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zhàn)雙同人〕 神威篇 番外 冬夜夢囈


我與你牽手走過埋著金葉的小路
我與你并肩倚靠在愛捉風的大樹
我與你笑著詮釋電影一場的啼哭
——在星期八的假日與五月暖冬

神威喜歡上了發(fā)呆。
比如現(xiàn)在,讓小臺燈溫和的光暈擁抱著的臉龐對準窗外,看那靜謐黑夜中的霽月光風如何明媚;再由著視線爬上那一朵朵排著陣的星星眼,順著綢色滑過光在昔時繪過的弧線,隨后降落在禿了頭的枝椏上;想那一根根樹枝上爬出了螢火蟲飛來飛去,喝著風飄成流光的長河,將虛幻的故事寄往模糊的遠方。
神威的世界已經(jīng)不乏完美了——只消這般,發(fā)呆個一陣子,他便可以從枯死的老樹上看到它子孫發(fā)芽,再自東風解凍流連過水澤腹堅,漸然泅渡過歲歲年年,直至漠泊林木與天并了肩,掛帶的星星迷住了他的眼。
他有著太過泛濫的想象力,太過廉價的時間,太過蒙眬的視線,以及太多想要說,卻不必說也無處說的故事。
“唔……”仍是金發(fā)卻少年不再的他揉揉眼,眼皮卻臣服于暖覺的溫柔鄉(xiāng),昏昏忽就要合上。
他推開窗,呼吸著黑夜中清冽的水霧。
冷于是蔓延。
而他也不想睡。
當人類似嬰孩般初生于地球的土地,夜是神秘而危險的;而當人們點燃了火把,夜則第一次向人類作出了讓步。爾后,人類對夜的征討接續(xù)不斷——長燈,夜市,乃至現(xiàn)代以來的高歌猛進。當房屋如木林立,黑夜不再成為一天的尾聲,而是作為人類向時間掠奪的另一塊領土,承載起人們的喜怒哀樂。工作的長熬,抑或無人時際的放縱,眾鬼的狂歡——夜逐漸意味起私密,意味起新生,意味起日出。
可神威的理由卻并非手頭有無限工作,也并非尋個快活,而真的,真的十分簡單——
今天是今年的最后一天,僅此而已。
他本來想要去找里他們?nèi)サ?,或者去?1號玩也行,再或者觀摩觀摩艾拉的新作也不錯。
可是指揮官不想走,他就只好留在家陪她了。
“指揮官,來比比誰是熬夜冠軍嗎?”
…………
沒有回應呢。
指揮官總是很愛睡——她今天依舊又睡了好久好久。
“好吧,看來你還是適合捧個銀杯?!?/p>
…………
“對,銀色和你挺般配的。”
…………
沒有聲音。
“呼……”神威呼口氣,關上窗戶。
她畢竟很累了。
要是冷風溜進太多,壞了她的安睡就不好了。
然后他默默把臺燈的光色由松花黃換成蠶白。
神威還要寫點東西——他最近很有些說不出來的話。
他臥在桌上,燈光把他的背照得白慘慘的。

