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就要走了嗎？”

“嗯，是的?！彼D(zhuǎn)過頭來，“謝謝你昨天的款待。”接著把右手伸了出來。

“哪里哪里，應該的?！蔽椅罩侵缓艽植讵q如老樹皮的手，“那么，一路順風了！保重！”

“嗯，謝謝。你也保重！”然后迎著朝陽的方向走去。

“再見，弗蘭肯斯坦！再見！GOOD LUCKY”

這是我最后和他說的話，這也是我最后一次看見他——弗蘭肯斯坦，那個人造人！

好像是哪本書里面看到的，它說，要想去了解西方世界的故事，咖啡館是最好的地方。正因為這樣，當我在這里安頓好了后就馬上來到了鎮(zhèn)中央教堂所在的街道上，一邊隨心地這里的風情，一邊找著可以愜意地消磨冬日里和煦暖陽下美麗時光的咖啡店。

當我第二遍從東往西經(jīng)過聳立著多重哥特式尖塔的教堂的時候，我就已經(jīng)決定要去的是哪一家的咖啡店了。是的，就是那間叫做——“藍色憂郁”的店子。為什么會選擇它？直覺，這就是所謂的直覺吧。我喜歡藍色。

當教堂的鐘樓在下午四點三十分敲響的時候，我徑直走進了這家“藍色憂郁”。

推開門，掛在門框上方的銅鈴發(fā)出一陣清脆的當啷聲。隨之而來的是一聲親切的“歡迎光臨”。

“請問您是一個人嗎？”一位身著維多利亞風格，裙擺和袖口裝點著黑色蕾絲的女仆裝的妙齡少女雙手把菜單捧在胸口，頭微微側(cè)在右邊，對我露出迷人的燦爛的微笑。

“嗯”我點點頭。

“請跟我來?！闭f著便把我只引導一個靠近臨街窗戶的位子?！罢埬c餐。”說著，她把菜單遞給了我，然后燦爛地站立在一旁，等待著我的點餐。

“唔——”我翻了翻，“來杯卡布奇諾，然后一份巴伐利亞香腸卷吧?！?/p>

“一杯卡布奇諾，一份巴伐利亞香腸卷，是嗎？”

“嗯”

“好的，請稍等?！彼硎栈夭藛?，然后轉(zhuǎn)身離去，無論何時，那份燦爛的微笑猶如凝固了一般，始終洋溢在她的臉上。

這個時間，店里的顧客還不多，除了我，就是在對面，有兩個——一位年紀有些大，正看著報紙；一位年紀和我相仿，撐著腦袋有些漫不經(jīng)心地擺弄著小勺，一副若有所思地模樣。而那個看起來像是店長的人則站在柜臺的里面，用餐布擦拭著高腳杯。店里的陳設很簡樸，唯一算得上點綴的東西就是四周墻面上所懸掛的幾幅人物的肖像畫了，以及在柜臺后面的櫥柜中間所擺放的一尊人物半身塑像了。

畫中的人和塑像的人是同一個人，對，就是前幾日我才在途中認識的那位自稱為弗蘭肯斯坦的人。不過，我有些想不通的是，雖然我并不會以貌取人，并不會太介意一個人的容貌，但是能把弗蘭肯斯坦這樣的尊容堂而皇之地掛在公共場合，不加任何一點修飾和妝扮，即使不能說是特立獨行，也算得上是很前衛(wèi)的了。

“先生，您點的卡布奇諾和一份巴伐利亞香腸卷，請慢用?！迸丈槔貙⑽业牟推贩胖迷谧雷由稀?/p>

“謝謝”我對她點點頭。

“您若是還有什么其他的需要請隨時吩咐，祝您用餐舒心?！迸丈鷶[出她最招牌的微笑，然后轉(zhuǎn)身離去。

“要是把這樣的微笑放在墻上，或許這里的生意會更加紅火吧”我一邊眼神久久不能離開她的背影，一邊慢慢攪動著咖啡，一邊這樣想著。

“喲，您是旅行者吧”我側(cè)過頭一看，原來是柜臺里老板模樣的人已經(jīng)不知道什么時候站到了我的旁邊。

“嗯，是的。您是這里的老板吧?！蔽覇査?。

他點點頭，然后看我對面的座位上沒有人，就坐了上去?！澳堑谝淮蝸砦覀冞@里嗎？對這里的印象如何？”

