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浪的人】少前2追放-戰(zhàn)地回聲②

AS Val的心智記錄-1
5月23日,晴
上午9點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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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窗簾拉開?!?/p>
聽到雇主的聲音,我按照吩咐拉開窗簾,刺眼的光線從大大的窗子射進來,空氣中漂浮的水霧在地板上投下?lián)渌返挠白印?/p>
我警惕地望了望窗外。這里很高,從窗子可以看到稍遠處的長城列車軌道防護軍士兵正在換崗。再往遠處應該就是污染區(qū)了。
稍微轉頭,我用余光瞥見9A-91站在門前,神情嚴肅,但目光空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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格里芬重組后,我和9A-91——當然還有小熊一—―起離開了那里。我們現(xiàn)在的工作是擔任“前沿建設集團”負責人的私人保鏢。工作輕松,補給充足,雇主也很和藹,不得不說是一份理想的工作。想一想我們的同伴,此時或許還在污染區(qū)中流浪,我越發(fā)覺得找到這份工作、這位雇主,是我們走了大運。
身后傳來輕輕放下餐具的聲音,我轉過身,剛好看到我們的雇主――一位優(yōu)雅的中年女士用餐巾抹了抹嘴角,然后拿出口紅,熟練而仔細地描畫好妝容。
“咚、咚?!?/p>
9A-91打開門,家政人形進入房間,將桌上盛放餐具的托盤收走。餐盤中幾乎沒有殘留什么食物,看來她今天的胃口還不錯。來到這里后,很長一段時間她都吃不下東西,我和9A-91曾經(jīng)建議她找醫(yī)生診斷一下,被她微笑著拒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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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吃嗎?不好好吃飯可長不高哦,家里的食物應該還足夠?!眱?yōu)雅的女士望向我。
“..…我是人形,吃再多也不會長高的,泰莉莎女士……而且我們哪里會到缺食物的地步......”
對于她的蹩腳笑話,我只能報以無奈的表情,并示意家政人形繼續(xù)收拾。
泰莉莎·斯特列利琴科――我們的雇主用嫣紅的嘴唇向我微笑了一下,似乎還想說什么,但桌子上的通訊裝置響了。
“早上好,女士。關于您昨天的問題,杜蘭德經(jīng)理提出了三種解決方案,準備向您匯報?!甭燥@冰冷的年輕女子聲音,這是秘書小姐薇奧拉·莫蘭。我之前覺得她有一點像赫麗安,但熟悉之后就能夠理解,她們是完全不同的類型……莫蘭小姐的臉上、儀態(tài)中、聲音里都寫著“公事公辦”四個字。
接下來,通訊器中傳出了另外一個稍微有點刺耳的男性聲音。那是總經(jīng)理羅伯特·杜蘭德。他的相貌……唔,不如他略尖的嗓音給人的印象深刻。他最近好像特別焦躁,因為他總是想勸我們的雇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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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開W_2068_1732凈化區(qū),我之前提出的建議,您是否有在考慮?根據(jù)最近的匯報,該區(qū)域的前線移動式凈化塔調(diào)度申請已經(jīng)遞交86日,目前仍然沒有后續(xù)批示,而且,就在前日,作為凈化區(qū)鋪設前置環(huán)節(jié)之一的長城列車檢修也被暫停了?;谶@些情況,我認為我們應該優(yōu)先完成W_2069_3741凈化區(qū)內(nèi)基礎建設,以更快收回投資成本?!?/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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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嗯,就是這樣,他總是想勸我們的雇主離開這里,到更……嗯……更有收益潛力的地方去?
泰莉莎女士抿了一下鮮紅的嘴唇,把目光移向手邊的文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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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已經(jīng)回復過你,我的決定沒有改變。再強調(diào)一次一一在完成這個區(qū)域的凈化之前,我哪里都不會去?!?/p>
“.....您到底為什么……好吧.我明白了,但是我依然會繼續(xù)向董事會提交將建設重點由W_2068_1732凈化區(qū)調(diào)整至W_2069_3741凈化區(qū)的申請?!?/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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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訊被切斷了,今天的會議持續(xù)了兩個小時啊……嗯,比平時稍微長了點?!鞍汛昂熇希@里的陽光太刺眼了。”
“好的?!蔽野凑账姆愿览洗昂?,深紅色的布料蓋住遠處長城列車和正在長城列車上巡邏的士兵。
陽光被遮蔽,泰莉莎女士像一座蒼白的石膏像凝視著覆蓋上窗簾的窗戶,嘴唇像我手中的窗簾一樣鮮紅。她的臉色和神情似乎有些反常。
“...…女士?”
