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倒數(shù)第三章，這部小說就快要完結(jié)了。故事也越來越精彩。

接下來的幾天，奧斯卡總覺得自己似乎在透過臟兮兮的鏡片看這個世界，迷迷蒙蒙不清楚。每天醒來都在擔(dān)心今天會發(fā)生不測。早晨她甚至不敢看窗外，擔(dān)心院子會出現(xiàn)士兵。

都是因為她最近每晚噩夢連連。

皮埃爾父親青腫血紅的臉，抱怨著咒罵著她害死了自己和夫人。有時候，皮埃爾也會出現(xiàn)在噩夢里，滿是仇恨地向她大吼，咒她一定會為自己的所作所為后悔。她看到他帶著一隊士兵向她走來，憤怒地指控她。士兵朝她撲過來撕碎了她的身體，然后便是滿地血色。她的血、安德烈的血、Lusien的血……每個她親近的人的血。在夢里，奧斯卡看到小小的Angles一片火海，被通紅的火光吞噬，黑煙高高升起，把城堡白色的頹垣都裹住了。

有時候她夢到自己逃走。她上馬飛奔，也不知道去往何方，僅僅是為了解除她親愛的人遭受的威脅。因為她本人就代表著危險。她必須遠(yuǎn)離他們，才不會再給他們帶來痛苦。

奧斯卡每天早晨醒來都是滿頭大汗，或是淚流滿面。她久久地坐著，試著平復(fù)狂跳的心。當(dāng)然，早上一邁出自己的房間，她又裝作若無其事，不讓任何人看出她的恐懼。尤其不能讓Lusien發(fā)現(xiàn)。他是個敏感的孩子，能看出她每一絲情緒波動。當(dāng)他發(fā)現(xiàn)奧斯卡傷心，就會坐在她身邊，用一種對四五歲小孩來說過于認(rèn)真的眼神注視著她的眼睛，然后抱住她的大腿，或是摸摸她的手，或是滔滔不絕地活躍氣氛讓她開心。

恐怕只有Lusien能看出奧斯卡深深埋藏在眼底的真相，那就是她已經(jīng)決定要離開。雖然這個決定令她心碎。

"Lusien是能承受得了的，" 她努力安撫著自己。"他只和我相處了六個月，還不至于離不開我。我走后，他不久就會忘了我的。他會過上正常生活、安全的生活。他才能擁有一個正常的家庭。"

雖然決定已下，但奧斯卡還在拖延。每天早晨醒來，都告訴自己“今天就算了吧”，就好像是缺少一個助推器，推動最后一步，或者總覺得還有一些未竟之事。

有一天，她看到安德烈站在她房間里，凝視著搭在扶手椅靠背上的粉色裙子，手懸在半空，指尖好像要觸碰裙子，但最后一刻又縮回了手。

"安德烈？"奧斯卡驚訝地發(fā)現(xiàn)他在這里——你在這里做什么？

安德烈也嚇了一跳，下意識地望了望她，就好像從回憶中尚未蘇醒。

"這布料像絲綢一樣精細(xì)。"他沒答話，自顧自地說："這裙子太美了。你為什么不穿呢？"

"這不是我的。"奧斯卡聳聳肩，"這是Ella的。"

安德烈凝視著她，過了一會含含糊糊地說了一句什么，仿佛是“荒唐”。

奧斯卡有些生氣，又問："你在這里做什么？"

安德烈掃視了這間房間幾遍，好像是在找什么。

"敷料劑——"他從背后伸出左手，手背上一條長長的傷痕還在泛紅，"奶奶說Ella留下的敷料劑在你房間里。"

"坐下，好嗎？"她指著扶手椅。

她握著安德烈的手，感到一陣奇怪的悸動。安德烈的手比多年前記憶中粗糙了很多。她一時間有些恍惚，幻想這樣粗糙的手指滑過她皮膚的感覺。她比平時用了更久的時間涂抹敷料，心中斥責(zé)著自己怎么會如此無可救藥。