我曾在一千種光線,一百種天氣里見過你。
我在冬天灰白而刺目的陽光下,隔著遍布凝霜的棕色短茬的田野遠望過你。
我也在魔術般誘人的綠色四月里看見過你。

蒼蔭,春草與云彩。
黯藍的短裙,羽白的襯衫,修長的墨黑馬尾,略大了半碼的奶色板鞋,注目著悠悠溜過的風。
她只是一個人,耳邊時爾有鳥兒的鳴聲。
“咕咕,咕咕……”
她瞥眼幾十米外人聲喧沸的籃球場、排球場,球兒飛得很高,人兒呼得很歡,葉兒舞得很鬧。
爾后她背過身去,對著那些一根根慢慢疊上五米的橫桿。
伸出一只手,反抓著桿子,然后和重力加速度撞個滿懷,再由獨臂將身子拉起,直到原位。
往返,
往返。
這樣時針便也轉(zhuǎn)得不是很慢。
分明的線條在臂上仰臥起坐,漸漸地酸澀將汗水訴說??伤齾s貪心不將醉手放過,艱難的往返便又強增幾多。
“咕咕,咕咕……”青樹上未曾尋得蹤跡的鳥兒說著。
有樹葉飄落。
……? ? ?
另一只手。
…………
沒有汗滴啊。
安安穩(wěn)穩(wěn)地抓住鐵桿子坐下,平平淡淡地呼吸每一朵小花。
“咕咕,咕咕……”鳥兒仍在念叨著。
“咕,咕咕……”她便由著雙腿蕩著秋千,邊壓著嗓子拙劣而不加思索地效仿。
太陽吃得圓滾滾的,把云朵壓得低了些,甚至擠出來些金色的光芒。
她深呼一口氣,雙腿將橫桿鉤住。接著,身子慢慢,慢慢地放平,雜帶著無可避免的抖動,又慢慢,慢慢地升起。
時間陷入悠緩的往復,在魔術師的戲杯中穿梭,最終不知去處。
飯菜口感并不宜人的食堂飄出濃濃的香味,田徑場上少年依舊繼續(xù)著步履。
晚歌將要蕩起,天色將要暗去,綠葉將要休憩。
她大口呼吸著空氣,永久的背影后,看不見的眉眼將美好世界盡收眼底:
無邊的黃昏吟詠模糊的歌謠,
燦金的影子追逐不休的奔跑。
“咕咕,咕咕……”她學得像了些。
鳥兒沒有應。

“唔……”揉揉眼睛,模糊地看見手上攥著的筆,以及紙上滲透的,深深的墨痕。
墨水走了很遠,卻觸碰不到日記本里很久很久的以前。它只是在白紙上漾開,不如圓一般順滑如意,倒如絨球有很多毛邊。
剛剛是睡著了嗎?
也許白燈的光被太暖和了吧。
窗外不知何時下起了雨,幾滴雨點攀著玻璃,窺視著窗內(nèi)。
他小心把窗打開,把頭探去窗外——濕潤而凝冷的空氣很快讓他清醒。
關上窗,正要考慮剛剛寫到哪里,終端那邊突然響起了聲音。他手忙腳亂地抱著終端,跑向客廳順便開上燈,一屁股坐在偌大的沙發(fā)上。
“你好你好,這里是神威!”終端的另一邊,灰鴉的三人能看見金發(fā)男子燦爛的笑臉。
“神威,新年快樂!”鏡頭里是駕駛車輛的露西亞,以及副座聽著音樂慢搖的麗芙。
哦,那拿著終端的一定是里了。
“神威先生,很抱歉今年年夜不能陪你們度過……阿西莫夫說要我們?nèi)ピ囼炓幌伦钚碌臉嬙祗w功能……”粉色的女孩正對著屏幕,臉上始終掛著溫和的笑意。
接著鏡頭有個大翻轉(zhuǎn),里的臉由于太接近屏幕而顯得臃腫。
“喂,過年麗芙跟我們走了,照顧卡穆容易嗎?”
“哈?卡穆啊,這家伙太容易照顧了,我都不需要專門做菜,幾桶方便面就能打發(fā)!”
“你丫的說誰好打發(fā)呢?”不知何時卡穆走到身邊,手里還抓著條廚裙?!敖o我做份黃金雞蛋地獄飯?!彼硪恢皇謯Z過終端,紫黑的眼瞳看向屏幕中的另一邊,隨之露出憨厚的笑容,“嘿,新年好啊,灰鴉的?!?/p>
“你怎么還是愛吃黃金雞蛋地獄飯?”
“要你管?”
“輪不到我管!”
“對了,卡穆先生少熬夜,都過年了,多干些別的事情吧!比如……練劍之類的?過去那么久了,劍法不會荒廢了吧……”
“劍法都是過去式,我對付神威可不需要劍……”
歡談聲中,廚房倒確確實實有了忙碌的聲響。
神威邊干著邊想,這可以叫年夜飯嗎?
炒蛋的濃香,未盡的油煙味,溫和的夜燈,安逸的氣氛惚然將神威籠罩。
而好吃懶做者盤筷的敲擊聲則更似了催眠的序曲。
腦袋聳拉在手臂上,知覺逐漸歸于麻痹的暖意。