“...…啊.……”石膏像的目光凝聚,鮮紅的嘴唇動了起來,“怎么這么暗?現(xiàn)在幾點了?赫瑞格怎么還不回來,時間要來不及了…...”
我不由自主地看向門口的9A-91,發(fā)現(xiàn)她也正看向我,用同樣迷茫的眼神。我用口型問她:“赫瑞格是誰???”她皺著眉,茫然地對我搖搖頭。
“赫瑞格……必須見到赫瑞格,要去找他……”泰莉莎女士撐著桌子站起身向門口走去,但是沒走多遠,她就踉蹌了一下向一旁倒去,她的身旁剛好是桌角。
”等、您等一下!?赫瑞格是……?”我立刻扶住她,察覺到她的體重比記錄中減少了1.77千克。
“您沒事吧?”9A-91也從門口沖到了桌邊,扶住泰莉莎女士的手臂,讓她可以借力站穩(wěn)。“嗯……只是突然有點……先不說這個,赫瑞格,要趕快去找、找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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泰莉莎女士扶著額頭,幾秒后,她的身體癱軟地倒下去,軟塌塌地伏在我肩上?!芭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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赫瑞格究竟是誰???現(xiàn)在要怎、怎么辦啊?!

9A-91的心智記錄-1
5月28日,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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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點沮喪地坐在泰莉莎臥室外的椅子上,巨浪坐在我的旁邊,手里揉捏著她的小熊?!疤├蛏克趺磿@樣呢……明明之前還很健康……”
“老年期的人類抵抗力下降,本來就很容易被坍塌輻射影響,”她手中的小熊自顧自地嘮叨著,“而且她在這里停留太久了,這里可是凈化工程的最前線!”
“所以她之前才把女仆和工作人員全部撤走,日常事務都交給人形……原來那個時候她就已經(jīng)發(fā)現(xiàn)自己的病情了啊!”我仔細回想著泰莉莎女士之前的反常,“最近她的胃口不好看來也是因為生病?!?/p>
說起來,我們也是在那個時候被安排進入泰莉莎女士的房間,照顧她的日常起居的。在那之前,我們作為保鏢只需要負責安全保障工作。心情復雜之余,我感到有些失落,畢竟當時我還以為自己總算得到更多關注了呢。
旁邊巨浪的頭垂得更低了,臉幾乎貼到了小熊胸前?!叭绻覀冊琰c發(fā)現(xiàn)的話…….”
我胡亂揉了揉巨浪的頭,以示安慰。
“9A-91,你知道赫瑞格是誰嗎?”巨浪抬起臉,眉毛蹙成一團。
“泰莉莎女士神志不清的時候經(jīng)常提起的那個名字嗎?好像在哪里見過……”我搜索了一下心智記錄,“好像是某一張照片的背面寫了這個名字……”
旁邊的門突然打開,一臉嚴肅的莫蘭小姐和氣呼呼的杜蘭德先生從房間里走出來,他們都穿著全套防護服。杜蘭德先生略有些滑稽的聲音從防護面具后傳來,悶悶地嘟囔著“太固執(zhí)了吧”、“怎么可能讓她繼續(xù)待下去?一定要讓她回去治病”之類的話,兩人徑直朝樓梯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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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來,他們的提議再一次被泰莉莎女士否決了。確診之后,泰莉莎女士越來越固執(zhí)―一這是在她清醒的時間里。她神志不清時,要么歇斯底里,要么神情呆滯。醫(yī)生說,E.L.I.D.在她身上已經(jīng)發(fā)展到了中期,開始影響她的精神了,如果病情繼續(xù)加重,她清醒的時間會越來越短,還可能會出現(xiàn)幻視。
“也許……我們可以勸勸她?畢竟不快點治療的話,她會死的….…”
老實說,我不覺得泰莉莎女士會聽我們的勸――早先在她吃不下東西時,我們就勸她看醫(yī)生的。這也是當然的,如果雇主死掉,我和巨浪恐怕要重新求職,下一份工作還會像現(xiàn)在的一樣安穩(wěn)嗎?還有,撇開別的不說,我還挺喜歡這位女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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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索中,我們拖著沉重的步伐走進泰莉莎女士的房間。

9A-91的心智記錄-2
5月28日,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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泰莉莎女士躺在床上,沒有涂口紅,臉色灰敗。我覺得她身上的時間好像被撥快了,她在快速地衰老。
她在我們開口之前發(fā)出了聲音,語氣仍然像平時一樣優(yōu)雅、溫和又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
“我想去首蓿園……請帶我去首蓿園?!?/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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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巨浪面面相髻。首蓿園……是在哪里?巨浪看表情也不知道?!笆邹@……是哪里?在凈化區(qū)里的哪個地方嗎?”
