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東西，吃飯了，別彈了。今天有糖醋排骨！”

招呼半天了，回應她的仍然只有悠揚的琴聲。

她順著動靜走過去，越來越激昂的旋律下，他還沉浸在演奏中充耳不聞。

兩只捧住下巴的手讓他不由自主地一抖，但依然堅持著敲完最后的小節(jié)。

“在彈什么歌？好像從來都沒有聽過……”

微微后仰起腦袋的他，鼻尖嗅到了她垂下的唇香。

“是寫給你的歌哦……”

“給我的歌？”

穿過拂在肩上的長發(fā)，磨得發(fā)燙的指頭摸了摸她的臉頰。

“沒錯，我要在婚禮上親自唱給你聽?！?/p>

她有點感動，在他的額上親了一口。

“很好聽，謝謝……”

“不急，等我把正式版唱出來了，你再給我出一份專門的報告怎么樣？”

“好啊，我期待著了。走，洗手吃飯去了！”

屋里已經(jīng)把母女倆原來的物品搬過來布置完畢，乍一看不像一套完全嶄新的婚房，倒是一座共同居住多時的府第。

“媽，孔叔叔，明天你們的婚禮可要全程拍下來，我要反復看！”

“你要看啥？”

“這是我最想看到的一場婚禮，沒有之一。誰能想過可以參加自己父母的婚禮呢？”

話音剛落，他眼里頓時黯淡了下來。

她忍不住在桌下偷偷踢了田爽一腳。

“孔叔叔，對不起……”

“沒事，如果可以選擇的話，我可以不要這個人做爸，或者勸我媽重新找個歸宿……”

“只是可惜，我沒能看到這一幕……”

扒拉碗里稀疏飯粒的筷子旁，輕輕夾過來了一塊肉骨頭。

“別難過，我們會有一個完美的婚禮的……”

望著她們關切的目光，他默默點了點頭。

“會的，因為我終于有了美好的家，還有最重要的親人?！?/p>

借著嚼肉的空隙，他拼命把打轉的淚花壓回了眼底。

睡前的他在房間里掛燙西服，聽到開門的聲音，是去和田爽談心的她回來了。

“還沒睡嗎？”

“給衣服也蒸個桑拿提提神，明天就要真正派上用場了……”

隔著沙沙升起的水霧，她感覺他還是沒有完全放下心結。

“今天豆豆的話，是不是刺激到你了？”

“沒有，我沒那么脆弱……”

“是擔心你爸又在背后搞破壞嗎？”

機器開關咔噠按下的瞬間，突然靜下來的四周變得壓抑了。

“確實有……他盡管當初是怕我又玩砸公司，想方設法奪走我的支配權逼我認輸。雖然他表面上對你的輔助沒有意見，但知道你帶來的影響不僅僅是能改變我，還有他的權威面臨的挑戰(zhàn)。一旦我們結婚，他是會對自己收編了一位行業(yè)精英感到驕傲，還是引入一個圈內(nèi)審判員坐以待斃？”

“我不否認他是還在愛我，可是和他兜兜轉轉拉扯這么多年，最好是別把防人之心說扔就扔了?！?/p>

“你也說過，吃一塹長一智。況且他這種扭曲的愛，我受不起?！?/p>

牽起他余熱未消的手，撫著看似被蒸汽熏紅的面孔柔聲安慰。

“有戒心是好事，但要注意控制情緒。我們已經(jīng)盡到邀請的義務，他如果又想砸場子，過去到現(xiàn)在收集的各種證據(jù)把柄可以讓我隨時亮劍?！?/p>

“這次的婚禮，你和他要么釋懷雙贏，要么魚死網(wǎng)破。不管結局如何，我都會一直陪著你?！?/p>

緊緊將她擁入懷里的他，伏在耳邊一字一句堅定了最終的立場。

“放心，我會把那首屬于你的紀念戰(zhàn)歌，用一輩子唱在你心里！”

夜已深，倆人回完一堆信息后陸續(xù)擱下手機，消耗過多精力的他很快就睡著了。

她卻一直輾轉難眠，還是重新刷到那條最新的朋友圈記錄，把特制的電子請柬又點開看了一遍。

之前去拍攝的融合了古今中外的甜蜜藝術時刻，剪輯成了一部文藝與奔放無縫切換的戀愛微電影。

評論區(qū)里清一色都是點贊祝福，尤其是熱評第一的那句“即將滑雪通往開滿郁金香的遠方，去迎接照亮我人生的朝陽”，眼前仿佛看到在山坡上自由沖鋒與身邊合眼安睡的小麒士，正竭力排除千難萬險，只為接近守護心頭這顆璀璨的夜明珠。

總之，路演均已宣告結束，IPO的股盤走勢在原點即將發(fā)射。

翌日中午，某酒店的一層豪華室內(nèi)場里，擺著江南與東北風格的茶酒點心駐守在每一張圓桌上，像綿延不斷的烽火臺靜候著出征的號令。

餐盤上折成郁金香的餐巾，與周圍穿上玫瑰盛裝的墻壁共同組成了一個不同尋常的花園。

門口的迎賓牌上，一對相依坐在花中的新人照片下，瀟灑飄逸的字里行間彌漫著抑制不住的喜悅。

“孔令麒先生攜手程蔓女士

共赴郁金雪終身游

啟程之日：2022.5.20”

一間亮著柔和燈光的雙人房里，在身后拎著外套輕輕披上肩的她，轉到面前認真系上了一顆顆雕有雪紋的紐扣。

任憑她一遍遍翻整著早已不存在褶皺的衣衫，把從村長那里拿回來的擦得光潔如新的手表戴上了原本的位置。

正在忙活的手，被他緩緩握住了。

“姐……”

