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小說和電影都未看過也不影響閱讀。

凱特·克羅伊（Kate Croy）是一位貧窮的英國社會冒險家的女兒，她愛上了倫敦記者莫頓·丹什（Merton Densher），兩人秘密訂婚，盡管在他身無分文時，她不會嫁給他。當(dāng)?shù)な苍诿绹霾顣r，凱特精明、世故的姨媽莫德夫人邀請了美國人斯特林厄姆夫人和她富有的門生米莉作為客人。米莉是一個患有神秘疾病的無私、充滿詩意的可愛女孩，她向凱特吐露了自己的心聲，而凱特則講述了自己的一切，但隱瞞了她與丹什的戀情。丹什此前就認(rèn)識米莉，他的魅力和誠實深深地吸引了她。著名的外科醫(yī)生盧克·斯特雷特爵士向斯特林厄姆夫人透露，米莉推遲死亡的唯一可能就是盡可能地開心和快樂。凱特得知后，設(shè)計了一個她認(rèn)為能解決所有問題的方案。丹什回到倫敦后，凱特鼓勵米莉?qū)λa(chǎn)生好感，認(rèn)為她與記者丹什的婚姻將為她帶來幸福，而在女孩即將去世后，丹什將繼承她的財產(chǎn)，再娶凱特為妻。米莉認(rèn)為丹什遭到了凱特的拒絕而一度欣喜若狂。秋天，他們相聚威尼斯，米莉拒絕了英國財富尋求者伊奧爾德·馬克的求婚而激起了后者的怨恨。馬克勛爵了解凱特和丹什的關(guān)系，他向米莉透露了這一陰謀，以此來發(fā)泄自己的怨恨，而這個失去希望的垂死女孩很快就日漸衰弱了。為了救米莉，斯特林厄姆女士要求丹什告訴米莉他沒有和凱特訂婚，但他不會這樣做。他回到倫敦，在米莉去世后，他得到了一大筆遺產(chǎn)。

如果由你來寫這個看上去有些爛俗的故事大綱，你會怎樣做呢？

首先，我們可能將凱特和丹什設(shè)定為一對兒為求財富不擇手段的戀人，并將米莉設(shè)定為一位天真善良的大小姐，米莉被凱特和丹什耍的團(tuán)團(tuán)轉(zhuǎn)，直到馬克勛爵將真相告訴她?？杉幢阍诿桌蛑懒藙P特和丹什的陰謀之后，她還是無法放下對丹什的愛，為了讓丹什幸福，她將自己的一大筆遺產(chǎn)贈送給了丹什，因為她愛丹什，愛意味著給予。對將死的人來說，和精神相比，權(quán)力和財富都成了無用之物，將無用的財富留給愛的人，是她能在這世界做的最后一件事。

我們將這些設(shè)定稱為1.0版，而比較敏感的讀者可能會因為如下幾個理由覺得它索然無味：

（1）他們可能認(rèn)為米莉的設(shè)定過于傻白甜，在現(xiàn)實中找不到這樣的人。可是，現(xiàn)實中并不乏這種可能。

更重要的是，這種認(rèn)識的弊端在于它忽略了小說中“真實性”的含義，它們并不是指在現(xiàn)實中能否存在，而是指這樣做是否足夠令人信服。如果我們認(rèn)為米莉是一個基督徒，她堅信《馬太福音》中“愛你的仇敵”的教義，對仇敵都要愛，更何況自己深愛著的丹什呢？再加上我之前說的那些理由，我并不認(rèn)為米莉這一舉動是不可能的、毫無令人信服的。

額外說一句，許多人都認(rèn)為作品中的善人放到現(xiàn)實中不可能存在（比如《悲慘世界》中包庇冉阿讓的主教），但這只是他們應(yīng)用自己狹隘目光的結(jié)果，用個成語來說，便是坐井觀天。

（2）更進(jìn)一步，他們可能覺得米莉的設(shè)定太“圣母”，他們很討厭這種圣母，與之相對，他們更愿意去夸贊炭治郎這種雖然溫柔但殺鬼時絕不含糊的角色。然而，這只能表明他們是否喜歡這樣的人物塑造，而無法說明這個人物塑造不夠好。

（3）于是，他們可以說，我之所以不喜歡作品中出現(xiàn)圣母，是因為這樣的角色在作品中太泛濫了，用一個字來形容，那便是“俗”。如果類似的角色、類似的橋段我見過太多了，那么我看或者不看這個故事、這個故事寫出來或者不寫出來，會有什么不一樣嗎？

這個指責(zé)開始合理起來了，不過我們?nèi)匀灰獙で筮@個人物塑造之所以俗的原因，那便是（4）米莉的形象太單一、刻板，一點兒都不豐富。

然而，即便如此，我們還是要追問，難道好作品中不可以出現(xiàn)性格單一的角色嗎？巴爾扎克筆下的葛朗臺不單一嗎？莎士比亞筆下的羅密歐不單一嗎？既然他們也單一，那憑什么米莉單一就要被斥責(zé)為“人物形象刻板”呢？

一個可能的回答是，這取決于作家對角色的處理方式，即便是刻板的角色，作家也能將他們處理得活靈活現(xiàn)。不僅如此，這些角色之所以單一，是因為他們要是服務(wù)于主題。而1.0版中，我只見到了一個司空見慣、毫無新意的騙婚故事，它膚淺、單薄到只存在黑暗的算計和米莉難以置信的善良光輝。

于是，為了不讓1.0版本的主角們（包括凱特、丹什和米莉）太過單一，我們開始完善1.0版本的故事：

（1）在1.0版本中，凱特和丹什之間并不存在沖突，而為了讓故事內(nèi)容更加豐富，我們開始設(shè)定這二人中，一個愿意推動騙婚，另一個則對此相對抗拒。

（2）我們選擇讓凱特推動騙婚，而丹什始終抗拒，因為這種安排會讓米莉?qū)⑦z產(chǎn)贈送給丹什的行為顯得不那么“偉大”——畢竟丹什的本性還是善良的，不是嗎？

如果您看過一些有關(guān)編劇的資料，那么它們可能會在第一時間告訴你，要讓故事布滿“沖突”，你的角色必須“想要什么”（want something），而在這個追求的過程中，他必須遭遇各種各樣的阻礙和矛盾，至于結(jié)局，無論是他勝利了、失敗了，都無關(guān)緊要。所以，為了讓故事精彩，我們還要增加更多的沖突。

（3）凱特為什么要推動騙婚？因為沒錢就沒法結(jié)婚，可凱特不能像個新時代獨立女性一樣外出工作嗎？為了解決這點，我們將故事背景設(shè)定在18世紀(jì)的英國，彼時成年婦女的就業(yè)路徑和收入都窄的可憐。但這對于讓凱特推動騙婚的動機(jī)來說還不夠——她面前畢竟還擺著忍受貧窮這一選項，于是，我們搬出了人物塑造中最有利工具——家庭。

我曾經(jīng)寫過：

家庭環(huán)境對人物成長的影響不可謂不大，ルクル的作品里（紙魔、水葬和冥契）充滿了扭曲的人物，也充滿了破碎的家庭。家庭環(huán)境絕非我等平庸者的專利，就連狄更斯（《遠(yuǎn)大前程》）、普魯斯特（《追憶似水年華》）、喬伊斯（《一個青年藝術(shù)家的畫像》）、?？思{（《我彌留之際》）等等大作家也經(jīng)常通過家庭的影響來塑造角色。

那么，如何評價ルクル作品中通過詳陳“不幸家庭”來為扭曲的性格奠基這種做法呢？在寫作時，作者的腦海中往往會有某個情節(jié)的圖景，為了達(dá)成這個圖景，他會花心思花篇幅來書寫情節(jié)、刻畫人物（低劣作者如我如此，一流作家如?？思{亦然）。情節(jié)的推動是要講求邏輯的，而家庭，正是達(dá)成邏輯的最有力因素之一，它實在是太方便了！為什么TA和普通人不一樣？為什么TA性格這么別扭？為什么TA會去做出某些難以讓人理解的行為？家庭！家庭！還是家庭！