半昏半明的吊燈,泛著木香的桌椅,深褐色的門扉,安穩(wěn)地沐浴著白色黃昏。
她背著吧臺,半空中信手配兌醇濃的苦咖啡。
店里顧客不多,有老熟人也有生面孔。有人邊飲邊笑談,有人邊啜邊低嘆。
裝飾也很簡單,不過幾幅兒童肆意涂鴉的“類印象主義”畫作,幾盆長翠的吊蘭,和空氛中似從遠方而來,也恰不帶云彩的飲品的茗香。
一只大金毛正慵懶地臥在地板上。有如絨毯的身上,掛著的腦袋總是朝向女主人。它蓬松的尾巴如貓尾般詭異地幽晃著。
圓椅一轉(zhuǎn),女主人如巧克力般瀑掛在吧臺的黑發(fā)一閃——該是哪位客人的咖啡好了。
是一個戴著金色假發(fā)的男人接過咖啡。
他慢呷著,眼睛看向女人,這位總是戴著面紗的女主人。
似乎看不見那雙藏于黑紗之后的眼睛,也更看不見不見的眼睛里的眼瞳,以及不見的眼瞳內(nèi)藏匿的自己。
“是我熟悉的苦味沒錯……”男人似有遲疑。
空氣沉默了片刻。
“可我這回想來點糖了……”他絮絮地念道。
輕飄飄的手指夾著糖杯降落,“?!钡囊宦暠冉疳様S在地上更清楚。
他拿起勺子拌著,眼神依舊留駐在女主人的面紗。
這回他連面紗都沒看見。
——他猛地記起,自己是個盲人。
?
…………
?
?
最長的彷徨不過一粒沙的幻象。
突然他聽見高跟鞋的聲響——
是她的發(fā)羽如風拂過他側(cè)臉。
清泠的脆響緩緩遠去,如舊日的余波蕩蕩悠悠。
她大概是在門口站定,隔著紗,久久地凝望著白色的黃昏。
?
而那個傍晚,沒有一束光進來。

“喂,起來洗碗了?!笨碌拿顚⑺詨艋弥袆冸x。緊接著,朦朧的視線中出現(xiàn)的是一片杯盤狼藉。
“你這家伙……就非得這么懶嗎?”神威無奈地嗔怪,手卻馴熟地將碗筷收拾。
“反正我看你也總是樂在其中的?!?/p>
沉重的腳步聲為背景,廚房里流水響起。
正是一邊忙碌一邊哼著小曲,一旁的終端忽然有了聲音。
“哈啊~晚上好啊神威……”溜進廚房的是萬事慵懶的聲線。
“啊,晚上好!萬事醫(yī)生有什么事嗎?”
“哦,沒什么……就是晚上我和史密斯先生來不了了……”
“請不要這樣稱呼……明明以前都是叫庫洛姆的……”
兩人似乎也在一輛車里呢,開車的是隊長吧。
啊,還有點改不掉叫隊長的習慣。
“這樣啊,我知道了!那么,來年見?”
“別啊……至少讓我說些客套話吧?比如……近來安好?”
“當然都好啦!就是還是老被卡穆欺負……看,這不,給人家做飯還得管洗碗……”
“卡穆這樣子是不行,我下次過來指導他一下?!?/p>
“額……其實也沒什么啦隊長,我多找些事情做也蠻好的?!?/p>
“萬事大醫(yī)生呢?一定很受歡迎吧?”
“哈啊~也不怎么樣吧……還是小孩子好收拾,幾顆糖就不哭了。要是蠻不講理的大人過來,醫(yī)鬧也總是無可避免……我還不能做太多動作,不然就上升到構造體和人類矛盾了。嘖,真的麻煩……”
…………
冷水流漱,洗潔精的香味依舊濃郁。水聲汋汋,談笑宴宴,時針照例踩著腳步前進。
任務完成,伸個懶腰,躺在了沙發(fā)上。
注目黑色的電視屏幕,目中淺淺地能看見自己深紫色的眼眸。
不對,它怎么越來,越來,越來越小了?
神威,不想睡……
不想睡……
睡……

