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章

在今年拜讀了石黑一雄先生的《被掩埋的巨人》（The Buried Giant）一書，花費諸多心力方有幸窺得一點。對文學(xué)少有建樹因此難得像其他人那樣長篇累牘、井井有條地討論這本文學(xué)巨著，方記起書中多次用高文的浮想的方式記述故事，偷得一絲精妙讓我也來用這樣的方式記述自己的感思，部分之間鮮有邏輯，記述雜亂無章，基本是想哪寫哪。文中推論與臆想繁多，皆系筆者解讀，粗淺武斷，漏洞百出，還請海涵。

讀書者的第一次浮想·不安與釋放：小說的記述特點

如果讓我簡單地評價這本小說寫作的特點，那一定是慢熱。書本帶著一絲中世紀的味道，不僅因為題材牽涉旅途、屠龍冒險、精靈與亞瑟和他死后的英格蘭，更是因為本書寫作時常常出現(xiàn)的帶有濃厚中世紀小說味道的邏輯缺失、人物動機的怪異與故事情節(jié)的荒誕（當(dāng)然后面的更像是現(xiàn)代小說比如卡夫卡的《塔》或是《等待戈多》這樣的故事），這些特點都讓我想起了《瘋狂的奧蘭多》，讓我想起了曼迪卡爾多的尋劍之旅。

在這樣的節(jié)奏下，作品的前半部分基本上與主線故事無關(guān)，故事里的每一個人仿佛都隱藏著什么秘密（事實上他們確實隱藏了，不管是維斯坦、高文亦或是小男孩埃德溫），母龍魁瑞格噴出的迷霧遮掩了太多秘密。前半段故事中，我們就像是自己身處迷霧之中一樣，我們不知道大家的動機，不知道故事的走向，不知道書中的隱喻，卻需要走一段冗長的路，途中沒有音樂、美食、香車、美女這樣的感官刺激，有的只是蒙上一層灰的平凡景色。這正是養(yǎng)育不安種子最好的土壤，灰色的壓力、不祥的預(yù)感與隱約恢復(fù)記憶中那些的不安，我們與?？怂饕粯映惺苤鴣碜哉麄€故事的不安與不信任，身邊的兩個騎士別有所圖，要么比特麗絲對不起我要么我對不住她，記憶恢復(fù)后會是怎樣的情況，兒子到底在哪里……這種敘述節(jié)奏會勸退很多人，但看下去，會收獲深深的不安與不信任，正是在這樣的炸藥桶中，作者丟入了火花。

全書擁有兩次敘述上的高潮，第一次是在僧廟中，他們被僧人出賣被迫分離，第二次自然是迎戰(zhàn)魁瑞格。但是并不類大眾娛樂的故事的是，這兩次的安排都給讀者相當(dāng)不適的閱讀感。第一次的高潮中，我們的視角跟隨的是早期便脫離戰(zhàn)場的?？怂鞣驄D，看到的是整個劇情最冰山一角的一面，高文、埃德溫、維斯坦云云的戰(zhàn)斗情況、戰(zhàn)后處境在這個視點自然是完全不為我們所知的。整個過程會看得人磨皮擦癢，高潮卻不完全高潮，揭露卻只揭露一點點；第二次高潮則完全是“虎頭蛇尾”，如此冗長的旅程，卻迎來了如此簡單樸素的戰(zhàn)斗，簡單的新老騎士決斗與更簡單的屠龍，一切不切實際的幻想被打破，羅曼的冒險被破除，以致于看到這里會產(chǎn)生嚴重的“啊？就這？”的感受，大量信息在這個過程中高密度地輸出：高文的身份與使命、維斯特的想法以及魁瑞格的真相等，但這種揭露也只是一種表層的揭露，是物理層面而非心理或者意象層面的揭露。