她仰起頭來，看到了一雙面積不大卻深邃得倒映出自己影子的鏡眸。

“這算是我們的IPO正式開啟了嗎？”

“你說呢？”

“那我已經(jīng)是你的獨角獸了？”

“當然。你難道不是嗎？”

“你說是就是?！?/p>

她笑著拍了一下他的肩膀，從包里取出了一個精致的小盒子。

“這個送給你?！?/p>

“什么呀？”

他打開一看，里面居然是一副全新的袖扣。

“姐，你這是……”

面對他始料未及的神情，她有點小小的得意。

“這是托最近一個在法國做服飾的客戶買的，不知道合不合你的審美……”

透過銀光閃閃的水晶面，懸浮在夾層中的超人徽章盛開出了金色的向日葵。

“很好看??！我以前只聽說袖扣對男人就像是珠寶對女人的作用一樣。但我從來都沒擁有過自己的袖扣……”

“你喜歡就好，就當是我送給你的求婚信物吧。來，試一下效果怎么樣？”

他激動地把兩只手腕伸了過去，像是在接受某種皇室的饋贈。

“手別抖，小心被扎到……”

幾秒鐘就煥然一新的袖邊，宛如雪原上初升的朝陽，耀眼的祥云襯托出了風火輪的活力。

“漂亮吧？和你今天的白西裝很搭??！”

在幫掛耳環(huán)的她撩起披肩的長發(fā)時，晃動的吊墜輕輕叩擊著雪盾，清脆的鈴聲回蕩在她的耳畔，也跳躍在他沉穩(wěn)的脈間。

拉上拉鏈疊好裙擺，他來回端詳著鏡子里外精心修剪完畢的這朵鮮花。

“你在瞅啥呢？”

“這里的你是雙倍的美，趕緊多看幾眼……”

倆人還在互相收拾幾乎消失的瑕疵，外面?zhèn)鱽砹岁囮嚽瞄T聲。

“哥，你們準備好了沒？時間快到了……”

兩個循聲望去的腦袋，目光又不約而同地轉回了彼此的臉上。

“走，去我們的IPO現(xiàn)場了！”

高朋滿座的桌前，難得湊齊的南北兩方人基本都是熟面孔。

作為伴娘的程菽第一次直播沒有把所有的鏡頭沖著自己，而是架好機位后，與直播間里的觀眾真誠地道出了開場白：

“各位寶寶們，今天的戶外直播主題是我姐的婚禮，我必須要把這個場面和你們分享一下。大家都來沾沾喜氣吧……”

代播的小雪看著她提裙像兔子一樣跑回了伴娘隊伍，與領頭的伴郎廖然一起帶著各自的軍團在紅毯兩邊分別站定。

捧著流程表的司儀走上舞臺，清清嗓子開始了主持的內(nèi)容。

“現(xiàn)場遠道而來的各位賓友們中午好！今天歡迎大家來到這里參加孔令麒先生和程蔓女士的婚禮，共同見證這對雙向奔赴的相愛之人終成眷屬的珍貴時刻?，F(xiàn)在讓我們期待男女主角的隆重登場！”

隔著紅毯同樣在想著一些奇奇怪怪畫面的民宿情侶眼前突然暗了下來，一段似林間山泉流淌的鋼琴曲逐漸響起，緊閉多時的大門徐徐啟封。

一道自頂上投下的光束里，兩個并肩而行的身影由模糊變得越發(fā)清晰。

“他們來了！一起為此時此刻的愛情使者歡呼吧！”

沐浴在拉炮迸發(fā)的彩帶亮片與伴郎伴娘們拋灑的花瓣雨里，相比最初為多比融資演講結束群魔亂舞的狂歡，他忍住了腳下的躁動，借著揮手向周圍打招呼的同時，為她有意無意地遮下了一切鋪天蓋地暫時難以適應的火熱眼神。

不知道為什么，昔日那個傳說中當著大摩總裁的面都敢硬剛的小獅子，突然蛻變成了嬌羞的綿羊，不由得挽緊了他已經(jīng)貼在身上的臂彎。

終于踏上了萬眾矚目的高處，他仍然不忘對著臺下掀起又一波掌聲的浪潮后，轉過來抱著雙手微笑瞧著她。

視線里只剩下他一個了，她狂跳的心在盡量壓制的呼吸中漸漸平穩(wěn)了不少。

司儀示意所有人安靜下來，接著流程上的步驟，請雙方交換婚禮誓言。

接過話筒的他飛速回顧了一遍爛熟于心的腹稿，向滿懷期許的她打開了久違的話匣子。

“親愛的程蔓，很高興等到了能在這么多關心支持我的人共同見證下，對你說出攜手一生的重要時刻。渴望有個充滿愛與被愛的家，一直都是我在事業(yè)和生活中的夢想。如今遇到了你，這一切變得不再遙遠迷茫?！?/p>

“我曾經(jīng)許諾，希望有一天可以帶自己喜歡的女生一塊去滑雪，在白茫茫的世界里相擁取暖。是你的出現(xiàn)給了我這個圓夢的機會，也讓我的雪橇不再是一葉孤帆?！?/p>

“時至今日，我想在這個非同尋常的場合，演奏一首專門寫給與你相戀成婚的歌，希望你能喜歡收下……”

