室友先生
(微博七夕聯(lián)文自存) 【#鵲橋渡情·山歪七夕24h#】 情絲巧系·彩蛋 《室友先生》偽現(xiàn)背/紀(jì)實(shí)向/4k+ 張福正輕輕撣下飄到眼鏡片上的一觸即融的雪水,在料峭寒風(fēng)中打了個噴嚏后,忙把半張臉埋進(jìn)圍巾里,針織的粗糙暖絨的觸感暫時散了寒氣,凍得泛紅臉頰漸漸回溫。 他想,大冷天的,把一下午的工作推到周末,偽裝成找房的租客,就為了看一眼曾經(jīng)和前男友合租的小破房子,絕對是一個沖動且愚蠢的決定。 當(dāng)看到谷江山裹著大羽絨風(fēng)塵仆仆地朝同一個方向趕來的時候,他意識到?jīng)_動且愚蠢的人可能不止一個。 張福正第一反應(yīng)是躲。 無奈周遭白雪皚皚襯得他的亮橙色呢子大衣無比顯眼,左顧右盼才發(fā)現(xiàn)唯一的逃生通道——地下車庫入口,也被該死的共享小黃車徹底堵死。 真是天有絕人之路。 于是他只好硬著頭皮朝來人揮了揮手。 谷江山戴了口罩。但是張福正斷定他嘴角抽搐了一下。 正當(dāng)張福正在糾結(jié)究竟是以“下午好”還是“好巧你也來看房嗎”搭話時,中介小哥踏雪飛奔而至。 “誒,是谷先生和張先生吧,抱歉久等了啊,雪太大堵車了所以耽誤了一會兒,我現(xiàn)在帶二位過去吧?!?張福正聞言隱隱覺得預(yù)感應(yīng)驗(yàn)?!安皇恰覀z……看同一間房?” “是,正好你們約的看同一間,這房現(xiàn)在可火得排不過來,只好把你們安排到一塊了?!?中介小哥絲毫沒有察覺到詭異的氛圍,一路上滔滔不絕?!皟晌缓苡醒酃獍。@套房雖然小了點(diǎn),但是絕對五臟俱全,不管是合租還是一個人住都很合適的?!?可惜兩人各懷鬼胎一個字沒聽進(jìn)去,邊發(fā)出一些敷衍的語氣詞以示回應(yīng),邊琢磨對方為什么也會來,卻又默契地沒問出口。 小哥終于發(fā)現(xiàn)他倆不對勁,疑惑道:“兩位……是認(rèn)識嗎?” “在一起過,現(xiàn)在是朋友。”谷江山語氣刻意,裝得輕松又坦誠,卻根本不敢斜視看張福正的反應(yīng),只是偷偷地揉搓著來時隨手揣進(jìn)口袋的雪。 張福正幾乎心跳一滯。哪怕從前真的在一起時,也不見谷江山如此坦坦蕩蕩地向外人坦誠他們的關(guān)系,多半用真假摻半的調(diào)笑糊弄過去。 他們當(dāng)時都害怕,不符合社會主流的叛逆壯舉給了他們最酣暢淋漓的愛戀,也深埋暗涌的不安,像絲絲涼水裹入脾肺,不知什么時候會忍不住嗆出聲來。 他記得剛在一起的時候總有不明真相的同事起哄。 “江山歪歪你們這么膩乎管不管別人的死活?!蓖侣愤^時邊吐槽邊翻了個白眼。 江山一把摟過在臺本上勾勾畫畫的張福正,賤兮兮道“直男的把戲罷遼~” 同事笑得前仰后合。 張福正笑不出來,花花綠綠的臺本看得他發(fā)暈。他知道谷江山?jīng)]做好承認(rèn)的準(zhǔn)備,有時候連他自己也分不清他們到底是在相愛,還是在安慰性地相互舔舐。 畢竟北京實(shí)在太大了,他們望而生畏。 安全感像海岸沙堡,谷江山隨隨便便一句話就能卷起海浪陣陣,沖撞得沙粒潰散崩塌。 一個普通的夏日傍晚,張福正突然覺得他沒有力氣再建起一座,不知何時會被夷為平地的堡壘。 然后他提了分手。 搬走那天,谷江山地扛著行李地送他下樓,一聲不吭地走在前面,樓道里只剩兩雙鞋底剮蹭水泥地的聲音。 他聽谷江山小聲說了一句“一個人照顧好自己?!?“嗯,你也是。“ 又是無言。 “沒事兒,你又不是不能喜歡女……生。” 也許應(yīng)該怪那天的空氣像一張潮濕黏膩的網(wǎng),裹得人煩躁不安,張福正說沒頭沒尾地冒出這句話。 話音沒落谷江山就回頭,不可置信地盯著他。張福正從他突然停下腳步開始后悔,然后看著他眼眶一點(diǎn)點(diǎn)變紅,心慌蔓延,他連一句補(bǔ)救的話都說不出來。 谷江山撇開頭暗罵一句,迎面把雙肩包和不知道什么東西甩給張福正,然后轉(zhuǎn)身大步跨上樓。 