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dāng)刻刀駕駛著Riviera駛向平穩(wěn)公路的時候，已是夜晚，在相當(dāng)?shù)目梢姸戎?，道路一?cè)是長滿各種雜草和寥落灌木的荒野，另一側(cè)則稀稀拉拉生長著一些紅杉樹。

基巖山的夜風(fēng)呼嘯狂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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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想把酸糖送回家，但最終還是應(yīng)了她的邀請，一起去山頂吹風(fēng)，她們在路上的一個加油站買了幾聽蒸汽啤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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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想練酒量的話可以先從這個開始，”她們帶著裝酒的袋子爬上了一個山坡的天然平臺上的時候，酸糖說，她一屁股坐下來，打開一罐啤酒，和刻刀碰了杯，“歡迎來到我喜愛的秘密基地?！?/sp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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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鮑勃酒莊釀的蒸汽啤酒，外觀呈現(xiàn)出渾濁的深琥珀色，刻刀第一次喝這種哥倫比亞西部的啤酒，她聞到一股淡淡的烤面包的焦香味，以及一絲蜂蜜焦糖氣息。入口有較為明顯的氣泡感，帶著略微飽滿的麥香味和啤酒特有的淡酸微苦，多層風(fēng)味將濃郁又不失清爽的口感糅合在了一起。

酸糖打了個嗝，滿足的閉上了眼睛。

她有一陣子沒有喝到啤酒了。

“感覺怎樣？”過了片刻，她問她的客人。

“我第一次喝這么特殊的啤酒?！笨痰墩\實地說。

“之前喝過嗎？”酸糖問。

“小時候喝過一次，一個從鄉(xiāng)下來的叔叔帶的自釀，說實話，不太喜歡?！?/sp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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聊天的時候，酸糖注意到那一副顯得有些大的刀具套裝總是不離左右，即使是在這里。

“要看看嗎？”刻刀說，她拉開拉鏈，將黑色的保護(hù)套除下，一長一短的兩把刀露了出來，酸糖深藍(lán)的眼眸里面跳動著狂熱的光，她發(fā)出一聲欣羨的贊嘆。

刻刀將刀遞了過去，酸糖有些受寵若驚地?fù)崦@柄帶有鋸口，刃身極長的長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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刻刀的武器確實很特別，硬要說的話，它不是通俗意義上的軍刀制式，從外觀上來看，更接近于刻制裁紙的美工刀，刀片斜尖，握把極長，看起來是雙持的，實際上，刀的長度可以根據(jù)需要自己任意組裝，這種半刀刃的刀片采用的是一種超硬鋼鐵的材質(zhì)，可以隨時通過掰斷刀頭更換，刀柄上還佩有專門的刺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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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真迷人，對嗎？”酸糖眼神迷離，發(fā)出一聲滿足又短促得近乎嗚咽的嘆息，將它還給刻刀收了起來，“做雇傭兵的好處是不是可以擁有這樣特別定制的武器？你是為了這樣的武器才做雇傭兵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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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因為我什么都不會，所以只能做這個?！?/span>

“你的家人不會反對嗎？”

“我沒有家人?！?/sp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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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陣夜風(fēng)經(jīng)過身側(cè)，拂亂了兩人的頭發(fā)。

“抱歉?！彼崽钦f，除此之外她不知道說什么，只好有些沉默地喝酒，刻刀側(cè)頭看著她，心里生出些親切和好感，她笑著把手里的啤酒湊過去碰了碰酸糖手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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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很小的時候，他們因為卷入了一場蓄意的斗毆事件喪生，這不是一個很沉重的話題，已經(jīng)許多年了?！笨痰镀胶偷卣f，“老師收留了我，教授我武藝?！?/sp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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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們聊了一陣各自的家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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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風(fēng)使酒意翻騰上涌，這種微醺感讓刻刀覺得很愜意，她看到酸糖躺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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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先躺下，閉上眼睛，過幾秒鐘再睜開?！彼崽钦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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刻刀在酸糖的身側(cè)躺了下來，再睜眼的剎那，滿天的星辰映入了眼目。

這是她第一次如此近距離地面向夜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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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卡爾森說，金州人總把太過熾烈或太過幽隱的星辰稱作兇星，其實不過是跟人一樣，有明亮也有晦暗，有堂堂正正也有陰險狡詐?！?/span>