凱特出身于一個曾經(jīng)富有但破產(chǎn)了的家庭，因為由奢入儉難，所以凱特不愿和丹什結(jié)婚。即便現(xiàn)在，大多數(shù)女生也不會為了單純的愛去放棄大城市年薪幾十萬的工作去男方老家領(lǐng)幾千一個月的工資，不是嗎？

同時，凱特還對她的家人負(fù)有責(zé)任，她的家人也很需要錢，如果嫁給丹什，那么凱特則再無余力去接濟(jì)家人。

（4）凱特的形象漸漸豐滿起來了，她開始變得沒1.0版中那么可惡，而是雖然有些壞，但因為許多客觀要素和無奈而不得不作惡的女人。那么，這樣的凱特是如何看待米莉的呢？在1.0版中是純粹的利用，而2.0版中的凱特也許會認(rèn)為（或自我欺騙式地認(rèn)為），這是一個兩全其美的解決方案，畢竟米莉在人生的最后階段收獲了愛情，不是嗎？所以，2.0版中的凱特不僅不是冰冷地利用米莉，而且甚至還要同情、喜歡米莉。

（5）凱特對丹什呢？將自己的男朋友推出去，嫁給一個盡管快死亡但卻美麗、家財萬貫的少女，她不會不安嗎？不會吃醋嗎？不會擔(dān)心丹什愛上米莉、對自己變心嗎？

如果我們將凱特復(fù)雜化，那么凱特會有上述情緒便是理所當(dāng)然的。可即便如此，凱特還是做了，于是在騙婚這件事情上，不僅凱特推動，丹什抗拒，在凱特的內(nèi)心里也同時存在推動和抗拒兩種情緒。

（6）至于米莉，在2.0版中，我們可以將她設(shè)定為一個白甜但卻不傻的角色。而為了達(dá)到這點，我們不僅需要一些與主線無關(guān)的細(xì)節(jié)來表明這點，而且還要米莉?qū)P特和丹什的真正關(guān)系有所懷疑，但這個懷疑最終由于某種因素被打消了。但單純的白甜對于豐滿米莉這個角色并不足夠，米莉是一個得了不治之癥的人，所以對塑造米莉，還需要表明她對自己的病癥和死亡的態(tài)度——至于具體是什么則無關(guān)緊要。

（7）盡管可能有所懷疑，但凱特最終還是去相信丹什，以及自己和他之間的愛（畢竟在丹什獲得財產(chǎn)后，丹什就會是擁有主動權(quán)的一方）。凱特為什么會這樣相信？因為丹什在本性上并非1.0版中純粹的自私自利。所以，我們可以將丹什的職業(yè)設(shè)定為具備某種公共性質(zhì)、服務(wù)于正義的、工資低的職業(yè)——記者。除了丹什內(nèi)在品性之外，凱特和丹什的感情必須具備著某種特殊性，從而讓聰慧的凱特相信她們之間的愛。所以，她們是天造地設(shè)的一對，她們可以在對方身上尋找到自己缺失的部分。這樣，凱特對騙婚的推動和丹什的抗拒就不僅停留于表面意義，而且還可以在深層次上彰顯出兩個人的互補。

相比1.0版，2.0版在各方面都有了長足的進(jìn)步，和我讀過的許多作品相比，這樣架構(gòu)起來的故事完全算不上爛和單調(diào)（當(dāng)然，這還有賴于對框架的細(xì)節(jié)填充）——不知道你是否會認(rèn)可這點。

有了上述鋪墊，我們來看電影版的編排吧：

1. 凱特和丹什在地鐵里偶遇，而后來到一個僻靜的地方接吻，在丹什手不老實摸凱特胸的時候，凱特說“no”——這表明了他們二人的戀情，以及戀情中的某種阻礙。（凱特和丹什的沖突）

2. 莫德姨媽為凱特打扮，問凱特今早的去處，被凱特敷衍過去了——表明了莫德姨媽是凱特不公布戀情的主要原因。（凱特、丹什和莫德姨媽的沖突）

3. 有如宮殿一般的大house里的上流宴會，莫德向馬克勛爵介紹凱特，馬克勛爵也對凱特有意，凱特雖然不喜歡馬克勛爵，眼神中甚至帶有玩味和輕蔑，但因為寄人籬下，所以仍然沒有反對馬克勛爵讓凱特和莫德去他家逛逛的邀請。（馬克勛爵和凱特的矛盾）

4. 畫面突然從上流社會轉(zhuǎn)到擁擠的報社，這種強(qiáng)烈對比表明凱特和丹什二人所處的不是同一個世界。丹什想要凱特嫁給他，但凱特不同意，因為莫德姨媽不會同意。（凱特和丹什的沖突）

5. 凱特和丹什在外面約會，凱特展現(xiàn)出了孩子氣的一面，回家后發(fā)現(xiàn)馬克勛爵也在，他是來邀請凱特和莫德第二天中午去午餐的。凱特借口自己剛才是和朋友出去了，莫德姨媽特意用了“she”來打消馬克勛爵的懷疑，而后凱特以和朋友第二天約好了為由（也確實和丹什約好了）無法參加午餐，馬克勛爵說這點小事不必在意，讓他的司機(jī)給凱特朋友遞個口信就行，在莫德和馬克的雙重壓力下，凱特被迫屈服。（沖突、want something過程中的阻礙）

6. 凱特打報社電話聯(lián)系丹什，但丹什已經(jīng)外出赴約了，凱特不得不放丹什鴿子。

7.兩個人交談到性的話題，如果今晚他們做了，那么凱特就會因違背莫德姨媽的意愿而被逐出上流社會，從而只能和丹什結(jié)婚——盡管這是丹什希望的，但丹什還是尊重了凱特此時的愿望。

8.為了解釋凱特服從莫德姨媽的原因，凱特在離開丹什家后沒有去海德公園，而是去了她父親的住所，表達(dá)自己希望離開莫德姨媽，和丹什結(jié)婚的愿望——然而，在父親眼里，凱特只是一個待價而沽的商品，并且莫德姨媽還每月給凱特父親寄錢，這些錢是父親唯一可以依仗的生活來源。（家庭、阻礙）

9.莫德姨媽不允許凱特再和丹什，以及凱特的父親接觸（丹什自不必說，和父親這個窮親戚接觸會拉低凱特的身價），這是莫德姨媽繼續(xù)收養(yǎng)凱特的硬性條件。丹什求見凱特，被門衛(wèi)拒絕，凱特孤身一人在床上抽泣。（莫德姨媽這個阻礙達(dá)到頂峰，同時展現(xiàn)出凱特柔弱的一面，算是豐富了凱特的形象）

10.米莉來了，發(fā)展米莉和凱特的友誼。同時，馬克在宴會上盯著米莉，因為馬克知道米莉要死了，并且有一大筆財富。馬克勛爵是那種沒錢的貴族，這些貴族為了體面往往開銷十分巨大，且又以勞動和經(jīng)商為恥，所以女方的嫁妝、遺產(chǎn)等往往是他們獲得錢的一個重要途徑。莫德姨媽想要凱特嫁給馬克勛爵，則是因為雖然莫德有錢，但她沒有貴族的地位。

11.凱特在街道上見到米莉，看米莉進(jìn)了個診所（為米莉的病做鋪墊），而后是凱特和米莉一起在書店里，凱特找了一張男女裸露交纏在一起的圖片叫米莉過來看——自此米莉和凱特開始十分要好。（為什么？這表明了米莉的什么特質(zhì)？）

12.米莉?qū)Φな惨灰婄娗椋娪鞍鏋榱斯?jié)省時間，刪掉了丹什去美國和米莉相遇的劇情），凱特說丹什是自己的“a friend of family”。而后凱特和丹什私會，凱特說“I hurt so much， you can't imagine”，并說“we just have to wait”。小情侶久別重逢，簡單吵架后便親吻了起來。