黃毛帶頭鼓起了掌，現(xiàn)場再次爆發(fā)出熱烈的叫好聲。

司儀把她引到舞臺邊坐下，眾人齊刷刷的目光集中在裝備藍牙耳機的他身上。

“這首歌叫《郁金雪戀》，詞是我親手寫的，記錄了我們在東北相識相知相愛的故事……”

屋里的燈光調(diào)整為只能隱約看見緩緩落座臺邊琴后的他，大屏幕上開始像放電影一樣拉開了記憶的卷軸。

一陣由山巔傳來的渾厚風聲逐漸增強，讓人仿佛身處漫天飛雪的寒瀑之中。

鏡頭從登高俯視的倆人一點點分離，追隨著她推下山坡的迷彩小將，又回到了她因頑皮得逞打心底里綻放的開心笑臉上。

前奏漸行漸遠，他低沉的嗓音不動聲色地加入了表演。

“那一年的我立于雪山之巔

向寒冷又火熱的遠方縱身一躍……”

這一開口似點燃鞭炮般，又一次激起了陣陣喝彩，但很快又心照不宣地消失在了琴曲中。

她也為之梅開二度地驚艷到了，原來曾經(jīng)只是角落獨奏的無言小王子，還能解鎖低音炮的新屬性。

比起之前二人轉的熱鬧歡騰，此時的他更像是一個帶著往事娓娓道來的逐夢者，在酒吧里默默品嘗起了杯中的酸甜苦辣。

“你在身后欣賞鼓舞的笑顏

比漫天玉絨更純潔

茫茫冰酥更甘甜…… ”

“我們曾經(jīng)天差地別

誤打誤撞因志結緣

未敢奢望流星垂夜

真心道破無憾冒險……”

“小麒士踏遍全世界

只為尋找夢里依戀

東北溫泉孕育多年

魔都紅玫綻放身邊……”

“感恩一路旅程有姐

助我度過重重浩劫

郁金始于初識相約

亦銘記在我的心田……”

“今朝許下終身愿

余生與你同沐雪

暢游花海肩并肩

白頭到老共枕眠……”

一幀幀用心排版的畫面劃過眼前，也烙在了早已哭成淚人的她靈魂深處，甚至不知道他是怎么抱著一束郁金香悄悄走過來，把自己領回到舞臺上。

在他胸口貼心預留已久的溫暖手帕，小心拭去了她眼角融化的霜沫，深情的語調(diào)混合著淡淡的花香，掀動著她腦海翻涌的層層雪浪。

“親愛的程蔓，雖然我還有很多不足，但很幸運能遇見你成為我夢想中的良師益友，鞭策我走向更有擔當?shù)奈磥怼ＯＭ慵瓤梢院臀乙黄鹑コ砸惠呑拥拇笈艡n，也會在全世界最美的海島上開啟釣魚養(yǎng)老的退休時光?！?/p>

接過還沾有水珠的郁金香，內(nèi)心斟酌無數(shù)次的她也在微微顫抖的聲音里袒露了真摯的誓言。

“孔令麒，你是我遇到的第一個賦予做回自己魔力的安心守護神。有你在身邊，我明白了愛與被愛的真正含義，可以沒有負擔地去面對生活中的得失成敗。你空降在了我缺席多年的精神時空，有你這位導師的長久陪伴，我一定能把人生看得更透徹，也能收獲更有價值的明天?！?/p>

觀眾席上的馬春梅拼命忍住抽泣盯著第二次站在這個十字路口的女兒，一旁的程三民嫌棄地扯了幾張紙巾塞到她手里。

“蔓蔓哭就算了，你哭個啥，這沒見過世面的小樣……咱家大喜的日子，開心點！”

她擂了這個吵了一輩子的老伴一下，還是迅速擦了擦已經(jīng)脫妝的面孔。

“孔先生，你愿意接受程女士成為你的妻子嗎？”

“程女士，你愿意接受孔先生成為你的丈夫嗎？”

相視而笑的倆人，向彼此滿載自己的眼神異口同聲。

“我愿意。”

雙方交換結婚戒指時，都能明顯感覺到手心里濕漉漉的春雨，還有隱藏在地平線以下的暖陽。

“這是我們今天見證的一對天造地設的良緣佳偶，祝賀他們攜手相伴邁進了幸福婚姻的殿堂！接下來新郎可以親吻新娘了……”

現(xiàn)場頓時炸開了鍋一樣，起哄的口哨此起彼伏，“親一個”的喊聲與前面的演唱會相比，絕對是過猶不及。

向來遇事沉著的她，覺得前半生攢下來的自信，都要在這里悉數(shù)化為烏有了。

他覺察到了她的局促不安，余光瞥見和那晚轟趴館反助攻如出一轍的氛圍，已經(jīng)明白了大半。

“沒事，如果你覺得不好意思，這一環(huán)節(jié)就跳過去，我都行……”

“不，我想在婚禮上給你一個表彰圓滿的嘉獎……”

一滴從郁金香葉尖匯聚而下的殘液砸在他的虎口上，他低頭掃了一眼，又側過臉看了看還在翹首以盼的司儀，給他悄悄使了個眼色。

“現(xiàn)場的朋友們，接下來新娘要把捧花拋下來了。希望接到的人都能感受到他們傳遞的幸福！”

司儀的這句話和按了遙控器開關一樣，周圍的頻道瞬間又切換到了求投喂模式，一幫人目不轉睛地緊盯著那束貨真價實的好運靈簽。

“三、二、一，走起！”