她看見具象的螢火蟲抽象為珠寶般流轉(zhuǎn)的熒光,光點飄忽,順著風吹幽然起舞。
她又看見輕靈的歌聲,那憂傷而美麗的喉音輾入風塵,乘上遠方飄然而至的梵婀玲的奏鳴,匯成一條逐漸明晰的,如星河點點的光徑。光若纖滑的綢帶模糊地飄暈,爬過柔和的弧度蕩入誰家的窗沿,再瀲滟為安睡孩童掛戴的笑顏。
而她躺在深海,水壓得很重。
無數(shù)的影子在眼前游曳,投下鬼魅一般蒙眬的漆黑。
流水,奔走,空曠——是混亂。
無數(shù)的聲音將她包圍。
閉上眼,她捕捉到些許熟悉。
有那人們妄圖將時間囿困而造的機械中,微不足道的齒輪聲嘶力竭的怒吼。
有那筆墨于宣紙之上洇染之時,滴滴墨水在無數(shù)微粒間風馳電掣的穿梭。
有那久被遺棄的勁鼓煥發(fā)生機時,沉睡的塵埃在一瞬驚艷奪目的起舞。
是這些無數(shù)個瞬間,曾在她的心頭留下些許感動的畫面。
胸口又重了幾分,鹽水涌入喉腔的一刻,酸澀全被洗滌。
螢火蟲游到她的身旁,無數(shù)的、微小的光點在一隅荒誕地甦長,洪流般涌向并非無窮的遠方。
清淚匯入海洋,她終于開始誦吟。
?
“我也許把你忘記,
?
“也許我還記得你……”
?
她久久地,久久地,閉合著眼睛。

而他將眼睛睜開,不覺間將出的清淚被他塞進了喉。
偌大的客廳沒有變,昏黃的燈色沒有變,他現(xiàn)在一個人——這一點也沒有變。
今天是怎么了?為什么會有這么多夢呢?
阿西莫夫是怎么想到給構造體裝上做夢功能的,真是奇怪。
神威揉一揉自己金黃色的頭發(fā),上面竟有些濕潤潤的。
多久了,太陽一次次地升起又落下,簡單的日子稀稀稠稠過不完。那些曾昔年歲里泛過的高貴金光,隨著燈火的蔓延,逐漸黯淡,黯淡。
雨還在下啊。
翻翻茶幾的抽屜,找找有沒有什么能勾起些念想的東西,偶然發(fā)現(xiàn)了阿西莫夫上次忘下的眼鏡。
把它拿起,湊近到眼前,端詳著,神威猛然發(fā)現(xiàn),他竟偉大到能支配一個世界。
看那鏡片,凹凸的視界里,光映出的是瑪瑙綠的一汪,樹影在其中粼粼閃閃;忽而把手一顫,一切又恍然泛著魏紫,無聲芬芳著恬謐的流年。
不知怎么,升起很想好好擦拭它的欲望;一會過后,一團餐巾紙墜落在垃圾桶中。幾個腳步聲,鞋子和拖鞋換了個班,門隨后避開,影子跟著走了出去。
然后風吹起那個少年的袖口,雨再把他的頭發(fā)沾濕。
劍法真的能擋雨嗎?他用手舉起背后長而厚重的空氣。
“大神威……你也不在啊?!?/p>
這時終端忽然響起。接通,是那個常戴著戲謔表情的紅發(fā)死神——不對,現(xiàn)在已經(jīng)不可叫她死神,醫(yī)生才對。
對面的人觀察了兩眼,接著熟悉的笑容噙上嘴角。
“喲,神威,在淋雨呢?怎么,你也想感受更多痛苦嗎?”
“沒有沒有,薇拉姐!我就是有點熱,想出來涼快下?!鄙裢芸焓炀毜負Q上了燦笑,“怎樣,今晚不用工作了?”
“要是還要我加班,我可以考慮考慮老本行。”終端上她眉梢忽然蹙起,伴著寡淡的面色?!暗覀兘衲昕刹淮蛩銇砟氵@兒。21號,你來陪他聊會?!?/p>
“二十一號,超能言善道?!鞭崩犖槔锬侵粵]有色彩的小孩替代了她的位置。
“你好啊二十一號!你們現(xiàn)在在干啥呢?”
“不知道,諾克提、在開車?!?/p>
雖然已經(jīng)成長,小姑娘卻還是改不掉她說話的習慣。
“小家伙,你來。”
那只唯一沒被沒收的武器,改為日用版的協(xié)作子機,跳著在視野中出現(xiàn)。清晰地感覺到它把終端拿起,一屏幕的所見在搖晃中旋轉(zhuǎn)。
果然,又是那個粉發(fā)的猛男在開車。
“嘿!諾克提!開車快樂啊~”
“才不是呢……為什么每次都是我給這倆冤家開車……”與強健的肌肉截然相反的萎靡不振,這個男人承受了太多委屈。
“二十一號,不是冤家。小家……”
“別我錯了,我錯了好嗎?別整我了?!泵χ枳欤烷T沒踩夠,前方一個黃燈赫赫然變紅。
“諾克提,不乖乖開車,撞了紅燈。怪諾克提?!?/p>
“對,怪諾克提?!睉T于看熱鬧的她這時發(fā)話。
那自己干脆也插一嘴。
“對,怪諾克提?!?/p>
“那么,到時候該怎么懲罰你呢?”
“薇拉姐不要啊!……”
其實話語無多,自己也挺難融入這支古怪的隊伍。但有常受委屈的底層人士在,稀松平常的事情總能橫生挺多樂趣。
“所以,今年只能自己過了嗎……”
…………
至少她還在呢,不是嗎?
揉著浸濕的頭發(fā),走進屋子,空蕩蕩的好生落寞。
知道剛剛那樣不好,理智地吹了個頭,暖洋洋地睡蟲又上了身。
…………