13.米莉?qū)P特說她不喜歡馬克勛爵，而喜歡丹什。（凱特和米莉的沖突）

14.凱特去丹什的工作場所找丹什，倆人打情罵俏——深層次來講，13和14的連貫性在于凱特因為米莉這個情敵感到了些許的不安全感。

15.米莉為了避雨，在美術(shù)館和凱特、丹什偶遇。丹什看了一會兒后就溜了。（巧合）

16.馬克勛爵喝多了，侵入了凱特的房間，隔著被子摸起了凱特的腿，對凱特說冷落她真是抱歉，但他必須要獲得米莉的財產(chǎn)，并且將米莉快死了這件事告訴了凱特。凱特在以如果你不離開我就將你剛才說的轉(zhuǎn)告米莉為條件，恐嚇馬克離開。其后，凱特借口房間太冷來到了米莉的房間，和米莉一起睡。（凱特的聰慧、決斷力、和米莉的感情）米莉摟著凱特，凱特眼神復(fù)雜，在思索騙婚的計劃。

17.凱特開始執(zhí)行這個計劃，先是約丹什去飯店，但那里坐著的卻是米莉和米莉的閨蜜，米莉約丹什去威尼斯，丹什拒絕，因為他和米莉不熟，不喜歡米莉，沒有去威尼斯的理由。隨后在樓道里，丹什見到了凱特，凱特說米莉真漂亮，丹什自然對這種把自己往外推的行為不爽。（米莉和丹什的沖突，米莉喜歡丹什，但丹什不喜歡米莉。以及丹什和凱特的沖突）

18.在凱特去威尼斯前，凱特給了父親一筆錢。（強(qiáng)化凱特看重家庭這個印象，以及無法和丹什立即結(jié)婚的原因）

19.凱特邀請丹什來到了威尼斯，凱特住在米莉租下的城堡里，晚上聽到了米莉因病而產(chǎn)生的強(qiáng)烈嘔吐

20.其后就是凱特一直在給丹什和米莉創(chuàng)造共處機(jī)會，丹什不解，而后凱特告訴了他米莉快死了，而她們兩人就是米莉的一切

21.在廣場里，米莉邀請丹什跳舞，凱特吃醋了，所以之后只是佯裝遵守米莉讓凱特和丹什等一下自己的要求。凱特和丹什到了僻靜處，親吻。凱特告訴丹什的計劃，丹什抗拒后，提出要和凱特ML讓自己安心，凱特答應(yīng)了（電影里有親吻糾纏在一起的鏡頭）。第二天清早，凱特回到城堡，敷衍米莉后，提出自己離開威尼斯，從而讓米莉和丹什共處。凱特告訴米莉，自己對丹什明確說了自己并不喜歡他。

22.米莉主動追求丹什的些許劇情，略。在這個過程中，鏡頭轉(zhuǎn)到凱特視角，借以表達(dá)凱特將戀人推出去的心痛、恐懼，以及在信中乞求，丹什千萬不要忘了自己才是最愛他的那個人（everytime she looks at you，and everytime?she smiles，don't forget I love you more）。米莉和丹什一起去教堂游玩，米莉爬上了手腳架，丹什跟著米莉，而后米莉親吻丹什，丹什在略微抗拒后和米莉吻在了一起（不知道做沒做。）

23.凱特?zé)o法忍受將戀人推出去給米莉，于是告訴了馬克勛爵她其實一直和丹什交往。馬克勛爵告訴了米莉，米莉希望破滅了，病情急劇惡化，開始拒絕去見丹什。

24.米莉的閨蜜拜訪丹什，表示丹什現(xiàn)在可以見到米莉，希望丹什能夠否定和凱特的關(guān)系。

25.米莉躺在沙發(fā)上，丹什先是否定和凱特的感情，而后跪下哭訴（i’m sorry），將臉埋在米莉的大腿上，懺悔。米莉撫摸著丹什的頭。

26.米莉死了。丹什在獨白中提到了標(biāo)題名的“鴿翼”——that i had wings like a dove, for then I would fly away, and be at rest（直至死亡）.

27.丹什回到倫敦的兩周后，凱特來拜訪丹什。丹什收到了米莉的信，但丹什沒看，交給凱特，凱特很了解米莉，知道這封信的內(nèi)容是要“make you rich”，于是就在未拆封的情況下將信丟到了火爐里。

28.凱特去了丹什的臥室，脫光，sex，并非為了尋求歡愉，而是通過這種方式在尋求某種聯(lián)系和確證。丹什對凱特說我想娶你，條件是拒絕米莉給自己的遺產(chǎn)饋贈。凱特流著淚說那我也提一個條件，去實現(xiàn)你的諾言，that you are not in love with her memory（不要愛上對她的懷念）。

29.在凱特說完這句話后，電影以丹什的眼神，和丹什對米莉幾個回憶的閃回作為終結(jié)。

我們可以看到，在電影版里對凱特的人物塑造里，她同時有著堅強(qiáng)聰慧、柔弱膽小的特質(zhì)，而自己親手打破自己的計劃更是處在觀眾的意料之外，從而讓角色的內(nèi)涵更加豐富。米莉天真活潑，卻也懷疑過在凱特和丹什之間有情意，而這通過凱特對米莉的欺騙和凱特留丹什和米莉在威尼斯共處得以打消。相比之下，丹什的塑造則缺乏亮點，這也是很多人覺得這部電影改編不好的地方——他們認(rèn)為這個丹什完全配不上兩位充滿魅力的女性如此深愛。

在情節(jié)編排上，在騙婚主線正式開始之前，每個場景都蘊含著沖突和阻礙，在開頭直接揭示矛盾的做法也令作品更加清晰易懂。除了凱特向馬克坦言自己戀情的做法實際上等同于殺了米莉這點有些突兀外（不過這也可以通過凱特太愛丹什來加以解釋），整體情節(jié)相當(dāng)連貫。

從這個角度講（加上鏡頭、表演等等），它稱得上一部不錯的電影，該有的東西不僅都有，而且在一些地方還做得不錯。

盡管如此，小說版的藝術(shù)性仍要遠(yuǎn)遠(yuǎn)高于電影版之上。我當(dāng)然知道電影有時間限制，知道電影為了通俗性而采取了直接暴露矛盾的做法......但我不關(guān)心這些，有得必有失，我只關(guān)注電影版在將時間壓縮的過程中，在服務(wù)于大眾的過程中，在換了一個創(chuàng)作者的過程中損失了什么。

就像亨利.詹姆斯在這部作品中的序言所說的那樣：

盡量達(dá)到出版條件的人，總是有他們有趣、吸引人的一面，但他們的魅力是有限的，因為出版的要求和好作品的要求并不一致，那是屬于另一個世界的，就作品創(chuàng)作而言，他們是空洞、黑暗的。如果不算有害，那也是對才華的束縛，良工巧匠就喜歡受到這樣的束縛，就像良駒喜歡被人們套上馬鞍。不過，最好的才華不會茍且妥協(xié)，而是聽從最高的召喚。我記得很清楚，就這個故事而言，我的分段，我的整體節(jié)奏，都遵循永恒的規(guī)律，沒有受制于流行而短暫的偏好。因此，我的情節(jié)變化是很好的，我甚至認(rèn)為這本書是一個普遍規(guī)律的注腳。

1. 沒有像電影一樣在開篇就交代凱特和丹什之間的矛盾，小說版的第一章選擇去詳細(xì)描寫凱特，因為這個騙婚計劃的核心推動人就是凱特，丹什和米莉都是相對被動的一方。在電影版中，我們先了解的是凱特和丹什的戀情，而后再漸漸了解凱特，而在小說版中，我們是先了解凱特（的一個重要側(cè)面），再知曉凱特和丹什的戀情。在第一章的敘述中，我們知道了凱特的以下幾個特質(zhì)：