對了，裙子。她想了起來。

"你應(yīng)該再試一次。"她邊說著，邊把敷布最后一個結(jié)打好。

"哈？"安德烈問，明顯心不在焉。

"再跟Ella道一次歉。"奧斯卡解釋道，"你應(yīng)該回去，試著跟她和好。你不能就這樣放棄。"

安德烈緊張地一抽手。

"我不會再去了。"

"不去？"奧斯卡正忙著把東西收拾回籃子里，看也沒看安德烈。她沒見著安德烈眉宇緊鎖的痛苦神情。"為什么不去呢？"

安德烈慢慢站起來，沒受傷的右手緊緊握著。這讓奧斯卡警醒起來。她抬頭看到安德烈的眼神陰郁起來，熟悉的“氣鼓鼓先生”又回來了。

"我再也不會那么做了。"他嚴(yán)肅地回答。

"再也不會？"奧斯卡繼續(xù)追問著，壓根沒留意到打破沙鍋問到底會帶來什么風(fēng)險。"你這是什么意思？"

"我受夠了。"安德烈的語調(diào)更加陰沉了——"我受夠了求一個人留下來。我早已領(lǐng)悟到，懇求來的愛根本不值得。再也不會有下一次了。"

全是因為我。奧斯卡想。是我讓他的心變得這樣冷，這樣硬。但Ella不是奧斯卡。奧斯卡會推開想要親近她的手，但Ella肯定不會。她友善又甜美。她不會的……

"但我覺得你應(yīng)該……"奧斯卡想到這里，又想繼續(xù)本著好意勸他，但被安德烈打斷了。

"不用你告訴我該怎么做！"他憤憤然道："不要插手了，好嗎？你解決你的問題，我解決我的問題！謝謝——"他補(bǔ)上一句，指指手上的敷料然后走了，輕輕關(guān)上門。

此時此刻，奧斯卡覺得是時候離開這里了。離開的信號從來沒有這么明顯過。只有還一件小事，她還得先辦妥了才能走。

Moreau家的屋子不大但很舒適。房屋里飄出爐火上烹調(diào)晚餐的香味，還有香草的味道。這不是幻覺，因為Moreau家的天花板上懸掛著不少干香草和干花束。

"Lusien，坐在這里等一會，好嗎？"奧斯卡輕輕摸著男孩的頭。我得和Ella阿姨說幾句話。

"好的。"男孩點(diǎn)點(diǎn)頭，坐在窗邊的椅子上。他從衣服下面抽出一本書，擱在大腿上，撫摸著封面。

"這本書真美。"Ella對他說，"里面有圖畫嗎？"

Lusien的臉上浮現(xiàn)出燦爛的微笑。

"這是一本童話書！姑姑送給我的——"他驕傲地回答道。"姑姑說以前里面沒有圖畫，但她和爸爸小時候給每個故事都配上了圖畫?？?！" 男孩打開書，逐頁翻著，里面全是兒童筆跡的小圖畫。"你知道嗎，阿姨，爸爸和弗朗索瓦絲姑姑小時候經(jīng)常在一起玩的。很棒，是不是？"他問，笑著看Ella.

她笑著點(diǎn)頭，但沒有抬起頭，只是盯著書的一頁，那一頁上畫著兩柄交叉的長劍，還有歪歪扭扭的兒童筆跡寫著姓名首字母：OFJ & AG。(奧斯卡和安德烈各自的首字母縮寫）

"我能幫你做點(diǎn)什么？"Ella禮貌而正式地問，兩人在爐子邊的椅子上并排坐下。

"我想……我想求你幫忙。"奧斯卡答道。

她想了很久怎么開口。她強(qiáng)壓住心里的另一個聲音，這樣才能保持清晰的思緒，這樣才能理性地討論這個決定的利弊、分析各種解決方案，從而得出那一唯一的終極結(jié)論--她必須消失，哪怕只是消失一段時間。

