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凝望的彩瞳
那凝望的彩瞳 (星海深空,原創(chuàng)) 零.墻 “咚、咚、咚……” 煩躁地睜開眼,我從床上坐起來。隔壁的鄰居又在裝修,聲音大到我一度以為他想把墻鑿開進入我家。 “這是干嘛呢,大晚上的……” 對啊,晚上為什么有人要裝修呢?看了看窗外,一片漆黑,我不禁心生疑惑,走到發(fā)出動靜的墻壁那里。 “咚!咚!咚!” 聲音大的嚇人,我罵了一句,一腳踹在墻上。那墻壁卻像紙糊的一般塌陷了進去,里面是墻體內(nèi)部的灰黑色,好像還有點別的什么顏色?我一腳踹出去沒站穩(wěn),直直栽了進去…… 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就好像進入了一個通往哪里的門一樣,像是進入了一片駁雜的顏料里。就是……一片混在一起的漸變色,我整個人都被漸變、蠕動的色彩包圍著。那彩色也許是混著石油還是別的什么油性物質的水,也許是什么爛掉的建筑材料;應該不會是腐爛的死老鼠什么的,但我確實聞到了一股怪味……這是什么東西?墻里怎么會有這種東西?真惡心……濃稠又宛若流質渙散開來的帶有顏色的液體——這讓我內(nèi)心隱隱感到不安。我想從墻里爬出來,卻突然發(fā)現(xiàn)我整個人都陷進了那彩色之中。那墻里的東西裹住了我,像是要把我溺死……一陣刮、磨和填堵的聲音從破開的墻洞傳出來……誰在砌墻?外面有人嗎?我張開嘴想要呼喊,卻發(fā)現(xiàn)自己說不出話,只能越陷越深,彩色包裹著我,沉下去、沉下去…… 睜開眼,我猛地從床上坐起來。 一.幻覺 我又一次做了那個夢。 說實在的,這一系列撲朔迷離的詭異之事在她出事以后便經(jīng)常發(fā)生:那面總是讓我疑心的、傳出聲響的墻,那些被人動過位置的東西……這些事情總是讓我無法驗證而不能肯定之真假。我也曾經(jīng)時常想是不是妻子的死給我造成了太大心理影響。而那些夜晚我所做的、令人不知所措又惴惴不安的古怪的夢則更是讓人摸不著頭腦。潛意識通過夢境所試圖傳遞的信息只是讓我連續(xù)失眠了好幾個晚上,并因此倍感煩躁。 我沒有去咨詢心理醫(yī)生,而是給自己放了個假,說服自己出去散了散步。夏末的陽光灑在臨街的縫隙上,清風拂過我的臉頰,令我感到說不出的舒適。情侶靠坐在長椅上,明艷的光照耀著他們紅潤的臉。我不禁又想起了我的妻子。以前我和我的妻子經(jīng)常會在下午來公園里散步。我們很早就結婚了,雖然彼此有些矛盾,但婚姻一直還算美滿。但是……最后她卻…… “哦!抱歉抱歉——” 一個推著小推車的母親不小心撞到了我,有些不好意思向我道歉。她的孩子正坐在小推車里天真地看著我。 “沒事沒事”我回應道。 突然,她的眼睛變成了彩色——就是那種我在夢里所見到的古怪顏色。我十分肯定上一秒她的眼睛還是正常的。她的眼睛呆滯地看向我,我整個人仿佛被施了咒語般動彈不得,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她。她整個人都開始扭曲變形,身體和頭部像漏了氣的氣球一樣癟了下去,眼睛卻不斷變大,彈出眼眶,垂掛在臉上,凝視著我。她那不斷膨脹的眼睛,那彩色的…… “您還好嗎?” 天旋地轉,一切恢復正常。我驚魂未定的發(fā)現(xiàn)自己仍然站在原地,推小推車的那個母親有些擔憂的看著我,瞳孔是再正常不過的黑色,她的孩子也仍然天真的看著我。