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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

斷虹，缺月。

繁體，簡體。

臺灣，深圳。

他愛他，他愛他。

灰色天空，彩旗飄揚。

兩岸之隔，愿能歸鄉(xiāng)。

?

1.

春節(jié)剛過沒幾天，這個時候的臺灣不算太冷，披件外套勉強能出門，今日的林哲宇正是如此，走出門時下意識豎起衣領，看來是有些低估了早晨寒風的威力。

走到熟悉的街，吹刮的風可算是消停了，林哲宇后悔沒穿多點，但想到臨近中午一熱起來，這外套就又成累贅，他一時間搞不清楚該作何決定，思索過后，只能感嘆一聲何種決定都不會十全十美。

驚叫從身后遠處傳來，林哲宇還沒來得及轉(zhuǎn)身一看究竟，一個男人就從他身邊跑過，只見這人手上抓著個挎包，身后又傳來聲音尖銳的叫喊。

周圍騷動不小，林哲宇奮起直追，沒一會兒，犯人的衣領就被抓牢，他被勒得直往后退了好幾步，林哲宇還沒來得及說什么，這窮兇極惡的歹徒就轉(zhuǎn)過身來，掏出把刀來朝他劈去，這一擊被他用手臂硬生生接下，尖叫四起，鮮血溢出，卻沒有嚇退鉗緊罪惡的手。

犯人掙脫不得，抬起手就要砍下第二刀，望著尖利的刀鋒，恐懼致使林哲宇的手開始顫抖，身體卻與情緒走了反向，仍是沒有松手的跡象。

精神高度緊繃的兩人，都沒注意到一旁急促的腳步聲，刀就要落下，突如其來的膝擊先一步趕到，重重地撞在犯人的背上，踹得他四肢發(fā)麻無法使勁，刀和搶來的包直直地掉在地上。

犯人張大著嘴，卻因為剛才的攻擊連聲音都發(fā)不出，突然出現(xiàn)的男人站定后，迅速將搶劫犯的雙手扭到背后，下一秒，犯人被死死壓在了墻上。

明明掙扎只會讓肩膀有脫臼的風險，犯人還是胡亂地扭動著身體，試圖擺脫著牢固的控制，男人皺起眉，職業(yè)習慣再加上煩悶的心情，他開口吼道:

“警察，別亂動！”

“靠，老子今天怎么這么點背，碰上個不要命的，還碰上個警察。”

男人改為單手控制他，另一只手在腰間摸著什么，好一陣都沒找到熟悉的輪廓，他一愣，反應過來的瞬間懊惱不已。

“嘖，忘記在休假了?！?/p>

林哲宇本來在低頭忍受痛苦，聽到這一句低語，便抬頭望去，正好與自稱警察的人對上視線，那人沒和他對視多久，視線很快就落在了那還在滴血的手臂上，眉頭因此皺得更深。

“報警了嗎？”

“還沒。”

被搶的人這時才氣喘吁吁地趕過來，以極快速度追逐的兩人并沒有意識到，他們跑出了多遠的距離。失主拿起包連連稱謝，經(jīng)男人提醒才慌忙拿出手機來報警。

男人隨手拿起些繩子，在犯人的手腕上綁了個結(jié)實的結(jié)，隨后就把他摔在地上，忽視掉那難聽的叫罵聲，男人又拿起根細些的繩子朝林哲宇走去。

他利落地將繩子綁在林哲宇的手臂上，起到簡陋的止血作用。

“有車嗎？停在哪？我送你去醫(yī)院?！?/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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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傷口不算太深，但也是要縫針的水平，因為處理得當，沒有過多的失血，他們順利抵達了醫(yī)院。

林哲宇走出診室，本以為那個人早就走了，結(jié)果一轉(zhuǎn)頭就看見他坐在門旁邊的椅子上，閉著眼睛，看樣子是睡著了?？吭趬ι系纳眢w輕微晃動著，好像任由無形的力量擺弄，這樣搖搖欲墜的景象，果不其然，下一秒他徹底朝一邊倒去。

手掌先觸到發(fā)絲，再捧住臉龐，一切都變得柔軟起來，林哲宇的心也不例外，所以才會，在他露出迷蒙雙眸的那一刻，被狠狠擊中。

“嗯？”