（1）即便家道中落也沒有墮落。

“如果在父親寓所黯淡的鏡子里，除了自己漂亮的臉龐之外，她還看到了其他的景象，那可能就是：她終于挺住了，她沒有崩潰，她沒有自輕自賤，她沒有自甘沉淪?！?/p>

（2）熱愛家人，哪怕父親稱得上人渣

她要小心呵護(hù)那個姓氏，那是她最熱愛的名稱，盡管她惡心的父親對它造成了種種傷害，但也不是沒有任何指望的。

（3）本性上并不拜金，因為她甘愿放棄優(yōu)渥的生活去和父親住在一起，但被父親拒絕了。

“我來找您，恰恰跟姨媽要我做的事有關(guān)，都跟您有關(guān)系。她要我作選擇，好吧，我的選擇就是與她一刀兩斷，跟您在一起?！?/p>

“莫德姨媽的條件，具體說就是我必須完完全全地與您斷絕關(guān)系；永遠(yuǎn)不能見您，也不能與您說話，不能給您寫信，甚至不能走近您或向您打招呼，不能與您保持任何形式的聯(lián)系?？偠灾?，您必須從我的世界里徹底消失。”

......“親愛的，我要毫不猶豫地說，你莫德姨媽的這個要求非常恰當(dāng)?！?/strong>這樣的話她已經(jīng)聽多了，但一開始還覺得相當(dāng)惡心，便沒有馬上回答，所以他便有時間繼續(xù)說下去，“這就是她的條件，好吧。那么她的承諾是什么？她答應(yīng)為你做什么？你必須想一點辦法?！?/p>

在類似的對話時，凱特并沒有像電影版一樣眼含淚水去說“我也是你們交易的一部分？”同時，凱特想要和父親在一起生活、想要離開莫德姨媽是基于親情和家庭，而不是電影版那樣在和丹什私會后去找父親，說自己要離開莫德姨媽，嫁給愛情。

可以發(fā)現(xiàn)，電影版和小說版的區(qū)別絕不僅在和父親見面的先后上，更重要的是電影版徹底矮化了凱特這個角色。頭腦一熱嫁給窮男朋友的橋段司空見慣，但毅然放棄優(yōu)渥條件去和親人在一起則需要更大的勇氣（假如你生長在一個極富有的家庭，突然有一天你的窮親生父母找到了你，說要和你生活在一起，夠糾結(jié)吧？）

盡管凱特并不那么拜金，但作者還是描寫出她享受當(dāng)前奢華生活的一面，從而彰顯出了一種微妙的平衡：

第一個發(fā)現(xiàn)，是物質(zhì)的東西對她的吸引力越來越強(qiáng)。她紅著臉感覺到，如果說與從前的某些方面相比，現(xiàn)在的生活就像一件裝飾得極漂亮的衣裳，那么，關(guān)鍵就在于各種花邊和緄帶或者說緞帶綢布絲絨的作用。也就是說，她可以通過類似的方式獲得快感。她非常喜歡姨媽為她安排的住所，這里十分漂亮，她從來沒有像現(xiàn)在這樣喜歡一樣?xùn)|西，但是她也十分害怕她的親戚洞察到這個真相，所以感到極其不安。說實話，她的這個親戚確實是個天才。從早到晚，這里的一切都可以讓人嗅出她的存在；但是，與她這樣的人相識程度越深，只會讓你更提心吊膽，這當(dāng)然也許是很奇怪的。

在被父親拒絕后，凱特又去找了她的姐姐，她姐姐嫁給了一個窮丈夫，丈夫死后，姐姐艱難地?fù)狃B(yǎng)兩個孩子，視凱特的幫助理所當(dāng)然，并希望凱特能夠遵從莫德姨媽的安排，嫁給一個有地位的人，因為這樣她能收獲的幫助（金錢）比凱特那微不足道的親力親為要多得多。

“談到不切實際，我比不上你，凱特，我是眼前有什么就看到什么，你卻視而不見。”姐姐說完停頓了很久，足以讓妹妹的臉上出現(xiàn)不安的表情?！拔已劾锏哪腥硕际悄乱虌尶吹蒙系哪腥?，換句話說，我想要的錢也只是莫德姨媽的錢。我沒有別的意思，只希望你做她要你做的事情。并非是我要你做什么，我要你做的，就是她要你做的事。對我來說，這就夠了。”瑪麗安說話的聲調(diào)從來沒有這么低沉?！拔也恍湃文D·丹什，但我信任勞德夫人?！?/p>

不論我們用什么詞來形容現(xiàn)在的凱特，它們都會是偏褒義的，在第一章里，作者既暗示了凱特其后騙婚的動機(jī)，又表明了這個故事是一個充滿心酸和無奈的故事，絕非1.0版中單純的欺騙。

2.在介紹完凱特后，作者開始敘述凱特和丹什的感情。在和姐姐的對話中，姐姐提到了丹什，所以在一定程度上，第二章可以算作第一章的發(fā)展。

如果他們真的結(jié)為連理，那肯定是互補定律在起作用。如果他們之間最終達(dá)成深層次的和諧，那并非因為他們有許多共同之處，事實上，除了情感，他們沒有任何共同的地方；人們可以解釋，那是因為他們都覺得一方所缺的東西，另一方卻很富有。有雅量的年輕人最崇拜大自然所未賦予他們的東西，這自然不是什么新鮮的觀點，但從這一點看來，我們兩位年輕人都是很有雅量的。

莫頓·丹什經(jīng)常自言自語，從很久之前就這樣，說如果一個女人有諸多與他不同的特質(zhì)，而他卻不娶她，那么他就是一個傻瓜；凱特雖然不具備哲學(xué)家的思辨能力，卻也很快看到這個年輕男人身上有一種珍貴的特質(zhì)，那是在她一生中未曾有過的，而如果沒有他的幫助，就永遠(yuǎn)不會出現(xiàn)；具體是什么說不清，但總而言之，那就是智慧。凱特覺得，丹什的智慧取之不竭，因此神秘而又強(qiáng)大，而且，丹什不遺余力地證明了這一特質(zhì)是切實存在的。她絕對相信，她遇到的所有人中，沒有哪一個人能表現(xiàn)出這樣的智慧。雖然她偶爾也聽見質(zhì)疑的流言，她曾經(jīng)覺得，她一輩子可能都沒有機(jī)會證明這個流言的真?zhèn)?。然而，就在她遇見丹什先生的那天，她知道機(jī)會真的來了，一個絕無僅有的機(jī)會；當(dāng)時，女孩幾乎馬上就知道出現(xiàn)在她面前的是什么，這是她長期引以為榮的事情。這個場合觸發(fā)了許多美好的事情，因而確實值得紀(jì)念；當(dāng)時，丹什的感覺與凱特似乎不謀而合，他也發(fā)現(xiàn)了自己所缺乏的東西。丹什經(jīng)常覺得自己在生活面前過于軟弱，他唯一的長處就是善于思考，而他通過邏輯分析之后認(rèn)定，他必須設(shè)法擁有生活，這是極其迫切的需要。但是，這個想法只是在虛無的空間里滋長，必須呼吸真正的生活氣息才能維持生命力。這位聰明而浮夸、善于思辨又富有熱情的年輕人，充分認(rèn)識到了自己和凱特兩個人的需求和優(yōu)點。他們第一次見面是在她母親去世之前，而她母親的去世，那是他們最后一次快樂的時光；此后的幾個月中，他們的世界一片漆黑，他們之間似乎豎起了一道屏障，凱特感覺，他們的開始和結(jié)束方式是一樣的。