我渾身冷汗直冒,呆立在原地,周圍依然熱鬧,仿佛什么事兒也沒有發(fā)生過。 “沒事,剛才有點頭暈?!睅拙湓捄吡怂?,我以最快的速度回到了家。內(nèi)心越發(fā)不安,猜測止不住地膨脹。比起相信這個世界上存在什么鬼東西,我更愿相信這一切不過是我的臆想,或許只是內(nèi)心的壓力感在緊張下產(chǎn)生的幻覺,而作為無神論者中的一員的我必定不會為其感到困擾。我從不覺得自己會出現(xiàn)幻覺,哪怕是那些夢、哪怕是總讓我覺得發(fā)出動靜的墻壁,這些事情時有發(fā)生——特別是在她離開我之后——或許讓我感到奇怪詫異,但一直以來都是理性占據(jù)上風,遠沒有到像這樣的地步。 “你只是壓力有些大而已。”我這樣告訴自己。為了進一步緩解我的緊張,我預約了第二天的心理咨詢。我并不覺得自己有什么病,只是想有人能親口告訴我那些古怪的東西只是幻覺而已,并非什么實實在在的恐怖怪物??赡苁且驗檫@一點帶來的底氣,至少我這次沒有再做什么夢。 二.果 “您有預約嗎?”心理咨詢師的前臺問。 “有的,在這里?!蔽野言缫褱蕚浜玫男畔⒄故窘o她。 不得不說,這里的布置確實溫馨,無論是壁紙還是隨處可見的抱枕。在這樣的環(huán)境下我想象不出有什么可能讓我恐慌緊張,咨詢師也十分親切。 “那么,王先生,您的妻子在一年前……失蹤了?”咨詢師同情地看著我,我有些悲傷地點點頭,她確實在將近一年前失蹤了,警方只找到了她的東西——他們最終推測她遇害了。 “您一定很想念她吧? “是,他可想我了?!蔽义e愕地抬起頭,腐爛了一年的聲音重新出現(xiàn)在房間里,仍是那么清脆,我害怕地四顧打量,卻看見墻壁裂開,她的臉從里面里伸出來,她的眼睛……那彩色的眼睛……我的妻子…… “您還好嗎?”咨詢師把我拉回了現(xiàn)實,我再看向墻壁,卻發(fā)現(xiàn)那里什么也沒有。 接下來的過程我都心不在焉,最后渾渾噩噩地結束了咨詢。我甚至都沒有告訴那個咨詢師關于幻覺的事。自從我看見墻壁里仿佛幽靈般伸出來的那張臉,我就知道她回來了——那正是我的妻子的臉。她回來了,她回來了!我知道她死了,我從一開始就知道,但是……但是我想象不到她會回來索命……這個瘋女人!她不是想要離開我嗎,她怎么又回來了? 我驚恐不安地在街上走著,想象著隨時可能到來的噩夢。下午的街道上一如既往的喧鬧,但這只是假象,我身邊的每個人都可能是她,而她一定在此時注視著我。我看著身邊的人流,不禁打了個冷戰(zhàn)。突然,我看到了她——在人流中看到了她。她來找我了!她咧開嘴向我笑著,下一秒就消失了。我不敢猶豫,扭頭就跑,在熱鬧的街道上奮力擠出了一條路。我甩掉她了嗎?我沒有回頭看,跑得精疲力竭時,我停下來,回頭看了一眼,她依然站在不遠處。無論我跑得有多遠,她依然站在那里,咧開嘴向我笑。盡管渾身燥熱,大汗淋漓,我的內(nèi)心卻如墜冰窟??粗蛭以阶咴浇?,我的恐懼逐漸概括了理智。我大吼一聲,自暴自棄地反而向她沖了過去。如果橫豎都是死,我還不如盡早結束這一切,我認命般地想。但是下一刻當我沖過去的時候,她卻消失了。她所在的位置只有一個陌生的女性。我看見她有些害怕地往后縮了縮,悄悄用那種看瘋子的眼神看了我一眼,隨后有些謹慎地繞開我走了,我聽見她在嘀咕:“這個人是神經(jīng)病吧?!杯h(huán)顧四周,有些人用異樣的眼神打量著我,其他人則都把我忽略了。 ——我沒有看到她,她走了。她走了嗎?她真的走了嗎?內(nèi)心的恐懼還沒有消退,我止不住地疑惑,仿佛一個必死之人得知自己獲救了一般,在不可思議之余還有一絲竊喜。但是,她真的走了嗎?