男人先一步意識到不對勁，抬起頭來，林哲宇將手收回到自己嘴前，從咳嗽到遮擋的手，再到下一句轉(zhuǎn)移注意力的話，是太明顯的假咳，是差點藏不住慌張的聲音，是欲蓋彌彰。

“你竟然還在啊。”

“幫人幫到底嘛，再說了——哈啊——”

他打了個哈欠，邊擦掉眼角的淚花，邊繼續(xù)說著。

“手受了傷，開車怎么都會不方便，而且——”

聲音稍有停頓，男人站起來整理了一下衣物，隨后才盯著林哲宇說:

“不安全。”

一字一頓，好像在對誰說教，大概是職業(yè)習慣吧。

“嗯哼，那該如何稱呼你，警官？”

林哲宇一認真起來，男人倒是不好意思了，忙說不用那么嚴肅，順帶著交換了姓名。

“邵……浩帆？”

“嗯，浩瀚的浩，一帆風順的帆，邵嘛，是這個……”

邵浩帆抬起手，在空中描寫著，也許是寫得太快了，最后一筆落下時，他只看到林哲宇臉上的不解。

是有份不為人知的私心在的，林哲宇朝他伸出了手，掌心朝上，等候著誰落足。

邵浩帆一愣，他正打算拿出手機，科技那么發(fā)達，打個字，每一個筆畫都能通過屏幕，清晰地傳遞給面前的人，可抬起手的時候，還是選擇朝那掌心落去。

另一只手捧著掌背，指尖緩慢移動著，大概是害怕重蹈覆轍，所以一筆一畫都極為用心，在那柔軟上。

“這樣——”

說著，邵浩帆抬起頭，這才發(fā)現(xiàn)林哲宇的視線似是定在他身上已久，不知道剛才在注視怎樣的景色，令他有所察覺，有種私欲在還算陌生的兩人之間涌動，也因此，聲音都一頓。

“寫……”

也因此，生出些沒由來的慌張，他抽回手，轉(zhuǎn)身朝樓梯的方向走，借背影遮掩著什么。

“走吧，載你回家。”

“這個時間，不去吃個午餐嗎？我請你，以報救命之恩？”

只聽一聲輕笑，便知玩笑開得恰當，林哲宇正欲探身去看他的臉，邵浩帆就轉(zhuǎn)回身來，以半開的玩笑回應，是整理好慌張的表現(xiàn)，林哲宇已錯過探尋的最好時機。

“怎么著，也得我請你吧，見義勇為好市民?！?/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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邵浩帆坐在駕駛位上剛要發(fā)動汽車，眼睛往旁邊一瞟，看見林哲宇剛把車門關上，他的傷臂被懸吊著，只有一只手能自由活動，連拉上車門都顯艱難，更別說開車了。

安全帶才系上沒多久，就又被邵浩帆解開，他往副駕駛位探去。

林哲宇這才剛沾到座位，邵浩帆的半個身子就突兀地出現(xiàn)在眼前，致使他的后背緊靠在座位上，身體緊繃，盯著邵浩帆不言語。他只是扯出安全帶，幫林哲宇系好，這之后就有退回去的趨勢。

一聲重重的吐氣聲傳來，好像將剛才的呼吸都憋到現(xiàn)在釋放那樣，引得邵浩帆疑惑地抬起了頭，眼神碰撞，好像有老式相機的火花聲，將兩人的距離定格在這咫尺。

目的已達成，總得為自己的肢體謊言善后，于是戲要做全套。

“我壓到你傷口了嗎？”

“沒，只是剛才突然有點痛?！?/p>

“我看看……”

邵浩帆低頭去看林哲宇的傷臂，躲避對視與隱秘注視，一個舉動，滿足的是兩個人的小心思。

那包扎的紗布，現(xiàn)在并沒有鮮血散溢的痕跡。責任感沒讓邵浩帆太草率，反復確認之后，他才退回去，或許是沒注意到那視線，或許是故意忽視，他臉上沒什么明顯的表情。

沉寂的車廂里，邵浩帆四下望了一會兒，突然一拍腦門，似是想起了要干什么，他拿出手機，轉(zhuǎn)頭看向林哲宇。

“地址說一下？”

“我要去的地方，導航上可能沒有?！?/p>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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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本以為請吃飯只是個玩笑，結(jié)果下車的時候，林哲宇沒有接過邵浩帆遞來的車鑰匙，而是問了句:

“你現(xiàn)在有什么安排，方便的話，一起吃個中餐？”