在敘述他們感情狀態(tài)的時候，作者已經(jīng)為后續(xù)凱特推動騙婚，丹什抗拒騙婚埋好種子了。

在電影版中，莫德姨媽是一個霸道的家長，她明令禁止凱特再見丹什，否則便把凱特趕出上流社會，而在小說版里：

當(dāng)然，她隨即跟姨媽說了實話，竭力爭取她的許可，事后想來，雖然她沒有具體說這個新朋友的背景，但她還是覺得，姨媽這次表現(xiàn)得相當(dāng)溫和，很出乎意外。這正表明她的女主人是個城府極深的人：而從此，她就開始琢磨，用粗俗的話講，就是莫德姨媽到底想“搞什么鬼”?！坝H愛的，你想接待誰都可以?！蹦乱虌屢幌蚍磳θ思译S心所欲，但這的的確確就是她的回答，對于這樣出乎意料的事情，肯定是值得仔細(xì)琢磨的。

出乎意料地，莫德姨媽允許凱特和丹什以健全的形式交往（聊聊天、喝喝茶），理由沒有明述，和電影版的霸道家長相比，小說版的莫德姨媽更為神秘。我猜測這個理由在于莫德姨媽覺得越給凱特和丹什施壓，他們就越可能逆反，而如果讓凱特和丹什健全交往，他們?yōu)榱瞬粏适н@寶貴的機(jī)會，反而會盡可能遵守莫德姨媽的要求——這樣的風(fēng)險對莫德姨媽而言更為可控。

丹什要去美國出差一段時間，這是他和凱特的對話。

他把這句話掂量了一下?！吧踔敛慌抡腥思冶P問？”

她對自己的意思清楚得很。“我不怕人家盤問。如果她問起我們之間有什么關(guān)系，我非常清楚我會說什么?！?/strong>

“你會說我已經(jīng)和你斷絕關(guān)系了嗎？”

“我會說我愛你，一輩子不會再愛其他任何人，她想怎么樣就怎么樣?！?/strong>這句話很感人，就像她又一次宣誓，于是，她的同伴很自然睜大了眼睛看著她，所以她有足夠的時間接著說，“她也可能問你的?！?/p>

和電影版被莫德姨媽恐嚇就束手無策，只能躲在房間里哭的凱特相比，這個凱特是不是更加聰慧勇敢？

可是，難道人物塑造不是要越豐富越好嗎？難道表現(xiàn)再堅強(qiáng)的人也有脆弱一面的做法不是在創(chuàng)作上更加成熟嗎？這個問題留待后面回答。

3.在介紹完凱特和丹什后，終于到了米莉登場的環(huán)節(jié)。電影版中米莉初次登場是在倫敦，而小說版則不然，在去倫敦之前，作者先介紹了米莉和閨蜜（蘇珊，抑或稱作斯特林厄姆夫人）的旅行。

這是第三章的第一段

在瑞士旅游季節(jié)之前，兩位女士得到警告，說她們的計劃過于草率，目前山路還不通，而且空氣不怎么宜人，飯館酒店也還沒有開放。但是，她們兩個人的個性十分鮮明，勇敢地頂住了這些帶有偏見的批評；而隨著她們歷險的深入，她們越發(fā)覺得自己居然是對的。意大利湖濱酒店的領(lǐng)班和工作人員的判斷是帶有成見的，甚至有利益關(guān)系；當(dāng)然，她們也覺得自己有些著急，過于冒進(jìn)，尤其是那位年輕的女士。她們倆有過很多共識，其中一個共識是，在那些歌劇的殿堂，像埃斯特莊園、湖景迷人的卡德納比亞、風(fēng)景如畫的小鎮(zhèn)帕蘭扎或者是充滿巴洛克風(fēng)格的斯特雷薩，像她們這樣形單影只的女游客，不管讀過多少旅游書籍，擁有多少知識的力量，肯定會沉醉在里面，所有計劃都會被推翻。她們的幻想還是比較溫和的，起碼她們不會進(jìn)行致命的冒險，不會企圖取道布倫迪山口。很高興，她們的行程最終大致符合大伙兒的期望，希望在途中多落腳歇憩幾個地方，以便更好地欣賞無與倫比的早春美景。

這個場景非常關(guān)鍵：

一個小時之后，她還沒有回到客棧，雖然那時還陽光燦爛，還沒有到黃昏，斯特林厄姆太太還是出于謹(jǐn)慎起見，順著她剛才的方向走去找她，她可能希望有人陪她一起散步......然后，腳印在一片樹林邊漸漸模糊，不過可以看出是在向上走，高處有幾間棕色的破舊小木屋，那里很可能是她的目標(biāo)。不一會兒，斯特林厄姆太太就走到小木屋，在那里，她遇到一個樣子很可怕的老太太，這個老太太給了她模糊的指示，不過已經(jīng)足夠她找到米莉的行走方向。不久之前，有人看見那位年輕女士向前面繼續(xù)走去，翻過一個山包，然后下坡，而在一刻鐘之后，我們這位心情還不平靜的詢問者發(fā)現(xiàn)，那個坡陡得可怕，在坡頂，她看不清那條路伸向哪里，倒感覺正面是天空，從她站的地方看去，山路似乎就突然被切斷了，當(dāng)然也可能再到下面一點就拐走了。不過，她的疑惑是短暫的，因為她隨后便發(fā)現(xiàn)，那女孩隨身帶著的陶赫尼茨版圖書就在二十碼開外的一小塊石頭上躺著，這表明她曾經(jīng)路過此地。她丟掉這本書，就是要丟掉累贅，當(dāng)然，她可能打算返回的時候再撿回來，可是，書還在這里，她在哪里呢？我得趕緊說一句，過了一會兒，斯特林厄姆太太就知道她在哪里了，不過，她感到很奇怪，可能是因為自己過于焦慮，她居然沒有發(fā)現(xiàn)，米莉其實就在不遠(yuǎn)的地方。

那個地方就在下面，向下急拐過一段被亂石和雜草覆蓋的小路之后就到，感覺像掛在懸崖上，也像一個觀景臺，視野十分開闊，景色美不勝收，嘆為觀止。米莉肯定是從上面發(fā)現(xiàn)這里可以看到美景，不由自主就跑下來，直到能夠把美景盡收眼底，所以就來到這個令她的朋友覺得頭暈?zāi)垦５膽已逻吷?，不過，她此時卻怡然自得地坐著。那段小路總算走得通，那女孩就坐在最邊緣上的一條小石板上，下面幾乎懸空。這算是自然的造化，也算是她運氣好（如果不是運氣不好的話），她才看到這條石板。斯特林厄姆太太見到這個情景，捂住自己的嘴巴才沒有叫出聲來，她覺得一個姑娘坐在這樣一個地方是多么危險啊。她可能腳底打滑，或者一沖動跳起來，或者做出什么錯誤的動作，甚至一個回頭，都可能掉進(jìn)深不見底的山谷。剎那間，千萬個念頭一起涌進(jìn)這位可憐的女士的大腦，所幸這些念頭沒有傳進(jìn)米莉的耳朵。正是因為這些蜂擁而至的念頭，讓我們這位觀察者停下腳步，紋絲不動，屏住氣息。她的第一個念頭，是這種姿勢可能代表某個潛在動機(jī)，盡管她不應(yīng)當(dāng)有這樣的想法，米莉之所以做出這樣任性的舉動，可能因為她懷揣著某件恐怖的心事。不過，因為斯特林厄姆太太害怕哪怕一聲細(xì)響都可能讓米莉嚇一跳，造成致命的后果，所以她在原地站著一動不動，而每流逝一秒鐘，她都覺得更安心一分。就在這一小段時間內(nèi)，她獲得了一個印象，她幾分鐘之后悄悄后撤的時候，覺得那是她最深刻的印象。那個印象是：如果說那位女孩是在那里進(jìn)行深刻的思考，那么，她考慮的事情不是要不要跳下去；恰恰相反，她坐在那里，情緒是很振奮的，可能感覺世界都展現(xiàn)在她的眼前，任何暴力行為對這樣的想法都毫無益處。她正俯瞰著地球上的諸多王國，顯然，這些王國的景象都很可能進(jìn)入了她的大腦，但她是不會拋棄這些王國的。她到底是想從中選擇一個，還是想把所有王國都占為己有？在斯特林厄姆太太決定下一個行動之前，這個問題正是她最關(guān)心的問題。她發(fā)現(xiàn)，或者說她相信自己發(fā)現(xiàn)了，如果說大喊出聲或者發(fā)出任何驚訝的聲音都可能造成無可挽回的危險，那么，最安全的做法就是從哪里來回哪里去，怎么來的就怎么走。她屏住氣息再觀察了一會兒，至于中間流逝了多少時間，她是永遠(yuǎn)想不起來的。