一道在空中劃出完美弧線的流星宛如禮花綻放開來，估計也沒料到會是群發(fā)的福利，每一桌無論單身與否的人，皆條件反射地加入了搶奪的陣營。

放棄摻和大部隊的田爽無意間回頭望去，映入眼簾的一幕令她嘴角悄然上揚。

舉起的白云袖口后，超人徽章上一輪橫跨愛河的彩虹煥發(fā)出了粉紅的生機，兩個穿越公眾最后防線的牛郎織女，終于在鵲橋執(zhí)手相會。

她閉目滑落的熱淚，汩汩聚集在他托著臉頰的掌心。

而他守候的拇指，正輕柔采下睫毛上沉甸甸的碩果。

這副以前只會油嘴滑舌笨拙撩妹的薄唇，如今是充滿了專屬情話的魔法郵箱與八音盒，每一個文字和音符，都澆筑了冰糖級別的甘飴，不僅僅只是書寫在齒間，更如熱血傾瀉入喉，沸騰于心泉。

他為身邊能有這樣一個在境界實力上都極具安全感的王者相當珍惜，和自己相比，她才是那個名副其實的超人。

盡管都還有一些弱點仍需克服，但“金無足赤，人無完人”，老田口中的她“脾氣臭硬，從不反思”，父親心里的他“不聽話，沒出息”，也只有遇到真正識寶的伯樂，才能駕馭屬于自己的千里馬，以紅塵作伴，共享人世繁華。

大概是用心唱了歌的緣故，他今天的唇有些發(fā)白，動作也稍顯遲緩。

冬歇沉睡的凍土被燦爛奪目的陽光從夢中亮醒，凝結在骨子里的冰雪逐漸消融，壓抑已久的新芽在甘霖的滋潤中萌發(fā)了昂首的活力。

沙啞的喉嚨領略到了不藥而愈的放松，壓絨的雪檐一點點恢復了琉璃瓦的秞色。

不知過了多久，唇邊依依不舍的剝離，仿佛置身于外太空的倆人相繼悠悠睜開了眼睛。

灰冷的雪原蕩漾起爐火一樣的花海，撥開窗欞上殘留的雨簾，放眼皆是賞心悅目的佳人。

彼此清澈的眸中相機般印下了對方的輪廓，默契莞爾一笑的同時，互相道上了最溫情的祝福。

“姐，新婚快樂。我愛你?！?/p>

“小東西，新婚快樂。我也愛你?！?/p>

獨自安靜坐在首席，目光越過仍然躁動的人群落在他們身上的孔慶杉，飲下一口茶欣慰地笑了。

黃家屯沒有到達現(xiàn)場的老人們圍在直播間，也為這對終成眷屬的貴人喜極而泣。

開席后，他脫去了外套，帶著換裝旗袍的她為每一桌客人敬酒，不止一個夸贊閃爍在腕邊的袖扣是錦上添花的存在。

“孔少，從來沒見你戴過袖扣，真的好看！”

“當然好看了，我媳婦買的能不好看嗎？”

“嫂子眼光果然不錯！來，我們敬你一杯，祝你們永遠幸福，白頭到老！”

似曾相識的場面，聲聲熟悉的呼喚，當初怎么聽都覺得反感的“嫂子”，如今卻像稱贊一樣悅耳多了。

擔心他酒量不好再出什么幺蛾子，她不止一次示意旁邊的伴郎團替他擋一下，然而他堅持要自己喝完。

敬到男方主桌時，父子倆又一次以酒交流的時刻終于到來。

望著城府捉摸不透的孔慶杉，他一改之前隨時炸毛的狀態(tài)，酒意彌漫的臉上浮現(xiàn)出少有的鎮(zhèn)定自若。

“祝賀你抱得美人歸了?！?/p>

“謝謝。她雖然不是最初你指定的兒媳，但現(xiàn)在我是非她不娶了?！?/p>

“我曾經(jīng)認為，你無論在哪里都是一個非常不確定的風險，但從你這次的婚房設計、婚禮策劃，甚至你剛才的臨場應變，看出了多比和你確實都成長了不少?！?/p>

“一開始我確實希望程蔓來當多比的CEO，不過今天看來，或許你在運營中的思路更獨到，把理想和現(xiàn)實之間的壁壘打破融合也未嘗不可。”

“說實話，這次的婚房作為一個現(xiàn)身說法的廣告，已經(jīng)讓很多人看到了盈利的曙光，天耀也不再提換人的事，算是讓我見識到了你憑實力坐穩(wěn)主將的位置?！?/p>

“自己好好珍惜吧，如果多比也能迎來IPO的那一天，于你于我都是件好事。”

“多謝你的認可，多比現(xiàn)在是我事業(yè)與生活的支柱，我會為自己和員工還有各位資方負責。最終上市與否我來決定，就看你這邊的態(tài)度了?！?/p>

兩只酒杯碰撞出了迎戰(zhàn)的槍聲，一仰脖子灌盡的他，留下了一個不服輸?shù)难凵駧ь^離開了。

她擔憂地陪他逛了一圈后回到程家主桌坐下，替他卷起拆掉袖扣的袖子開始動筷。

他夾了很多菜給她，隨著時間的流逝，席上的人一點點減少，羅超小末湊到喝多的他旁邊，有一搭沒一搭聊起了昔日泡妞的往事。

盡管到最后，他已經(jīng)無話可說了，抱著胳膊靠在座椅上敷衍附和著耳邊嗡嗡作響的交談。

可是他醉意朦朧的雙眼，始終停留在不遠處時常朝這邊張望的她身上。

臨時小憩的房間里，簡單洗漱后的他躺在酒精發(fā)酵的熱湯里睡得很沉。

卸妝完畢的她正準備午休，突然門外傳來了輕輕叩響的動靜。

來人竟然是孔慶杉。

“程蔓，今天我把這小子交給你了，以后多費心……”