泰莉莎女士微笑了一下:“不在凈化區(qū)內(nèi),是在附近的污染區(qū)?!蔽廴緟^(qū)?泰莉莎夫人……她要去污染區(qū)?這簡直是一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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欸?
我還思考著如何開口,巨浪已經(jīng)沖到了床邊。小熊被她緊緊攥在胸口,發(fā)出悶悶的悲鳴?!澳趺纯梢浴F(xiàn)在可是E.L.I.D.中期患者,請您有一點自覺,竟然還要去污染區(qū)―—”“巨浪……!”
她少見地表現(xiàn)出這么激烈的情緒,我按住她的肩膀,想讓她冷靜一點,卻被她焦急的表情噎了一下。
“也、也不用這樣說嘛,泰莉莎女士肯定有她的理由吧?先聽聽看也可以啦?!?/p>
“就是啊,先冷靜一下,這樣可不像你啊巨浪姐。”小熊悶悶的聲音從她胸口傳來。她撇了撇嘴,滿臉不服氣。
泰莉莎女士笑了,她望著窗外,像是在素描紙上畫出的蒼白的臉也稍微生動了一些?!袄碛砂 鋵?,那里是我的家。無論如何,我都想要再去看看……無論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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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巨浪交換了一個無奈的眼神。以我們對自己雇主的了解,當她說出“無論如何”時,說明她不會考慮除此以外的任何替代方案。固執(zhí)的老板可是會討人厭的啊……
“女士,請問您知道首蓿園具體的坐標嗎?”
無力地左右搖了搖頭,泰莉莎女士平靜地說道:“不知道,但我記得大概的方位和前往路線,還有一些關鍵地標,首蓿園附近――我確實記得,有一座帶風車的石頭磨坊。”
帶一個E.L.I.D.中期患者去污染區(qū),還是在沒有目的地具體坐標的情況下,確實非常危險,危險到喪心病狂的程度。就算是我這個秘密兵器,也很難保證泰莉莎女士毫發(fā)無傷。
但話說回來,如果能夠達成雇主的心愿,應該也能獲得更多關注吧?好不容易有這樣的機會..…特別是在離開格里芬后,被關注的機會可是越來越難找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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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您來說,更好的選擇是先回去治療,等治愈之后再去。”身邊的巨浪還沒有放棄勸說。“不行?!碧├蛏克孛璁嬕话愕哪樲D向我們,“我的身體已經(jīng)—―”
“您可不許說身體已經(jīng)不行了這種話,”巨浪皺著眉毛,一臉嚴肅,“醫(yī)生說只要積極治療,L.l.D.中期完全有可能康復的!”
泰莉莎女士無奈地微笑了一下,表情柔和起來。
“我一旦離開,這附近的凈化計劃一定會被立刻取消……建設集團也不會再把目光投向這里,之后我就算痊愈,公司高層也會以人道主義關懷的理由,派遣醫(yī)護隨時監(jiān)控我的狀態(tài),阻止我前往首蓿園。這是我最后的機會?!?/p>
“這是我最后的機會,是我的請求,請帶我回家?!?/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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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張了張嘴,說不出任何勸阻的話。還有沒有其他的……可以說服她的辦法呢?我看向身邊的巨浪,發(fā)現(xiàn)她也正看著我。我思索了一會,語氣不是很堅定地開口。
“如果,女士,我是說如果?!蔽业哪抗廪D向半躺在紅色帷幔中的蒼白女士,“如果我們帶您前往首蓿園,相對的,等安全返回后您要立刻前往白區(qū)城市接受治療。您可以接受我們的條件——或者說,您愿意與我們約定嗎?”
泰莉莎女士幾乎沒有考慮,她僅僅是呼吸停滯了一兩秒,便向我伸出右手?!昂??!?/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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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到如今,我卻有些手足無措地看著那只蒼白的手。
雖然剛剛的方案是我提出的啦……但其實,我并沒有下定決心。如果答應下來,結果泰莉莎女士死在污染區(qū)怎么辦?可是如果不答應,以她的固執(zhí)程度待在這里也會死……要賭集團的人會說服她?還是賭我們能夠迅速、安靜、順利地往返污染區(qū)?該怎么辦?該怎么選?
可惡!我堂堂秘密兵器竟然被難住了!
“答應吧,9A-91?!?/p>
“巨浪?”我疑惑地看向她,“你剛剛不還強烈反對來著?!薄耙驗檫@是……朋友的心愿?!?/p>
她手里的小熊也嘀嘀咕咕地發(fā)出聒噪的聲音:“小熊我也認為答應下來比較好哦,要賭的話,還是賭在自己身上比較可靠,對吧?”