與高潮相對應(yīng)，全書也有兩次高文的浮想，均在小說的最后一部中，第一次浮想承接第一次高潮，第二次浮想導(dǎo)入最后的屠龍高潮。這兩次的浮想都一定程度上有揭秘的因素，通過高文的一點點的心聲吐露，我們可以大致窺探到主人公的身份、高文與男主角的過往以及高文身負的來自過去秩序的使命，這些內(nèi)容與最后的解謎上下串通時也就成為了第二次閱讀的伏筆，因此本書是相當(dāng)值得帶著結(jié)局去閱讀第二次的。

之所以這樣說也和最后一個敘述特點有關(guān)，象征的大量使用，本書中重要的人、物都有相當(dāng)?shù)南笳鲀r值，用尼采的話說就是充滿了一種日神精神，一種可以用理性解讀的感性，一種充滿社會人倫價值的精神體系。而這些內(nèi)容也會是本文接下來數(shù)次浮想重點攻關(guān)的內(nèi)容。

讀書者的第二次浮想·屠殺與復(fù)仇：三代武者的宏觀語義與集體遺忘

拋開?？怂鞣驄D，本書中最重要的三個角色就是三個男性的武者：年老的高文爵士、壯年的維斯特武士與年輕的埃德溫小男孩。這樣的設(shè)計，明眼的讀者自然可以察覺，高文象征著亞瑟王建立的那個輝煌的、過去的、行將就木的舊秩序保護者，維斯特象征著想要打破過去秩序的壯年革命新勢力（插一句，這個說法讓我想起了韓國的86世代，維斯特擊敗高文，終有一天維斯特或許也會淪為高文爵士，這時的維斯特會不會，也在臨終時像高文一樣渴望著要躺在水中呢），埃德溫象征著下一代青少年，接受新的思想但也沒有僵化。三任武者象征著廣義上的三個時點，過去、現(xiàn)在與未來。

而三人最明顯的分歧就是對待魁瑞格象征的舊秩序，也就是亞瑟王施加的“全民遺忘咒”：高文爵士秉承騎士的精神雖有疑問卻堅決執(zhí)行；維斯特來自東方乃是“蠻夷”自然反叛；埃德溫并未理解因此對兩方都只是有一定程度的淺顯理解，他對魁瑞格是一種最真實的無所謂，他的心一直在尋找自己母親，無論是他與野獸相近的身體特征亦或是回歸母體的沖動都預(yù)示著這個新個體的可塑性與原始性。

如果用書中的視點，高文、?？怂髋c比特麗絲是British（不列顛人），維斯特與埃德溫是Saxon（撒克遜人）。站在現(xiàn)代的我們知道，不列顛的輝煌是過去時，隨著亞瑟的死亡與莫德雷德的反叛早已煙消云散；撒克遜人的崛起是必然的，他們將會長期崛起并把控不列顛甚至是愛爾蘭這片土地；兩個民族的年輕程度與書中主要角色是不謀而合的。

拋開站在當(dāng)時來說還是未來視的話題，不列顛建立現(xiàn)有秩序的過程中，發(fā)生了多少血腥的戰(zhàn)斗，這其中甚至包括針對婦孺的屠殺，也是這些直接導(dǎo)致了高潔的埃克索與亞瑟的決裂。因此，為了迅速彌合戰(zhàn)爭產(chǎn)生的深入骨髓的那種創(chuàng)傷烙印，亞瑟選擇了最直接的方法，用魁瑞格的呼吸摻雜梅林大耳朵、老夢魔的魔法讓人們忘記仇恨：當(dāng)激進的老一代逝去后，新一代的兩個民族在混雜居住與毫無對戰(zhàn)爭的切身體驗兩個情況下自然會傾向于選擇淡化、忘記仇恨，此時魁瑞格就算已經(jīng)不在，人們在長時間的忘卻中早已難以拾起當(dāng)年的銳氣。