那時她坐在天空的邊緣。
她的腳下奔涌出暮光沉醉著的云海,海中風的精靈依依地奔跑著,牽拉著海浪溫柔地移飏,并不時輕撫著她的趾粒。
古老的太陽到了吟一首驪歌的時辰,將陳年的酒液贈與半日為侶的天空之海,那醉紅的酒液把半步永恒的晚霞浸染。
她看見靈魂里那汪澄紅的火焰,焰里天上地下的精靈穿過人間的一切巷陌,將依昔的煙味訴說。水霧做的水晶球依在她的肩上,與肌膚相融,將過去與當下編織成潔白的紗翼。?
她突然想要哼一首歌,什么都行。
風神的豎琴若斷若續(xù)地為她伴奏,一如她流金發(fā)絲忽快忽慢地飄逗。
?
“我明白,一旅有終現(xiàn)今已來臨
“深呼吸,一切還在靜靜地運行
“飛云之上,夜空中灑滿了冰晶
“如許美麗,愿它不拒我的眼睛”
?
她溫柔地張著眉眼,從云端墜下。
她的每一束秀發(fā)都如金色的飄帶。
?
“所以現(xiàn)在,請允許我悄悄離去
“沒有聲音,幸福地窒息云海里
“這世界總需要人鑲嵌它的眼睛
“多顆星星孩子會不會變得開心”
?
她的眼前涌現(xiàn)出一切尋常巷陌。
她的手上攥著一團泛金的云朵。
那刻她正如流星從赤空邊劃落。
?
“所以現(xiàn)在,放手讓我安心離去
“云霧之中不能缺席了我的灰燼
“乘著露珠我會在青色田野降臨
“生出片片翠羽都神似我的身影”
?
所有云彩都為她退讓出了路口,
夜色只催促著殘晝向西方溜走。
她身前是白日,她背后是黑夜;
她頭頂是長空,她足底是煙叢。
?
“所以現(xiàn)在,我將走出腳步離去
“繁星的旅途要在這秒開釋陰晴
“永恒的深藍花園我將涉足探尋
“我不是那園丁卻要高傲似君臨”
?
她醇黑的眼瞳終于明亮地閃現(xiàn),
永恒的笑靨,泛上未變的容顏。
她笑著下墜,淚水中注目著他。
逐漸明晰接近,逐漸滿目生花——
二十三克質(zhì)量亦足寫一曲神話。