我吃了一驚,以為小熊被開發(fā)了什么讀取心智的功能,心慌意亂之下不由地向前走了兩步,結果被床腳絆倒,身體倒下時,我伸出的手正好與泰莉莎女士的碰在了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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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那就這么辦吧!”
我站起身,清了清嗓子,順勢握住那只蒼白冰冷的手,我們像真的商業(yè)人士那樣,呃,至少她真的是商業(yè)人士啦……總之,我們握了手,約定達成。
“女士,請您一定遵守約定,只要去看一眼,回來就會好好接受治療?!蔽矣謴娬{(diào)了一遍,試圖以此壓住無法驅(qū)散的不安。
“遵守約定―一可是一個成功商人的基礎?!?/p>
泰莉莎女士平靜地回答,她的聲音非常堅定,就和過往她和其他人開會時,發(fā)布命令的聲音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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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這應該是正確的選擇吧?
只要成功達成泰莉莎女士的心愿,現(xiàn)在這樣安穩(wěn)的生活就不會被破壞了。有我這樣的秘密兵器在,一定會成功的。

AS Val的心智記錄-2
5月29日,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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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這樣真的……沒問題嗎?”
“噓,別說話!”
我剛在吉普車后座上抬起頭,就被坐在駕駛席上的9A-91按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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濃黑的夜色中,只有一彎上弦月掛在我們頭頂散發(fā)暗淡的光芒,但我總覺得它會變成一把利劍,削開我的素體,把我的能源中樞挑在它的尖尖上。
肯定是因為我太心虛了……不行,這樣一定會被看出來的!
這里的凈化區(qū)還在建設中,長城列車并沒有完全合攏,留下了一段缺口。駐守列車的軌道防護軍在這里設置了臨時關卡,平時有些進出污染區(qū)的人員也可以從這里出入。我們打算通過這個關卡,前往污染區(qū)。
9A-91開著從集團車庫中偷出來的吉普車,我和穿著女仆衣服的泰莉莎女士坐在后座。這件衣服是泰莉莎女士親自從倉庫里找出來的,除此之外,她還找出不少便攜口糧和應急藥品,簡直像一個期待旅行的小姑娘,和之前安靜躺在床上的病懨懨女士判若兩人。
我們還嘗試了用化妝品改變泰莉莎夫人的容貌,以免她被軌道防護軍士兵認出來。如果被認出來……我們可能會立刻被莫蘭小姐抓回去。但我和巨浪都不會用這些化妝品,泰莉莎女士也只會化那種美麗的、優(yōu)雅的、精致的妝容。研究了好久,最后也只能用粉底勉強蓋住她臉上的毛孔和斑點,讓她看上去更像人形,然后再用口紅把她的嘴部畫得比平時更大一些,接著用寬大的帽子蓋住她的臉。
雖然效果一言難盡,但至少也能算是偽裝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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吉普車在關卡前停下,9A-91遞出一張證件。
“前沿建設集團保鏢人形……你們這個時間去污染區(qū)干什么?”
當然是因為這個時間你們急著換崗,不會查太嚴格……這是我之前站在窗口警戒的時候觀察到的信息。
“負責人泰莉莎·斯特列利琴科委托我們?nèi)タ辈旄浇廴緟^(qū)的情況,我們是直屬于她的人形。9A-91說出準備好的臺詞,“您知道的,我們之后將會負責協(xié)助凈化工程建設,所以需要提前了解一些….…呃……相關的,環(huán)境信息……什么的?!?/p>
“環(huán)境信息……喊,派幾個人形去實地勘察?”
“這個是、是泰莉莎女士的安排,這是她寫的委托文件?!?/p>
9A-91似乎在嘗試讓自己的語氣強硬一點,并遞過去一張紙。士兵看了一眼文末的簽名和印章,翻來覆去,實在無法找出漏洞,把紙丟回給9A-91。
“在污染區(qū)產(chǎn)生任何損失都不受軌道防護軍保護,有什么危險也別指望我們會幫你們,知道了嗎?”
她擠出一個僵硬的微笑:“當然。”
手電筒的光柱朝后座掃過來,士兵要求我降下車窗。我照做了,但稍微側身,想要把泰莉莎女士擋在陰影里。
“干什么你?帽子摘掉!”