“嗯，是第一次來這里。感覺還不錯，寧靜淡雅，沒有大都市的喧囂和雜亂。我喜歡這種氛圍和感覺?！?/p>

“是嘛，謝謝了?！?/p>

“老板……”

“您說”

“唔，這個話該怎么說呢?！?/p>

“有什么您就說吧，如果是服務上有什么不到位的地方，請不要介意，直接指出來吧。假如是對于我們這里有什么不明白不清楚的地方，也直接說出來吧。不用忌諱什么的?！?/p>

“那么，我就說了?！蔽叶似鹂Х?，抿了一口。轉(zhuǎn)過頭，盯著墻上的弗蘭肯斯坦的照片，“可能是我對于您這里的風俗什么的不太懂，只是就我個人的審美觀和情趣來說，我個人認為在墻上掛上這么幾幅大叔的照片倒不如把你們店里的那位迷人的女服務員的靚顏掛上的?！?/p>

“哦，這個啊?！崩习妩c點頭。

“假如我剛才說的不妥，您別在意?！蔽疫B忙解釋道，“可能是我對于您這里的情況不了解，所以有些多嘴了。而且您在您的店里掛什么照片是您自己的自由，我……”我此時才覺得自己剛才的話有些失言。是呀，別人在自己的空間里掛什么照片是別人的自由，我管那么多干什么呢？

“不，不?！崩习鍞[擺手，“這沒什么的。”

“說起這個原因嘛……”老板側(cè)過頭，望著窗外。西斜的夕陽從教堂的尖塔叢之間穿越過來，正好射在他的臉上。

“您知道這個照片上的人是誰嗎？”過了一會，老板問我。

“他應該是弗蘭肯斯坦吧”我回答道。

“對，他就是弗蘭肯斯坦?？磥砟鷮λ行┝私?。”

“剛才經(jīng)過教堂的時候，在里面也看到過他的圖像。所以直到他的名字?！?/p>

“哦，這樣啊。您介意我抽煙嗎？”他問我。

“不，請隨意吧”

“謝謝”他點上了一支煙，淡藍色的煙霧逐漸從他的鼻腔里緩慢飄散而出，然后上升縈繞在他的頭上。

“你知道弗蘭肯斯坦的故事嗎？”

“就是那個人造人的故事吧。這個故事我知道?！?/p>

“您認為弗蘭肯斯坦的人生悲劇是因為什么呢？”

“這個……”我沒想到他會突然提這個問題，“為什么呢？”我看了看他，然后看了看灑落在餐桌上的余暉?！熬臀覀€人理解，首先還是因為社會不能容納他，其次呢，他個人來說或多或少也是有些問題的?！?/p>

“的確，要是這個社會能更加包容他的容貌，包容他這個人，那么這樣的悲劇或許就不會發(fā)生了?！崩习鍖ξ艺f。

“正因為這樣，”老板接著說，“你或許就能明白我在這里掛上他的照片，我們的教堂里也有他的照片的原因了?！?/p>

“……”

“幾年前，當我們決定要創(chuàng)造出一個人造人來的時候，我們就討論過到底是要造一個怎么樣的人。是一個不管是容貌也好，還是個性、身體也好都是完美的人的，還是造出一個有缺陷的人。最后，經(jīng)過了長久的討論，我們決定還是造一個如同雪萊夫人小說里的那個丑陋的人——弗蘭肯斯坦?！?/p>

“為什么呢？難道一個有缺陷的人比起一個完美的人更受歡迎？”我相信，只要是思維健全的人都會有這樣的疑問的。

“這個是因為……”

“年輕人，這個是因為包容?！弊趯γ娴哪俏荒昀系挠貌腿瞬恢朗裁磿r候過來了，加入了我們的交談。

“包容？”

