羽悅做夢都沒有想到自己竟然會有一天踏進精神病醫(yī)院，在她的印象里，這里就是禁域，只有那種腦袋不正常的人才會到這里來，精神病醫(yī)院早就成了怪物的代名詞，被固化在自己的認知里，統(tǒng)治著一方天地。從小聽到的各種關于這里的傳聞在羽悅一只腳踏入大門后從記憶的深處涌了上來。

“有人說每個人對世界的認知都不相同，我們對這個世界的認識之所以有共同點，不過是在無意識中隨大流罷了。人是一種社會性動物，與集體脫離會讓我們感到渾身不自在，為了避免與集體脫軌，人在有些時候會說一些自己并不怎么認同的話，但并不是每個人都會這樣，有一部分人不愿如此，所以他們會被大多數(shù)人排擠，最終被送到這里......”一個慈眉善目的老人家坐在羽悅身邊悠悠的說道，“唉，小姑娘，你說我說的有沒有道理?！?/p>

羽悅臉上的表情很微妙，雖然在來之前她就做好了心理建設，但沒想到剛坐下就遇上了麻煩，她勉強擠出一絲微笑“老大爺，我還有事，您跟別人聊聊吧?！?/p>

大爺還想繼續(xù)說下去，畢竟在這地方想找人嘮嗑可沒那么容易，好不容易逮著一個，怎么也得好好說個夠才行啊。這時候旁邊辦公室的門被人從里面拉開，一個護士拿著單子走了出來，羽悅像是看到了救星一樣連忙跑了過去，留下大爺一個人自言自語。

羽悅跟在護士后面離開了候診區(qū)，往里面的大樓走去。一路上羽悅看到很多無所事事的病人坐在長椅上發(fā)呆，把對某些人來說異常寶貴的時間隨手丟棄，就像丟掉無用的垃圾一樣毫不在意。在心里輕輕的嘆了一口氣，將目光從那些人身上收了回來，羽悅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羨慕還是感到惋惜。

“羽警官，這就是你要找的人，自從我們把他接回來之后，他就一直縮在房間里不愿意和人接觸，其實你也問不出什......”護士小姐從門上的玻璃口往里面看了一眼，確認了情況后在記錄板上寫了什么，然后對羽悅說“羽警官，那么你請便吧，雖然他不像有些病人那樣有攻擊性，但我還是得在外面等著，要是有什么情況的話你就叫我?！?/p>

羽悅點點頭，打開門走了進去，一個十六歲左右的男孩縮在床頭邊，雙手抱膝把頭埋在自己兩腿之間。似乎是聽到了開門的聲音，男孩像鴕鳥一樣把自己的頭埋的更深了。羽悅看到這樣的景象，感覺自己很頭大，應該不會有第二個人會像自己這樣，想要從一個精神病患者口中獲取破案線索了吧。一想到自己要來的時候，送自己的同事臉上一副想笑又不敢笑的表情，羽悅就覺得火大。

要不是實在找不到線索，我是不太向到這里來的。羽悅在心里不斷地哀嚎，但臉上的表情卻很好的保持著不變，這幾年的歷練讓她熟練的掌握了控制自己面部表情的方法，并且能夠很好地運用。她慢慢平息下自己內心的波動，換上一副親近的笑臉，慢慢的向著男孩走了過去。

來到男孩身邊的羽悅單膝跪在地上，盡可能小心地接觸他，避免自己的動作幅度過大而讓他受到刺激。這幾年接手的案子也不少，對這種情況羽悅也有一些心得，自己如果想從他這里問到點什么，獲取信任是第一要務。

這個男孩是在前天被一個流浪漢發(fā)現(xiàn)的，他當時躺在一個被廢棄的露天木材倉庫旁邊，那里平時沒有什么人，所以并不清楚他在那里具體呆了多久，跟他一起被發(fā)現(xiàn)的還有一個人，不，應該說是一具尸體。說是尸體是因為勉強還能看出人類的輪廓，尸體全身是由一種透明的未知凝膠組成的，各種器官清晰可見，除了面部模糊不清以及一些身體部位缺失之外，甚至還能看見人體內部的神經與血管。