士兵的手伸進車窗,粗魯?shù)陌盐彝崎_,手里的光柱射向泰莉莎女士。女士冷靜地摘下帽子,露出蒼白的臉,直直看向他手中刺眼的光點。
“這張臉我怎么覺得……”冷白的光線在蒼白的臉上晃動著。
“抱歉,我們趕時間?!碧├蛏块_口了,聲音比平時更加冰冷生硬,“雇主要求我們在黎明前返回,您也許不了解那位女士,如果我們延遲返回,她一定會嚴厲追究?!?/p>
拿著手電筒的士兵皺起眉,揚起鼻孔,“哼…….你是在威脅我?”
“當然不是,”泰莉莎女士說著,遞出一包用手帕包起來的東西,“是請您幫助我們?!?/p>
士兵掂了掂手里叮當響著的東西,那些東西在上下晃動間透出黃澄澄的色彩。他冷笑了一聲,走回崗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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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卡的大門緩緩開啟,我松了口氣。泰莉莎女士重新戴好寬大的帽子,帽檐下露出鮮紅的、大得過分的嘴唇,略顯滑稽地微笑著。
“9A-91,你剛剛是不是在想,如果我被識破的話就順勢放棄?”我看到后視鏡中的9A-91明顯僵硬了一下。
“才、才沒有!我可是想借此機會大顯身手,讓您更加關注我呢!”“別這么緊張,只是開個玩笑?!?/p>
“真是的……您怎么還有心情開玩笑啊?!?/p>
9A-91嘟囔著發(fā)動了吉普車的引擎,在引擎的轟鳴聲中,我聽到泰莉莎女士輕飄飄的聲音。“畢竟馬上要見到赫瑞格了,他可不喜歡太過嚴肅的氣氛?!?/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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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愣了一下,以為自己沒有聽清楚,轉頭問她。
“您剛剛說什么?”
泰莉莎女士帽檐下的嘴唇抿著,沒有回答我。沉默了一會,她從補給包中找出緩解E.L.I.D.癥狀的針劑,扎進自己的上臂肌肉。我?guī)退鹨滦?,并側身擋住吉普車的窗戶,以免被外面的士兵看到,引起懷疑?/p>
“……沒什么,開車吧?!彼蘸米⑸淦鳎坪跤幸稽c疲憊地閉上眼睛。
我和后視鏡中的9A-91對視了一眼,她猛地踩下踏板,吉普車沖了出去,像一頭嚎叫著的棘熊沖進污染區(q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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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剛剛我也想著,如果露餡了就順勢放棄好了。
泰莉莎女士大概是知道的吧。

AS Val的心智記錄-3
5月30日,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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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骸實在是……實在是太多了!
我們已經(jīng)持續(xù)戰(zhàn)斗了2……還是3個小時?還好我們出發(fā)的時候帶夠了子彈和汽油補給。不管怎么說,我們都是泰莉莎女士的直屬保鏢,彈藥隨時都可以申請,但汽油、給泰莉莎女士準備的食物、藥品和防護服就沒那么容易搞到手了……希望我們能在汽油耗盡之前順利返回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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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好,雖然過了很久安穩(wěn)的日子,但我還沒有退化到會敗在生骸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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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決掉一群圍著吉普車的生骸后,我們決定暫時休整一下。我和9A-91回到后座,給泰莉莎女士注射了緩解精神癥狀的藥劑,9A-91笨拙地掰了一塊壓縮餅干塞到她手里。
在過了關卡之后,泰莉莎女士就換上了防護服,但經(jīng)過她幾次神志不清時的掙扎和嘗試跳車后,防護服已經(jīng)有一些破損,只能先用密封膠布臨時處理,面罩也變得一片狼藉,沾滿了泥土、沙子、唾液和她嘴上的口紅。
距離我們出發(fā)已經(jīng)過去了5個小時,而泰莉莎女士清醒的時間越來越短……
此時,剛剛注射過藥劑的她非常安靜,只是笨拙地去掀防護服的面罩,卻因為藥劑的影響,幾次都沒有成功。
我?guī)退崎_面罩,她微笑著道謝,把手里的餅干塞進嘴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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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食品剩下不多了。”9A-91翻著放在車座上的補給包,“藥品也是?!?/p>
果然,應該準備得更充分一些的,可是泰莉莎女士的情況,拖下去可能會更加糟糕……答應泰莉莎女士的要求太欠考慮了…..