我腦子里之前想的都是如何擺脫她,雖然我潛意識里已經(jīng)絕望地認定,我不可能掙脫,而必定受到她的折磨。我從沒想過她會突然消失,以至于我現(xiàn)在不知道該干些什么。我整個人渾渾噩噩順著人流走進了商場?!盎蛟S這一切只是你的幻覺?!蔽覍ψ约赫f,“那些幻覺只是壓力有些大而已,沒有必要像驚弓之鳥一樣?!币贿呎f服自己,我一邊抱著可能下一秒就會看見她的緊張心理將信將疑地看向周圍。她確實不在了,商場里看起來無比正常?!斑@世界上沒有鬼,即使她已經(jīng)死了,她也不可能爬出來找你。”我這樣一遍遍對自己重復道。人都已經(jīng)死了,完全沒有必要有壓力和負罪感。壓在心頭的恐懼被放下,我因為重新獲得了理智而感到輕松,盡管內(nèi)心仍然有些不安,但我總算可以長出一口氣。 霓虹的燈光逐漸亮起,照亮暗下來的天。商場里盡顯了一個城市的繁華。各色的商鋪吸引了來往的顧客,而那些飯店看起來則是那么誘人。我摸了摸肚子,自中午的心理咨詢以后我就再也沒吃過東西?,F(xiàn)在已經(jīng)快到晚上了,我卻連午飯都沒有吃過。我毫不猶豫地找了一家面館,狼吞虎咽地補償了我緊張疲憊了一下午的身心。正當我大快朵頤之時,眼角的余光卻突然看到了旁邊的宣傳廣告。上面的明星,那明星的臉……不……在廣告上微笑著的正是她的臉!她正在那張宣傳單上向我微笑,我能從那彩色的瞳孔里看出她的嘲諷與惡毒。我立刻將那張宣傳單撕得粉碎,心卻越發(fā)慌亂起來。匆匆結了賬。我向外跑了出去。我一直以為我已經(jīng)逃掉了!在她消失以后,我一直在說服自己,卻沒有注意到她卻在暗中盯著我。在我逐漸平靜下來的時候,在我吃飯的時候……她一直在看著我,就像在看獵物一樣看著我。 周圍的喧鬧聲音漸漸遠去,仿佛整個世界都寂靜下來。我抬起頭,驚恐地發(fā)現(xiàn)她就站在我眼前。 “你想我了嗎?”她輕笑著,彩色的瞳孔死死地盯著我。 我猛然一拳打過去,她像一陣煙霧般消散。周圍的人群猛地回過頭來,死死地盯著我。他們的腦袋上長的都是她的臉,他們的眼睛……她的眼睛……那彩色的…… “你想我了嗎?”他們異口同聲。 他們的腦袋全都萎縮下去,眼睛不斷變大,兩個彩色的充血眼球頂在脖子上死死地盯著我。“你在害怕什么呢?” 我崩潰地大吼,向人群外逃去。他們都朝我撲過來,企圖抓住我、企圖把我困在這里。我努力掙脫,在包圍下跑了出去。他們在后面追著我……但我知道只有她,只有她在追殺著我。人群是她、街邊宣傳廣告里的明星是她、街邊的人形雕像是她……她為什么追著我不放!她不是想要離開我嗎?她為什么不放過我! 我跌跌撞撞地跑著,妄圖甩開她。街道上的燈都化作流光,被我甩在身后,那流光旋轉著,扭曲成了彩色的眼睛……救救我,救救我……前方出現(xiàn)了一點燈籠的紅光,那紅光的源頭是一座寺廟……對,寺廟!各種曾被我嘲笑的迷信的想法涌入了腦海,我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沖了進去,關上了大門。剎那間,身后的追逐聲音全都靜下來,仿佛什么都沒有發(fā)生過一般。我顫抖著跑進大殿,跪在佛像前拼命地磕頭,期盼著擺脫她。救救我……救救我!當我顫抖著抬起頭想看到救贖,想從那佛的臉上看到哪怕一絲希望時,卻最好與那最大的恐怖對視。 我曾自詡為理性之人,對于任何事都能冷靜應對,哪怕曾犯下如何不為人知的罪行,我也能處理好一切并掩蓋過去。但在那一刻,我身為人的認知破碎了,我所培養(yǎng)多年的理性崩潰了。