接到報案后羽悅第一時間趕到了現(xiàn)場，在同事采證的時候，她把附近地毯式的搜查了個遍，但除了一人一尸其他的什么都沒有發(fā)現(xiàn)，沒有腳印，也沒有拖拽的痕跡，他們兩個仿佛是憑空出現(xiàn)在那里的一樣。調查之后，林川，也就是這個男孩被這家精神病院接走了，據(jù)他們所說，林川原本就在這家醫(yī)院治療，四天之前突然在醫(yī)院內失蹤了，不過因為他以前也有過自己偷跑出去但很快又回來的例子，所以醫(yī)院方面并沒有在意。只是認為他跟往常一樣不久就會回來，所以并沒有報案，直到前天警方聯(lián)系他們后才派人把林川接回去。

在羽悅的安撫下，林川慢慢的把頭從雙腿之間抬了起來，但還是把臉貼在膝蓋上，不愿意跟羽悅有目光接觸。

“魚......魚......大魚......在天上......飛.......”羽悅很艱難的才聽到林川發(fā)出的近乎不可聞的聲音，他似乎一直都在重復著這幾個字，但羽悅并不知道這是什么意思。

魚，在天上飛，這跟這件案子有什么關系呢，還是說林川說的只是驚嚇過度后出現(xiàn)的幻覺，如果是幻覺，那林川失蹤的時候到底發(fā)生了什么呢？羽悅坐在林川身邊，在腦海里試圖將自己了解到的信息整合起來，希望能從中理出線索，但始終什么都拼不出來。

待了將近三個小時后羽悅知道今天是不可能有更多的收獲了，最后再次輕撫著林川的頭發(fā)，感覺他的身體似乎沒有之前抖得那么狠了。看來還是有些效果的，羽悅看著他還有點微顫的身體，心里感到有些不是滋味。站起身，腦部因為突然充血有些頭暈，羽悅連忙撐住病床，過了一會才感覺好了一些，臨出門的時候又看了一眼縮在床頭邊的林川，最終嘆了口氣，走了出去。

黃昏的余光灑在羽悅的側臉上，把她的一頭過肩長發(fā)染成金黃。

羽悅坐在院子里的長椅上目光卻始終放在林川所在的房間，凝膠狀的尸體，林川縮在床邊的身影，他臉上恐懼不已的表情，像是連環(huán)畫一樣在她腦海里循環(huán)放映。這個謎一樣的案件各種地方都是不可思議，唯一能算得上是線索的就只有林川的幾句囈語，而且還不知道那到底是什么意思。

“小姑娘，你一直在看的是小林子吧?！蓖蝗怀霈F(xiàn)的聲音把羽悅嚇了一跳，一扭頭，之前那個大爺不知道什么時候坐在了自己身邊，自己剛才想事情太入迷竟然沒有發(fā)現(xiàn)。

但大爺似乎并不在乎羽悅臉上寫滿的震驚，而是自顧自的說了起來。

“說起來，小林子好像十年前就住進來了。”老大爺看著林川的房間，眼中寫滿了往事，“他是我們看著長大的。唉，命苦啊。小林子六歲那年，父母被夜晚入室盜竊的小偷失手捅死了，那個小偷是第一次作案，捅死他父母后太過緊張，并沒注意到被藏在水桶里的小林子，把家里值錢的東西隨便拿了點就跑了。剛好房東第二天去他家收租，叫了半天也沒人開門，從窗戶往里望的時候看到了躺在血泊里的尸體。警察檢查現(xiàn)場的時候，才從角落的桶里發(fā)現(xiàn)了他，那桶是租戶晚上起夜用的，里面還有點積液，他就那么坐在里面全身發(fā)抖，見到人的時候一直大喊大叫，聽說一兩個人都制不住他。

他可能看到了自己父母遇害的全過程，精神受到了很大的創(chuàng)傷，出現(xiàn)了應激性精神障礙，警察在對他的詢問無果之后，把他送到了這里接受治療，但他的病情反反復復，一直沒有徹底治愈，在這醫(yī)院一呆就是十年?！?/p>

羽悅聽了大爺?shù)脑捄竽樕系谋砬楦?，她調來這里不到兩年，所以對這件事并不了解，沒想到林川還有這樣的往事。想到林川那顫抖的身體，仿佛要把自己縮成一個小點徹底脫離這個世界的樣子，羽悅突然覺得有些心疼，那個少年身體里住著的是一個六歲孩子的心靈啊。