本來是要去捷運站，隨便到哪逛逛，作為一個游客，邵浩帆還蠻隨性的，所以答不答應林哲宇的邀約其實沒差，開口之前，肚子對于饑餓的抗拒聲替他先一步回答了林哲宇。

車停在路邊，隨前面的人朝巷子里走去，都說酒香不怕巷子深，年頭已久的面館也如此，聞到專屬于飯點的香氣的時候，所見之處都還只有布滿青苔的墻壁。

“聞到香氣了吧？這個時候其實還有些街坊在炒菜，雖然菜香都混在一起了，但那家館子的面香還是很突出?！?/p>

“你看上去很常來?！?/p>

兩個大男人肩并肩地走，在巷子里顯得擁擠，有些許聲響從高處傳來，伴隨著一聲高亢的叫喊，大概是方言，邵浩帆聽不懂，他剛要抬頭看去，林哲宇就一把將他拉開。

一盆濁水傾下，直直澆在邵浩帆剛才站著的位置，樓上的阿姨抱著盆子朝樓下張望，再說話時語氣貌似是擔心的，但邵浩帆依然聽不懂，林哲宇招手打了聲招呼，交談的樣子很是熟絡，這期間邵浩帆仍然聽不懂，他站在林哲宇身前，愣神地聽完了全程，林哲宇時不時地轉(zhuǎn)回頭來看他，但他并不明白其中緣由。

告別之后，窗戶閉上了，林哲宇也就看回了邵浩帆這邊。

“你聽不懂我們這邊的話吧？我看你不像本地人。她剛才喊了聲‘倒水了！’，還確認一下我們有沒有被澆到，說是一時手快，沒注意到有人，跟我們道歉了?！?/p>

“這樣啊……”

邵浩帆有些遲疑，總覺得剛才那一大段話沒那么簡單，不過也沒去深究，轉(zhuǎn)過身，兩人一前一后地朝巷子深處走去。

“這家面館啊，我從小吃到大，上學時來這兒吃早餐，經(jīng)常為了趕時間，吃一碗熱面吃得滿頭大汗。上班之后就是宵夜多一些了，家和學校離這兒都遠，不過還是會找段時間來這里。”

分享往昔是解悶的法子之一，林哲宇在盡量不讓兩人陷入尷尬之中，用盡一切社交天賦，把握這段緣，還要小心那距離感，不讓他察覺，自己的迫切。

“學校？”

“啊，我是老師，體育老師。”

邵浩帆的腳步急急地停下來，一轉(zhuǎn)回身，打量的目光就在林哲宇身上亂晃，他的外套沒拉上拉鏈，里衣有被些微的汗水打濕，貼緊身體后勾勒出的輪廓，確切是符合他職業(yè)的健壯。

眼神在胸上駐足，那里的肌肉最為明顯，蕩去手臂的過程中，發(fā)覺他的肩寬即使被外套遮掩了一些，也不失充足的安全感，從手臂飄往上方，掠過他清爽的短發(fā)，滑落到那張臉上時，視線自然是無法離開的，那淺淺的月牙灣。

“怪不得身手不錯，體格也……”

一只手在兩人的額頭之間比著，來回晃動時，那傾斜角度象征的身高差令邵浩帆有些郁悶。月牙灣突然消失，在笑聲里本還有些輪廓，林哲宇一抬手遮擋，就徹底看不見了。

面對面不存在什么掩嘴偷笑，林哲宇的抬手只是多此一舉，大眼睛還是將他的笑意傾瀉而出。邵浩帆也不惱，只是歪著頭說出句更翻騰笑聲的話來。

“嘲笑可不是好市民該做的事哦?！?/p>

“我沒有嘲笑你的意思?！?/p>

說完這句話仍是止不住笑，因笑聲變得顫抖的聲音，聽起來沒什么信服力。

“那你笑什么？”

“哎呀～走吧走吧，你不餓嗎？”

邵浩帆被推搡著朝前走去，看不見林哲宇的臉，僅聽聲音也能注意到那強行壓下的笑意，本來還想問個清楚，可誰讓他轉(zhuǎn)移話題的聲音里，盡是灣灣氣息的軟糯，他的臺灣腔與南方的水鄉(xiāng)最神似，勾人陷入后，防備總被褪去。

