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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生活的美好豈是僅此一端，九月亦為多情的季節(jié)。每當黃葉在枝頭枯萎，于風中冉冉飄落，人們的心情總是倍感憂愁，成熟固然是一種魅力，然而緊跟其后的凋零卻意味著生命的蕭瑟。傷秋之時更懷春，春日的朝氣蓬勃，青春的活力四射，是人人皆向往的……

???? 十六歲花季雨季，那是青春年少的我。這天，與往常大有不同，背上沒有沉甸甸的書包，用不著為惱人的數(shù)理化傷神，任務(wù)頗有些“崇高”，代表學校參加初中生歌詠大賽。雖是眾人合唱的集體項目，但內(nèi)心仍然有些許忐忑。綠葉身邊襯有紅花，令我激動不已。她婉約秀麗，清新可人，仿佛紫薇點點俏上枝頭，又如海棠一朵嬌柔綻放。女孩亭亭獨立，少年為之陶醉，暗戀的情愫遂埋心底。

???? 朦朧憶起，籃球場上，傾心一笑，男孩女孩約為知己；月夜思念，笑語歡言，相送緩緩，依依惜別；最為難忘，課余閑暇，凝眸不舍，女孩銷紅了臉，男孩說，“眼睛是心靈的窗戶?！?/span>

???? 夢中惚恍，幾度潸然，青春妖嬈，初戀純潔，十幾年間，何曾相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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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秋雨綿綿，在同樣的時節(jié)里，懷戀曾經(jīng)的過往，那種心情無人可訴。雨絲成線，綢繆難斷，心思向誰說？或許，二十年前，在某個下午，并未有半點雨滴下落，然而，卻有一個懷著匆遽心情的少年，品嘗著相同的落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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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神色緊張地擦洗著板凳，顯得頗為笨拙。旁邊的人很是焦急，卻又礙于臉面，無法張口呵斥，便帶著幾分虛情假意說道：“同學，快上課了，讓我來吧！”而后不由分說，接過板凳，拿起抹布，于水池邊擦洗。正好，校長從二樓通道經(jīng)過，瞥見了這一幕，隨即交口稱贊，“李老師，您真是負責任吶，不愧是名校調(diào)來的先進工作者！”她笑了笑，似答非答的支吾一聲，提溜起板凳，走進教室，后面跟著一臉喪氣的我。

???? 班主任李麗發(fā)言爽朗簡潔，不僅介紹了自己，而且扼要地闡明了本學期的工作重點?！拔襾碜訶XX中學，大家知道那是一間名校，升學率達到98%，在我執(zhí)教的班級可以達到百分之百。咱們初三四班，馬上面臨中考，今年的任務(wù)就是全鍋端，我希望同學們再加把勁兒，順便配合我的工作，咱們共同努力，為自己的人生開辟新起點?。?！”臺下掌聲一片。抑郁冷漠的我，感到了更多的壓力。

???? 緊接著，便是轉(zhuǎn)校生的自我介紹：“呃……額……嗯，哦……”半晌，仿佛蚊子在叫，沒人聽得清內(nèi)容?！鞍常呈蔷胖械?，學習成績一般?！北锪税胩欤揖谷徽f出這么一句?！熬胖谐龌旎靸?，”“九中幾班的？”“能打架么哥們？”話音剛落，后排壞學生跟著鬧哄起來?！昂昧耍酱私Y(jié)束，新同學需要大家多照顧。中考任務(wù)嚴峻，希望同學們多費點心思，把精力集中在學習上?！?/span>

???? 下課后，老實孩子被帶到大辦公室。面對一群嚴肅的面孔，我愈加緊張，簡直是手足無措。“你在班里第幾名？”“作文成績?nèi)绾危俊薄吧蟼€學期英語考多少分？”“你們物理學到哪一章了？”“把你的化學作業(yè)交上來，我看看！”“聽說你參加過學校運動會，有興趣再報個二百米跑么？”語文、英語、物理、化學、體育老師輪番拷問，乃至生物老師像打量解剖骨架般審視了我許久。老實孩子張口結(jié)舌，半點兒不能言語。我恍惚著，突然發(fā)覺自己被孤立，更加神秘的是，精明強干的班主任李麗早已不知所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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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心思偷溜進來，李御慶愁眉不展。他知道女兒大了管不了，卻沒想到事情如此頭痛。