天色在不知不覺中已經暗了下來，羽悅向大爺?shù)懒酥x就回去了，她打算明天再來一次，雖然不知道能不能得到點兒有用的線索，但即使不是為了那些她也要再來一次。

回家之前羽悅繞道去了一趟菜市場，剛上初中的弟弟最近一直嚷著要吃老媽做的粉蒸肉，雖然自己的廚藝沒老媽那么好，但能做就試著做做看吧，誰讓自己就這么一個弟弟呢。自己工作以后也曾想把母親接過來一起住，但她不愿意，比起城里她更喜歡老家，她想守在那里，守著父親。

第二天一早羽悅就拜托前輩開車把自己送去醫(yī)院，在前輩的車技加持下，很快車子就在院門前面停了下來。

“小羽啊，你還去啊，這個案子局里說了不用我們管了，好像移交給別的人了?！庇饜傁萝嚽八退齺淼那拜呎f道。

“琴姐，我就是來看看，就算不歸我管了，我也還是想來看看?！庇饜傄贿呎f一邊解開安全帶。

“哎，你呀，就是心眼兒太好，見不得別人受苦?！鼻俳阈χ蛉び饜偅斑@么好的小妹不知道以后會便宜哪個家伙。”

“啊，琴姐不跟你說了?！庇饜偺右菜频南铝塑?，想趕緊擺脫這個總是不正經的前輩。

憑著昨天的記憶，羽悅輕車熟路的穿過診療大樓，來到了病患集中居住的地方?；厝ズ笏匾馊フ伊岁P于林川父母遇害的卷宗，詳細了解了那件事，不過可惜的是犯人到現(xiàn)在還沒有落網。當年技術條件落后，有關犯人的各種信息也所知甚少，而且在那之后也沒有類似的案件發(fā)生，犯人如同人間蒸發(fā)了一樣。

羽悅難以想象林川這么多年是怎么過來的，當年的事情如同夢魘一樣伴隨著他，以他六歲孩童的心智一定很難完全接受吧。她覺得琴姐說的沒錯，自己就是沒辦法輕易地放下這種事不管不顧，如果自己沒有遇到也就算了，但自己既然知道了，最少也要做點什么，哪怕沒有什么用，不然自己一定會睡不好的。

還沒到林川的房間，羽悅就聽到從那里傳來一聲聲嘶吼，連忙跑了過去，剛從拐角出來就正好撞見兩個人正拉扯林川的雙腿想要把他從房間里拽出來，林川一臉痛苦的抱著門框，死活不愿意放手。羽悅見狀立刻沖了上去，一只手推著林川另一只手推著拉扯的兩人，那兩個人顯然是被突然沖上來的羽悅搞蒙了，拉扯的力氣也小了，羽悅趁機發(fā)力把林川從他們手上搶了下來。

“嗯？羽警官，你怎么在這里？”旁邊站著的一個男人問道，“你們局長應該告訴過你，這案子不歸你管了吧?！?/p>

羽悅循著聲音望了過去，在自己不算太大的記憶庫里翻找了一會兒，但還是記不起自己在什么時候認識過這么一號人物。冷靜下來之后突然發(fā)現(xiàn)場面有些尷尬，自己剛才腦子一熱想也沒想就沖了上來，完全沒有顧及后果，現(xiàn)在不知道該怎么辦才好了。

“你不認識我很正常，我們之間并沒有交集，我是看了關于這個案件的報告書知道的你，我叫劉恩，是負責這個案子的?！眲⒍骺闯鰜砹擞饜偟木狡?，開口為她解了圍。

林川躲在羽悅背后，滿臉驚恐的看著那幾個人。

“就算這樣，你們也不應該那樣強行帶人走吧。”羽悅一點也不示弱地說道。

“呵呵呵，不好意思，我們有些著急了，畢竟我們也想早點把這個案子破了不是嗎?！眲⒍髑敢獾男α诵?，然后一本正經的對著林川說道“那么林川，能請你跟我們走一趟嗎？我們想了解一下關于你失蹤那幾天的詳細信息，你看怎么樣？”

林川抱著羽悅的手臂，就像抓住一根救命稻草死死地不愿放開，他眼神里充斥著恐懼，尤其是當劉恩說道“失蹤”兩個字的時候，他眼中的恐懼更甚，仿佛看到了什么十分恐怖的東西。