她詫異地看著眼前的公公，這番話不應該是自己的父親對姑爺說嗎？

“小麒的性格你知道，要想成大事，光有所謂的激情理想是遠遠不夠的。但他的命好能遇見你，及時為他敲響警鐘立足現(xiàn)實?！?/p>

“我是討厭他，可也不想失去這個兒子。只要能看到他越來越有所成就，我也就不再插手了?！?/p>

“我跟他目前還沒有達到自由對話的程度，有的事只能通過你來告訴他。咱們都是在商業(yè)混了這么久的人，無論你我，殘酷的斗獸場終有成敗?！?/p>

“這一仗我是輸了，也認了。多比可以由他繼續(xù)做主，但我希望他將來是一個以真正稱得上是合格人生贏家的身份，再次站在我面前?！?/p>

“總之，歡迎你成為孔家的媳婦?；厝バ菹伞?/p>

“謝謝您的肯定支持，我們會好好走下去的。”

小心關上門回到床上，被窩里的他晃了晃腦袋，嘴里還在時斷時續(xù)地哼著那首歌。

慢慢挨著他躺下來，傾聽他含糊不清的語調(diào)，感覺這曲子即將取代二人轉縈繞在腦海中的地位了。

“小東西，今天真的謝謝你給我?guī)砹艘粓鼋^無僅有的完美婚禮。這首歌我也非常喜歡，今晚你能不能單獨唱給我聽？”

夢中的他貌似真的聽見了一樣，居然抿著嘴唇“嗯”了一聲。

在他褪去紅暈的臉上輕啄一口，她也安然閉上了疲憊的眼皮。

晚飯在酒店吃了一些家常菜后，馬春梅提議去逛逛街，田爽也湊了過來。

“豆豆，你不和你媽他們回家嗎？”

“不，姥姥，我想去逛街。我都很久沒有出門放松一下了！”

“我來給你們當導游，上海那么大，沒人領著很容易走丟的……”

“這倒是……蔓子你覺得呢？”

“可以，注意安全就好?！?/p>

“對了姥姥，你們是不是明天的飛機??？我今晚可以來和你再說點悄悄話嗎？”

“啥悄悄話要等今晚說，現(xiàn)在說不行嗎？”

“現(xiàn)在說那還叫悄悄話嗎？我要像過年時睡炕一樣和你聊些八卦……”

瞥到田爽一切盡在不言中的一個眼色，她早就領悟了其中的含義。

畢竟保持了這么多年的離異生活，不是沒有原因。

送他們出了酒店，她一再強調(diào)田爽要早睡，不能玩過了頭。

“知道了，你也是。媽，我們走了！”

出租車逐漸消失在了霓虹燈閃爍的街道中，轉身看到肩扛外套的他單手抽兜立在那里，開心地跑過去摟住了脖子。

“那我們就……回家？”

“現(xiàn)在回家……你想干嘛？”

鼻梁上冷不丁被掐了一下，她嗔怒地吐槽了一句。

“豆豆都懂了，難道你還不明白嗎？”

“懂，肯定懂。必須得懂??！”

他伸手攬過她的肩膀，轉動著指頭上套的車鑰匙，朝停車場邁開了迫不及待的步伐。

今夜的晚風很涼爽，空氣中彌漫著初夏的微燥，落幕之后的內(nèi)場一反常態(tài)地寂靜無聲。

從進門的玄關，到客廳的廣場，一路皆是郁金香盛放燃燒的火苗。

墻壁上飄灑著鵝毛大雪，在每一株花頂上都加了一道銀冕，猶如在這座跳動燭光的城堡里鋪滿了旭日下閃耀的鉆石。

若隱若現(xiàn)的星光同樣在皇冠周圍熠熠生輝，慢飲香檳的她坐在桌子對面，含情脈脈地朝那一頭半醉半醒的他拋去了不言而喻的微笑。

臥室里充斥著不知名的香薰氣息，藍牙音響還在循環(huán)播放《郁金雪戀》的鋼琴曲。

一部只屬于他們倆的專屬包場午夜電影，即將精彩點映。

“小東西?！?/p>

“嗯？”

“今晚的冰雪郁金戀之島，就剩下我們倆了?！?/p>

“沒錯?！?/p>

“你今晚打算怎么安排？”

“我？”

他晃晃空蕩蕩的杯子，后仰在椅子上。

“沒什么安排，你吩咐就是……”

“今晚公平一下，前面你負責，后面我來?！?/p>

“負責什么？”

她指指角落的音響。

“就這個，你自由發(fā)揮……”

愣神了兩秒的他這才反應過來，扶著桌子慢慢站起身。

“尊貴的女王陛下，恰逢今晚這個良辰美景，可以請您跳上一支舞嗎？”

修長的手指擱上了他張開的厚實掌心，倆人和著已經(jīng)刻入骨子里的節(jié)拍，沉浸在被他悄悄調(diào)成薩克斯風格的慵懶情調(diào)中翩翩起舞。

相比在眾人面前界限分明的示愛，此時的倆人不只是停留在單純的眼神交流。

她抬起頭輕蹭著他的下頜與臉頰，他也在她額前鼻尖上描摹出了立體的弧線。

彼此的面孔都點綴上了紅梅，不知道是她越來越淡的唇彩蕩漾在了他的腦海，還是他呼吸中濃度不減的酒氣熏染了她的靈魂。

“那一年的我立于雪山之巔

向寒冷又火熱的遠方縱身一躍

你在身后欣賞鼓舞的笑顏

比漫天玉絨更純潔

茫茫冰酥更甘甜…… ”