走到門口的時候雨絲飄飛,他才發(fā)現(xiàn)谷江山最后扔給他的是傘,以及,這就是他們的告別。 同時意識到這兩件事情并不好受,張福正感覺心口被7月的梅雨浸得難受,眼淚終于決堤。 明明相遇的時候也是夏天,燥熱熾烈,和現(xiàn)在不像是同一個季節(jié)。 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心理,張福正最后還是沒打開谷江山給的傘,潮氣撲面,他抬手把淚水雨水一并抹去,卻怎么也擦不干。 這就是谷江山在陽臺的窗口邊看見的場景。 他知道張福正在哭,哭了就好,莫名的邪火瞬間消了大半,他近乎發(fā)泄地想,誰讓你說那些混賬話氣我,誰讓你提分手,誰讓你把我一個人丟在老破小付兩個人的房租。 他目送張福正拖著大包小包淋雨,著急忙慌地坐上出租車。張福正在視野中消失的時候,他們不再是戀人,也不再是室友。 谷江山同時失去了兩個很重要的身份。他本來徘徊著,躊躇著,卻突然一腳踩入真空,身體和靈魂都漂浮失重。 他在窗臺前趴了一會兒,決定今晚早點(diǎn)休息,明天就沒有人早起幫他買早飯了。 第二天谷江山像沒事人一樣在公司跟張福正打招呼。他們?nèi)匀皇峭?,默契無間的搭檔,偶爾會說兩句漂亮俏皮話的朋友,然后到現(xiàn)在成了不小心一起來看老房子的舊情人。 但年輕時的旖旎往事他們都不再提,外人眼里他們只是一起來北京打拼又恰好合租一年的朋友,只有靠時常回想才能告訴自己,那些記憶都不是夢。 谷江山真的在昏暗的燈下替他吻掉過眼淚。 多想無益,卻又不得不想。 小哥開門招呼他們進(jìn)去,室內(nèi)陳設(shè)和記憶中相差無幾。就好像所有的記憶都還在這里的每一個角落寄存,等待他們再次開門,領(lǐng)走。 房子小得一覽無余,左手邊是沙發(fā),他們窩在上面分食過忘記放鹽的西紅柿雞蛋面,吃完沙發(fā)套湯漬斑斑,卻都互相推脫懶得洗,往前走兩步就到臥室,清晨穿過窗簾縫的陽光曾見證他們不小心聞到枕邊人的口氣,悶哼一聲用被子蒙住對方的臉。 張福正覺得他不能再待下去。 他不想在谷江山面前哭。 他禮貌地跟中介小哥道了歉,說自己有急事要先走。然后帶上門,飛奔下樓,一氣呵成。 從房子到小區(qū)門口不過幾十米的距離,包含途中摸去眼淚、假裝系了一次鞋帶、兩次打開滴滴打車又退出的時間,張福正走了整整五分鐘,邊走邊腹誹谷江山那個大爺怎么還沒跟上來。 走到小區(qū)門口的時候他實(shí)在忍不住,偏過頭用余光掃了眼后面,一無所獲。回過身時,視線卻撞上了的心心念念的身影。 谷江山是跑過來的。 雪后冒出的陽光絲絲縷縷,照著額角汗珠閃閃,明亮得晃人眼。 “嘗嘗,當(dāng)年的烤梨攤居然沒倒閉?!惫冉竭呎f邊從手上分出一只烤梨遞上。 張福正接過來的時候著實(shí)被燙了一下。也許是太久沒吃的緣故,都忘了不能直接碰沒有包裝袋裹著的地方。 “所以……你怎么回公司?”谷江山裝作隨意發(fā)問。 “你呢?” “坐公交?!惫冉?jīng)]想到他會反問,看著公交站臺的肯德基廣告信口胡謅。 “哦,我也準(zhǔn)備坐公交來著?!睆埜U呎f邊偷偷取消了滴滴打車訂單。 距離下一班公交到站還有兩分鐘。站臺前方車水馬龍,后有人來人往。兩人就這樣并肩站著,默默地吮吸烤梨熱汁,聽車潮飛馳而過的聲音,任由攜著馨香滾燙的白霧模糊鏡片。 谷江山隱約覺得有些話他必須現(xiàn)在說出來。 哪怕他只有一輛公交車掉頭的時間。 剛分手時他總相信,一定會有未來的某時某刻,一定會有一個合適而神圣的時機(jī),他們會厘清彎彎繞繞的心意,執(zhí)手步入他曾無數(shù)次想象過的,屬于谷江山和張福正的未來。 卻不曾想兩個不成熟的膽小鬼一次又一次地咽下情意后相對無言,糾糾纏纏換來無數(shù)次的擦肩。 分開的五年里,張福正寧可躲藏回避也不敢再吐露愛意,谷江山掙扎著在回憶里拼湊出曾經(jīng)相愛的謎底。 但雪地里相遇時眼神交匯的時刻分明心跳鼓噪。 他們膽小、試探、彎彎繞繞又磕磕絆絆,他們以為谷江山和張福正之間是一筆回不去也算不清的爛賬。 