劉恩看到這樣的林川不禁有些撓頭，那東西在這附近停留的時間不會太久，林川是目前為止時間上最晚的失蹤人員，如果不盡快開始的話，時間拖得越長他對那東西的認知就越模糊，最后甚至會完全失去辨認能力，那樣的話就會再一次失去關于那東西的線索了。自己和所長已經在世界各地奔波了快兩年了，但是卻一次又一次的失去那東西的蹤跡，沒想到這次失蹤事件居然發(fā)生在了人類身上，而且還是在這個地區(qū)，被緊急召回的所長頂著的壓力是很大的。

劉恩知道現(xiàn)狀是沒法再拖下去的，之前找到的兩個失蹤人員因為時間過久，已經很難辨認那東西的位置了。林川是現(xiàn)在唯一的希望，雖然是一個精神病患者這點不太方便，但劉恩從他的主治醫(yī)生那里了解到，在他清醒的狀態(tài)下是可以與人正常交流的，雖然心智上只是一個孩子，但只要能辨認那東西的位置對他們而言就足夠了。但現(xiàn)在他顯然不愿意跟自己走，而且半路又沖出來一個看上去很不容易擺平的家伙，這就叫人頭大了。

羽悅有些警惕的看著劉恩等人，雖然琴姐說了案子已經移交別人了，按理說這件事已經不歸自己管了，但她實在是不放心就這樣把林川交給他們。誰知道在沒人的時候他們會干出什么事來呢，而且林川把自己的手臂抱得緊緊的，看樣子一時半會兒是不可能放手了。羽悅猶豫了一下，開口對劉恩說道“這樣吧，你們要帶林川走，可以，但我也要跟去，而且你也看到了，他根本就不信任你們，就算你們把他強行帶走，很可能什么也問不出來?！?/p>

劉恩被羽悅的話驚到了，他沒想到羽悅竟然打算跟自己一起走，讓不知情的人貿然加入，不是自己能決定的事情，想了一會還是沒法下決定，只好往旁邊走了幾步給領導打電話去了。羽悅看到劉恩離開，用手拍了拍身體繃直的林川，讓他慢慢的放松下來，她自己也背靠門框喘了口氣。劉恩打完電話回來，直接把電話遞給了羽悅，后者有些疑惑為什么要把電話給自己，還沒等放在耳邊，局長的聲音就從手機里闖了出來，教訓了羽悅一頓，最后讓羽悅好好協(xié)助劉恩他們，還沒等說話局長就把電話掛斷了。羽悅有些訕笑的把電話還給了劉恩，看到劉恩有些戲謔的看著自己，臉一下子就紅了起來。

“那我們走吧，在路上我給你講講關于這件事的詳細信息?！?/p>

在兩年前，所長和劉恩就發(fā)現(xiàn)世界各地出現(xiàn)了某些異常的消息，一些大型動物園的動物神秘失蹤，過了幾天又在附近被人發(fā)現(xiàn)。這種沒有看點的尋常消息在互聯(lián)網上很快就被淹沒，人們根本就不在乎這種不痛不癢的報道，對他們而言，明星的八卦消息更有吸引力，但對所長來說，當這種尋常的消息多了起來之后，它背后的不尋常也就漸漸浮出水面了。

所長帶著劉恩和其他成員，在世界各地輾轉，有時甚至會深入無人區(qū)，隨著調查的深入劉恩他們不得不相信，在各種動物失蹤的背后有著什么他們看不見的存在策劃了這一切。很多次他們找到失蹤動物的時候，都會發(fā)現(xiàn)一個現(xiàn)象，這些動物往往在蘇醒后盯著某一處天空發(fā)呆，好像那里有著什么，但劉恩他們除了空蕩蕩的天空什么也看不見，這一現(xiàn)象在不同的動物身上持續(xù)的時間也不相同，最長的持續(xù)了四天，最短的只有五個小時。

在兩個星期前，所長突然接到了緊急召回的命令，那時候發(fā)現(xiàn)了第二個失蹤歸還人員，第一個因為地方人員詢問時間過久已經失去了辨認那個神秘存在的能力，第二個還是上司注意到了異常將她接管過來才算保留了一些信息，林川是已知的第三個。