"幫忙？"Ella聽起來有些驚訝。

"我想讓你……"奧斯卡覺得自己的心像榔頭一樣梆梆敲著。只要說出這句話，便意味著她和安德烈徹底結(jié)束了。對她來說結(jié)束了，但可能正是安德烈和Ella新生活的開始。"我想讓你照顧Lusien，還有安德烈，還有瑪麗奶奶。我想讓你在我離開后照顧他們。我知道我沒有權(quán)力請求你做這些，而且你也沒有義務(wù)答應(yīng)我的請求，況且你過去已經(jīng)為他們做了那么多。但如果我知道有人照顧他們，我會放心些。知道有人在這里真心愛護(hù)他們，保護(hù)他們。請不要拒絕我。"

Ella一動不動地坐著，像凍住了一般。只有眼里流露出的顫動，顯示出她已經(jīng)聽到了奧斯卡剛才說的話。過了一會，她的表情變了，但奧斯卡從來沒見過她如此……生氣？

"你跟安德烈談過這件事嗎？"Ella憤怒地說。

"噢，沒，你錯會了我的意思！"奧斯卡搖搖手急著否定。"不是安德烈讓我來的！"

"我不是說這個，見鬼！"Ella的聲音憤怒異常——"你有沒有和他討論過你要離開的事？"

奧斯卡低下頭，開始緊張地攥著手指。

"沒，我還沒有。"她安靜的說，"我覺得別讓他事先知道要好些。你是知道他的。他很善良，會想要攔住我，會認(rèn)為讓我留下可能更好。但它不是好辦法。我不能跟你說太多，但我確實(shí)不得不離開。但我不會永遠(yuǎn)消失，可能過一兩年，等一切平息了再回來。我不會扔下我的兒子不聞不問……但我不能……" 她壓低了聲音說——"我不能再打擾安德烈的生活了。他值得獲得最終的幸福。我……我只會成為一個阻礙。"

"成為一個阻礙？"Ella有些諷刺地笑著。

"是的，是的，Ella, 求你相信我。"奧斯卡抬頭看著Ella, 眼中滿是默默的懇求: "你必須相信我們毫無共同點(diǎn)，安德烈和我。你得允許他向你道歉，你不能因為一次誤會就把他徹底拋開！"

"你這么在乎安德烈的幸?！?#34; Ella的聲音聽起來很平靜——"在乎到了跑來說服我給他個機(jī)會的程度。你甚至還想離開！"

"我是在乎他的幸福。"奧斯卡誠實(shí)地說："他的幸福，Lusien的幸福。他們所有人的幸福。這有什么好奇怪的？"

Ella認(rèn)真地看了奧斯卡一會，之后臉色一變。

"你愛他——" 她說："之前，我只是懷疑，但現(xiàn)在我確定了。"

奧斯卡甚至聽到了血涌上頭的聲音，面色通紅。

"這不是重點(diǎn)。" 奧斯卡迅速答道。

"但它就是重點(diǎn)！" Ella反駁道："你不能不告訴他就這么一走了事。

"告訴他？"奧斯卡有些自嘲地笑出了聲。"Ella，也許你不知道，但我是個驕傲的女人，一向如是。安德烈和我經(jīng)常相互羞辱對方，我不覺得我還能承受住新的打擊了。就算我告訴他，又能怎樣？他會可憐我，所以不得不把我留在家里。然后我們會在余生里相互怨恨，只因他還沒有無情到把我掃地出門的程度?？蓜e這樣了！這不是我希望他過的生活。我也絕不想讓Lusien在這種家庭長大！"

Ella這次只是搖搖頭。

"你們兩個傻瓜。"她有些反感地說："你和他簡直太配了。"

"這是什么意思？"奧斯卡憤憤然道。

"沒什么——"Ella聳聳肩。"如果你不想告訴他，那就什么都別說。你這么擔(dān)心丟臉，怕不是因為要告訴一個平民你愛他吧？是不是？只是你骨子里流著的藍(lán)血在作祟吧？" Ella開始挖苦她了。

