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歷839年4月29日，特萊恩.科奧波德身處帝國軍最高統(tǒng)帥聯(lián)絡會議室。 “時間也不早了，現(xiàn)在開始對科奧波德中校所申請的‘擴大‘DHA改造血清’的適用范圍’提案的第四次審查?！?主持會議的是斯圖特帝國軍的總參謀長羅文.馮.波茲南。而這次參與會議的人無不是足以擔任軍隊中樞的頂尖人才，自從經(jīng)歷了十四年前跟羅曼弗諾王國的戰(zhàn)爭慘敗后，帝國在軍官素質的培養(yǎng)上向來是不吝嗇人力與成本的。 如此不惜代價的成果，即是獲得了一批以卓絕水準磨練出來的各級優(yōu)秀指揮官，為戰(zhàn)后帝國軍事力量的崛起而積蓄力量。 “我不認同毫無節(jié)制地擴大這個計劃的實驗規(guī)模，總參謀長難道忘了在‘DHA改造計劃’的研究初期就害得斯圖特帝國軍政府失去了一位百年難遇的天才嗎？” 會議剛開始,赫穆莫.貝利亨特.馮.卡爾將軍就嚴辭批判了特萊恩的主張。 卡爾將軍是帝國陸軍富有盛名的軍官，他有著強烈的好奇心，在擔任少校軍銜的時候就深入考察了羅曼弗諾王國過去三百年來的歷史，分析他們在戰(zhàn)爭中的目的、政策和作用，開創(chuàng)性地把戰(zhàn)爭同政治聯(lián)系起來。就連總參謀長羅文都曾經(jīng)在公開場合表示‘他是一個天生的軍事家，而不是個碌碌無為的鐵路管理員?！钡浆F(xiàn)在他還被大部分軍官視作下一任總參謀長的有力競選者。 因此，意識到今天很可能會再次無功而返的特萊恩的心情變得格外沉重。 “依照慣例，我們就先聽聽科奧波德中校的觀點，之后大家再活躍地進行討論?！?實在是看不下去的羅文有些不耐煩地咋舌，不理會身旁軍官們詫異的目光，大咧咧地點燃手邊的高檔雪茄。只見羅文熟練地做出吞吐煙霧的動作，一縷紫煙在眾目睽睽之下冉冉升起，學生時期便留在他臉頰右側的兩道劍疤在煙幕的籠罩下不停抖動。 “首先，‘DHA改造計劃’的制定與實施全部都是在帝國保安總局‘蓋埃卡’的監(jiān)督下進行的，并不會出現(xiàn)卡爾將軍所顧慮的情況，血襲部隊永遠都是忠于帝國的利劍。不過我之所以會提出本次的提案，并且對帝國陸軍內部的保守派軍官表示反對意見，即是希望對戰(zhàn)場上改造士兵們日益增多的非自然死亡或失蹤事件進行詳細的調查?！?特萊恩話中暗示著他為什么要求繼續(xù)增加改造血清的生產與使用的原因。實際上，倘若不是由羅文.馮.波茲南總參謀長主動提出，恐怕這次的審查會議根本不會通過。 出身自帝國偏遠北部阿登雷山脈的特萊恩.科奧波德跟在座的其他軍官不同，他既不是對軍隊具有重大影響力的將領的子女，也不是舊貴族的親戚或是關系人。年僅二十七歲就擔任了陸軍中校軍銜，原本就是名出色政客的他，還在前陣子獲得了內閣總理慕尼仕.伽瑟夫.施坦雷納的親筆舉薦。 在斯圖特帝國的政壇當中，杰出的軍官或是政客層出不窮，甚至可以說并不稀奇。不過能夠同時涉及兩個領域且沒有留下任何問題記錄的軍官，恐怕只有特萊恩一人。像這種擁有如此優(yōu)秀履歷的軍官，以軍隊的傳統(tǒng)來講簡直是曠古絕今的天才。 然而，問題是被他鎖在馬克西米里安大教堂的鐘樓里的妻子，是世界上最后的血族貴族。卡爾將軍反對特萊恩的理由，主要是因為他曾經(jīng)麾下的一名學生參與了“DHA改造計劃”早期的實驗研究，結果意外失去了一條腿，至今無法從沉重的打擊中恢復。 “也就是說，即便使用血清強化了士兵的肉體，血襲部隊的研究成果仍然不足以承擔戰(zhàn)場的重任嗎？” 這時，坐在卡爾將軍身旁被稱作鐵人的帝國空軍總司令約拿.馮.卡格尼特忽然開口譏諷，因為終生麻藥成癮而過度肥胖的體型，壓得身下的椅子發(fā)出不堪重負的痛苦吱吖聲。 認為特萊恩還是太年輕的軍官并不在少數(shù)。對于他能否繼續(xù)擔任部隊——而且還是中隊規(guī)模的特殊部隊指揮官，對他的指揮能力存在質疑。如果是從這方面來看，確實是容易讓人感到疑惑。大概是覺察到會議現(xiàn)場的嚴肅氛圍，室內鴉雀無聲，任誰也想不到特萊恩接下來的話術。 “失禮了，下官不想質疑貴官偷拍與竊聽的能力，想必你對血襲部隊的了解應該比我還要深刻?！?“……我聽不懂你在說什么。” “根據(jù)血襲部隊在前線陣地提供的報告，有數(shù)名改造士兵在配合貴官管轄的空軍三〇一部隊執(zhí)行戰(zhàn)場掃蕩的任務中出現(xiàn)傷亡，且失蹤的比例遠高于同期的其他部隊?！?對于特萊恩中校的挑釁，卡格尼特一副咬牙切齒的表情，投以嚴厲的目光。 “科奧波德中校?！?特萊恩所說的話，已經(jīng)等同是質疑卡格尼特空軍總司令的工作能力存在問題。眼見沒有人愿意替自己說話，卡格尼特惡狠狠地瞪了特萊恩一眼。實際上，除了擔任帝國空軍總司令的職位外，卡格尼特還在多年前創(chuàng)立了秘密警察機關——蓋埃卡。 “科奧波德中校，我想要明白提醒你一點，在這次的會議上，貴官的所有發(fā)言都將會留下記錄?！?對于特萊恩這種萬中選一的精英人才，不論是履歷上留下記錄，還是被蓋?？o休止地糾纏都是令他難以接受的情況。就他的立場來說，他實在是應該學會愛惜自己的羽毛，避免進行這種無異于自殺的爭議。 這時候卡爾將軍故意岔開話題，滿臉不悅地死死盯著特萊恩的眼睛： “貴官為什么如此熱衷于血襲部隊規(guī)模的擴張？” “下官認為血襲部隊的成員們同樣享有身為帝國公民的權力?！?在“DHA改造計劃”的試驗階段，帝國為了避免寶貴的士兵資源遭受損失，便以招募實驗人員參加工作為噱頭，在普格北區(qū)招募了大量的閑散人員充當實驗的生物素材。這導致如今的血襲部隊內，有接近三分之一的成員早在參與實驗之前就被剝奪了公民的身份。 “是出于你的私情嗎？” “不，我認為現(xiàn)在血襲部隊出現(xiàn)異常的傷亡率，是因為軍隊同僚之間彼此缺乏應有的尊重，這樣不利于帝國軍隊內部的團結?！?恐怕不會有人喜歡有著茹毛飲血習性的“同類”，況且他們就連能不能稱為人類也不能下定論吧。猶如炸彈般強大的破壞力、近乎無限的自愈力和生命力、對帝國抱有不會動搖的絕對忠誠。盡管擁有這些作為軍隊值得贊美的優(yōu)點，但被視作不該存在于世上的恐怖怪物。 “你是想要給自己的部下們人權嗎？你知道它們都是隸屬于帝國的私有財產吧？” “難道說卡爾將軍能接受自己麾下的士兵毫無意義的去死嗎？” “……原來如此，如果通過審查會，那么你想要有多大規(guī)模的部隊？” 特萊恩聞言沉思片刻，接著斬釘截鐵地回答道： “下官只需要讓血襲部隊能夠恢復到最初二百八十七人的規(guī)模就足夠了?！?聽到這里，卡爾將軍無奈地聳了聳雙肩，擺出副無所謂的姿態(tài)。 “好吧，看來這次的再審查會議總算能有個結果了，很高興沒有浪費諸君寶貴的時間?！?“……萬分感謝?！?