在那一刻,當我顫抖著、抱有最后一絲乞求的希望抬起頭來時,在那佛的臉上……不,那正是她的臉。她端坐在蓮臺上,戲謔地看著我。我知道這是對我的審判、對我的報復,我逃不掉,我逃不出去,我將永遠擺脫不了……永遠被囚禁于她的折磨——囚于那凝望的彩瞳。我聽見笑聲回蕩在寺廟里,在菩薩像、羅漢像之間彈來彈去,一句一句向我逼近:“你不是不希望我離開你嗎?你到底在害怕什么?” 她突然出現(xiàn)在我耳邊呢喃著: “你這個懦夫?!? 我瘋了似地跑出去,跑到街上,跑回家里,拿出錘子砸開墻壁。那被嵌在墻壁里的腐爛尸體正是她——我的妻子。她那變形的臉扯出一個弧度,似是在嘲笑我。兩片沾著膿水的圓形東西從她發(fā)白鼓脹的眼球上掉了下來。 那正是兩片彩色的美瞳。 三.因 我知道她死了。我從一開始就知道,在我殺了她,并把她砌進墻里的時候,我就反復確認過——她確實已經(jīng)死了。這并不是我的錯,至少不完全是。這件事還要從許久之前——在她死之前說起。我和我的妻子很早就結婚了,在幾年里我們一直很恩愛??墒乾F(xiàn)實并非童話故事,在這幾年里,或許是事業(yè)上的失意,導致我越發(fā)地自卑,感覺自己配不上她,也因此性格越發(fā)的暴躁。而她呢,雖然一直善良而溫柔,但多年前我們剛認識的時候她那喜歡社交的性格卻始終沒變。正因如此,她經(jīng)常會去參加朋友的聚會,我則常常因為工作脫不開身而倍感惱怒。我不止一次懷疑過她去外面的真正目的,懷疑她早已看不起我而背著我……隨著她一次次去參加什么聚會,我內(nèi)心的怨念也逐漸增加。我們因為這種事吵過好多次,到最后她甚至拒絕我陪同她一起去。在她又一次摔門而去參加她所謂的聚會后,我尾隨了她。我看到她與許多男人在聚會上談笑風生,再聯(lián)想到她和我吵架時的樣子,我頓時怒不可遏。她回家以后,我揍了她一頓——那是我第一次對她拳打腳踢。在那之后,我對她的脾氣更加惡劣。我一天比一天喜怒無常,任自己惡言穢語地辱罵妻子,她也更加不顧及我的感受。我看著她一次又一次衣著華麗地去尋找花天酒地、和其他男人勾搭在一起的骯臟生活,甚至有幾次提出要和我離婚。她就是想要離開我!因為我是個廢物,因為我支持不了她那美好的生活,因為她在外面有了其他的可以讓她擁有奢靡物質享受的男人,因為、因為……這個婊子!終于,有一天,在我們吵架時,她罵我是一個只有自尊心和占有欲的無能廢物。我被她徹底激怒了,一腳將她踹倒在地,拿起一個花瓶砸向了她,她哼也沒哼一聲就不動了。我正在氣頭上,沒有去理會她。當我在幾個小時后清醒過來時,我發(fā)現(xiàn)她已經(jīng)死了。 我徹底冷靜了下來,索性盤算該怎么辦。我并不認為這是我的錯,雖然我殺了她。同樣,我也并不想去自首什么的。我想了許多種方法妥善處理這一切,擺脫那些可能發(fā)現(xiàn)這一切的人、擺脫警察,最終的措施就像愛倫坡的《黑貓》中的情節(jié)一樣荒謬而駭人:我把她的尸體砌進了墻里。這并不是什么難事,因為房子里有一面墻的一部分是空心的。我們住的本是一棟老房子,因為上一個住戶重修了這里,所以看起來和新的沒什么兩樣。我砸開墻壁,她的尸體被我放了進去,還穿著她參加聚會時的衣服。她那帶著美瞳的眼睛無神地望著我,卻再也不能對我施以那樣的嫌惡眼神。她最終以美麗的樣子留了下來,永遠陪著我——她再也不會離開我了。我也把那沾血的碎花瓶和那些清理她尸體的東西一并扔了進去。我用房子里儲存的材料把墻封了起來,掩埋她的尸體——像中世紀僧侶把殉道者砌入墻壁那樣,也掩埋了我的罪惡。 做完了這些事一天以后,我去尋找了她的那些狐朋狗友,向他們詢問她的下落,又裝作焦急地去報了案。