“對，包容?！崩先讼蚶习逡艘桓鶡燑c上，然后接著說：

“您剛才也說到了，當時之所以會出現(xiàn)弗蘭肯斯坦那樣的悲劇，就是因為社會對他缺少包容，沒有他的立足之地，把他看作是怪物，唯恐避之而不及，哪談得上去給予他關(guān)愛呢？假如，我們也同樣去創(chuàng)造一個各個方面都完美的人，那么我們作為人來說不過是逃避了這樣的事實而已，我們作為后人并沒有從那件悲劇中學到任何的東西?！崩先撕攘艘豢诳Х?，接續(xù)說道：

“年輕人，你覺得那個女服務生怎么樣？”他問我。

“嗯，很不錯的?！?/p>

“你認為不錯，為什么呢？主要還是因為她的容貌對吧?！?/p>

我笑了笑，點點頭。

“但是，要是我對你說她只不過是個機器人而已，你對她的感覺是不是會有所變化呢？”

“這個……她是機器人？”

“看得出來，你現(xiàn)在的感受有些點變化了吧?！崩先诵α诵?。接續(xù)說道。

“正因為這樣，我們決定還是造出一個模樣有些恐怖和駭人的人造人來，只有這樣我們才能培養(yǎng)出我們?nèi)说陌莸膫€性和品質(zhì)。我們不能讓悲劇重演，我們要讓他知道，同時也是提醒我們自己，容貌也好、身體也好都是上天的恩賜，雖然某些人在某些方面會有這樣和那樣的缺陷，但是，人人生來就是平等的，我們不能因為這樣的缺陷而歧視和輕視對方。可以說他的誕生是一塊我們心靈的試金石。我們通過他來丈量著我們自己的心地到底有多么的寬廣?！?/p>

“原來是這樣的啊?！边@么一番解釋完全是出乎我意外的。不過，仔細想來，他們的做法倒是很值得深思。當我們?nèi)俗鳛閭€體的神圣性越來越變得薄弱，人的神秘性越來越被機器人、人造人等的出現(xiàn)將其打破的時候，當我們?nèi)祟愰_始扮演上帝，甚至是其他的東西開始扮演起上帝的時候，我們?nèi)祟惸鼙３肿〉倪€有什么呢？恐怕就是所謂的自尊了。而一旦我們執(zhí)著于這樣的自尊，驕傲于這樣的自尊，那么我們就越來越忘卻了包容。而現(xiàn)在，他們敢于自己撕破最后的遮羞布，直面人性的弱點，其用意實在是令我不禁崇敬起來。

“那么老板您在這里掛上他的照片，在柜臺里面擺上他的人像，也是時刻提醒自己，提醒在這里用餐的顧客時刻保持一份寬容的心境，猶如我們那里的一位古代的名人孔子所說的話吾日三省己身一樣，對吧?！?/p>

“這個……有這個含義在里面吧?！崩习蹇戳丝茨切┱掌?，“其實呢，更重要的是還不是這樣的?！?/p>

“不是的？”，還好我沒有被腦袋上出現(xiàn)的巨大的問號砸到。

“是的?！崩习迤鹕淼焦衽_里面自己調(diào)配了一杯飲料，然后走過來坐下，繼續(xù)道：

“您也看到了，我們這里可以說到處都擺放著他的照片，有些地方還有他的塑像。這樣做，其實談不上是為了制造一種氛圍，準確地說是為了表示我們對于弗蘭肯斯坦的尊敬?！?/p>

“也就是說，你們?yōu)榱四馨菟?，不出現(xiàn)那樣的人間悲劇，所以你們把他當作神一樣供奉起來了，是這樣吧。”我有些明白他們的用心了。

“可能談不上向神一樣把他供奉起來，不過您這樣的形容倒也不失為比較形象的理解?！?/p>

老板繼續(xù)說，“我們考慮到他可能會自己產(chǎn)生出自卑的心理，我們恐怕他會因為自己的不同和缺陷而逐漸關(guān)閉自己，隔絕于社會之外，所以我們把我們的小鎮(zhèn)布置了一番，我們讓他無論是走到哪里都能感覺到自己的存在，都能體會到我們的包容的胸懷?！?/p>