聽到他帶著磁性的唱腔敲擊在耳膜上的獨特蜂鳴，她忍不住伏在他頸窩里，感受由他喉間的原聲共振入髓的酥麻。

他一邊貼著她的耳畔，一邊攬著她的腰背輕歌曼舞。

臥室早已籠罩上了爵士樂酒吧的聲色光影，墻壁的屏幕里播放著黃家屯后山的遼闊雪原，靈活穿梭在林間的他和駐足頂峰眺望的她，那一段潤物細無聲的解悶式暗戀又浮現(xiàn)在眼前。

自己曾經(jīng)不屑一顧的藝術甜蜜和滑雪嘗試，在遇到他以后逐漸擊碎了屏障，并發(fā)自內(nèi)心地去細品其中的情意。

卷弄著他半開的領帶，還沉浸在幸福回憶中的她在曲終的尾聲里突然睜開了眼睛。

“姐，舞跳完了……”

“好，那么接下來的節(jié)目交給我了。”

脖子下扎系的感覺轉移到了眼前，他帶著幾分惶恐的目光漸漸隱沒在了領帶后面。

嗅到她遠近不定的淡香在鼻尖的縈繞，嘴角飛起一抹壞笑的他大概明白了意圖。

“玩感官體驗的大冒險？”

“覺得自己能擋下幾個回合？”

“我努力……”

摁坐回椅子上的他，酒勁正濃的腦袋有點沉，略顯緊張的軀體伴隨著呼吸微微起伏。

被地毯消音的腳步幾乎捕捉不到，反而皮帶上緩慢的解扣激起了他一身雞皮疙瘩。

然而腰上特別的松開又拉緊的感覺令他深感不妙，仿佛是椅背上伸出了一只揪住尾巴的魔爪。

兩只手腕也多了些許禁錮的壓力，一對亮起的液晶小屏開啟了指數(shù)的實況報道。

腿上慢慢增加的重量也像是坐在了他的心頭，熟悉的軟唇一點點描繪起臉上五官的線條。

他想去追蹤這近在咫尺的親密，但對手卻魚一般敏捷躲閃，每次都是剛觸及便又錯過，來回幾次均宣告失敗的他只能靠倒在原地，任憑調(diào)皮的絲滑在耳垂和喉結之間不時撩動。

浸濕的襯衫開始釋放出燥熱的內(nèi)核，剛剛暴露在空氣的皮膚，瞬間又被一股更強勁的清涼刺激得哆嗦了一下。

竭力壓制住沖到嗓子眼的驚呼，他辨識出了那是她平時最喜歡用的濕巾，稍微放松下來的神經(jīng)，還是被薄荷蔓延在胸腹上的冰爽滲透得收縮不止。

她細心地一次次替他擦拭著身體，由于酒精發(fā)酵和興奮發(fā)燙的每一寸土地，竟然蒸騰起了縷縷清煙。

表面上是在降溫，實則是在添火。

好不容易等到濕巾完全離開了體表，才緩過來幾秒的他，霎時牙關都咬出了脆響。

柔軟的鼻頭在自己飽滿的胸肌上擂起了戰(zhàn)鼓，彈性十足的肌肉觸電一樣不停震顫，遠超她進擊頻率的心跳一下子把臥室的背景音樂都蓋住了。

繃成弓弦的脊背不受控制地直往外挺，反而將小鹿亂撞的胸口更近一步地貼到了她的臉上，溫暖的鼻息吹拂在硬起的山頂，融化了盤繞的寒冰，淋漓的雪漿涌成了源泉。

他想制止這噬骨的招數(shù)，但額頭上恰到好處的按壓總是把反抗的力度化解。

拇指撥弄著徒勞翕動的鼻翼，他快要透不過氣了。

當另一個蒸籠級別的法寶覆蓋在抽搐的心房上，隱藏其中的魚宛如封閉在鍋中毫無規(guī)律地扭動，他脖子上暴起的青筋和攥緊的雙拳，牽動著欲望充盈的軀體都猛地朝外彈了一下。

利用多方結界加以防御的她還是被他嚇了一跳，余光瞥到手環(huán)飛速上漲但仍處正常范圍的各項指標，埋頭繼續(xù)著進攻的套路。

指甲在扶手上抓出了刻痕，皮帶把小腹勒得已經(jīng)陷進去了明顯一塊，雙腿又掙脫不開鎮(zhèn)場的體重，他已經(jīng)分不清現(xiàn)在的自己究竟是在享受還是渡劫了。

她是還在記自己在民宿路演缺席，導致空歡喜一晚上的仇嗎？

或者是幫助自己因為離開賽車場多年練習不夠，防止出現(xiàn)過彎打滑甚至翻車的慘??？

緊閉眼角冒出的生理性淚水，悄然在領帶上綻放了梅花，沾濕了她捂在上方的掌心。

“小東西，你是哭了嗎？”

他很想反駁，剛一張嘴，緊張過度的喉嚨灌入了空氣，嗆得咳嗽不斷，領帶布面的水印擴散得更多了。

她趕緊給他順著胸口，換了一張濕巾清潔著星星點點的汗珠。

持續(xù)亢奮的他實在太累了，癱在椅子里粗氣直喘，原本硬若鐵板的身體也垮了下來。

她開始懊悔自己是不是整過了頭，看到他凌亂的衣衫和漲紅的臉色，猶豫再三還是解開了皮帶和手環(huán)，輕揉他略凹的手腕和髖部。

“沒事吧？是不是很疼？”