醒時許是十點半。
按說,以前熬夜打游戲也是隨隨便便,可為何現(xiàn)在,他卻頻頻陷入這再也不缺的睡眠?
“凡事總該是喜新厭舊的。我的頭啊,總是和睡覺打交道,你倒不會厭的嗎?”
來不及與腦兄討論,外邊隱隱約約傳來車輪碾在石子路上的聲音。
越來越近了……
難道?!
趕緊上樓,瞥眼窗外,路上車輛,分明是故人模樣。
“大家,終究還是都來了啊……”神威披上衣服。
“喂,還睡著啊,快給我看看,我這身精神不精神?!?/p>
被褥中人不應。睡眠長久,安然難得,她既困倦……
久睡,甚好。
“唉,還是不愿起啊?!?/p>
“那……”
“我去招待客人了。”
樓梯的進行曲。
三輛車子,默契地停在院子里。八個人,手上拎著各色的菜肴,向屋門走去。無需叩門,屋內(nèi)光亮便涌出,略顯煩躁的卡穆和笑容燦爛的神威迎在門口。
“大家,歡迎啊!”他熱情地揮手,然后急忙忙從柜子里翻出拖鞋?!凹t綴黑的是露西亞的,紅綴白的是薇拉姐的,紅綴粉的是諾克提的……”
“切,我可是放下了客戶的一盤游戲來迎接你們,大家伙記得給我賠錢哦?”
這么多人見面,寒暄聲一時點亮了孤獨的別墅。燈光開亮些,再亮些,澄黃色將所有的菜肴映得更引人垂涎。
這些跨越兩個時代的靈魂,挾著不同地域的風土,在年末聚到了同一個地方。
“…………”
“總之,大家真是給了我一個驚喜!可惜我實在沒準備些什么,還是大家自己帶的年夜飯……”
“沒事,開開心心的,大家干杯!”
“干杯!”
保留著從前的習慣,灰鴉們飲的是果汁。
庫洛姆雖然常在外應酬,其實并不愿總是喝酒。
萬事的話……喝酒會助眠嗎?
卡穆自然是要白酒。
薇拉只是覺得構造體酒精難喝。
小三七的話,稍微兌點沒事吧?
諾克提似乎想要肥宅快樂水啊。
思忖著,神威為友人們一一斟上。
夜啊,一年的最后一天啊,團圓啊……
大家仿佛有數(shù)不清的話茬,各自的生活,糗事趣事悲事滑稽事,三百六十五個光陰足夠積存無數(shù)。翻出一些,放了拘束,說他個天昏地暗,飯桌上喜氣會更加歡快。
忽地又有人敲門。
開門,賽琳娜黑發(fā)中的藍暈還沾著雨水。
話說她食量真的好小,不過飯桌上撐了一陣子,就告退去取她那提琴了。如此,觥籌交錯,更兼了信手漫制的樂章。
音樂嘛,總該牽動著人的情感??砂橹搜远璧臉非?,究竟是隨人談笑,還是悄悄地牽引著話題呢?
可無需搞清楚這個啊,大家可都很開心呢。
“大家先吃,我去把她給叫下來,哪有客人來了,主人不好好招待的道理?!?/p>
“算了,神威。她累的話,就讓她好好休息吧。都是熟人,何必客氣呢?”
“也是……真不知道她怎么了,整天就知道睡睡睡的。不會是每天晚上趁我不在偷偷爬起來打游戲玩累的吧?”
“哈哈,那樣的她,想想真是可愛呢?!?/p>
“…………”
杯盤狼藉。
大概很晚,很晚了,但是新年的煙花還沒響,所以也不算很晚。
“嘿,賽琳娜?!?/p>
戳。
“嗯?!”
“那個,我最近夢有些多……”
“我聽到有首歌,歌詞還依稀記得……”
“有可能,看著歌詞,想象出歌譜嗎?”
“唔……”賽琳娜把臉鼓得大大的,隨后“?!钡囊宦曂鲁隹跉狻?/p>
“先讓我看看吧,也許會是不錯的嘗試。”
…………
…………
神威看著賽琳娜呆了蠻久。
“嗯……怎么了?”
“沒什么?!彼难劾锖┰S憂郁。
“我想到一首熟悉的曲子,旋律與這歌詞剛好配的上?!?/p>
“大家想聽的話,我可以試試……”
“喂,音樂的話,別忘了我也會點吉他啊?!鞭崩矞惿锨叭?。
“嗯……是那首么,我似乎不太喜歡?!?/p>
“不過,我也試試吧?!?/p>
她的笑容倒是一如既往。
“好耶,可以聽大姐頭彈吉他了!”
“啊……最好是催眠曲……”
“很期待呢……”

