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8.暮云

湛王的情緒在貴妃尚未走出內(nèi)廷殿門，就平復了大半，他想起廷兒偷軍印事未盡，趕緊回身對著帝王說道：

“父皇，廷兒偷了軍印，理當軍法處置?！?/p>

”還請父皇降罪，將他與其母，一同發(fā)配出京吧?！?/p>

縱然無奈，可這是他唯一可以為侄兒做的，遠離天都，至少，可以減少因汐王叛國之名，百姓對兩人的責難。

榮嘉皇帝看著湛王臉上似有一滴淚滑落，說話聲輕柔了許多：

“將廷兒與他母親送去老五的封地，沒有朕的旨意，終身不得進京?！?/p>

“父皇英明?！?/p>

“謝皇爺爺。”

“即刻啟程吧?！?/p>

周子舒看著湛王與小世子行完跪拜禮，兩人就此走出殿內(nèi)。他突然覺得，這樣已經(jīng)算是不錯臉，這位帝王，似乎有了一些不一樣。

榮嘉皇帝的聲音再次揚起：

“老四，你和子舒一起徹查殷氏貪墨一案，無論任何人，朕，絕不姑息。”

“子舒留下。”

他再度揮了揮右手的衣袖，示意四子離去，他現(xiàn)在，實在，不想說話。

凌王跪地行禮，領命離去。

天子山的雨落的更快一些，雷聲響起時，云朵黑白交纏在一起，雨，潑天似的落了下來。

半山腰上有些地方鑿的有零星山洞，有的是天都未建之前便有，有的則是皇家自己打造?；适易谟H若有上山又或是祭祀之時，那些打磨平整，收拾整齊的洞府，用作歇腳休憩之用。

雨落下的時候，在一處洞府前，一襲淡藍青衫立在如小瀑布一般的山石前雙眸發(fā)直，他在盯著自己眼前的雨幕發(fā)呆。

這是頂替了十一皇子身份的離澤宮天人。

自從蘇醒后，這位就發(fā)現(xiàn)自己的身體似乎有些不一樣，就記不得自己的名字，而自冒了十一皇子的身份，一直都是用的對方的名字。

此刻，他方記憶起，義兄似乎曾經(jīng)喚過自己一個名字--暮云。

那是自己的本來名字么？可為何，心中卻隱隱有些排斥？

從離澤宮出發(fā)前的一晚，義兄說需得用法術將自己身上那股妖族的氣息遮蓋住，可同時義兄卻說不應該排自己去辦事。那會兒他的心中聽到此話莫名煩躁，身體中的氣息也陡然肆虐起來。

一時沒有壓抑住狂暴的氣息，他，又對義兄動了手。還好義兄不曾責怪，后再三叮囑自己小心身份暴露?？勺约荷砩夏侨澜缲瑝羰鞘裁礀|西，不過，義兄并未說明，總歸會告之。也就，懶得問。

雖說妖族身份難以辨認，可這世間人卻都是貪婪成性的，還有那些個間接害了阿絮的魑魅魍魎，是時候順帶讓他們滾回自己的十八層地獄去。

只要自己聚齊靈石，義兄說，一切皆可。

自己走的，雖說是一條黃泉路，可只要阿絮能夠復活，就算身份暴露；瘋魔，也，無礙?，F(xiàn)在想來，那個遺留在記憶中說“我是阿絮的”聲音，不排除是那些魑魅魍魎的手段，為的，就是自己身上那什么三千噩夢吧。

他看著指尖泛起的忽隱忽現(xiàn)的金色光點，這東西不會就是那什么三千噩夢吧。內(nèi)勁迸發(fā)，掌心翻轉向下，對著遠處的樹枝突然發(fā)力。指尖的金色穿過雨絲，擊打到三丈外的枝頭，枝條連帶葉脈被打的碎爛，金色的光點散向四處，淡化，消失。

山洞的陰處，背部的藍衣一朵花探頭探腦的冒出個頭，扔下一片花瓣后，又縮了回去。

那掉落的花瓣中爬出一點金色，躍向天子山的上空，如一道閃電，劃過。

周子舒走出太極東堂殿的時候，街道兩旁屋檐下的燈籠都亮了起來，已然快到了宵禁的時間，路上行人沒的幾個。一聲悶雷輕響，天空被撕裂出一道口子，傾倒出漫天雨線，周子舒見雨勢兇猛，幾個快步?jīng)_進最近一處的小樓躲避。

雨水如珠，躍在細細的弦上，快速的滑落到地面，每一顆珠子砸到灰青色的地面的時候，都會揚起一片水霧。

周子舒左右看去，雨中的街道似乎有些模糊，樓宇的樣子似乎也有所不同；漸漸的，這熟悉的雨幕還有這樓宇，與前世的那場雨，那棟樊悅樓，重疊了。

那時候，葉前輩說，拔去釘子活命的前提是，自己得先廢去一身的功力。為了這件事，他，和老溫，再一次，鬧翻了。

他當時覺得，溫客行或許壓根兒就不是自己的知己。而會這么想，是自己，其實一直把老溫，從一開始，就當作了知己吧。

“幸好，幸好。”

“溫客行，你有完沒完？！老子拼了老命才贖出這副自由之身，若你連你他娘的都要勸我，說什么多活兩年這種話，我算是白認識你了！”

言猶在耳，卻已，物是人非。

周子舒眨了眨眼睛，再定睛一看，自己還是站在這天都內(nèi)城街上的一處普通樓宇，除了那雨幕，沒有變化，他不禁心中啞然。這里是天都，對了，那位召見的時候，似乎對自己巫族之行有了興趣，那話里話外的意思，似乎知曉了什么似的。

非友即敵，不能相助，便要將之除去。

無奈之下，自己只得主動提及自己的天窗身份以及規(guī)矩條陳，帝王的臉色看起來才安心了不少。他在看汐王之案時候，還以為這個時空的那位有所不同，結果，還是跟自己與七爺說的，一般無二。

既然巫族之行被那位關注到，他，得加倍小心才行。

只是不知，那位，在擔心，什么。

水霧聚集的越來越多，片刻的工夫，這樓宇街道便湮沒在煙雨中，只留下那氣死風燈不時的在風雨中搖晃著。

屋檐下水滴偶有一顆落下，不知何時，天色開始泛白。周子舒感覺到自己的雙腳有些微微的僵硬，不知不覺間，他，竟在這里，靠著欄桿，半瞇了一宿。

本就無有多少的睡意，偏偏天色剛明之際，周子舒已然察覺身后有人影晃動，他知曉有人跟蹤，見來人未有任何動作，也就一直未有發(fā)作。直到這天色已明，那人還未離去，當下，周大人本就一肚子的無奈和郁悶，這下，忍不住起了些許火性，怒喝道：

“出來！都跟了一路了！”

一根主力柱后面慢慢的出現(xiàn)一個有些微微慌張的人影，周子舒動了動有些微微僵硬的雙腳，站起身走了兩步，聽見身后的腳步聲，一回頭便看見了韓英。

只見韓英有些局促的看著自家莊主，有些不自在的說道：

“莊主，星明說，您找我？你的傷怎樣了，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