“用星辰來定吉兇禍福嗎?！?/span>

“嗯，人加諸在星星上的意義太多了，其實星就是星。我有時在想，本地人明明喜歡亮晶晶，閃閃發(fā)光的物品，比如金子，又為什么賦予星等越小或越大的星星不祥的含義，說到底，也許，本地人并不喜歡太招搖的人，就跟颯爽的哥倫比亞人不喜歡陰郁的維多利亞人一樣?！?/sp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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酸糖突然用手肘撐起頭部，側(cè)過半個身子，一本正經(jīng)地盯著刻刀看?？痰侗凰吹糜行┎缓靡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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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衣品其實很襯你本人，但有沒有人告訴你，你的氣質(zhì)跟穿搭截然相反?！?/span>

“街頭范要更跳脫，更飛揚(yáng)，更明快一些，你還是有點太嚴(yán)肅了，顯得拘謹(jǐn)，呆頭呆腦，不夠自信?！彼ь^，使勁沖著空氣中嗅了嗅，“甚至還能聞到雇傭兵的氣息。”

“你罵我呆。”刻刀盯著酸糖那夸張的表情，半晌，她反應(yīng)過來醉醺醺地說，伸手去抓酸糖，后者咯咯笑著，翻身閃過這一記襲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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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在山坡上打鬧起來，閃亮著的深色天穹之下，少女的歡笑在夜空悠然飄蕩著，坡面的狐尾草迎風(fēng)擺動。

酸糖的手和她相比，有更為溫軟的觸感，兩人鬧騰得累了，便躺在星空下牽著手沉沉睡去，那是刻刀很多年以來少有的踏實睡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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滿天的星辰裝飾著她們的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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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刻刀回到了酒店，還沉浸在昨晚交結(jié)朋友的喜悅中，比爾在房間里用左手抽著煙，沉默不語。他采取了一個跟以往不同的坐姿，右手抬起吊在了椅背后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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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去兜風(fēng)。”刻刀又一次強(qiáng)調(diào)，她不明白比爾為什么這么大的火氣，雖然在任務(wù)中他是隊長，也給了自己諸多來自年長者的照顧和方便，但是他管得有些太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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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傭兵守則第一百三十六條，工作時間不可與任何可能成為任務(wù)阻力的人物建立私人關(guān)系，刻刀小姐，還需要我再重復(fù)一遍保鏢條例以及我們組隊時的約定嗎？”比爾怒氣沖沖地說，他本來不是一個小肚雞腸的男人，但是越說越僵的語調(diào)導(dǎo)致兩人的關(guān)系突然走向了劍拔弩張的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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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倒不像是和我組隊的搭檔，更像是希望時時刻刻對我耳提面命的父親?！笨痰秾m纏不清的他也失去了耐心，原本散心的一天讓她對比爾有一種歉疚，如今咄咄逼人的對方仿佛字字句句都指向她放縱了身為雇傭兵的責(zé)任和對同伴的義務(wù)。

“好的，對不起，下次我會嚴(yán)格遵循你的要求，隊長。沒別的事我想先回去換衣服?！彼揭至嘶饸?，冷淡地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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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鬼伯爵似乎注意到了兩人之間這種微妙的變化，經(jīng)過一段時間以來的相處，盡管彼此仍然互相嫌惡，但他倒是變得平易近人了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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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那管事的老頭吵架了？”伯爵醉醺醺地抱著一瓶威士忌說，酒氣熏天?？痰墩谒恐泻喢鞫笠貓蟾嫠南缕桨矡o恙，他還是那樣，整天沉迷的只是喝酒，賭博，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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伯爵沒有在意她回避問題，打了個惹人厭煩的酒嗝，自顧自地繼續(xù)說道：“你們?nèi)绾昔[別扭，我沒興趣，但我的生命安全你們要保證，昨天發(fā)生了襲擊?！?/sp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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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刻刀出去兜風(fēng)的一天之中，比爾獨自警護(hù)著布朗胥百克的安全，在尖塔座73號酒吧中發(fā)生了惡性斗毆事件，騷亂發(fā)生的時候，比爾正在室外抽著煙。