我在心里嘆了口氣,9A-91的聲音非常輕:“泰莉莎女士,按照您的印象,從凈化區(qū)到首蓿園應該只需要3小時左右的路程……如果黎明時還沒有找到目的地,不管怎樣我們都要返回了否則一定會被莫蘭小姐發(fā)現(xiàn)您不在房間里的。”
我點頭附和,看向泰莉莎女士,此時我才注意到,她的眼睛閃閃發(fā)亮,臉頰泛著充滿活力的紅潤。
“會找到的,”她拍了拍手上的餅干屑,“放心,我們一定會找到的?!?/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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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9A-91交換了一個無奈的眼神。
“說實話……女士,我不像您這樣有信心……請您把搜尋未果的可能性納入考慮范圍,而且....…”我小心斟酌著措辭,有些猶豫要不要問出那個困擾我很久的問題。
“您究竟為什么一定要去之前的家看看呢?小熊我一直搞不明白哦,如果是想見到家人的話,那里很可能已經(jīng)沒有人居住了吧?”
“小熊……!”
我立刻捂住小熊的揚聲器,車廂內(nèi)尷尬地安靜下來。我和9A-91都沒有責備小熊,因為他代替我們問出了這個問題。
泰莉莎女士注視著車窗上自己的倒影。
“赫瑞格其實很喜歡甜食?!彼株艘粔K壓縮餅干,“每次找到什么甜的食物,他都忍不住要先偷偷吃一口,被揭穿還會裝傻。”
“呃,女士,雖然之前也問過……赫瑞格是誰呢?”我遲疑著開口,不確定這次她會不會回答。
“他是我的哥哥,”泰莉莎女士笑起來,神情像十幾歲的少女一樣,“在首蓿園一共生活著八個孩子,大家都是赫瑞格找來的―一或者說,撿來的,就像拔蘿卜一樣把我們從坑里拔出來,帶回家?!?/p>
她輕笑了兩聲,托起下巴,眼睛神采奕奕,像是看到了過去的時光。
“結果就是,每年他都要準備八份生日禮物,哈哈,這可讓他大為頭疼,畢竟,平時可是連飯都吃不飽?!?/p>
“所以,在得知那個消息的時候,我想至少可以作為給他的生日禮物,讓他開心一下,”她的眼神黯淡下去,“但是……他并不喜歡我的禮物?!?/p>
泰莉莎女士似乎有些疲憊地閉上了眼睛。
“走吧,往東邊走,我們一定能回去?!?/p>
我遞給9A-91一個疑惑的眼神,她也輕輕地搖頭。我們都沒有明白,泰莉莎女士說的這些..…似乎和她執(zhí)意前往首蓿園的目的沒有關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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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不及細想,9A-91拍了拍我的肩膀,指向后視鏡。“什…….!”
我看到后視鏡里反射的光點―一那當然不是星光,而是生骸的眼睛。
“該走了,巨浪。”9A-91跳下車,返回駕駛席,我則打開窗戶,朝著已經(jīng)進入射程范圍的生骸開了兩槍。
在引擎的轟鳴聲和槍聲中,我又聽到了輕得不真切的聲音。
“我也給你們準備了禮物,在我辦公室的終端里?;厝ブ缶腿タ纯窗?,如果不喜歡也沒關系。開啟密碼就記錄在左側柜子里第一層的筆記本上?!?/p>
“禮物?”
我回身望向座位上的女士,她沒有回答我的疑問,依舊托著下巴,緊閉雙眼,似乎已經(jīng)陷入沉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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吉普車被黑影追逐著,向月亮的反方向駛去。

9A-91的心智記錄-3
5月30日,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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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亮逐漸沉落的時候,吉普車發(fā)出一陣咳嗽般的聲音,我們失去了引擎動力。此時,只剩一邊的車燈射向前方,隱約顯露出一座殘破磨坊的輪廓。磨坊上面,風車的四個葉片中只有半片還在風中執(zhí)拗地轉動著。
我聽到后門打開的聲音,發(fā)現(xiàn)泰莉莎女士已經(jīng)跳下車,摔在地上。盡管坍塌結晶從她蒼白脆弱的皮膚下刺出,但她仍掙扎著向廢墟爬過去。
我崩掉一只撲向她的生骸,巨浪已經(jīng)追下去扶起她。稍遠處的黑暗中有熟悉的光點聚集而來,那些是我們在這個漫長的夜晚無數(shù)次看到過的眼睛,生骸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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巨浪拍了拍臉,把泰莉莎女士推給我,背著槍爬上車頂。
“9A-91,你去吧,目的地……就在那里了,我來擋住他們,你帶上泰莉莎女士?!蔽页聊艘粫戳丝瓷磉叺墓椭?,抬頭望著巨浪:“你會沒事的,對吧?”