她回家的路上沒有監(jiān)控,所以自然有可能在路上被人綁架了,不會有太多人懷疑到我身上。我清除了家里的痕跡,又把她的一些東西扔到了她回家時途經(jīng)的林子里。盡管我不能提供出多么完美的證據(jù)證明我一直在家,但那些警察確實拿我沒有辦。受害人是死是活都不知道,調查了一年多也無可奈何,最后索性擱置了。在這一年多的時間里,我辭去了工作,用盡全力成為了一個悲慘的喪妻男人。我當然也時常為自己當初的行為感到后悔,但至多不過是一種模糊的感覺,并不能讓我多么恐懼而產(chǎn)生那種無聊的迷信想法。 話雖如此,但有的時候我確實會因為某些事——某些很可能與她有關的事感到緊張。在她死后,接二連三的發(fā)生了許多怪事。有一次——那是在她被我砌進墻里三個月以后,我仿佛聽到了墻壁被敲擊的聲音,聲音的來源就是我把她埋進去的地方,我立刻貼在那面墻上,卻再也沒聽見什么動靜。還有一次,她的衣服突兀的出現(xiàn)在沙發(fā)上。原先她的東西都被我扔的差不多了,僅有幾件衣服被留下來用于給我虛假的悲痛當做道具,那些警察還以為是我對妻子的懷念。我從來不會碰它們,卻看見她的衣服就被放在那里。這些事經(jīng)常給我?guī)聿恍〉捏@嚇,但我倒還沒有恐懼到會在這些事和她的死之間尋找什么因果關聯(lián)的地步。雖然有所懷疑,但無非只是源于我內(nèi)心潛藏著的內(nèi)疚和負罪感。隨著我逐漸從“喪妻之痛”中走出來,它們也不再困擾我了。警察仍然時不時會來,但他們也知道已經(jīng)查不出什么了。 “真的查不出什么了嗎?”妻子依偎在我懷里,像是聽故事一般問道。 “東西我都處理好了。”我笑著回答道。 “難道他們就沒有發(fā)現(xiàn)墻壁被砌過的痕跡?” “為了掩蓋我把整個房子都弄了一遍。我對他們說,那些日子我們正在翻修房子,你出去那天,我正在一個人裝修?!? “沒有人對裝修這件事感到懷疑嗎?” “其實在那些天,我確實想要裝修房子的,材料我都準備好了,但因為我們吵架……”我看了看她那在午后的陽光下泛著彩色的眸子,終究還是沒有說出下半句話?!拔液鼙福澳菢訉δ??!崩⒕斡可闲念^,我像一個做錯了事的孩子般把頭垂了下去,不敢去看她。 “沒事的,”她在我懷里翻了個身,正對著我:“好在我們最終還是在一起了。” “你還會像之前那樣離開我嗎?”我有些害怕地問。 “不會了,”她頓了一下說道,“我會永遠陪著你的?!? 四.陷 又是風和日麗的一天,我和我的妻子手牽著手走在公園里。在剛結婚的那會兒,我們也是這樣,而在經(jīng)歷了失去以后,兩只手重新牽到了一起。過去那些不愉快的回憶像逐漸淡去的夢一般被我拋之腦后,仿佛她自始至終都沒有離開過我。已是入了冬,陽光還依舊燦爛,讓我感到說不出的愜意。走了一會兒,我們便找了個長椅坐下,像情侶那樣相互靠在一起。她卻又一次和我談起我們那天吵架以后的事,像個孩子般喋喋不休地問我那些事情,這讓我有些煩悶。明明……明明那件事對我來說是最不愿回憶的。我真的不明白她為什么會這么感興趣。就好像我漏掉了什么細節(jié),而她想要讓我知道,卻偏偏不直接告訴我希望讓我回憶起來一樣。 “你為什么要砸開那面墻?” “因為……因為我要……呃——” 我的頭有點疼,我好像忘了什么東西。我的妻子用那雙彩色的大眼睛期待的望著我,等著我親口說出答案。我們?yōu)槭裁捶珠_來著?好像是因為吵架,吵完架后她摔門而去,幾天未歸。我為什么要砸開那面墻,又為什么要把它填上?嘶……想不起來了……埋?一個字眼跳入我的腦海,埋什么?