既然沒有嘲笑的意思，又為何不敢說出緣由，因為林哲宇怕自己夸一聲可愛的話，會惹起邵浩帆的惱火。

并不是個輕佻的陌生人，只是那一刻確切是這么想的，對認識不到一天的他，生出這種喜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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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館里熱氣擁擠，踏過門就到了另一個世界，林哲宇脫下外套，朝坐在收銀臺后的老板打招呼，說是招呼吧，話好像又說多了點，聽不懂再加上覺得沒什么大不了的，邵浩帆沒去深究。

林哲宇走到一張空桌旁拉開椅子，沒有落座，反而緩步走到對面，將位置先留給身后的邵浩帆。

“很體貼，林生?！?/p>

輕笑隨著特別的稱呼傳來，落座后相視而笑，都沒第一時間去看菜單，不約而同地暴露這場飯局的真實目的，正所謂醉翁之意不在酒。

“廣東人？”

“嗯，深圳?！?/p>

“怎么想著來這邊度假？”

“到處走走，沒什么特別的原因。”

總覺有所隱瞞，但也正常，誰會對認識沒多久的人敞開心扉，閑聊中穿插些點餐時的糾結(jié)，林哲宇耐心地給邵浩帆推薦著，期間對菜單的存在很是滿意，能吸走邵浩帆的視線，掩護他的注視。

好不容易做好了決定，剛經(jīng)歷一番選擇困難的邵浩帆是輕松了，林哲宇可有些狼狽，菜單放下得太快，險些來不及移開視線。

大概是被察覺了，一時間讓氛圍陷入尷尬，邵浩帆是欲言又止，又怕是自己想太多，不敢確認那視線的意味，總不能別人多看自己幾眼就自作多情，終究是沒開口。

面很快就上桌，當邵浩帆要動筷，林哲宇終于找到機會開口打破僵局。

“這面燙得很，不能急著吃。跟你說哦，我上學的時候就老是被燙到，同學一聽到我講話大舌頭就笑我……”

面前的熱氣稍被驚擾，忍俊不禁之后，邵浩帆臉上添個藏不住的微笑。

“連你也笑喔……”

郁悶給臺灣腔更加一分可愛，林哲宇好像只大狗狗耷拉著耳朵，邵浩帆越看就越加深眉眼間的笑意，最后是到了點著額頭笑出聲的地步。

“很痛吧？”

笑意久駐不去，關心的時候直視對方雙眼，讓林哲宇的點頭都一愣。

“那怎么不看我出丑？”

“因為真的很痛啊?！?/p>

“真體貼啊～林生?！?/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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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一會兒，兩人都被饑餓感催促著趕緊動筷子，畢竟談笑不能完全充饑，只好先將愉悅留存心底。

怕面燙也怕面坨，湯面還真是讓人難以抉擇下嘴的時間，只好每一筷都吹上幾口，真是考驗耐心的過程。

不管傷的是不是慣用手，單手還是有些不方便，等邵浩帆擦完嘴了，林哲宇還剩著小半碗面。

這次是真切的狼狽了，林哲宇空不出手來擦汗，在二月初還落得個滿頭大汗，只好先放下筷子，一碗面吃得很是辛苦。用手背匆匆一蹭，濕潤過后正打算去拿紙巾，手還未伸，就有柔軟從對岸探過來。

白色有短暫地遮擋了視線，林哲宇依然能在心里勾勒出邵浩帆此刻的模樣，云飄在眼前，擋不住心里的明月。

林哲宇沒有想到邵浩帆此刻的舉動，分明連名字都才知道不到幾個小時，即使隔著一層薄薄的紙，感受他的指尖也是件不可思議的事。

林哲宇更想不到邵浩帆的下一句話。

“生日快樂?！?/p>

“你怎么……”

汗已擦干，沒有多余的理由再去遮擋，當與林哲宇的眼眸再遇，邵浩帆退回去的動作會一頓，還沒坐回原位就移開視線，暴露自身的慌張。

“看了你車上的駕駛證，今天是2月8號吧？”

好像有層窗戶紙欲被捅破，真想問他為什么毫不掩飾地注視自己，真想問他為什么不敢回望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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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相談甚歡的兩人，這一次直到付錢時都沉默著，林哲宇與老板說話時又笑著，那笑容像是他社交的一種標志。