"夠了——"奧斯卡氣憤地從椅子上站起來，"你根本不了解我。"

"對不起。" Ella趕緊拉住她的胳膊："我不該說那些話。你說的沒錯。我的確不怎么了解你。請原諒我剛才發(fā)了火，但你和安德烈……你們都把簡單的事弄復(fù)雜了。如果你覺得告訴他你的感覺太難了，直接問他就好了。"

"問他？我不明白。我應(yīng)該問什么？"奧斯卡有些驚訝。

"不要一言不發(fā)就離去。問問他是不是想讓你離開。" Ella努力按捺住什么，仿佛害怕要是現(xiàn)在不說這些話，就再也說不出口了："問問他是不是愛你。"

奧斯卡聽到Ella的話猛地一顫，震驚地望著Ella。

"什么叫做……"她開口，但馬上停住了，不敢把話說完。

"問問他對你的感覺是否依舊。問問他是不是仍然愛著你。" Ella重復(fù)了一遍，"就這么做，奧斯卡……"

聽到Ella口中喊出她的真名，她如遭一記重拳。奧斯卡重重地跌坐回椅子上，一言不發(fā)。

"對我來說，你永遠(yuǎn)是弗朗索瓦絲。" Ella看見自己剛才簡單的舉動造成了這樣大的反應(yīng)，接著說:"但對他來說，你永遠(yuǎn)都是奧斯卡。自從你回來，他總是談?wù)撝?。他剛開始很生氣，但我很快感覺到那只是表象罷了。他寧可把你推開，也不想再失望一次。然后，慢慢地，他談?wù)撃愕姆绞揭沧兞恕?#34;

“'奧斯卡今天洗了衣服'，他有一次興奮地說，'你不知道她的手后來都成什么樣了！我不得不給她處理傷口。笨蛋奧斯卡'，

'奧斯卡早飯給我做了粥。前兩次太難吃了，但現(xiàn)在很美味了。她還在里面加了些配料，但她不肯告訴我放了什么。'

'你知道Lusien有多愛奧斯卡？我家這個傻孩子對任何對他親切的阿姨都沒有抵抗力！'

像這樣很多很多。一次又一次，他跟我談?wù)撈鹉悖捳Z中帶著越來越強(qiáng)的愛慕。你以為我決定分手是因為他在我受侵犯那天，第一個擔(dān)心的是你？你錯了！我看到的一幕，只是證實(shí)了我很久以來的猜測罷了。"

"猜測？什么？"奧斯卡問，耳鳴越來越響。

"噢，沒什么，沒什么。" Ella大笑起來, "如果我直接告訴你，那豈不是太容易了。帶孩子回家吧。安德烈今天沒在家，對吧？給他做飯，等他回來。然后等你們單獨(dú)在一起，問問他我剛才說的那些問題。裙子我就留下了。她補(bǔ)充道，我就當(dāng)作是幫你們破鏡重圓的謝禮了。"

Ella靠在門框上揮手道別的一幕，在回家路上一直在奧斯卡心頭縈繞不去。她的腿酸軟無力，挪不動似的，只好強(qiáng)迫自己往前走。她好想在半路上坐下，絕望地痛哭一場。

因為她自己的愚蠢。驚訝。幸福。

Ella的話重重地在敲擊在她頭上：

“問問他對你的感覺是否改變過。” （注：原文這里就有強(qiáng)調(diào)）

“問問他是不是仍然愛著你。”

她怎么可能從沒留意到呢？是因為她瞎了嗎？是因為他隱藏的太好了嗎？安德烈對她的情感已經(jīng)持續(xù)多久了呢？

或者可能Ella弄錯了呢？可能她把安德烈的關(guān)心錯當(dāng)成了愛？畢竟奧斯卡和安德烈一直是朋友。安德烈一直保護(hù)她、關(guān)心她。安德烈總在她需要的時候伸出援助之手。他給她建議，或者只是默默在身邊陪伴?？偸窃谒枰臅r候出現(xiàn)在身邊。他好像一張溫暖的毯子環(huán)繞著她。他仍然記得當(dāng)安德烈離去的時候，她有多么思念多么留戀那種溫暖。