我為什么要埋?我應該確實忘了些什么…… “您好,您能往旁邊挪一挪嗎?”一對情侶走了過來,應該也是想坐下歇歇,女生開口向我問道, “啊,”我有些不解, “這邊已經(jīng)沒有地方了?!? 女生指了指我的妻子,“這邊不是還空著嗎?”她的語氣就好像在我旁邊坐著的不是我的妻子,而是一團空氣。這讓我有些惱火,“你什么意思,”我瞪著她,“這里不是坐著人嗎。”話音剛落,我就發(fā)覺他們看我的眼神變了,變得有些古怪。我看見那個男生張了張嘴,他的口型像是在說“瘋子”。 “可是這里明明沒——”那個女生被她的男朋友拉了一下,不情愿地走了。他們的態(tài)度讓我很是不爽,卻不知為何內(nèi)心有些隱隱不安?!皼]事的,不要在意他們?!蔽业钠拮影参课?。 我摟住她:“只要有你陪著我就好?!? 遠方的殘陽緩緩沉沒,半縷夜色覆蓋,拭去了金黃。幾抹彩霞在如水般的天空暈染開來,向著更遠的天邊鋪灑而去??潄y的色彩在天空旋轉交織著,恰似一只彩色的眼睛。 “你會一直陪著我的吧?” “會的,我會一直陪著你的?!? 后記一.警員的描述 太可怕了……當我們破開大門的時候,我?guī)缀醪桓胰タ茨欠鶊鼍?,嫌疑人——那個調查了一年多仍然沒有證據(jù)的受害人的丈夫,笑呵呵地抱著她的尸體,屋子里都是紅的、黑的污穢,墻被砸開了一個大洞,看起來受害人尸體就是從那里被拖出來的。我?guī)缀鯚o法把那張腐爛的臉和受害人的照片聯(lián)系起來??吹轿覀儊?,嫌疑人不僅沒有表現(xiàn)出驚慌,反而莫名的平靜,他沾著血的臉上竟然露出了……可以說是“幸?!钡奈⑿??他還向我們道歉,因為他妻子“離家出走而給大家?guī)淼脑S多麻煩”,絲毫沒有意識到躺在他懷里的是一具尸體。他大概已經(jīng)瘋了……是何等荒謬的原因讓正義以這樣扭曲、骯臟而又駭人的方式得到伸張?是多么恐怖而又諷刺啊——嫌疑人最后瘋了。我真的再也不想看到這種場景了…… 我們在幾天前接到報案,有人因為“像是什么東西腐爛的臭味”而去向嫌疑人抱怨,卻看到了地板上的血跡。當時我們就有預感,擱置了許久的案件或許有新的線索了,但是我發(fā)誓——我發(fā)誓我從未想到會是這樣的場景。太可怕了……當我們把嫌疑人和受害的可憐尸體分開時,他顯得非??裨?,試圖攻擊我們,但最終被制服了。 我不知道是不是錯覺,畢竟那尸體的下顎已經(jīng)脫落腐爛了,但是在那一刻我感覺她像是……對我笑了一下? 后記二.最后的報復 為什么、為什么!他們沖進來,抓走了我的妻子。嘴里還不斷嚷嚷著“殺人犯”之類的字眼……我沒殺人! 我被警察按在地上,仰起頭看向我的妻子。不同于以往的神情,她的臉上無喜無悲,彩色的眼睛帶著復仇般的快感的看著我,嘴角輕輕勾起,我看到了她的嘴型: 你這個懦夫。 在那一瞬間我回憶起了所有的事:我殺了她,把她砌進了墻里……我騙過了警察,她卻從墻里爬出來、從地獄里爬出來折磨我!她……她…… 她的臉開始融化坍塌,像是夏天的冰塊一樣融化了下來。她那黏連著一部分皮肉的眼球流淌下來,形成了泥一樣的、彩色的泡沫。那泡沫中又鉆出無數(shù)的眼睛,直勾勾地盯著我……無數(shù)雜亂而尖銳的聲音被肆意揉搓在一起,向我尖叫道:“你這個懦夫……你只敢對她施暴……你以為一切都過去了?但你擺脫不掉!你將永遠受困于此、你將永遠囚與此……囚于她的折磨之中,囚于那凝望的彩色眼瞳……” 注:該病人于昨日死于精神治療康復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