但他們一直沒有忘記相愛。 也許一切都還來得及。 公交車慢吞吞地駛來,谷江山聲音微顫,不知是因?yàn)槔溥€是緊張,他說: “張福正,你想過有個家嗎,和我?!?以張福正對他的了解,谷江山說實(shí)話時多半真假摻半眼神躲閃,說假話時則信手拈來出口成章,同時附以標(biāo)志性的傻笑。 但是他唯獨(dú)很少像這樣說話。 張福正記不清上一次被他這樣注視是什么時候。 也許是跑棚時被配音導(dǎo)演罵得回家崩潰大哭的時候。他窩在沙發(fā)上抽抽搭搭,紙巾隨意扔了一地,谷江山也是用這樣繾綣的眼神望著他,一字一頓地說: “張福正,你一定、一定會成為一個很好的配音演員。有我在呢,我一直在。” 張福正忍不住湊近抱住他,微顫的雙臂緊緊圈住脖頸,就好像圈住了全部的力量和依靠,涕淚全都胡亂抹在在他領(lǐng)口。 谷江山最后索性吻上去,把他說了半句的“江山我怎么這么差”堵了回去。 唇瓣分開時張福正只覺得大腦缺氧眼神失焦,迷迷糊糊中嘟囔了一句“我走了你一個人付得起房租嗎谷大爺?!?在為房租和試音結(jié)果憂心忡忡、買個游戲靠伙食費(fèi)、來來回回跑棚當(dāng)群雜的日子里,快樂和悲傷都像這樣簡單。 谷江山話音剛落的那個當(dāng)下,張福正想家是什么,然后他想到北京路343號,想到附近常有烤梨攤出沒的小巷,想到北門老是找不到共享單車的破小區(qū),想到曾經(jīng)被稱之為家的逼仄出租屋,也想到渺小又偉大夢想的開頭。 所以怎么可能沒想過。 他很清楚家是什么意思。家就是谷江山和張福正為了明天誰做早飯拌嘴,一起周末賴床,每天結(jié)伴下班,在人潮涌動的地鐵把手伸進(jìn)對方的口袋,大大方方地向每一個人宣告:“他是我的愛人。” “分開這么幾年,其實(shí)想通了很多事情,我敢說了,我敢說我愛你,我敢說我忘不掉也放不下,我敢說我現(xiàn)在……其實(shí)很害怕被你拒絕,我不是一時沖動,”谷江山深吸了一口氣,“我只知道你搬走之后,我在北京……就沒有家了?!?張福正感嘆,這么多年過去,谷江山還是一開口就能把它從冰天雪地的暗窖里拽入火塘,心跳快得他感覺不到冷。 他不得不承認(rèn)自己錯過了谷江山成長最快的五年,28歲的谷江山比23歲的谷江山更懂得如何愛人,他的愛不再模糊得像好夢一場,他愿意把脆弱捧起雙手奉上,也愿意承認(rèn)自己的潰不成軍。 他為此已等待多年。 張福正踮腳抱住他,就像無數(shù)次在昏暗的出租房里抱著他充電一樣。 “我想過,江山,怎么可能沒想過,我們的家,就在那條一天到晚飄著螺螄粉味的小街旁邊,離公司不算遠(yuǎn),我們可以睡到日上三竿,然后打卡周圍所有小吃店,我會每天等你下班,有的時候是你等我,回家的路上買一只烤梨,你負(fù)責(zé)喝汁我負(fù)責(zé)果肉,開門的時候貓會來蹭蹭我們的褲腿,也許你會想再養(yǎng)一條狗,最好是只毛茸茸的大狗,金毛或者別的什么……” 張福正說話的聲音越來越小,輕輕吐出溫溫?zé)釤岬呐瘹猓霉冉蕉l(fā)燙。 原來他們的未來這么簡單。 公交車停下開門,無人上車。 錯過了這班公交的人沒有錯過彼此。 兩個糟糕的愛人曾懷著熨帖不平的掙扎心意,前后腳地離開這里,卻又兜兜轉(zhuǎn)轉(zhuǎn)多年后,在同一個地方擁吻。 對23歲的谷江山和張福正來說,愛是兩只有汁有刺的蒼耳相互依偎,是一場就算舍不得也拉不下臉挽留的秘密戰(zhàn)爭,是不敢承認(rèn)的同性戀和崩散塌陷的安全堡壘。 而對28歲的他們來說,愛是哪怕我們選擇的路會更難走一些,哪怕周遭不一定祝福滿堂,但只要還能和你相擁而吻,往后余生就都是明亮無染的白日青天和煙火人間,歲歲又年年。 北京城上空雪絲蹁躚,模模糊糊中,張福正好像看到了他吵吵鬧鬧,暖暖洋洋的后半輩子,那里有他失而復(fù)得的室友先生。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