她摸了摸小熊,對我露出一個大大的笑容。
“當然……別忘了,夜戰(zhàn)的話,我可是很強的。泰莉莎女士……我的朋友就交給你啦?!?/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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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背起泰莉莎女士向破敗的房屋跑去,在濃稠的夜色中,吉普車的輪廓不一會就模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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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同老年人的牙齒一般殘缺的風車旁邊,一座小小的房屋廢墟沉寂在黎明前最深沉的夜色之中。
“首蓿園”并沒有首蓿,只是破敗的房屋門上釘了一塊木牌,上面刻著一朵簡筆畫的首蓿。屋頂應該是早就沒有了,墻壁只剩下幾塊搖搖欲墜的木板,還有火燒過的痕跡。奇跡的是,房子的東西還保留了一些。
我踢了一腳地上的箱子,確認它還算穩(wěn)固,然后讓泰莉莎女士坐在上面,又在地上摸到一截蠟燭。
我點燃燭火,屋子里多少有了些光,此時我才發(fā)現(xiàn)泰莉莎女士坐著的位置剛好面對著一個破碎的鏡子,似乎是梳妝臺的殘骸。鏡子里映出她蒼老的、有些狼狽的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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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泰莉莎女士,應該就是這里了吧??”
她沒有立刻回復我,而是皺著眉頭盯著鏡子里的面孔,神色似乎有點茫然,伸出手擦拭鏡面的灰塵,然后用手指描摹鏡中的面龐。我看著不做聲的她,也沉默下來,提高警惕觀察起周圍的環(huán)境。
房間里還能看出一些生活的痕跡,但毫無疑問荒廢已久。如果這里確實是泰莉莎女士的家,那她的家人應該已經(jīng)……房子外面的土地似乎有不平整的地方,也許是掩埋了什么?可又是誰掩埋的呢…..
“啊!”
“怎么了?!”思緒正逐漸飄遠的我被她突然發(fā)出的喊叫驚醒。
“我真是太失禮了,怎么能讓客人站著?!碧├蛏磕_步不穩(wěn)地站起來,按著我的肩膀,讓我坐在箱子上。
“你等等哦,我給你倒水。”在我反應過來之前,她踉踉蹌蹌地走到對面,那里看上去以前有個壁櫥,但現(xiàn)在只剩下幾條木板。
”杯子應該在這里……啊,這不是小莫拉克的杯子嘛!你用這個可以嗎?”她對著已經(jīng)蕩然無存的壁櫥做著翻找的動作。
“小莫拉克?”
“哦,他是我的弟弟,就埋在風車旁邊?!薄奥裨凇???”
我一時沒能理解她的話語。
“嗯,他在外面找食物的時候,遇到了棘熊,赫瑞格找到他的時候就只剩下一截小腿了,腳上還穿著我給他縫的襪子……哎,他平時身體也不好,太瘦了,不可能逃得掉。”泰莉莎女士的語氣似乎有一些哀傷,但更多的是習以為常的平淡。
“從那以后,這里又只有我和赫瑞格、特拉爾三個人啦?!?/p>
“三個人?您之前說過總共有八個小孩……另外的人全部都…..”
“是啊,大家要不然被生骸攻擊,要不然長期營養(yǎng)不良……小孩子在這里很難長大的,就算長大了,也會得E.L.I.D.……唔,戴著這個不方便倒水啊。”
看到她試圖摘掉防護服的手套,我趕緊沖上去拉住她的雙手阻止她,一時覺得無法直視那張骯臟面罩后面的臉。
雖然一直知道污染區(qū)中的生活非常困難,但直接面對,還是有點……心情沉重。
等一下!現(xiàn)在不是沉重的時候,剛剛的泰莉莎女士的狀態(tài)不對,看來在污染區(qū)E.L.l.D.的確會加重,要趕緊帶她返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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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泰莉莎女士,我們該走了,再這樣下去您會——”“特拉爾,你也覺得他們很可憐是不是?”
“哎?!”
泰莉莎女士戴著手套的雙手捧起我的臉,讓我微微抬起頭。她的面龐近在眼前,露出溫柔而燦爛的微笑,面罩后的眼睛閃爍著少女一般神采,近距離凝視著我的臉。
“啊……我不是….”
“沒關系哦?!彼剞D了個圈,如果穿著往常那種柔軟順滑的裙子的話,裙擺應該會揚起吧。
“等我從學校畢業(yè),就能改變這里啦!”
“上學?這里不是污染區(qū)嗎?難道……也有學校?”
“雖然很遺憾,但是還沒有聽說過開設在污染區(qū)的學校哦,我說的學校是在綠區(qū)!”她的臉浮現(xiàn)向往的神情?!笆且凰鶆倓傞_設的學校,本來為了綠區(qū)居民的孩子們開設的,但是招生量不夠,所以他們也愿意接收污染區(qū)的學生,只需要通過體檢和入學考試。我剛剛看到考試結果——我通過了!可以去上學啦!”