羅文總參謀長聞言長嘆了口氣，使勁按滅了手中的雪茄。 就這樣，特萊恩提出的“擴大‘DHA改造血清’的適用范圍”的提案順利通過，沒有任何一個人再出面提出異議。 審查會議結束后，特萊恩拿起掛在椅子的靠背上的大衣，然后拖著疲憊的身體離開會議室。 “哼，不過是個攀上了血族貴族的裙擺的小鬼罷了?！?“……老實說我也很苦惱，妻子的性格有些強勢，對我來說也是很有壓力的?！?將近一百八十公分的肥碩身材套著帝國空軍制服，盡管挺直了脊背，但是依然不能掩飾過分凸起的腹部?？ǜ衲崽匦逼沉艘谎叟赃叺奶厝R恩，以瞧不起的模樣嗤之以鼻： “我勸你這個病秧子還是趕快滾回家去嘬女人的乳頭吧，別以為我不知道你都在背地里做了哪些勾當?！?特萊恩頓時啞口無言。 卡格尼特以嘲諷特萊恩的態(tài)度晃動身體： “內閣總理先生可能會被你擅于偽裝的外表欺騙，但是我可不會?！?特萊恩克制自己心底的怒火，接著冷漠地抬起臉來。 卡格尼特盯著特萊恩的眼睛好一陣子，感到?jīng)]趣的他終于轉身離開了略顯狹窄的走廊。 “科奧波德中校，我想請問一下，你究竟為什么對改造士兵這么執(zhí)著？” 背后忽然響起卡爾將軍的聲音，特萊恩的反應慢了半拍才轉過身來，同時默默做好覺悟。 面前是卡爾將軍棱角分明的臉龐，湊近一看充滿了壓迫感。特萊恩沒有記錯的話，卡爾將軍和羅文總參謀長是同一屆從帝國陸軍軍校畢業(yè)的同窗。 “我認為在他們的身上有徹底終結斯圖特帝國跟羅曼弗諾王國之間的戰(zhàn)爭的可能性?！?“少拿這種無聊的空話來誆我，你是在追逐權力嗎？” “不……那種東西毫無價值，我如今所做的一切，都不過只是一場贖罪罷了?！?“哥哥，在雪山的那頭是什么樣子的呀？”、“我們將來一定有機會離開這里，逃離這個討厭的家?！睙o意間回想起弟弟曾經(jīng)跟自己說過的話，特萊恩忍不住搖了搖頭。 “對了，貴官有信仰的宗教嗎？” “我不覺得自己有信教的必要。” “——那就好。” 特萊恩的眉毛抖了一下。 下個瞬間，卡爾一臉憤怒地將拳頭打在特萊恩的臉上。 “記住，這一拳是替凱伊打的！” 卡爾突然怒氣沖沖地大叫： “為什么被怪物奪走一條腿的不是你！你以為僅僅靠所謂的贖罪心就能對得起他嗎？說什么蠢話！那群骯臟的雜種就該用炮彈直接轟成渣，扔進田地里當肥料！你也是人類吧，為什么要給它們人權？這有什么好處?！?特萊恩捂住已經(jīng)紅腫的左半張臉，邊咳嗽邊艱難地從冰涼的地板上站起身子?？枌④妱偛诺囊蝗?，差點打碎了他的后槽牙。 “……凱伊先生的事情，我很抱歉，不過那些改造士兵們也是一樣。他們大都失去了自己曾經(jīng)的家人，或是被剝奪像個正常人一樣安穩(wěn)度過余生的權力。大家都只是為了拼命的活下去，他們又有什么錯！” 卡爾將軍緊握拳頭，雙眼憤怒的仿佛快要噴出火來： “那又如何！都怪你那什么該死的改造計劃，把它們像是豬玀一樣推上戰(zhàn)場，是你讓它們卷進了活生生的煉獄。我是不會原諒你的。” 特萊恩緩緩閉上眼睛： “卡爾將軍，我很尊敬您的為人?；蛟S我的請求聽起來很奇怪，但是希望您一定要相信我。關于今天的教誨，我會時時刻刻牢記在心底。謝謝你……” 卡爾皺起臉上的皺紋，無處宣泄的怒火讓他的表情變得扭曲： “你這臭小子……簡直愚蠢透頂！” 特萊恩微微頷首告別了卡爾將軍，就此離開了普格南區(qū)的帝國大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