混亂之中兩名打斗的暴徒朝著布朗胥百克所在的卡座沖了過去，比爾及時攔下了他們的攻擊，但時機(jī)過于千鈞一發(fā)，右手還是被利刃所傷，雖然事態(tài)平息，在后續(xù)的調(diào)查問話中，兩名嫌疑人堅稱自己是喝多了誤傷，因為沒有什么證據(jù)，也就不了了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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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dāng)布朗胥百克說完這一切的時候，他晃了晃酒瓶子，對自己偶爾的感性和善意嗤之以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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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者，你在武藝上的確有過人之處，年紀(jì)輕輕就能跟這種老兵搭檔，我看得出來，他對你照料有加?！?/sp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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刻刀對比爾的不滿煙消云散，理解了他為什么對自己整日不歸發(fā)脾氣，但她仍是冷冷地看著面前的酒鬼，這個人傷及無辜毫無反省的作為已經(jīng)越過了她的底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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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必像看管犯人一樣隨時守著我?！?/span>

隨后，伯爵說自己要睡覺，不耐煩地打發(fā)她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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瑪麗皇后酒店毗鄰一大片海灘，擁有俯瞰全金州市的觀景，樓高500米，總共近90層，是整個哥倫比亞西部最高的酒店，刻刀搭乘電梯來到三層去找比爾，這些時日，他常常習(xí)慣一個人在那里的露天餐廳用餐，再抽支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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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爾掐滅了手里的煙，有些尷尬地看著刻刀在他對面落座，他自然地將右手放到了桌下。

“嗯?！边^了一會兒，他從喉嚨里擠出這個字，讓刻刀感覺有些好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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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餓了，想著你在這里吃午飯，我就順路下來吃飯?！笨痰峨S意地說，她才意識到，比爾和她除開工作時間的對話之外，私下里總是有些扭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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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sp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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刻刀要了雞肉三明治和鮮榨菠蘿汁，住在全金州最奢華的酒店里，盡管有人買單無助于改善她對雇主的觀感，但的確讓她擺脫了長時間吃罐頭的問題，只是，也依然沒有不知分寸地吃大餐，她總是這樣，工作的時候飲食從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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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你的氣消了嗎？”刻刀鼓著腮幫子，嘟嘟囔囔地說，她嘗試著像酸糖說的那樣，灑脫自在一點，比爾在某些時候確實給了她一種超過同事之上的感覺。

但反而顯得像是女兒在沖父親撒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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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爾搔了搔頭，又點點頭，好像是想擠出一個笑容，但是失敗了，他的面部肌肉突然不太如他所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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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要更自然一些，”刻刀說，她微笑著，“給我看看你的右手?！?/sp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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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經(jīng)好很多了，”比爾說，“問題不大，若不是千鈞一發(fā)，這樣的宵小我能對付一打?！彼攘艘粋€夸張的動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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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個人拙于表達(dá)雨過天晴的好意，尷尬得一時沒有了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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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交的新朋友，怎么樣？”他問。

“很酷?！笨痰墩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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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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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怎樣使布朗胥百克伯爵對你言聽計從的？”刻刀挑了一個她一直好奇的問題，“不要又說男人間的談話方式這樣模糊的答案?！?/sp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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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爾微笑。

“你知道，伯爵來自哪里，維多利亞的貴族流行觀看競技場決斗的風(fēng)尚，底層人打得死去活來，對他們來說跟賽馬一樣平常。這種癖好促使他在這方面揮金如土，并且崇拜強(qiáng)者。”

“我以前恰好有這方面的經(jīng)驗，我的某一個雇主，正是一位熱衷于勇士競技的顯貴。我是那個三百多號人的競技俱樂部中唯一站立到最后的。哥倫比亞某些地區(qū)的競技規(guī)則其實比維多利亞更殘酷，不止勝負(fù)輸贏，也決定生死，參加的人都認(rèn)為自己是強(qiáng)者，也甘愿用生命買單，這就是人們常說的，哥倫比亞人不重視因果，但明白無論做什么，最后總會支付代價。”

“我告訴伯爵，要懂得入鄉(xiāng)隨俗，遵循哥倫比亞的禮節(jié)，聯(lián)邦制的國家沒有什么所謂的貴族，強(qiáng)者為尊，就是這樣?！?/sp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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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一陣強(qiáng)烈的震動和搖晃襲來，遠(yuǎn)處傳來了巨大的爆炸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