在這樣的基礎(chǔ)世界觀中，作為整個劇情的關(guān)鍵推動者，維斯特既是這一切幕后因果的知情人，亦是這一片復(fù)雜秩序框架的打破者。身為撒克遜族的代表人物，維斯特身負民族的恥辱，身負讓真相大白于天下的責(zé)任，即使崇拜著身為不列顛人的曾經(jīng)的騎士?？怂鳎词共坏貌慌c忠義的老騎士高文決一死戰(zhàn)，即使會再度點燃這片已經(jīng)傷痕累累的大地。仇恨與復(fù)仇的火焰不會消失，這是放之天下皆準(zhǔn)的樸素道義觀，也是智人種得以發(fā)展壯大到現(xiàn)在的心智基礎(chǔ)。古今中外，人們總是會為了某種現(xiàn)實而非現(xiàn)實的東西而戰(zhàn)：可以是氏族的圖騰，可以是宗教的正統(tǒng)性，也可以是民族的自豪感，這些仿佛虛無縹緲的東西反而擁有實在之物絕不可能企及的牢固，這種哲學(xué)觀在拉康到哈貝馬斯一直延綿發(fā)展，被尤瓦爾·赫拉里寫進書中作為主要的史觀，也是現(xiàn)代社會學(xué)非常重要的基石假設(shè)之一（或許也可以考慮聯(lián)想一下榮格的學(xué)說）。

講到這里，有些東西早已不言而明，考慮到石黑一雄先生本人的雙重民族性，雖然不敢直接揣測，但我認為他故意顛倒的指向，正是其現(xiàn)居地的主要民族——昂撒人與其籍貫地的主要民族——大和民族。曾經(jīng)作為被欺凌者的兩個民族，在近代都有著難以原諒的罪行。兩次世界大戰(zhàn)與冷戰(zhàn)結(jié)束后，原本激烈的矛盾在生靈涂炭的地球上暫停，需要休整的各民族在一定程度上都選擇了暫時的集體遺忘，恢復(fù)民生與經(jīng)濟。但在穩(wěn)定一段時間后，新的一代仍然會選擇重拾民族的火炬，廣大的亞非拉人民會向昂撒人發(fā)起挑戰(zhàn)，中國與東南亞人民會向日本索要遲到的正義與土下座（日本傳統(tǒng)藝能了屬于是），但身為加害者的民族一定會維護現(xiàn)有社會失憶癥的現(xiàn)狀，這種矛盾則是書中集中用象征概念展現(xiàn)的現(xiàn)代社會的不安與炸藥桶般的氣氛。而這也是作者高明之處，他并沒有將仇恨與復(fù)仇的連鎖視為“冤冤相報何時了”的枷鎖，而是視為一種確實存在的實在之物（一個被掩埋的巨人），在最終被維斯特釋放出來，昂撒人與大和人確實應(yīng)該意識到過去犯下的不可饒恕的罪孽并試圖償還，承受被壓迫民族的怒火與責(zé)罵。但在最后的最后，小男孩埃德溫的心中也植入了“軟弱”的種子，他意識到即使是他授業(yè)恩師所述的惡魔中也有智慧的?？怂髋c善良的比特麗絲，也有高潔的騎士高文，這樣的種子開辟了仇恨宣泄后，那一絲和平的可能性，這也是文中作者眾多構(gòu)思設(shè)計中我最為喜歡的，是一種帶有理想色彩的現(xiàn)實主義。然而在當(dāng)今民粹盛行的世界中，是否真實存在這樣的可能呢？這也是不是現(xiàn)在這個時點可以評述的問題了。

讀者的第三次浮想·愛、輪渡與忘卻錄音：個人的沉浮

無論多么荒誕的情節(jié)，多么曲折的故事，多么復(fù)雜的框架，都旨在為作者思想的表述提供一個平臺，一個承載思想的容器。宏大的冒險與時代的枷鎖下，作者為何將與故事主要矛盾無甚關(guān)系的?？怂鞣驄D作為主角，為何采用埃克索的視角作為主視角？除了?？怂髟谇楣?jié)設(shè)計中串起群像的功能外，我想更重要的是作者想表達什么。在黑格爾搭建的理性高峰之下，登山人一共有兩個，崇尚超人的尼采與關(guān)注人民的馬克思，順著馬克思的路我們會遇見存在主義的大師薩特，這條路與本文分析的視點是重合的：大時代下個人的沉浮。