坐在車上林川的狀態(tài)似乎變得好了不少，沒有之前那么緊張了，這時候羽悅趁機問了林川在他失蹤的時候到底發(fā)生了什么，一開始林川顯得還是很抗拒，似乎不想去回憶，在羽悅的誘導下他最終說了一些東西。他說他看到了一條在天上飛的十分巨大的魚，那大魚全身反射著陽光，很是刺眼，后來那條大魚張開大嘴將他吃了下去。對于那之后的事情無論羽悅怎么問，林川也始終一言不發(fā)，并且眼中流露出恐懼。

“唉，問了半天，還是沒什么用??！”羽悅深深的嘆了一口氣，無可奈何的說。

“不，這算是很有用了，據(jù)我們找到的其他兩個失蹤歸還人員所說，他們也看到了在天空中飛著的像是魚的東西，而且跟林川一樣到了后面的部分也都不愿開口，即使愿意開口也說的不明所以，難以理解?！眲⒍鲉问滞兄掳鸵贿吽妓饕贿呎f道，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突然對著林川問道“你現(xiàn)在能看到那條魚嗎？”

林川從車窗戶往外面看去，過了一會收回視線對上劉恩的眼睛，重重的點了點頭，并用手指著一個方向。

看到林川點頭，劉恩眼中劃過一絲光芒，似乎決定了什么，對著司機說“按林川指的方向開?！比缓舐?lián)系自己的同事和所長讓他們帶著人一起前往“那條魚”所在的地方，為了防止事態(tài)繼續(xù)惡化下去，也為了盡快解決這件事情，現(xiàn)在就要做個了斷，畢竟繼續(xù)拖下去經歷這件事的人可能會越來越多，到時候一旦引起社會性恐慌就難辦了。

在林川的指引下，司機帶著劉恩他們來到了一個十字路口，周圍聳立著幾座摩天大樓，林川有些畏懼的看著十字路口的正上方，手攥著羽悅的衣角，十分懼怕的樣子。

“所長，你們到了。”劉恩看到一輛車停在了自己等人面前，對著下來的人說道。

“嗯，看來應該就是這里了，走，我們去樓頂?！北环Q呼為所長的男人掃了羽悅和林川一眼，對著他們說道。

上樓的時候羽悅聽到劉恩和那個所長互相交談著什么，只能聽懂一些只言片語，好像提到了其他國家，而且中間還穿插著一些其他國家的語言，那部分羽悅就聽不懂了。

“就是在那里嗎？”站在大樓頂上的所長反復的跟林川還有另外幾個人確定，最終估計出了那個只有林川等失蹤歸還者才能看見的“魚”的具體位置。

“瞄準它，這個距離......用照明彈試一下。”所長對身邊的一名持槍人員說。這一刻他已經等了太久了，之前每一次都看似就要抓住它的蹤跡的時候，它都會從自己身邊溜走，而且這一次它居然把主意打在了自己同胞的身上，今天他倒是要看一看，在他面前的究竟是何方神圣。

所有人的目光都隨著那顆被打出去的照明彈移動著，照明彈在空中劃出優(yōu)美的弧線，就在所有人都覺得它會就這么在牛頓定律的作用下劃過空中最后掉在地上的時候，它突然在空中禁止不動了，像是被什么東西卡住了。仔細望去，在照明彈的前方出現(xiàn)了一圈圈的波紋，這波紋開始迅速擴大，一瞬間就將羽悅等人全部包裹了進去，刺眼的光芒讓羽悅他們全都睜不開眼睛。當光芒消失之后，再看向波紋開始所在的地方，照明彈已經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條大魚”。

如果你見過鯨魚的話，那么想象一下，一頭通體銀白色的巨鯨在摩天大樓的上方大概四十米的地方懸浮著，而地面上是根本沒有注意到它，仍舊來來往往的人群，那是一種多么震撼的畫面啊。羽悅現(xiàn)在看到的就是這么一幅畫面，她不敢相信，在自己的頭上居然有這樣的龐然大物漂浮著，這到底是什么，有多少，難道他們一直都在嗎。

林川看到那條巨鯨的時候眼中的恐懼更甚，之前他只是很模糊的能看到巨鯨的位置，但現(xiàn)在那種無比真實的視覺感受讓他回想起了自己當時的種種經歷，各種刺激撲面而來，林川覺得自己快瘋了。就在這時候很輕柔的撫摸感從背部神經傳到大腦，這種感覺讓林川一下子安心不少，睜開眼看到羽悅的臉，恍惚間與自己記憶里的那張臉漸漸重合，慢慢的冷靜下來。