她滔滔不絕地說下去。我從沒見過這樣的泰莉莎女士。
“等我到了綠區(qū),安頓下來,找機會把你們接過去,這樣你就不會像其他人一樣死掉了,你這么瘦弱。還有赫瑞格也不用….…”
她的神情黯淡下來。
“赫瑞格……怎么了?”我試探著問道。
“赫瑞格他不同意我去上學?!碧├蛏孔仄葡渥由希鄲赖赝兄掳??!拔冶緛硪詾檫@;個好消息,他也會很高興……但他覺得,他覺得那些學校是政客們的騙術,為了把更多人騙到綠區(qū),被他們控制……就算上學,最后也改變不了什么?!?/p>
“可是,可是總比在這里等死要好吧?!”
她身體前傾,雙手握住我的手,好像希望得到我的認同。
“嗯,我今天要再和他聊一聊,這次不會再和他吵起來了。但是,就算他還是不同意我去,我也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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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特拉爾!我們一起走吧?如果赫瑞格不同意,我就算打暈他也會帶你一起走的!”泰莉莎女士的聲音突然激烈起來,她突然站起身,緊緊地把我摟緊懷里,下巴擱在我的頭頂。
緊張之下,我脫口而出。
“女士、我不是特拉爾!”
她松開我,再次凝視起我的臉,眉頭皺起,神色逐漸疑惑而凝重,少女般的表情消失了。“9A-91嗎……看來,我剛剛是認錯人了?!?/p>
她撐著額頭,身體有些搖晃。我扶住她的肩膀。“我們該回去了,泰瑞拉女士?!?/p>
她靜默了一會,冷靜地對我點頭。
“好,你先出去等我。我休息一下……補個妝就會過去?!薄翱墒悄荒芟破鹈嬲帧蔽依∞D身走向鏡子方向的她。
泰莉莎女士輕輕拍了拍我抓住她手腕的手指,轉而握著我的雙手,動作輕柔地搖了搖頭。她露出了一個溫柔的微笑。
“沒關系了,9A-91,已經(jīng)……沒什么,別擔心了。”我愣愣地看著她。
她的面孔迅速蒼白下去,很久沒有補妝的嘴唇顏色灰敗。忽然意識到我似乎在長時間盯著我的雇主,我立刻轉開頭,縮回了手,然后用低到我自己幾乎都聽不清的聲音對她說。
“那……那請―—請您注意控制無防護暴露在坍塌輻射環(huán)境下的時間?!?/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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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彼貞?。
整理好自己殘破的防護服,泰莉莎女士走到破碎的鏡子前,掀開面罩,掏出隨身攜帶的口紅,仔細地涂抹起來。確認好自己的妝容后,她放下面罩,走到破舊得看不出原樣、蓋滿塵土的床邊,躺了下去。
“好了,9A-91,讓我自己待一會吧,我想休息了。”
透過臟兮兮的面罩,我看到她蒼白得像紙一樣的面孔上,鮮紅的嘴唇抿出微笑。我往房間外面走去,感覺腳步比以往都要沉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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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A-91,是在這里的生活讓我成為了現(xiàn)在這樣的人?!碧├蛏拷化B雙腿,讓自己躺得更舒服一些,“你們又會成為什么樣的人呢?”
“我……我們――”我們是人形,只會按照既定的程序運行。我本來想這么回答,張了張嘴,
卻無法發(fā)出聲音,最后只更改了嘴邊的話,“我們會在外面等您。”
這一定不是她想聽到的回答吧,但躺在床上的泰莉莎女士仍然露出燦爛的笑容。
太陽似乎升起來了,有溫暖的光芒透過墻壁的縫隙照在她臉上,被反射出晶瑩的微光?!安挥弥?,好好想一想吧,9A-91,你們還有很多時間?!?/p>
她閉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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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走出房間,關上了門。
刻著首蓿的木牌已經(jīng)掉落在地上,被風卷著“咔噠咔噠”得向遠方滾去,像一個踉踉蹌蹌的、沒有目的地流浪在廣袤污染區(qū)中的人。我注視著滾遠的木牌,似乎又聽到泰莉莎女士用那種堅定的聲音問我。
你們會成為怎樣的人呢?
?
微弱的光線中,遠處的吉普車在暗黃的地面上投下長長的影子。車頂上的巨浪舉著小熊對我揮手。
我抬起手,想對她回以微笑,僵硬的嘴角卻無法揚起。我們會成為怎樣的人呢?
······也問一下巨浪吧。
在逐漸升起的朝陽中,我走向吉普車。
以上內(nèi)容來自三測劇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