也許并沒有很多分鐘，但也不見得很少，而且，這些時間留給她回想的東西非常之多，不僅是在悄悄回頭的路上想，回到客棧以后等米莉的時候也想，甚至等到日近黃昏米莉重新出現(xiàn)的時候，她還在忙著想這些東西。在回頭的路上，她在放著那本陶赫尼茨版圖書的地方停下了腳步，把那本書撿了起來，把掛表鏈上的鉛筆拿下來，在封面上草草寫下幾個字：“等會兒見！”然后，她便開始計算時間，不過，不管女孩在那里繼續(xù)逗留多長時間，她都不會感到恐慌。這是因為她已經(jīng)發(fā)現(xiàn)，她帶回來了一個偉大的信念，她堅信那位公主的未來，絕對不會在于突然而簡單地擺脫人類的困境。她絕對不會飛身一跳，她絕對不會想到逃避現(xiàn)實。她肯定會直面人生的所有艱辛，接受人生的全部挑戰(zhàn)，她坐在懸崖邊那塊石頭上的時候，她也許正對著所有的苦難和挑戰(zhàn)。因此，在等待那位年輕朋友的時候，斯特林厄姆太太就能夠安慰自己說，她那位年輕的朋友之所以還是沒有出現(xiàn)，絕不會是因為她切斷了吊著生命的麻繩。她不可能自殺；她肯定知道自己還要走過一段更崎嶇的路程，這就是她讓人敬畏的態(tài)度。這位年長的女士將這個發(fā)現(xiàn)當(dāng)成神靈的啟示。在她沉著等候的時候，她終于看見她的同伴再次出現(xiàn)在她的眼前，她的面容特征，她的歷史和現(xiàn)狀，她的美貌和神秘，好像帶來了阿爾卑斯山上的新鮮空氣，讓斯特林厄姆太太心中本已熊熊的大火燒得更旺。這些要素肯定會更清晰地展現(xiàn)在人們眼前，不過，就在此時，它們主要體現(xiàn)為更強(qiáng)烈的熱情。這是她以前很少展現(xiàn)過的意識，不過，這時候她似乎腳下踩著稀有礦藏，只要好好勘探和挖掘，這個礦藏肯定可以挖出許多寶物。當(dāng)然，她并未惦記著米莉的黃金。

和凱特一樣，在米莉初登場的時候，作者沒有將她置身旋渦之中，而是先描繪了她的特性：金錢、自由、美貌、青春......她有一切，除了她快死了，可即便是死亡也不能阻礙她享受生活的強(qiáng)烈意志。這個被電影省略的橋段絕非無關(guān)緊要，因為它揭露了米莉最重要的特質(zhì)：渴望生活。

為什么要在開頭就描寫矛盾？因為這樣做可以增強(qiáng)可讀性、吸引眼球。但可讀性并不等于藝術(shù)性，所以在二者沖突的時候，選擇何者就是對作者的考驗。

4.第四章，米莉到了倫敦，她是這樣看待凱特的：

對于米莉來說，凱特·克羅依就是一個令人嘆為觀止的倫敦女孩，她們在家里想象，倫敦的女孩就應(yīng)該是這樣的，她們聽過旅游者講的故事，看過《笨拙》雜志的文章，也讀過流行小說，里面完美倫敦女孩的形象就是這樣的。唯一不同的是，她比想象的更好，對于我們年輕的女士而言，這是讓她敬畏的形象。她認(rèn)為，說相貌，自己肯定比不上凱特，而且，她的舉手投足、說話聲調(diào)，也就是她的風(fēng)度，乃至能夠“加上”或者“減去”的標(biāo)志，都表明她出自一個有內(nèi)涵的社會，是一個有強(qiáng)大說服力的故事的女主角。從一開始，她便把這位杰出的年輕人放在一個故事里來看，想象就是故事的女主角，只有讓她扮演這個角色，才不至于暴殄天物。盡管這個女主人公可能讓人覺得有些莽撞，有時也明顯克制著感情的充分流露，甚至偶爾會情不自禁說出粗話，這些都不會改變她的觀念。

后來，米莉確認(rèn)，她的客氣是她畏縮的原因，于是，她很快就找到足以解開全部問題的鑰匙，此時，她們已經(jīng)完全漂浮到了一起。這完全可能就是她們感到最幸福的時刻，她們倆友善而又相對獨立地對偉大的倫敦發(fā)起“攻擊”，包括米莉很奇怪地感興趣的商店、街道乃至郊區(qū)，以及凱特非常奇怪地覺得很陌生的景點，例如倫敦的博物館和紀(jì)念碑等。與此同時，她們長輩們則選擇了一條屬于她們倆的道路，她們倆同樣非常親密，都表示對方的年輕女士是自己不可多得的收獲。

同時，兩位年輕女士的交流中有很漂亮的一段，她們都說對方比自己更出色，都認(rèn)為或向?qū)Ψ奖ＷC自己認(rèn)為，相對而言，自己是暗淡的，而對方則是自然的寵兒、命運的驕子，總能迎著旭日朝霞。對于這個朋友對她的堅定看法，凱特感到很有趣，也感到很驚訝，而米莉在懷疑凱特是不是真心地認(rèn)為她是她自己所遇見的最出眾的人，但不是說她最具魅力。在車上，她們聊了很多，包括很多歷史話題，從表面看來，勞德夫人的外甥女似乎更勝一籌。

因為電影和文字媒介不同的關(guān)系，這些心理分析沒法在熒幕中呈現(xiàn)，所以電影通過制造巧合讓兩人偶遇，而后在書店看裸露圖的那個事件來令二人要好——這個方式通俗、有趣，也有一定的思索空間和深度，只是和小說比有點平庸。

5.在第五章中，米莉為了不讓閨蜜擔(dān)心，同時也是因為閨蜜對自己太好了會讓她感到壓力，邀請凱特陪她一起去看醫(yī)生。但凱特并沒有和米莉一起來到醫(yī)生面前。對電影版和小說版的米莉來說，自己的病都始終是自己的事，與別人，哪怕再好的朋友都無關(guān)。

是的，又多了一位朋友；不過，即使所有朋友都合在一起，也不能改變什么。我是說，人在真正孤獨的情況下，再多的朋友也是沒有用的。我倒是沒見過這么多善良的人。”

在海德格爾看來，死亡是為每個人所專屬的體驗，在這個意義上，哪怕你有再多的朋友，面對死亡時也仍然是孤獨的。

這里引申出了一個小說版和電影版的重要區(qū)別，在電影版中，米莉病入膏肓的信息是馬克勛爵告訴凱特的，馬克之所以知道，是因為米莉病重的消息在美國上流社會人盡皆知。這樣做有如下兩個弊端：（1）通過直接給出設(shè)定的方式達(dá)成（讓凱特知道米莉病重）的目的太過討巧；（2）更重要地，它將如上段落展示出的米莉特性抹消了。同時，在小說版中，凱特是通過推理得知米莉病重的，這樣顯得凱特更加聰慧的同時，也會連帶著襯托米莉沒那么笨（單純，卻不笨）