她們閉眼,用腳步做的節(jié)拍交流著默契。
同一時刻,同一的燈光下,同一的旋律自不同的樂曲中流出。
還有她天籟一般的歌喉在伴奏。
暮? ? 色? 校? 園??你? 可? ?要 去? 那
晚? 歌? 金?? 影?蕙 草? 和? 風? 花
為? 她? ? 輕? 輕? ? 吹? 一? 首? 竹? 笛
她? ? 會? 是? ?我 深 愛? 的? 人? 啊
有過這樣的時間嗎?有過這樣爛漫的學生年華嗎?
你是否與另一個不知何處的人,在同一時刻吟過同一首晚歌?
你是否不止一次地仰望過,樹蔭之上,那云日勾勒的黃昏?
你是否怦然心動過,鳥與樹葉的歌聲?
你是否夢想過?
素? ? 謐? 小? 屋? 你? 可?? 曾?去? 那
木? 盞? 沉? ? 香 燈 黃? 和? 闇? 紗
為? 她? ? 垂? 目??? 彈? 一? 曲? 吉? 他
她? ? 曾? 是? ?我?懷 愛? 的? 人? 啊
有過這樣的夢嗎?
夢見所有的故人成為咖啡館里蒙眼的過客?
夢見醉人的香味彌漫在每一片木板?
夢見桌上錢幣里染了垢的菊花?
夢見日日不曾照入屋內(nèi)的夕陽?
破? ? 碎? 海? 底? 你? 可?? 否?去? 那
塵? 螢? 漫? ?鏡 濤 語? 和? 浪? 話
為? 她? ? 吟? 眉????奏? 一? 謠? 梵? 婀
她? ? 正? 是? ?我 摯 愛? 的? 人? 啊
愿意墜落海底嗎?
愿意去追尋,那神話中亞特蘭蒂斯的足跡嗎?
你可愿意,聽一聽濤聲中魚兒的親吻?
可愿意在那黑暗的深處開辟亮光?
可愿意,挽著她的手歌唱?
晝? ? 泯? 澄? 空??請??帶???我?去? 那
云? 團? 醉?? 日 續(xù) 夜? 和? 斷? 霞
為? 她??? 乘? 風??? 鳴? 一? 柵? 豎? 琴
她? ? 仍? 是? ?我 深 愛? 的? 人? 啊
你做過關于天空的夢嗎?
你相信天空的遠端有一座城嗎?
你看那夕陽逃逸之處,可有少女墜落?
你可收到了風傳來的訊息?
快去,快去,帶我去見她。
悠揚的旋律緩緩而止,卻似乎不會離去。
也許正所謂……余音繞梁。
簡簡單單,振動的協(xié)作,傳遞的是一份共知的心意。
除了某個人吧。
“嗯……第一次唱,大家覺得怎樣?”
“我這兒彈的有點累?!?/p>
“我就是個粗人,只覺著歌好聽,就是好像新年放不太對氛圍?!笨轮毖?。
“我覺得……好美……”露西亞抱著膝。
“麗芙也覺得……”
“二十一號,同意。”
“我認為……神威似乎有潛在的藝術天賦,可以考慮培養(yǎng)?!睅炻迥氛J真言道。
“哎呀,怎么成藝術鑒賞大會了。我只是覺著夢里迷幻,恰巧賽琳娜來了,就試試而已?!苯鸢l(fā)的那位,撓著后腦勺,不好意思地說道?!鞍α岁犻L,你是不是說要幫我教訓一下……”
“卡穆!聽說你住在神威家這些天總是好吃懶做,事必不躬親,是這樣嗎?若屬實,我要考慮封鎖你的零食了……”
“神威他放屁!這小子奸猾的很,庫洛姆你不要信他……”
“二十一號,認為卡穆在慌張?!?/p>
“家家有本難念的經(jīng)啊……”諾克提嗤笑著。
“我,我卡穆絕無偷懶之事……”
爭論著,正當話題的焦點人物面紅耳赤時,煙花升上了天空。
十二點,到了。
因著小雨,彩焰三千便顯得不甚絢爛。雖然如此,光卻是從人間各方馳來,告知著新年的來臨。
九個構造體立在雨中看著。雨幕中,四方人事,閃爍著無天星火。
“新年快樂??!”神威舉臂。他看起來笑得很開心。
“嗯,新年快樂!”
星火繼續(xù)閃爍,將喜慶的氣氛灑滿大地……