“對，就是這樣的?！崩先私又f，“我們給予他最好的生活條件，我們像仆人那樣呵護和照顧他，無論他有什么要求，我們都會盡力去滿足?！?/p>

“那他不就相當于國王了”我開玩笑地說道。

“國王？不錯，他對于我們就有如國王一樣。我們希望用我們的真誠和恭敬來化解他的不安和自卑，希望用我們自己的行為得到自己的救贖?！?/p>

“你們還真是用心呀?！蔽移鹕?，順著墻一邊走一邊重新打量著掛在墻上的他們的國王——弗蘭肯斯坦的照片?？磻T了那些美女、帥男的照片，現(xiàn)在看這樣的“丑陋”的人像，雖然談不上倒胃口，但是卻想發(fā)笑，不過礙于顏面，畢竟現(xiàn)在在他們面前笑出來有些不恭敬的樣子?？磥砜慈?，我覺得好像有些問題。

“這些照片都是弗蘭肯斯坦的真實生活照嗎？”

“對，全本都是真實的生活照。”老板對我說。“你看，這是在教堂里，這是在市政廳”老板手指著一幅幅的照片，眼睛里流露出的是無比的景仰和敬重?！澳憧纯催@幅”老板特別指著其中的一幅對我說，“這是在我這個小店里”。

順著他的手指所指向的方向，我慢慢踱步過去。的確，畫面中的背景正是這里。而且從拍攝的角度看去，他所在的位置跟我現(xiàn)在所在的位置是一樣的。背后的街道上的教堂尖塔清晰可見。

“老板”我又仔細看了看各個照片，“有個問題我不知道該不該問”

“您有什么就說吧?！?/p>

“看過了這些照片，我覺得他的表情有些怪異?！?/p>

“怎么呢？愿聽其詳?！崩习搴湍俏焕险叩难劬Χ纪?。

“這個嘛”我看到他們這種眼神，也就不再忌諱什么了?！耙话阏f來，一個人在有意識被拍照的時候都會回報以笑容。而……”我指了指墻上的照片，“你們看，幾乎沒有一幅里面，弗蘭肯斯坦先生是面帶笑容的。哦，不還是有這么一幅的。”我特別指著那幅帶笑的照片繼續(xù)說道，“不過即使是這幅，你們看，他的確在笑，但是，這與其說是歡笑，倒不如說是苦笑。很勉強，很僵硬，很做作。難道不是嗎？”

“這個……嗯……仔細看還真是這么回事的?！?/p>

一時間，我覺得店堂里的氣氛變得分外陰郁。本來就有些黯淡的燈光色彩和墻面的淡藍色的色調(diào)仿佛一團團的沉重的空氣直壓下來，讓人有些喘不過氣來。藍色憂郁，的確是夠貼切的?，F(xiàn)在店堂里唯一顯得有些生氣的，就是在柜臺邊上站立著的女服務生了，她依舊保持著迷人的微笑，那是這里唯一綻放的不會凋謝的花。但是，就如塑料花不會凋謝，一切自然的花兒都會凋謝一樣，她的笑容雖然燦爛無比，卻是虛假的。

“旅行者”老者首先打破了緘默，“你看得確實很細心。其實，我們也早就注意到了這個?！?/p>

“是呀，很早以前我們就發(fā)現(xiàn)了弗蘭肯斯坦好像不會笑。”老板也插上了一句。

“就如您剛才看到的那樣，他每張照片里都流露出憂郁和沮喪。即使是有時候必須要笑，那也不叫笑，而是假笑?！?/p>

“那么你們問過是為什么嗎？”

“我們是非常想去問的，但是——”老人停了下來，側(cè)過頭，眼睛看著窗外，過了片刻然后繼續(xù)說道。

“因為我們認為我們的發(fā)問可能會使得弗蘭肯斯坦產(chǎn)生自卑，更加在意自己和我們的不同，在意身體上的缺陷。我們認為他之所以這么憂郁，就是在于他和我們不一樣，就在于他陷入對自卑當中。所以，我們并不去問他，為什么會憂郁，為什么不能高興起來，要怎么才能高興起來。既然——”老人喝了一口咖啡。

“既然，我們知道他是因為自己和我們不同，因為在意我們可能會歧視和排斥他而感到憂郁，那么我們能做的就是更加謙遜地對待他而已了。我們必須把他供奉起來，如同神一樣。吃好穿好用好……盡我們一切的可能來善待他，我們一定要讓他笑起來——發(fā)自內(nèi)心地笑起來，這是我們唯一的目的，也是我們得到救贖的唯一的方法。他越是不笑，我們越是卑遜，越是對他百依百順?！?/p>