這時候所有人的腦海里都響起一個稚嫩的聲音“你們?yōu)槭裁匆粑遥覠o意傷害任何人。”

人們漸漸意識到這個稚嫩的聲音應該是巨鯨發(fā)出來的，這種與體型不相稱地聲音感覺很違和，除了幾個失蹤歸還者，其他人臉上的驚訝更甚，這也告訴了他們眼前的一切并不是幻覺，而是真實存在的。

“我們無意攻擊，剛才的只是試探?！彼L率先出聲打破了僵局“而且是你首先影響我們的，你帶走了我們的同胞，在他們回來之后，都受到了不同程度的影響?！?/p>

“我并沒有做什么，只是在收集這個星球的生物樣本，而且我只是提取了他們身上的一點有機物做培養(yǎng)，又沒有將他們銷毀。”那個稚嫩的聲音再次響起，“我對其他所有生物也是這么做的，并沒有特別針對某一個物種?！?/p>

“那為什么，他們的精神似乎都受到了傷害?！?/p>

這一次對方沒有回答，七八秒的沉默讓大家疑惑不已。突然，一陣強光從巨鯨的體內射了出來，站在前面的所長首當其沖的沒入了光芒里，其他人也隨之被光芒吞了下去，當光芒照到羽悅的時候，她終于知道了林川他們感到恐懼的原因了。

在那一刻羽悅仿佛又回到了多年前的那個下午，回憶起，不，再次體驗起那個她本來已經快要忘記的回憶。那天父親像往常一樣去工地上班，自己在家照看年幼的弟弟，母親在農田忙活，本來這樣的日子應該就此一直延續(xù)下去的，但一個電話讓一切都成為了泡影。

羽悅不可置信的看著被白布覆蓋的父親，母親坐倒在地上掩面哭泣，弟弟還小并不明白發(fā)生了什么，還在一旁自顧自的玩耍。周圍人的說話聲，爭吵聲，謾罵聲，不斷地圍繞著羽悅，羽悅感覺自己大腦一片空白，仿佛天地初開鴻蒙一片，她不知道自己的眼淚是什么時候停下來的，也許根本就沒有停過，那種心被撕裂的感覺被狠狠的烙印在羽悅的腦海里，久久揮之不去。而現(xiàn)在被光芒射中之后，羽悅感覺自己又體會了一遍那對她來說如同噩夢的經歷，但這次感覺比當年更加真實，也更加痛苦，隨時間慢慢沉淀下去的記憶也如火山噴發(fā)般重新出現(xiàn)，并且刻骨銘心。

從回憶里擺脫出來的羽悅看到周圍的人臉上都一副痛苦的樣子，但林川他們并沒有事情，也許這種光對人只有一次效果吧?，F(xiàn)在羽悅知道為什么林川當時會是那樣的表現(xiàn)了，他一定是再次看到了自己父母被殺害的畫面，而且各種感覺比真實發(fā)生的還要更加真實，自己都感受到了那種無法言喻的恐怖，更何況內心其實只是一個六歲孩子的林川呢。

“那具凝膠狀的尸體是怎么回事？”平復下情緒的羽悅對著巨鯨問道。

“那是被替換掉的樣本，某種程度上講并不算你們的同胞。跟你們替換掉不用的東西在本質上是一樣的吧?！?/p>

剛想繼續(xù)說些什么，卻被所長打斷。

“不知道你能不能告訴我們，你為什么來到這里嗎？”從自己的記憶深處回來的所長突然問道，“我先為我剛才的魯莽道歉?！彼L用眼神示意羽悅安靜，對方的技術水平明顯超過人類，如果對方沒有敵意，那就絕對不能首先與對方交惡。

“這也沒什么，我們并不想與任何文明體為敵，我們只是收集者，收集文明的殘余。

按地球時間計算的話，我在三年前就來到了這里，在這期間我一直在收集這顆星球上的各個物種的克隆樣本，畢竟不知道這顆星球上的生命什么時候就會凋亡，盡可能的保留一些樣本，對我們來說是很重要的?！?/p>