明明一直用的都是方言，老板卻突然蹦出句普通話來，邵浩帆能聽懂的第一句話竟讓他如此驚訝。

“小宇，和男朋友來過生日?。俊?/p>

邵浩帆偷瞟著身旁人的反應，發(fā)現(xiàn)他的笑容有一瞬間僵住了。

“不是的，老板你真愛說笑?！?/p>

這反應是正常吧，誰愿意與剛認識不久的陌生人被說這種話呢？他對我是這樣，我對他也應該這樣，只是我自己……到底在期待些什么。

一邊自我安慰，一邊暗自落寞，那是那一刻矛盾的邵浩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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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走那條小巷，沒有來時的歡笑，已經(jīng)快走到巷口，有事物在逼迫他們說點什么，各自藏著，各自翻涌著，靜默著走同頻腳步，是林哲宇先開口了。

“沒被嚇到吧？”

“嗯？”

“老板的話，我怕你會被冒犯到?！?/p>

“也沒有，臺灣合法了那么多年，這方面的開放我還是知道的。”

到巷口了，話也剛好講完，邵浩帆清楚這是個恰到好處的結(jié)束，只要不開口，被當成異類或是其他不愉快的事，都不會發(fā)生，他是憂慮的，也確實是不甘的，所以才開口說出心里的話。

“這也是，我來這里的原因之一?！?/p>

邵浩帆深吸一口氣，怕林哲宇聽不懂，也怕他裝作聽不懂，把話更加直白地吐露。

“我是同性戀?！?/p>

從沒覺得自己這身份有錯，更不明白為何要小心翼翼，我只是與許許多多“不同”一樣，都立于世俗之上。

“現(xiàn)在，該我問你了，沒被嚇到吧？”

鼓起勇氣轉(zhuǎn)頭時，是林哲宇用笑容告訴他——我們沒必要害怕。

“不會哦，很開心我能說上一聲，我也是?！?/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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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我明天就要回深圳了?！?/p>

一路上沒談一句情愛，沒說一句特地確認關系的話，貌似對彼此的想法都心知肚明，于是車又沒往林哲宇的家開去。

……

共沉淪，抬頭吻他，閉眼，情欲與淚縱橫。

仍熾熱，不舍那溫熱，相擁，久不愿退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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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洗過后，兩件浴袍，一件落在窗邊的椅子上，一件直直落在大床上。

邵浩帆疲憊得不想動，費力氣翻了個身，看見林哲宇坐在窗邊，不知道在望窗外的何物。

“我說，你剛才那算襲警吧？”

一揉后腦的頭發(fā)，那瘋狂的感覺還很是鮮明，這玩笑使那背影輕顫，大概是又笑了。

“警官你不也暴力執(zhí)法了嗎？”

林哲宇聽到身后疑惑地“嗯”了一聲，于是抬起手拍了拍自己的背，要不是不方便，就直接將浴袍脫下，讓邵浩帆看看他雕刻的杰作。

“后背，很痛哦?！?/p>

“唔……”

邵浩帆又深埋進枕頭里，發(fā)出悶悶的聲音。

“我下次會記得剪指甲的?！?/p>

林哲宇是猛地轉(zhuǎn)頭，看見剛抬起頭的邵浩帆，發(fā)絲凌亂眼神迷蒙，神似剛睡醒的人，他也確實疲乏，在這個時候卻打起精神，等待著林哲宇將要說的話。

“這句話是不是也說明，你想和我有下次，對嗎？”

良久得不到回應，邵浩帆先是移開視線，再像塊霞云一樣掉進枕頭里。

“是啦……”

也不知道是被誰帶跑的，這臺灣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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航班在第二天晚上，很匆忙的一次相遇，上飛機前交換了聯(lián)系方式，商討著下一次會面，明明連約期都不知，卻還是因想象中的行程笑出聲。

“下飛機后，要記得給我打電話哦?！?/p>

滿心歡喜地答應，沒由來的，邵浩帆提了一嘴兩人是同年，而后對林哲宇直接叫他弟弟的行為頗有不滿。

“誰說我一定比你小了？”

林哲宇馬上改口叫哥哥，聽得邵浩帆頓感幾分羞恥，這臉一紅，身旁的人就故意又說了聲“哥哥你怎么了”。

“好了好了，比你??！生日九月十五，別叫了！”

臨別前聊了許多，不傷感，只是太不甘心于那一晚，長夜是相歡，但不盡興，于是隔兩岸，執(zhí)拗地牽一座橋，幾個月以來不曾斷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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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林老師，今天是你值日吧？”