隱藏(一)
可賽玲娜沒有隨眾人到雨中去。
悄悄地,悄悄地,她走進筆友的房間。
她輕撫過那個大概永遠不會醒來的人的臉頰。
“哦!”她猛地收手——她的手是冰涼的啊。
走進窗戶,看著彩焰升起,稠稠的成了彩煙,賽琳娜攥住手心。
一聲新年快樂,她的臉上浮現(xiàn)出無可奈何的,淺淡的笑容。
忽然她意識到,身邊的桌上,躺著神威的日記本。
這是……
他的文字嗎……
云彩悠然離我而去,卻并沒有消散。它一半成了球團趕向東方,一半則變幻莫測有如滔滔波浪。
既然白晝愿向我們粲然一笑,何必擔心黑夜把我們纏進夢網(wǎng)?
光影順著模子摹遍了每天落日的痕跡,卻摸不到兜轉(zhuǎn)里那顆遙遠的星;星星卻是忠實地記錄下太陽每一次呼吸,在它低頭之時閃爍相應。
賽琳娜想起一個時候。
想起一個煙土將一切圍繞的時候。
那時的神威,全然是金色的。
“賽琳娜,指揮官好像很喜歡你寫的東西耶……”
“你可以教教我嗎?求求你了……”
那時他們還不是確鑿的戀人,只是懵懵懂懂,朦朦朧朧。
“當然可以啦。不過,得答應我一件事——”
“什么事什么事?”
她調(diào)皮地笑著。
“要對指揮好些喲!”
那個叫神威的真的是個粗漢,剛開始,寫什么都是一團白話,和他看起來一樣,大大咧咧的。
可是他想象力真的很豐富呢,好些新奇的比喻她還是第一次聽說。
所以說,天賦,運氣,努力,三合一吧,神威進步得很快。
畢竟是個霧氣圍繞的少年,滿懷著每朵蓓蕾的希望,大膽地承諾了漫山的鮮花的少年。
但是現(xiàn)在……
現(xiàn)在……
“如果想象力以前鼓起勇敢的翅膀,滿懷希望地向永恒擴張,那么當幸福一次又一次地擱淺在時間的湍流之上,想象力便會滿足于一小片地方?!?br/>
可為何,為何,神威的想象力,從未匱乏,一直鮮活如初?
他真的堅強,陽光到這個地步嗎?
她翻著,翻著,突然翻到某頁。
那頁夾著一片書簽。
白紙上,詩歌是這樣講述的:
緋淡的流年里啊某人沉寂,
涒鄰的橋岸前啊我在誦吟。
我熟習了兵法縱橫煙火與柴米,
我蒙蔽了雙眼信仰星辰與奇跡。
我給你青春芳菲見證的歲月里,
陽光如瀑的街道與眼角的虹霓,
潮水般的人流與翦翦的微風,
以及歌謠里金色少年的高聲長吟;
我給你花前月下流水奔逃的足跡,
澄明的清晨草木都笑得很開心,
朦朧的黃昏月亮把星星通通叫醒,
獻給心愛之人的花束也朵朵常新;
我給你路燈暗了又明的蜿蜒小徑,
輕飄彎繞的光素將夢兒奏鳴,
熒熒的燈火里盛著笑容的淺影,
牽著空雨的手心誰的衣領青青。
我想人們都不愿背著殼兒旅行,
可我一路采擷,卻積攢太多行李。
總是裝睡的那位,
我求求你——
我用所有的時光與行李預言你的甦醒,
你可否告訴我,何日是你的歸期?
賽琳娜闔上它,在她的眼淚沾濕書頁之前。
神威啊……
忽地想到什么,她慌慌張重新將書本打開。微微顫抖著手,她拿起筆——
“我們終將重逢?!?/strong>

隱藏(二)
神威睡去,可客廳的燈還亮著。
“神威的意識?!行┎环€(wěn)定?!?/p>
“我們是不是應該,為他調(diào)整一下?”
“哈啊——可是隊長,你真的認為,讓神威清醒,對他會是更好的事情嗎?”
“我同意。雖然人總該感受痛苦,可一直嘗著同一份,反而同樣使人麻醉?!?/p>
“不想要,金頭發(fā)的大哥哥,變回去?!?/p>
“我還是希望這家伙少嘆些氣?!?/p>
“可是……他怎么可能模糊了那些記憶?”
“不如再讓這傻子犯會傻吧。他可是要比看起來厲害些?!?/p>
“也許他最缺的,和最不缺的,都是時間……”
“就這樣吧……”
“這樣也好……”
眾人看向樓上,那個未曾醒來之人的位置。
或許是一個,或許是兩個。
久久地,久久地。

隱藏(三)
翌日,黃昏。
她澄澈的眼眸,漏進了紅霞。
“指揮官……”
“以后不準貪睡了……”
仿佛置身于,金色的花海。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