作品中，?？怂鲗Υ龝r代風(fēng)云驟變的過程一直是消極的，正是因為在他的眼中有更重要的事情。人們總是在年輕的時候有各種欲念與情懷，正如?？怂?，他年輕的時候有著對異族的憐憫與高尚、跟隨亞瑟王征戰(zhàn)的勇猛以及與亞瑟王恩斷義絕的果決，但越是走在人生的邊上，越會察覺到人世間的絕大多數(shù)與自己無關(guān)，這樣的哲學(xué)思想映射出了幾個重要的概念，也是本次浮想的主題——愛、輪渡與忘卻錄音。

愛，對于這個詞匯，人們總是向往的。型月世界的原點，那個關(guān)于雪夜的故事，選擇在復(fù)雜的設(shè)定與殘酷的世界中，歌頌?zāi)请y以捉摸卻堅硬實在的愛。在閱讀《被掩埋的巨人》時，我時常會猜測?？怂骶烤故莵喩貅庀履囊晃或T士，甚至曾經(jīng)懷疑過老夫婦其實就是蘭斯洛特與桂妮薇兒，那對亂君臣之倫的柏拉圖戀人。我們會猜測，會懷疑，這樣一個“傻白甜”的老婦人為什么會出現(xiàn)在故事中，想要傳達怎樣的思想？然而到最后我們才發(fā)現(xiàn)，老婦人是一個長長的隱喻——愛情。對于愛情的觀點，作者將其比喻為一段相互陪伴、雖有不安與背叛但最終仍然會原諒與釋然的旅程:兩人為了尋子開啟的旅程，經(jīng)歷風(fēng)雨而相互陪伴，憶起背叛卻選擇釋然，兩人的旅途中有甜蜜，有磕絆，有誘惑（精靈跳），有背叛，也有長長的不安。這樣的比喻讓我想起了我曾經(jīng)寫過讀后感的系列小說《狼與香辛料》，想起了赫蘿與羅倫斯的牽絆糾葛與愛情紅繩。而愛情在死亡的面前，也需要找到一個合適的面對方法，這也自然引到了下一個象征——輪渡。

在作品中，作者多次提到一組特殊的意向，即是與水相關(guān)的意象組。兩人第一次遇見的船夫，高文多次的提到的彌留之際對水的渴望與夫婦最后的離別，這些我想所有的讀者都可以意識到即是死亡的象征。中國文化中的忘川河、日本傳說中的三途川，答案早已呼之欲出：曾幾何時，海德格爾將哲學(xué)的目的歸于死亡，即所謂的向死而生，哲學(xué)是為了死亡向行駛準(zhǔn)備的小舟，“由無限的虛無滑向有限的死亡”。對于宏大敘事背景中的每一個小人物，每一個渺小的你和我，宏觀的社會經(jīng)濟難以改變，拋開一切，死亡即是最后的審判，toute la vie，是一個人最重要的事件之一。在死亡面前，唯有堅定的價值與愛可以幫助一個平凡人不被洶涌的恐懼與龐大的未知壓倒：憑借島上重逢的信念，?？怂骺梢苑畔卤忍佧惤z的手獨自離開輪渡，正如明知“壽命論”結(jié)局的羅倫斯?fàn)科鸷仗}的手，“莊周夢蝶”的赫蘿在夢醒時刻可以投入羅倫斯的懷抱。