經(jīng)同事一提醒，林哲宇才反應過來已經(jīng)放學了，今天最后一節(jié)沒有他的課，正坐在體育室里整理學生上學期體測的成績，太過認真而沒聽到下課鈴聲。

剛走出體育室的門，九月份的太陽就打了他一個措手不及，即便在夕陽時分，都有些睜不開眼，突然有來信通知，是他特別設置過的鈴聲。

一打開手機，就看見邵浩帆發(fā)了句:

“猜猜我正在哪執(zhí)勤？”

“執(zhí)勤時間怎么還有時間玩手機??？邵警官?！?/p>

沒回消息，林哲宇想著大概是忙工作去了，他戴好工作牌，不知不覺間已經(jīng)走到了校門口。

拿起手機來再看一眼，依然沒回消息，屏幕上的畫面轉(zhuǎn)變成了來電顯示，接起時，林哲宇有期盼過自認為不可能發(fā)生的事，當邵浩帆的聲音傳來，他知道這個人總會出乎他的意料。

“你學校比照片上要大。

林哲宇在校門口張望的那一刻，驚喜到，像極了聽到晚風輕吟的流浪詩人。

他看見了，佇立在洶涌人潮中的他。

邵浩帆大概是將他剛才著急尋找的模樣盡收眼底，才在找到對方的時候，笑得這般欣喜。

“現(xiàn)在，你猜到了嗎？”

當你在遠處以輕笑示我，是否在借晚風吻我，親愛的詩人。

邵浩帆邁上階梯，朝林哲宇走去，走到他面前才掛斷電話，朝他輕輕點頭，笑容依然不減。

“工作辛苦了，林老師?！?/p>

剛抬起的頭上，有手輕輕降落，發(fā)絲的柔軟，這份真實感，是林哲宇的笑久久收不住的緣由。

“我站在這里沒關系的吧？要不要去停車場等你？”

“沒事的，但我沒那么快下班，你要不——”

“我想陪你?！?/p>

下意識要抱緊他，又想起還在工作之中，只好先將視線移去工作里，望著陸陸續(xù)續(xù)離校的學生，林哲宇悄然側(cè)身，將那一聲撒嬌只道給身旁人聽。

“好～”

站了許久，天色是在閑聊之中漸晚的。

“林老師你很受歡迎哦，我發(fā)現(xiàn)挺多學生在偷偷看你?！?/p>

“說不定是在看你呢？”

好在人已走得差不多，下一秒的相視一笑才沒被太多人察覺，不然這過分甜蜜定是要引起騷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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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我出柜了?！?/p>

這是上車后，邵浩帆說的第一句話。

著實唐突，唐突到林哲宇愣住了，連汽車都忘記發(fā)動。

“和家里大吵一架，然后就逃來這兒了，很傻吧？”

卡扣松開的聲音傳來，邵浩帆看到林哲宇有傾身過來的跡象，于是也朝他探出身體，擁抱是遲來的，但這雙向奔赴，有著無可比擬的溫暖。

邵浩帆的下巴墊在林哲宇肩上，磨蹭著他的臉頰，呼吸都像在傾訴委屈。

“我有設想過，坦白后他們會怎樣說我，但果然還是很難受啊，誰那樣說我，我都能無所謂，唯獨他們……他們是我的家人啊?！?/p>

林哲宇越發(fā)緊擁他，手在后背上撫慰，用變得低沉的聲音在耳邊輕語。

“沒事的，沒事的……”

邵浩帆深吸一口氣，將淚意忍回去，他不愛哭。

“但我沒有后悔說出事實，即使那些表情，那些反應，仍讓我受傷，即使重來一次，我也要坦白，因為我愛他們，我也愛我自己?！?/p>

“走出家門的時候，腦海中只裝得下來見你的想法，于是趕了最近的一班飛機，見到你的時候，我想這是我做過最棒的決定了?！?/p>

校門口的畫面又浮現(xiàn)，衣領被風撥動，打著電話微笑的他。

為何你一見到他，就笑得令人看不出任何過往的感傷？

“哲宇，你今晚有時間嗎？能不能讓我歇會兒，就一會兒?！?/p>

“我有，我一直都在?！?/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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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一切結(jié)束后，林哲宇穿著浴袍坐在窗邊，邵浩帆躺在床上看他的背影。

