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譯】久米正雄《考生手記》（8）

2023-03-29 09:20 作者:讀書八卦吃零食 0人讀過 | 我要投稿

八

?

到了要去博覽會的日子。早上，我去理發(fā)店刮了胡子，總是清爽了一點。雖然自己這么說有點不好意思，我對自己的臉有了自信。在到中午的一段時間里，我本想看看書，卻沒顧上。

到了下午，我比往常早的到了千駄木。開了格子門，就看見那里擺著一雙熟悉的木屐。澄子已經(jīng)來了。

“今天請你也一起去呢。謝謝你。”

看見我時，她說道。即使這話沒什么內(nèi)容，我打心里為她的感謝而開心。

姐姐正在準(zhǔn)備出門。弟弟從二樓下來，他從一開始就說不去。

“健次真是固執(zhí)啊。我和姐姐兩個人再怎么勸都說不去不去。就是玩半天，能怎么樣呢。對吧，健吉？”

“這個嘛——”我微微偏了偏頭。

弟弟解釋說：“我的時間很寶貴，所以就只好不去。再說去了也沒意思，就不想去了。”

“為什么說沒意思??？”

“為什么，沒意思就是沒意思啊。家庭博什么的，不就是騙騙女人和小孩嗎？”

“怎么這么說呢！再說，就是沒意思的地方，你就不去也行啊。”

“啊。就放過我吧，我啊……”

弟弟的話就正好像是對我的嘲諷，直戳在我的痛點上。這讓我很不舒服，但這在今天的巨大幸福之前，就什么都不算了。我覺得，我才是今天的勝利者。

這時候姐姐準(zhǔn)備好，出來了。弟弟留下，我們?nèi)齻€人到上野去。天氣微晴，我們向那里走去。我一邊配合著她們兩個較慢的步調(diào)，一邊享受著路人欣賞盛裝的姐姐她們的目光。我真想讓熟人看看同伴的幸福。

我和澄子之間隔了姐姐，所以我一路上沒怎么和她說上話。

那是一個不符合這個季節(jié)的晴朗周日。所以，會場里有不少人。我?guī)退齻冑I了票。

會場里就和一般的博覽會一樣。只是放著化妝品這類東西的陳列棚里，顏色格外濃艷豐富。女士們從頭開始認(rèn)真看著，一個個玻璃窗門地挨著看。我在后面催促她們，說了一些評價的話。她們到了放一間人偶的棚子，驚嘆一聲就停住了。和服類的更是勾得她們久久停留，我也總是被她們問評價。我也沒有辦法，只好一直幫澄子評價合適不合適。

只在場內(nèi)轉(zhuǎn)了半圈，就是興致高漲的她們都累了。從這里出了中庭，在精養(yǎng)軒的分店喝紅茶。在澄子的提議下，我們進(jìn)了看表演的余興館。

余興館里有電影，有一場天洋的魔術(shù)表演。我們?nèi)雸龅臅r候，正好魔術(shù)開始。我們選了后面的空座位坐了下來。姐姐先站在前面，我在最后面。到坐下來的時候，我和澄子并肩坐著。

舞臺上穿著燕尾服的人，玩弄著骨牌，露出無聊的微笑。接著照例讓指間的紅球時隱時現(xiàn)。從他后面走出來一個女子，穿著鳥兒一樣的青色繻子衣服。她把一個空碗放在桌上，蓋上碗口，開了一槍。碗里出來了一只活鴿子，忽閃著眼睛，揮舞著翅膀。

澄子被手槍的聲音嚇了一大跳，看著我的方向露出了微笑，從第二槍開始就捂住了耳朵。她被魔術(shù)師的只言片語就逗笑了，笑起來，身體的微微顫抖，都立刻傳到坐在旁邊的我的身上。有時我的肩膀受到了她的帶有彈力的撩撥，有一種夢幻似的痛覺。而在這些時候，她離我相當(dāng)近，淡淡的茉莉發(fā)香氣把我掠奪。