“你是說地球上的生命會凋亡？”

“這不是很正常的嗎？我們種族已經見過太多太多凋亡的文明了，因為內部原因或是外部原因，還有一些根本就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而凋亡的文明在宇宙中太多太多了。我們在宇宙中不停地穿梭，不停地清理那些凋亡文明的殘余物，并借此維持自身，畢竟有些發(fā)展到一定程度的文明殘余物如果不好好清理的話，可能會造成一些不好的后果。”

“你們種族？”

“是的，我們種族很龐大，我這次來是作為先遣隊，開啟在這個恒星系以前遺留下來的兩個位點，讓族群通過躍遷前往一個文明即將凋亡的星系，我們要去清理那個文明的殘留物，而且那個東西對附近文明來說有些危險，不盡快處理的話，這個星球上的生命體也會受到影響?！?/p>

“遺留？你們以前來過嗎？”

“我也不太清楚，不過既然有位點，那應該是來過吧，或許是其他個體來過這里，留下了位點然后又離開了?！?/p>

通過巨鯨所說的內容，所長大致明白了它的目的。

三年前，比自己發(fā)現(xiàn)異常早了一年，在那一年里它搜集樣本的地方應該是遠離人類社會的，后來才漸漸與人類社會接觸，但很顯然它并沒有刻意隱藏自己的蹤跡，畢竟以它的能力如果刻意隱藏自己的話，人類是不可能發(fā)現(xiàn)的了得，也就是說它根本就沒有在乎過人類，就像人類在工作時也并沒有在乎過身邊的細菌一樣，它來到這里僅僅只是為了完成自己的工作，如果一直沒有人注意到它的話，那么它就會在無聲無息中來，無聲無息中走，人類文明對它而言不過是萬水千山中的一景而已，并不是什么值得在意的事情。所長的內心在苦笑，這該說是好還是不好呢。

“好了，我也沒有時間多說了，位點的開啟有著時間限制，按照進程我本來應該再保存一些樣本的，但因為你們耽誤了我一些時間，我也沒有多余的時間在去挑選樣本了，所以只能放棄了，我的族群也差不多要來了?！本搛L接著說。

就在這個時候，羽悅他們看到天空的一邊出現(xiàn)了一個閃爍著光芒的黑洞，巨鯨一個接一個的從洞口中飛了出來，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從天空的這一頭飛向了另一頭，然后在那一頭打開的黑洞中消失不見，他們龐大的身體將整個天空鋪滿，抬頭望的話能看到一片銀色的海洋在天空中延綿，兩個巨大洞口之間是一條由巨鯨組成的長隊，他們在天空中漂浮的姿態(tài)看起來十分震撼。羽悅看到地上依舊人來人往，似乎根本沒有發(fā)現(xiàn)天空的異常，這或許是人類歷史上到現(xiàn)在為止見到的最壯闊的畫面了吧，但遺憾的是人類卻看不到。

“看來只有在這個光幕中才能看到，而且光學攝影也捕捉不到，人類中估計只有我們能夠看見了?！彼L看出來了羽悅的困惑，開口解釋道。

“好了，我也要走了，如果不跟著族群的話，單獨個體是沒法存活太久的?！蹦莻€稚嫩的聲音最后一次在眾人耳邊響起。

包裹著羽悅他們的光幕隨著巨鯨的離開也漸漸散開，天空中的巨鯨長隊也隨著消失不見，鋪滿天空的銀色海洋變成了白云和藍天。羽悅看著恢復如常的四周，空空蕩蕩的天空實際上波濤洶涌，但是失去了光幕的自己已經什么也看不見了，如果不是那異乎尋常的真實感，她都要懷疑自己剛才是不是產生了幻覺。

大樓頂上的風把羽悅的長發(fā)吹的飄起，林川他們一副如釋重負的表情，似乎擺脫了什么恐怖的東西，所長他們臉上也露出了笑意。羽悅不知道他們想干什么，但巨鯨在長空中飛舞的畫面讓她不禁想起了自己學生時代背過的一篇課文，現(xiàn)在感覺它的意思，又有了另一番味道。

“北冥有魚，其名為鯤。

鯤之大，不知幾千里也；

化而為鳥，其名為鵬。

鵬之背，不知幾千里也；

怒而飛，其翼若垂天之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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