安德烈，那個甚至在她傷害了他，推開了他之后，還是保護(hù)著她的人。

所以也許她自己，奧斯卡，錯把愛情當(dāng)作了友誼，沒有察覺到真相……？

安德烈沒錯。她是蠢。愚蠢的、愚蠢的奧斯卡。她把他們倆都扔進(jìn)了痛苦的深淵，可她應(yīng)該伸手拉住安德烈溫暖強(qiáng)壯的手，用手臂環(huán)抱他，再也不讓他走。

就差那么一點(diǎn)，她就又要鑄成大錯，離他們而去了。現(xiàn)在她忽然意識到，如果這么再這么做，安德烈真的永遠(yuǎn)無法原諒她。安德烈咬著牙忍受了那么多不公，還在忍耐著，卻仍然保存了對她的一些愛。他是多么堅韌，多么執(zhí)著。為什么她從來不曾留意到？

愚蠢的奧斯卡，差點(diǎn)自己毀掉自己的幸福。

她迷失在思緒里，差點(diǎn)沒聽到郵差的呼喚。郵差騎著馬，從Chavigy趕來。

"我還得去教區(qū)神父那邊, 郵差喘著粗氣。博耶小姐，您能否把信帶給格蘭迪耶先生？一定是很緊急的信，巴黎來的。"

"沒問題。"她毫不猶豫地說，接下了信。

郵差走遠(yuǎn)了，奧斯卡看了看手上的信。信的背面，沒寫寄信人也沒有蠟封，但當(dāng)她把信翻過來看到正面寫著收件人地址的字跡，她感到自己要窒息了。她身子晃了一晃，但沒有停下，而是牽著Lusien的手加快了腳步。沒時間再浪費(fèi)了。

安德烈晚上回到家，立即覺得不對勁?，旣惸棠套跔t子邊靠著墻的椅子上，愁眉不展，悶悶不樂。Lusien房間的燈還亮著。

"對不起我回來晚了，奶奶。" 安德烈像往常一樣親吻著奶奶的面頰。"從Lurais回來的路上，Dache先生馬車上的車軸斷了。我路過，于是幫幫他，不然他回不了家。Lusien還沒睡？奧斯卡在哪？"

"沒有你或者奧斯卡，Lusien不肯睡覺——"奶奶聽天由命地說。"去看看他，好嗎？"

"好的，我這就去。但奧斯卡呢？她怎么沒在家？"

奶奶站起來，輕輕扶住安德烈的肩膀。

"奧斯卡走了——"她輕輕說。

"什么？走了？！"安德烈提高了音量。"這什么意思？"

"安靜點(diǎn)，安德烈！"奶奶生氣了——"Lusien看她不在了，已經(jīng)很失落了。你去讓他多多少少開心點(diǎn)。告訴他她只是離開一會，會回來的。你想怎么說都行，他只聽你的。"

"但是……"他還想說，但奶奶把他推進(jìn)了兒子的房間。

"親愛的——"安德烈輕輕揉搓著兒子的頭發(fā)。"我聽到太奶奶說你不肯睡覺。出什么事兒了？"

"沒有你或者姑姑，我不愿意睡。"Lusien吸了吸鼻子。"你為什么那么久才回來，爸爸？"

"對不起。"安德烈緊緊抱著他。

"爸爸，是我錯了嗎？"男孩把臉頰緊緊貼在父親的胸膛上，"姑姑走了，是不是我的錯？"

"你說什么呢，寶貝！當(dāng)然不是你的錯了！"

"那就好。"Lusien的聲音聽起來高興了點(diǎn)。"因為今天姑姑很奇怪。剛開始她很傷心，但從Ella阿姨家回來路上，她又很高興，但她從Perron先生那里收到一封信之后又開始傷心了。然后她告訴我她必須得走了，要辦點(diǎn)事，但她緊緊抱著我，差點(diǎn)讓我喘不過氣。你知道嗎，爸爸？我根本都喘不過氣了！然后我看到她眼睛里都有眼淚了，然后我說……我告訴她……啊，爸爸，我肯定是說了什么不好的話，因為她聽到后馬上開始哭了……"