雖說場內(nèi)亮著電燈的光，但總是有些昏暗。我突然就想起那天紀(jì)念祭的事情。我的眼睛沒有去看，但我知道，她的手就在離我左手三寸的地方。這誘惑使我心里細(xì)細(xì)密密地發(fā)癢?！罢嫦駛€不良少年啊?！倍呌心穆曇簦牡讌s還小聲說著：“就現(xiàn)在！一去不回的機(jī)會啊！”我雖然看著舞臺，卻看不見那些魔術(shù)了。

“就現(xiàn)在！一去不回的機(jī)會??！”這句逐漸低語占了上風(fēng)。我悄悄伸出了手，一兩次裝作偶然，碰碰她的手。到了第三次，終于下定決心，牢牢握住她的手。她的纖手在我的手里，僅有那幾秒。但是，她那纖柔而出人意料地涼的手，在我的掌心只停留了不到幾秒鐘。她突然把目光從舞臺上移開，責(zé)備一般地看著我。我完全能看到她的正臉，還明確感知到這一動作。于是覺得糟了。她像是一下就生了氣，急忙把手抽開，她做這一切時，都滿是厭惡。我只覺得因說不出的侮辱與痛苦而臉上火辣辣的。她不會再把手放在靠近我身邊的地方了。我一刻也無法忍受呆在這里。

過了一會，姐姐提議出去。我贊成了。澄子好像還想再坐一會，但也沒有反對，站了起來。三個人到了外面。我躲著，不去看澄子。

姐姐她們已經(jīng)累壞了，就說把剩下沒去過的地方隨便逛逛就回。我低著頭，跟在她們后面。說是隨便逛逛，她們還是在那些美麗的女人的東西前頻頻駐足。到了一個文具店前，她們只是朝著那里看了一眼，就走過去了?？沙巫油蝗幌肫鹆耸裁?，說著“請等一下”就折回去了。

“要買東西嗎？”我們沒多說什么，就回到了店頭。

“嗯，健次一個人在家待著，太可憐了，打算給他買點紀(jì)念品。姐姐，請把這個帶給他吧。”她說著，精挑細(xì)選出了一支唐草紋燒繪的木質(zhì)筆盒。

我又受到了第二次打擊。在那時，一心詛咒著弟弟的存在。但是我除了藏起心情，裝作若無其事之外，別無他法。

“這個不好嗎？”我拿起手里的給她看。

“這個更好。”她看都沒看我的推薦，買下了自己選的。

我們?nèi)私K于踏上了歸途。

在歸途上，我也能感受到她嘲諷一樣的冰冷目光。我不能忍受在這之上的痛苦。到了在千駄木的家門口，我不管她們兩個的挽留，告了別，一個人離開了。我已經(jīng)淚流滿面了。

對于今天的事情，我因自己卑劣的行為感到慚愧，又有說不出的失望。那個紀(jì)念祭上的愉快回憶，也全部被抹去了。她對我抱有好感的唯一依據(jù)，也被從根子上否定。我懷著這樣深重的悲傷，一個人跌跌撞撞回寺里，心里對沒去那里的弟弟羨慕，也愈演愈烈。眼前浮現(xiàn)出澄子把筆盒送給弟弟，開開心心的說著今天，還有弟弟帶著微笑聽著……我慌忙搖了搖頭，想要打散這些想法。

我垂頭喪氣回了寺里，松井的聲音就從隔壁傳來：“怎么樣啊，今天？”他想從我嘴里打聽一些消息。

“bad,worse,worst啊?！蔽易猿耙粯拥某雎暎?/span>“早知道是這種事就不出門了。要是在家看英語語法多好。”

“總之，戀愛與學(xué)習(xí)，勢不兩立。”松井一反常態(tài)地說道。我覺得這是對我的嘲笑。

我已經(jīng)沒勁回答他了，抱著頭，對著桌子。

都到了這種地步，我也逐漸下定決心要好好學(xué)習(xí)。但是就我現(xiàn)在的狀態(tài)，我想著未來，想這想那，也只能看到暗淡的前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