在壓倒性的時代洪流下，普通人無法改變，那到底可以做到什么呢？有同好或許已經(jīng)看出，最后的主題是借用《空之境界》第六章的標(biāo)題：忘卻錄音。忘卻了什么？又要錄下什么呢？答案是不言而喻的，我們經(jīng)歷的一切終將包括我們自己被遺忘，我們經(jīng)歷的一切又是終將被世界默默記錄的。寫作至此，仿佛與書本無關(guān)，仿佛又有絲絲粘連。借用喜歡的up的話：“盲人摸象本是一個諷刺的滑稽劇”，而現(xiàn)實生活中卻屢屢驗證。龐大的信息，千變?nèi)f化的世界，不是拉普拉斯妖的我們不可能了解全面。哪怕是當(dāng)事人得到的都是滿是誤差與偏誤的記憶，何況是作為旁觀者或是道聽途說者的我們呢?！懊總€人都在崇尚正直和善良，堆疊成巨大的一股熱浪，有力而滾燙地踏平一切攔路之人，卻又在很短的時間內(nèi)，失去它看似永恒的溫度。在一片短暫的尷尬中，掌聲屬于誰。正直是美德，善良是品質(zhì)，在成千上萬的討伐者中，有多少人把它放在心上，又有多少人把它直接涂抹在自己的刀槍劍戟上呢？”世界在眼前展開，宛如一張五彩斑斕的畫布，但其實體卻是一個擁有無數(shù)面的多面體，看到的不過是滄海一粟，卻仿佛可以道盡世間種種。2021年，諾貝爾物理學(xué)獎授予復(fù)雜系統(tǒng)研究的數(shù)位學(xué)者，我們的世界正是一個復(fù)雜的系統(tǒng)，我們難以改變它，難以掌握全部的信息，更難以解釋它，難以給出公正的評判，這些都源自不可窮盡的信息，源自難以降維的信息熵。熱浪滾滾中，我們作為平凡人只能記錄下這些事件，正如黑桐干也，正如黑桐鮮花，而“所謂正確的那個ta，就是那個可以完整講述我的一生的人”，也只有走過自己的一生，才能理解自己，即是“今日方知我是我”。

取這個浮想名，是受一部我沒有看過的動漫——愛、死亡和機器人所影響，但也確實與主題契合。恩仇沉浮下，我們都是?？怂鳎鎸ο衩褡宓谋瘎?、是非的共通與重要之人死亡的龐大洪流。俯瞰風(fēng)景時，我們產(chǎn)生驚異，“過于廣闊的視角會讓我們與世界之間感到陌生……于是，建立在知識上的理性與建立在經(jīng)驗上的實感就會產(chǎn)生摩擦，最終有一方會消磨殆盡，意識和思維產(chǎn)生混亂”，因此，俯瞰視角與死亡別無二致。至此，毫不吝嗇的說，一生中，最值得我們重視的，即是愛、死亡、忘卻與記錄，而非螺旋上升的矛盾（世界）本身，唯有這些，方可將深陷于俯瞰風(fēng)景中的我們拉回那個現(xiàn)實，拉回那片有馬克思、薩特與哈貝馬斯的溫暖大地。

尾聲

到此，可講的已經(jīng)結(jié)束，剩余皆是筆者本人的碎碎念，既沒有信息的補充，也非后日談，是個不合格的尾聲。

夜深人靜時刻，我的思考總會落入俯瞰的視角，世界、生死、時間，過于大的視角是我失眠的重要原因（或許是時候找個女朋友了哈哈哈）?？赡懿徽摗犊罩辰纭?、《狼與香辛料》和《被掩埋的巨人》，都是在提醒我，試著收回自己，收回尋覓空洞的“黑桐”與尋覓意義的“兩儀”。處在人生十字路口的我，或許需要同行人，或許需要更多的勇氣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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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2年5月13日

寫于成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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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即將踏上人生的新階段，一切的一切都在分崩離析，從而重新構(gòu)建，謹以此文紀念往昔四年，紀念不曾熱愛的大學(xué)生活。Au revoi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