"肯定不是你的錯，寶貝——"安德烈想讓兒子振作起來——"姑姑必須得……離開一段時間……她可能……過幾天就回來。你跟她說什么了？"

"但別生氣，好嗎，爸爸？別生氣……"男孩緊張起來——我知道我不應(yīng)該……但是姑姑那么傷心……我就說禿嚕嘴了……"'不要哭，媽媽'，我這么說的。姑姑對我來說就像媽媽一樣親，你知道嗎？別生氣好嗎？"

安德烈的世界瞬間靜止了。他什么都感覺不到，只聽到胸腔里心臟砰砰直跳，似乎要掙脫出來一般。他聽到外面剛剛開始落雨的沙沙聲，還有他自己的呼吸聲。

自從這孩子出現(xiàn)在他的生命中，孩子就是他生命里最首要的部分，一直如此。為什么他現(xiàn)在卻違背了這點(diǎn)？他明明應(yīng)該拋棄自己的驕傲，無視自己受傷的靈魂，跪著哀求她永遠(yuǎn)留下來。他很久之前就應(yīng)該這么請求她。為了Lusien，也為他自己。恰恰相反，他讓她錯以為她是個無關(guān)緊要的人。他太蠢了，Ella說的沒錯。

“我們在一起度過了快樂的時光。安德烈，但它已經(jīng)結(jié)束了。我明白。你也明白。拆掉你給自己壘起來的心墻吧，給自己一個幸福的機(jī)會！你很清楚墻后面是你一直隱藏卻從未消失的感情。你只是在自欺欺人罷了?！?/p>

“你說你愛我，那也許是真的。我會永遠(yuǎn)感激你對我的那一片心。但我不能占有不屬于我的東西。把這顆心交給它真正的主人吧?！?/p>

“她是孩子的母親，愛他勝過世上的一切。你不信嗎？你看看她看孩子的眼神?？纯此龘崦⒆宇^發(fā)的雙手。想想她做了什么才找到這里的，她遭了多少罪才留下來的。相信她，而且最重要的是，相信Lusien."

相信Lusien.

“Lusien說奧斯卡收到了一封信！” 安德烈沖進(jìn)起居室。您知道信里寫了什么嗎，奶奶？！”

“安德烈……”奶奶想要讓他冷靜：“是的，她是收到了一封信，但沒告訴我里面到底寫了什么。她只說必須馬上離開。她拿了一些錢和...和槍...她求你，求你不要去找她。”

“但她會回來，對嗎？她說她會回來？”

“我問了，她沒回答我。她只是哭，安德烈，她哭得好兇...”奶奶說著，聲音也帶上哭腔。

“見鬼！”安德烈咒罵了一句，三步并作兩步走到奧斯卡房間前。他用力甩開門，木門啪的一聲撞在木墻上，把墻上的白灰都弄壞了一塊。他掃視房間，但似乎一切如常。床鋪整整齊齊，衣服也整整齊齊地懸掛著。只有奧斯卡一直放在床頭柜上的錢包不見了。安德烈走到床頭柜，打開抽屜，空空如也。合上抽屜的時候，他看到了什么。他彎下腰，從床下面撿起一張折得整整齊齊的紙，肯定是她急著收拾行裝匆忙逃走的時候不小心掉落的。

信封正面用褪了色的藍(lán)墨水寫著: “奧斯卡”。反面，沒有寄件人，只有四個字，“猜我是誰”。

安德烈永遠(yuǎn)忘不了這種筆跡。二十多年來，他在無數(shù)的命令、收據(jù)、書信上見過同樣的筆跡。

杰爾吉將軍怎么會在仿若與世隔絕的小小Angles找到奧斯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