米莉在美術(shù)館偶遇了來約會的凱特和丹什，通過觀察丹什的行為舉止，米莉確信了丹什喜歡凱特，卻也認(rèn)為凱特不喜歡丹什（凱特掩飾得很好）。因為米莉喜歡丹什，所以閨蜜自然會希望米莉和丹什要好。而莫德姨媽也希望這點，因為在她眼中，米莉是一個充滿魅力的富有女孩，如果丹什變心愛上米莉，那么她就可以把凱特嫁給馬克勛爵。而凱特因為希望推動騙婚，所以她也會希望丹什對米莉更主動一些——發(fā)現(xiàn)了嗎？因為這個信息差，所以幾乎所有人都在推動米莉和丹什的感情——聰慧卻又單純的米莉被“朋友們”有意無意拖入陷阱，是不是就有些在所難免了？凱特身無一物，要贏下富有、老謀深算的莫德姨媽，所能憑依的，僅有自己的聰慧、勇敢、忍耐，以及她和丹什、米莉之間的感情。

也正因為馬克勛爵不知道米莉病重，所以他在得知凱特和丹什交往時才會去第一時間告知米莉——他根本不知道米莉會因此而死。

電影版中僅僅讓米莉病重這個消息經(jīng)由馬克勛爵口中說出，就讓小說里凱特、米莉、莫德姨媽等人的深邃全都消失不見了。電影版在這里偷懶了，而偉大的作品，是不應(yīng)該偷懶的，在人物和情節(jié)的大方向上，偷懶會讓作品喪失許多本應(yīng)存在的可能性，而在具體的文字中也是如此。

比如說要形容高興，有的人會直接用“興高采烈”，但這個詞只傳達(dá)出了我很高興，這和其他人的高興并沒什么兩樣，然而，此時此地我的高興是獨一無二的、不同于其他任何時候的高興，所以在描寫高興時僅用“興高采烈”一個詞，就有偷懶的嫌疑。（但也千萬不要為了做出不同而硬編出不同，那就走向了虛偽矯飾。）

6.其后的總體劇情就和電影版差不多了，這里要強(qiáng)調(diào)的是如下這段對話：

“你說得真好?！彼f的話讓他大為感動?！拔矣幸稽c還不明白，你既然這么喜歡我，怎么又喜歡這樣呢？”

“我不喜歡這樣，但我這個人，上帝知道，不喜歡的事情也能做?！?/strong>

直到后來，當(dāng)他回想這個情景的時候，他才從這句話中體會到她的英雄氣概，相比之下，他卻顯得那么懦弱。不過，事實上，他當(dāng)時就發(fā)現(xiàn)，這么清楚自己想要什么也是很偉大的。他還記得，他當(dāng)時也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不過，他的嘴唇還是不受控制，又冒出了這么一句話：“我不明白你怎么受得了?！?/strong>

“哦，你要是對我更了解，你就會發(fā)現(xiàn)我有多大的忍耐力。

......

凱特的語氣很重，斬釘截鐵，讓他覺得沒什么可以再說的，可是，事實上，他緊接著又想到：“但是，如果她不接受我，怎么辦呢？”

這讓她擺出一副很累的模樣，而她之后表達(dá)的耐心，讓他十分感動?！霸囋嚳窗伞！?/p>

“當(dāng)然，我只能試試看。不過，你知道，向一個垂死的女孩求婚，要下很大的決心才行?！?/p>

“在你面前，她就不是一個垂死的女孩。”凱特說話都像刀切一樣，很準(zhǔn)，也不留余地，讓他崇拜不已，她這次頂嘴也好像說到了點子上。

......

“我可以留下來，但可能不會努力去干什么?！?/p>

“留下來本身就是一種努力?！?/p>

“你是說，只要留在她面前就行？”

“我不明白你還能怎么樣?！?/p>

丹什猶豫了一會兒?！澳敲?，你認(rèn)為她會主動說要跟我結(jié)婚？”

“我不明白她為什么不會?！?/p>

“像她這樣的公主，會做這種事？”

“無論她像什么，你做好準(zhǔn)備就行?！?/p>

好吧，他貌似已經(jīng)做好了準(zhǔn)備?！澳敲矗抑缓媒邮芰?。該來的讓它來吧?！?/p>

凱特沒有馬上回嘴，她不想跟他糾纏。不過，她過了一會兒又說：“那么，你保證留下來？”

他也沒有馬上回答，但一旦說出來，他的意思非常清晰?！澳闶钦f你們都走？”

“我們都走?！?/p>

“最晚什么時候走？”

“最晚星期四?！?/p>

這就是說還有三天。“好吧，”他說，“我保證留下來，但你要來找我，你要保證?！?/strong>

跟往常一樣，他的話又讓她的表情凝結(jié)了，然后轉(zhuǎn)著頭，似乎茫茫然地找著什么。她的茫然比她的熱情更讓他印象深刻，她的熱情表明她是女人，而她的茫然則像一副面具，表明她在躲避什么。然而，非常碰巧，她的尋找沒有白費，不久她就找到了目標(biāo)，終于在房間里找到了一個借口?！巴査狗蛉说鹊貌荒蜔┝恕Ｇ?，她正朝我們走來?！?/p>

丹什也看見了，但她還有很長的一段路要走，他還有時間?！澳悴幌肜斫馕?，我也不想理解你。你就別指望我干什么?！?/strong>

“真的嗎？”她用哀求的語氣說。

“真的。我會在你們之前離開。明天就走。”

他后來有點得意洋洋地覺得，她當(dāng)時就明白他是說到做到的。她又看著威爾斯夫人，她走近了，但她很快又回過來跟他說：“那么，要是我理解你呢？”

“你讓我干什么我就干什么。”

那位朋友繼續(xù)向他們走來。他簡直是在玩弄她的自尊心。他當(dāng)時知道，跟她交往了這么久，他從來沒有嘗到過這么強(qiáng)烈的味道，這已超出甜蜜的范圍，他發(fā)現(xiàn)自己已經(jīng)完全掌控了目前的局面?！澳敲矗揖屠斫?。”

“你保證？”

“我保證?！?/strong>

“你會來找我？”

“我會去找你?！?/strong>

在小說版中，凱特沒有像電影版那樣幾次三番流淚、乞求丹什不要忘了“I love you more”，更沒有告訴馬克勛爵自己和丹什的戀情。

按理來說，電影版的凱特形象要比小說版豐富許多才是——塑造一個堅強(qiáng)、勇敢的人的另一面，不是很藝術(shù)嗎？可在我眼中，電影版的凱特其魅力卻遠(yuǎn)不能和小說版相比。

“我不喜歡這樣，但我這個人，上帝知道，不喜歡的事情也能做?！?/strong>

直到后來，當(dāng)他回想這個情景的時候，他才從這句話中體會到她的英雄氣概，相比之下，他卻顯得那么懦弱。不過，事實上，他當(dāng)時就發(fā)現(xiàn)，這么清楚自己想要什么也是很偉大的。他還記得，他當(dāng)時也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不過，他的嘴唇還是不受控制，又冒出了這么一句話：“我不明白你怎么受得了?！?/strong>

“哦，你要是對我更了解，你就會發(fā)現(xiàn)我有多大的忍耐力。

凱特當(dāng)然不喜歡自己男朋友對她人獻(xiàn)殷勤，但她沒有流淚，反而積極推動自己的計劃，因為這對她和他的幸福是必需的。小說版的凱特似乎比電影版單一，但電影版的描寫所透露出的卻只是一種庸常的平衡。

abababababababababab 在這里，a和b的的數(shù)量是對等的，可因為b出現(xiàn)太多了，所以a和b相互抵消，二者造成的印象都沒那么深刻。

aaaaaaaaaaaaaabaaaaa?與之相對，在這里，因為a反復(fù)出現(xiàn)，所以讀者對a的印象達(dá)到了至高點，突然，b出現(xiàn)了，雖然只有1個b，但它帶來的情感深度和力量卻遠(yuǎn)勝于10個b之和。