扯下領帶為他揩去殘留的淚花，梳理好粘在額上亂糟糟的劉海。

不料才過了片刻，他轉過來的眸中布滿戰(zhàn)意，直勾勾的眼神盯得她發(fā)毛。

“姐，你今晚是不是很想要？”

“廢話，這是洞房花燭夜……”

他雙臂一撐突然站起，壓迫太久的腿還沒緩過來，一下子單膝跪在了地上。

正想去扶的她才伸出手，他仰起的瞇眼中透露的狠勁，竟然震懾得她不由得倒退兩步跌坐床邊。

他搖搖晃晃地重新站穩(wěn)，自顧自把皺巴巴的襯衫扒掉一甩，準確無誤地扔到了椅子上。

尚未從這行云流水的動作中反應過來的她，眼前人已變成了通體雪白的攝魂鬼卒。

血絲涌動的犀利目光，令她穿越回到了他當初在酒店破記錄般自脫爬進浴缸的醉漢狀態(tài)。

只不過這次，是真的沖她來了。

盡管倆人的情事已經(jīng)不是第一次，但是就這樣望著他未著寸縷的模樣，她還是有點不敢直視。

正打算去關燈，胳膊讓他半路擰住了。

“你要干嘛？”

“關燈啊……”

“不準關。”

“……為啥？”

他輕輕一揮手，把她面朝下推倒在了被子上。

“我也要看看你能擋下幾回合?！?/p>

身后撲通一震，雖然床起到了一定的緩沖，她依然被砸得低呼了一聲。

旗袍側面的拉鏈迅速裂開，一只手探到面前摸索解著衣襟上的盤扣。

勉強回過頭去的她，恰好和他與前面悉聽尊便的受虐判若兩人的冷酷眼神撞上，頓時連大氣都不敢出了。

褪下戰(zhàn)袍的她宛如一枚鮮嫩可口的紅荔枝，光滑無瑕的玉體被他抱在懷里以唇為刀，雕滿了星羅棋布的瘋狂柔吻。

卷土重來的粗重喘息吹得她后脖子刺癢直縮，耳畔的暖風呼呼作響，依稀還聽到了他撥動風鈴的陣陣梵音。

她也很想擺脫這注入刺激的牢籠，但他的體重更不是自己能挑戰(zhàn)的，才勉強爬出一點空隙，又被他毫不費力地拽回。

也許是之前的體力還在回爐，他并沒有多余的行動，除了伏在自己肩上閉目養(yǎng)神，便只有撫琴一般的手在自己的胸腹上來回摩挲，漸漸平穩(wěn)下來的呼吸讓她懷疑這家伙是不是又喝多睡著了。

氣急敗壞的她忍不住捅了他一胳膊肘。

“孔令麒！”

“……怎么了？”

“你別在后面裝死……”

“我沒有啊？”

“那你這是什么意思？！”

“咋的，這就急眼了？有一回合了嗎？”

原來他一直在欲擒故縱，她更是氣不打一處來，一把將他的手推掉，吭哧吭哧地向前爬去。

才匍匐出了一小段距離，后肩突然搭上了一只手。

“開個玩笑而已，別生氣……”

扭頭看到他委屈巴巴趴在自己腰上的神情，憋了一肚子火的她撅了他一下，枕在自己胳膊上一言不發(fā)。

親吻著她纖細的腰肢，一下下摸著骨骼完美的脊背，她像只順毛的小貓一樣逐漸散去了不愉快的情緒。

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引起了她的注意，回首望去，叼著一方的他正在撕扯包裝袋。

“你干啥？”

他瞬間窘紅了臉，顫抖的下巴不知道是該繼續(xù)手上的動作，還是回答她的問題。

“把那玩意扔了?！?/p>

“姐，你上次生病那么遭罪，要不下次再……”

她沒給他選擇的機會，直接一掌打掉了裝備。

“少來，你要再不行動，我去洗洗睡了?！?/p>

他再次急促起來的鼻息，從她腰上掠過停至耳邊。

手掌托住她的小腹，屏住呼吸笨拙地尋找著。

當磨蹭了半天終于成功合體的一刻降臨，倆人同時有了如釋重負的舒坦。

他墊在下面的手始終沒有離開，還是貼在原地柔和畫圓。

“姐，你這里脆弱，我護著吧……”