自車上的對話過后，林哲宇就變得沉寂許多，邵浩帆不知道他在思索什么，于是懷疑是自己的突然到來給林哲宇添了麻煩，在腦海里整理道歉的話語，滿懷歉意地道歉之前，望著窗外的林哲宇就開口了。

“就是這條街，我曾在春暖花開的時候，看到了滿街的彩虹旗，和人們臉上的笑容，我是那么希望，有一天我能夠……像他們一樣驕傲?！?/p>

邵浩帆想起來了，相遇那天，林哲宇就像現(xiàn)在這樣，望著外面的街。

他那時……也在想著這些嗎？邵浩帆暗自思襯。

“其實有很多個時機，我能夠出柜，但我……非常害怕自己會讓家人失望?！?/p>

林哲宇自顧自地講起來，沒注意到身后的床上，邵浩帆正因他的認真話語，慢慢坐起身來。

“直到今年二月份，遇到你的那天。”

腳步聲，帶著關切，悄然靠近。

“那天，春節(jié)剛過兩天，29歲生日，親戚嘴里老重復的婚姻與孩子，壓抑好久，好想在那天爆發(fā)，最終還是選擇了逃避，逃回了自己獨居的城市，遇到了你?！?/p>

那不是完全的偶然，絕不是。

“我問過你來臺灣旅游的原因，你不想面對的東西，和我一樣，對嗎？”

肩膀上傳來重量，是邵浩帆的雙臂，他落下來，逐漸與林哲宇相擁，輕輕地應了一聲“嗯”。

“也是那天，我向家里出柜了，趁你睡著的時候，我才打的電話。”

緊握住手的時候，邵浩帆看到了，留在林哲宇手臂上的傷疤，是下意識的心疼，他輕吻林哲宇的臉頰。唇落下的一刻，他感受到林哲宇的呼吸一緊，對下一秒的回吻并不感到驚訝。

雙唇分離后，對邵浩帆投以雙眸里的情感，才是林哲宇轉(zhuǎn)過頭來的真正目的吧。

“我不知道是哪來的勇氣，也許我只是一直在等，等一個讓我有勇氣，有沖動，坦白自我的人?！?/p>

我想要向自己承認，向他人承認，我愛他，是“他”。

由于性在愛之前，我們之間還從未認真地談過“情愛”二字，這一刻算是彌補，這一天算是彌補，那一輪月都因這而圓滿。

“我知道……”

他的聲音里突然夾帶哭腔，努力控制，令話語一頓。

“知道做出坦白這個決定有多難，我心疼你，浩帆，我太懂這種艱難了，和那些不該來自至親的傷害?！?/p>

讀出他的自責，還與那天一樣啊，這個溫柔大男孩，自己真的反復提醒了他，不管什么時候先注意自身，無論安全還是感受。

“要是能不讓你獨自面對該多好。”

“你一直陪著我，哲宇，是勇氣，是沖動，是現(xiàn)在?！?/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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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夜里，已過零點，是中秋月圓時。

是八月十五，更是九月十五。

“我該對你說生日快樂，還是中秋快樂呢？”

“那就祝團圓快樂好了?！?/p>

“我可以看作浩帆是在向我求婚嗎？”

“欸？”

“這個詞是指親屬或者夫妻的哦?！?/p>

喜他眼神閃躲，喜他悄然羞惱。

“那么，浩帆，團圓快樂。”

“我可以當做……哲宇在向我求婚嗎？”

更愛他，時而的率真。

十指扣，不看對方的臉，也會心一笑。

“可以哦?！?/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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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現(xiàn)在是2027年9月15日，農(nóng)歷8月15日，祝我最好的邵浩帆生日快樂，以及，中秋快樂?！?/p>

“祝我們團圓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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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番外:

林哲宇有那么一個時候很感激方言的存在，就是潑水的阿姨和老板用方言問一句:“那是你男朋友吧？”的時候，邵浩帆聽不懂，他就能夠，無所顧忌地，微笑著默認。

“對不起啦，利用了這一點?！?/p>

很久之后，邵浩帆才從林哲宇口中得知這件事，氣惱沒多少，還若有所思了一陣。

“嗯……這么說，你一開始就別有企圖咯？”

“浩帆就沒有嗎？陪我走進那巷子的時候?！?/p>

答案其實心照不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