“真的嗎？”她用哀求的語氣說。

一直以來聰慧、勇敢、占據(jù)主導(dǎo)的凱特頭一次為了他們兩個的幸福哀求，而哀求的對象恰是她想要一同獲得幸福的戀人。

不僅如此，雖然小說版的凱特沒哭過、沒將痛苦表現(xiàn)出來過，但我們并不會認(rèn)為凱特在孤身一人時不會痛苦，我們會思索，凱特孤身一人時會怎么樣呢？她是以什么樣的心態(tài)度過每一天的？這便是留白的意義。同時，小說版中對親密動作的描寫是十分節(jié)制的，我認(rèn)可電影版對性的描寫具備一定的藝術(shù)性，可它們在小說版面前仍難免膚淺。

拉奧孔雕塑是一件大理石作品，它描繪了拉奧孔和他的兩個兒子被巨蛇纏死的情形。該雕塑內(nèi)容取材于希臘神話中特洛伊之戰(zhàn)的故事，拉奧孔在特洛伊戰(zhàn)爭中告誡同胞，把希臘人留下的木馬搬進(jìn)城中是危險的。因此，希臘的保護(hù)神雅典娜派了兩條巨蟒到拉奧孔那里去，纏死了祭司和他的兩個兒子。

雕塑表現(xiàn)的就是這一觸目驚心的場面：大蛇用它致命的絞纏來扼殺拉奧孔和他的兒子們，一條蛇抓在小兒子的胸部，另一條蛇纏住父親的大腿。拉奧孔的頭部向后仰著，嘴唇微張，臉由于痛苦而變形。一旁同樣被蛇纏繞住的大兒子，絕望地望著父親。

在雕像中， 拉奧孔的面部并沒有因為痛苦而過度扭曲。溫克爾曼認(rèn)為希臘杰作有一種普遍和主要的特點：高貴的單純和靜穆的偉大。正如海水表面波濤洶涌，但深處總是靜止一樣，希臘藝術(shù)家所塑造的形象，在一切劇烈情感中都表現(xiàn)出一種偉大和平衡的心靈。

激烈的情感并不必須訴諸哭泣，不僅凱特如此，丹什和米莉也是如此。丹什和米莉在小說版中的最后一面并不像電影版那樣，丹什趴在米莉的腿上哭泣。

“既然她狀況那么不好，她是在臥室里接待你的嗎？”

“不是，”莫頓·丹什說，“跟往常一樣，就在那金碧輝煌的客廳里，她穿著平時穿的衣服，坐在沙發(fā)上習(xí)慣的位置?！贝藭r，他的臉上映射著當(dāng)時那個場面，她則好像都看到了?！澳阌浀媚愀艺f過她怎么樣嗎？”

“我說過的太多了?！?/p>

“你說過她不要聞到藥的氣味，她不要嘗到藥的味道。沒錯，她都沒有?！?/p>

“這不正好嗎？”

過了很久，他都沒有回答，因為他的心思不在這里，例如他在想，除了凱特之外，還有誰會用那么恰當(dāng)?shù)恼Z氣來提這樣的問題。不過，她一直耐心地等著?！拔矣X得目前我不能做這樣的判斷。我們等著瞧吧，也許。我們倆都要等著?！?/p>

“等著瞧，當(dāng)然?！彼坪踉趶?fù)述他的承諾?？墒?，她隨即又很突兀地說：“她會好起來的?！?/p>

“好吧，”丹什說，“等著瞧吧?！?/p>

但是，她還是有些迫不及待?！八酗@露她的情感嗎？我是說，”凱特解釋說，“對于自己被人家誤導(dǎo)，她有什么反應(yīng)？”

她不是逼得很緊，這是肯定的，但他剛才已經(jīng)說過，他要等著瞧。“除了她的美和力量，什么也沒有顯露。”

高貴的單純和靜穆的偉大。

再說說標(biāo)題名“鴿翼”吧，不同于電影版，小說版是如下方式首次提到鴿子的：

“因為你是一只鴿子。”聽到這句話，她感覺像人家非常溫柔、體貼地?fù)肀е?，但又不顯得過于親昵，或者過于放肆，倒像是一種禮節(jié)，像頒獎或者授勛儀式。這也許是因為，雖然鴿子很小，可以落在手指上，但也是值得敬仰的公主。她的朋友雙唇親吻她的臉頰的時候，她覺得她終于明白了凱特剛才說的話的全部意思。也就是說，對于那女孩而言，這個形象讓她想通了，她覺得這個名稱是恰當(dāng)?shù)?，因此，她大大地松了一口氣。她簡直像是受到真理的啟示，看透了最近一直籠罩著她的陰霾。她的問題就在于此：她是一只鴿子。哦，難道不是嗎？

在《新約》中，鴿子的象征是非凡的

眾百姓都受了洗，耶穌也受了洗，正禱告的時候，天就開了，

圣靈降臨在他身上，形狀妨佛鴿子。又有聲音從天上來，說，你是我的愛子，我喜悅你。

......

約翰又作見證說，我曾看見圣靈，彷佛鴿子從天降下，住在他的身上。

所以，鴿子是米莉，米莉在臨死前張開了自己的翅膀，將自己愛的兩個人保護(hù)了起來。電影版的那段話雖然也不能說錯，就是和主題沒什么關(guān)系。

最后說說結(jié)局吧，燒信的場景在小說版中是發(fā)生在凱特的姐姐家（和電影版凱特去丹什的家對比，區(qū)別在哪？）

這種簡陋的條件，他們也許能夠臨時湊合。他最終的家不可能這么奇怪，這么讓人難以忍受，雖然他家里的東西沒有這么充足。他接著又發(fā)現(xiàn)，如果說這個環(huán)境和她格格不入，讓人為她感到痛心，但她卻跟這個同伴存在這樣的關(guān)系，而在這樣的關(guān)系中，她卻演變成這么可愛的人，這個事實很奇怪，他越琢磨就越放心，但也越充滿懸念。如果他剛看了這幾眼就覺得她像格格不入的外來人，那么，這些人怎么沒有感覺她跟他們格格不入呢？更重要的是，她自己怎么沒有感覺自己跟他們格格不入呢？

......

“這個地方好恐怖，對吧？”凱特說。

......

她慢慢站起來，他們再次面對著面。她的眼睛緊緊盯著他，她的臉色比剛才更蒼白?！叭绻銗畚遥筒灰獑栁腋赣H的事?！?/strong>

燒信過后，遺產(chǎn)繼承的文件還是隨后寄到了，于是在丹什家有了如下的最后對話：

“是的?！比缓?，她朝桌上的那個信封點了點頭?！澳阋ＷC?！?/p>

“保證什么？”

“保證不愛上對她的懷念?！?/p>

“愛上對她的懷念？”

“哦，”她做了一個夸張的手勢?！安灰f你不會。換作我，我肯定會。你最有可能做這種事情。你愛的是對她的懷念。你的心里只有她的影子?！?/p>

他靜靜聽著，注視著她的臉，但沒有做任何動作。然后，他說：“聽好，我要馬上跟你結(jié)婚。”

“我們還回得去嗎？”

“我們還回得去?！?/p>

但是，她轉(zhuǎn)身走向門口，搖搖頭說：“我們回不去了?！?/p>

小說在這里戛然而止，他們兩個會結(jié)婚嗎？還是說凱特最后會嫁給馬克勛爵？剛讀完這部作品的時候，我想方設(shè)法說服自己他們兩個會繼續(xù)在一起，但其實接下來的故事已經(jīng)超出了《鴿翼》這部作品想要傳達(dá)的內(nèi)容，從而與它無關(guān)了。

我不打算為大師下任何定義，只是試圖去描述電影版和小說版二者給我感受的對比，從而表達(dá)大師和平庸的優(yōu)秀之間的不同。其實寫到小說第三章部分時我一度想放棄，因為我發(fā)現(xiàn)我完全無法用閃光的語言將我感受到的光輝描繪出來，但先將所想全都寫下來，日后再自我提升、完善畢竟也是一條路，于是還是將它寫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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