想起那晚依偎在他肩頭，被他寬厚掌心化解劇痛的治愈回憶，抹了一把眼淚的她掙扎著翻過身，捧住他反應慢半拍的臉報以感激之情。

他究竟在怕什么呢？

自己的身體情況實屬偶然，但也并非不能承擔生育重任，唯一可能的，就是他小小年紀親自面對母親的離世。

倘若母親還在，她應該可以選擇不再與父親結為夫妻，更不會把自己帶到世界上代己受苦。

成長的一路沒有一個良好的慈父榜樣，縱使自己知道孩子的養(yǎng)育需要在哪些方面避雷，一旦身份發(fā)生轉變，誰敢保證一輩子時刻都能是個完美的依靠？

之前父親沒創(chuàng)業(yè)時，家里的感情多好，時至造化弄人的今天，翻天覆地的變故令人唏噓。

他是喜歡孩子，自己也可以還是個孩子，厭惡了成年人世界的某些血雨腥風，甘愿駐足在曾經(jīng)單純善良的理想中。

醫(yī)者不自醫(yī)的習慣同樣令他擔憂，今后的孩子還會不會延續(xù)上一代不幸的命運，哪怕只是一點點，就足以給他們的一生扎上細微但隱痛不斷的毛刺。

自己的存在在三十年前，已經(jīng)讓一個母親抱憾而終。

三十年后，不能再有另外一個了。

可是倆人還有足夠的時間去避免刺落身心的悲劇，不求別的，只要孩子比他們都過得好，順利快樂地長大，這不就夠了嗎？

思緒又回到現(xiàn)實的她偷偷睜眼看去，他仍然在閉目安靜地與自己進行無聲的唇齒交流。

風鈴懸掛在墻上，搖擺出低沉有力的轟鳴。

腰間柔中帶剛的奮進，有了自己躺在沙灘上的夢中舒暢，也深深體會到了IPO的欣喜成就感。

小腹里截然不同的驚濤拍岸，不再是那晚痙攣的折磨，如此激烈的反應，讓她提前萌發(fā)了新生命呼之欲出的錯覺。

耳邊迷迷糊糊響起了他艱難的喘息，她以為自己聽錯了。

仔細一看，他真的面露難色了。

“怎么了？”

“不行了，我腰好累……”

現(xiàn)在雙方都沒有達到極限，可不能掉鏈子！

“別急，慢慢來……”

話音未落，他直接塌在她身上，差點把她壓窒息了。

鉚勁支起來接著做，但是腰卻一直在抖。

“你躺下，我來吧……”

顧不上去拿紙巾，她用胳膊幫他拂去額上的滾滾汗水，接替了他輸出的主力位置。

“今晚怎么這么好事多磨……”

她盡管心里直犯嘀咕，但他沒有完全躺平的意思，還是咬牙堅持到了最后。

一股由下而上直噴入魂的熱泉，沖得她渾身都狠狠顫栗了一下。

這感覺和平時有裝備根本不是一個概念，她終于產(chǎn)生了真正屬于新婚才有的快樂。

已經(jīng)脫力的他勉強看看臥在身邊的她，粘連的眼皮睜開又閉上。

“……姐，你怎么樣？”

“有點累，歇會就好了。你的腰呢？”

“現(xiàn)在一停下來真的疼了……”

“怎么回事？你平時不是這樣的……”

“可能是……在椅子上太緊張，拉到肌肉了……”

“我?guī)湍憧纯础?/p>

他的腰還是挺硬實的，但椎骨附近的陰影依舊能看出舊日淺淺的傷痕。

幸好為了他，她早已把那些理療方法了如指掌。

但力度又不得不達到要求，點按穴位三番五次把他疼得直叫。

“姐，筋都麻了，你輕點！”

“有感覺才說明按摩有效果，不是那種輕輕摸的?！?/p>

“怎么越來越酸了……”

“按摩穴位就是這樣的，過一會就好了。”

他的表情上痛苦沒怎么少，但卻默默忍下去了。

“小東西，想什么呢？”

“在想如果你懷孕以后，比這難受多了吧……”

她揉腿的手停了一下，又接著忙活。

“我愿意，沒事……”

他撐起半個身子，轉過頭來望著她。

“姐，我沒有別的意思……相比要豆豆的當年，你現(xiàn)在的年齡已經(jīng)比較大了，工作壓力又不輕，懷孕肯定比那時更辛苦……”

“我是想和你共度余生，孩子不是必須的。只要你平安快樂就好了……”

聽到他的肺腑之言，她猜到應該又是因為母親的遭遇，激發(fā)了他保護自己的潛意識。

“謝謝你的關心。不過我想要孩子，也是希望能看到一個成功的準父親給上一代的他們做個好榜樣。”

“家確實不一定需要有孩子，可也是有了孩子，才能讓家的意義傳承下去。多比是你在事業(yè)上的孩子，這里也可以走出懂家愛家的孩子不是嗎？”

感受到她臉貼在腰上的溫潤，他也慢慢想通了。

趴在床上的他，拖著依然酸軟的腰腿挪到床頭給她倒了杯水，把耳朵靠在了她的肚子上。

“你又在干嘛？”

“給我們的孩子看房啊。”

“你哪有看房的權利？”

“誰說沒有，我剛才就深入了解了，是個好戶型……”

“你個小壞蛋，張口就來？”

“姐，輕點，耳朵要掉了……”

多比正式在香港上市的那天，正好是程馨姐弟出生的日子，對孔令麒來說是雙喜臨門了。

晚上的病房里，他敞開的掌心里捧著兩個粉紅的小拳頭，還有她剛剛恢復不久的指尖，共同拍了一張?zhí)貏e的全家福。

朋友圈里很快出現(xiàn)的一條認真書寫后的圖文新動態(tài)。

“今天是我孔令麒事業(yè)上的孩子

——多比正式出道上市的吉日

也是家庭中的孩子

——程仔美馨小天使的降臨良辰

感謝和我并肩創(chuàng)業(yè)至今的所有伙伴

還有陪伴我攜手余生的心上人”

擱下手機把兩個熟睡的孩子小心移到一旁，沖好一杯溫蜂蜜水遞過來，趴在枕邊開心地摸著她含著吸管的笑臉。

貼著他前額寵溺地蹭了蹭，花唇還沾有的清甜蜜汁也分享到了他始終沒有落下的嘴角。

扎著點滴的手上盡管暫時空空蕩蕩，卻在觸到他腕戴的手環(huán)和無名指上戒指的雪花雕紋后，緊緊握住了溫暖柔軟的掌心。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