“他最后笑了嗎？”我問。

“……”店堂里又是一陣沉靜。

“弗蘭肯斯坦大人——哇”一聲長嚎突然撕破了寧靜，那個一直坐在對面沒有言語的男士哭了，傷心地哭了，撕心裂肺地哭了，驚天動地地哭了?！澳銥槭裁匆x開我們呢？我們的罪過誰來救贖呢？”

“這是……”

“哦，別在意?！崩习蹇闯隽宋业男乃?，拍拍我的肩，擺擺手，示意我暫時不要去管他?！安挥脫?，一會兒就會好的?！?/p>

“走了，唉，走了，沒有任何的先兆，就這樣悄悄地離開了我們。為什么呢？”老人看著窗外的教堂，自言自語著。

“悄悄走了？”

老板點點頭。“就在上個月，突然有一天，弗蘭肯斯坦先生不見了，我們找遍了全城就是沒有他的半點蹤跡。從那一天后，他就不再屬于我們了，不再屬于我們這個城鎮(zhèn)了?！?/p>

“哦，這樣啊”

“不過呢，”老板接著說，“據(jù)有人說，聽說弗蘭肯斯坦先生現(xiàn)在在外面一個人旅行著?！?/p>

“你們知道他為什么要離開嗎？他離開的原因到底是什么呢？你們對他這么好，這樣地優(yōu)待。”

“他離開的時候是那樣灑脫，沒有留下任何只言片語。不過，我們認為一定是我們的內(nèi)心還有黑暗，我們還沒有能有充分接納他的胸懷，所以他才會離開我們的?！崩习迦缡钦f到。

“是這樣呀。”我點點頭。

“不過呢——”我低頭拌了拌卡布奇諾，“我覺得呢，”我略微頓了頓，“……你們或許要去適應沒有他的日子?！?/p>

“謝謝”老人說到，“這點您不要擔心，我們知道該怎么去辦的。我們的心只有我們自己才能救贖的?！崩先寺詭衩氐貙ξ艺f，“您知道嗎，我們已經(jīng)決定重新制造一個弗蘭肯斯坦了，一個身體上有更多缺陷的弗蘭肯斯坦，他將在下周面世。假如您有時間的話，可以來參加我們的誕生儀式。”

“那……那還真是該祝賀你們了?！蔽衣晕⑿χ鴮λf道。

鐺——鐺——鐺，低沉的鐘聲從鐘樓上發(fā)出，四散而開，灑遍全城。六聲，六點了。

“您的咖啡和香腸都很美味，謝謝。”我起身準備離去，“時間不早了，我先走了?！?/p>

“歡迎您下次再來光臨?！崩习搴屠先艘惨煌鹕聿⑼椅帐帧?/p>

“那么，再見了?！?/p>

“承蒙光顧！”甜美的女聲又一次回響在我的耳旁。

我看了看柜臺旁做出歡送裝的女機器人服務生，“你們將如何新生的弗蘭肯斯坦呢？”我最后問道。

“我們會繼續(xù)把他供奉起來的，他是國王，是神。我們要用我們的謙卑和真情打動他，讓他由衷地、開心地歡笑。”老人這么回答。

“哦”我點點頭，“祝愿你們心想事成。再見”

直到最后離去，我也沒有說我和弗蘭肯斯坦的相遇。是的，就如他們自己所說的那樣，只有他們自己才能救贖自己的靈魂，就如同憂郁的弗蘭肯斯坦自己選擇自己救贖自己一樣，他們必將有一天明白怎么樣做才是對自己的救贖。失敗和痛楚未必不是一種價值，未必不是一種成長，未必不是一種救贖的形式。

天，逐漸暗了下來，黑暗中的教堂更有幾分的肅穆。

“您是一個人在旅行？”我問他。

“嗯”

“為什么要旅行呢？”

“您呢”他問我。

“我？”我看了看綴滿星斗的夜幕，“不知道你是否聽過我們東方的這樣的一句話”

“您說”

“天高任鳥飛！”

“前面還有一句是：海闊憑魚躍，對吧”他說。

“嗯，不錯嘛”

我們相視而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