???? 這日，鄰村的媒婆張顧不得雨后難行，乘著獨輪車吱扭吱扭越過污泥潭，駕臨李家大院。她顛著小腳轉(zhuǎn)過影壁墻，剛進二門，便大呼小叫起來，“恭喜呀，賀喜吶，李老爺！”“張老媽子，你小聲點兒，別打擾太太們休息。”管家嗔怒道?！拔也桓氵@歪嘴葫蘆講經(jīng)，只叫你們老爺來?！薄皬垕尠?，我李某人喜從何來？”李御慶大步跨出正房，趕緊上前迎接媒婆張，畢恭畢敬攙扶著，奉送至上首太師椅里坐定。

???? “您老真是有心吶，大老遠的還惦記著我?！?/span>

???? “李老爺貴人，福氣大。今兒喜鵲喳喳叫，我心想一準有好事兒，果不其然?！?/span>

???? “啥好事？您老明說了唄！”其實，李御慶心里明鏡似的，她來準是保媒拉纖。

???? “李老爺心里透亮，我就不繞圈子了。省城王大善人，高門大戶，開著三五座酒廠，十幾條街的生意鋪子，家有金玉萬斗，財富數(shù)之不盡?！睆埨蠇屪佑行┛诟缮嘣铮似鹕w碗茶飲了一口，接著慢慢說。

???? “他家少爺知書達理，人才風流倜儻，不僅考過舉子，而且是朝廷欽派的留洋生。前兩月剛從啥法蘭西回來，尚未有一房正妻。我想?yún)?，咱小姐也到了出閣的年齡，郎才女貌，天作之合……”

???? “我不同意?。?！”李香秀騰地從西廂房奪門而出，把個張老婆子嚇得一激靈，茶水灑了滿身，蓋碗碎在地上?！鞍ミ希瑺C死我了，大小姐吶，有話好好說?！?/span>

???? “有道是，好馬配好鞍，千金易得，賢婿難求……”

???? 李香秀未等老婆子說完，立馬打斷。“終身大事，我自己做主，由不得你們胡來?！?/span>

???? “放肆！張大娘好心幫你，不懂禮數(shù)，不知好歹，書讀到狗肚子里去了？？？”李御慶聽到那句“由不得你們做主”，氣便不打一處來，頓時火冒三丈。

???? “爹，我不想嫁，”香秀試圖發(fā)嗲，緩和矛盾。

???? 李御慶是真的火了，眉頭緊皺，一聲不吭。

????? “我的大小姐哎，一家好女百家求，咱這老輩子相親，知根知底，不容易上當受騙，包你找個好歸宿?！泵狡艔埧粗鴼夥詹粚?，連忙打圓場。

????? “咸吃蘿卜淡操心，要找你找，要嫁你嫁?。?！”語畢，她轉(zhuǎn)身摔門而入西廂房，任憑說東道西，再不理論。

????? “這孩子，”李御慶尷尬地支吾著，“唉，沒娘的獨苗兒，是我把她慣壞了?！?/sp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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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約莫傍黑的時候，李家的管家去了崔大壯的小屋。老遠瞧見，大壯正耍弄一條七節(jié)鞭，銀蛇飛舞如風影流動，隱隱綽綽顯于紅霞之下，身段瀟灑飄逸，仿佛融入天地一線。好個俊俏的功夫，他忍不住在心里交口稱贊。

???? “好！”“好哎！”兩個蹲在樹蔭下納涼的家伙，連聲叫好。

???? 瞅見，有人走近了，崔大壯便停住手?！袄瞎芗夷鷣硎兆獾陌桑俊?/span>

“您老歇著，有事兒我們來，”劉強趕忙鉆進配房，四下里去找尋。

張小山迎上前，擺正瘸了腿的條凳，扶著老管家坐下。

“我說，大壯啊，你們仨還習慣么？”

“沒啥不習慣的，俺個光棍漢子，從小無依無靠，以前是東家米西家油，一口一口養(yǎng)大的，現(xiàn)在兄弟三個相依為命，挺好！”

“嗐，壯漢吃倒山，你們也不容易。老爺說，今年的租子再少收一半兒。”

話音剛落，劉強一手提著一麻袋糧食，輕輕松松地走出來。崔大壯接過一袋，攤開放在地上。

“我只收一斗，”老管家將四方小斗順勢一刮，稀稀拉拉填了半下。“這些足夠。”

“您老太客氣了，讓我們無以為報?！睆埿∩郊拥恼f。

“要啥報答，我又不缺吃穿，倒是李老爺那里，還靠哥仨多出膀子力氣。”

“沒問題，今兒俺們就去值夜，準保李家大院平安無事?！?/span>

崔大壯轉(zhuǎn)念一想，隨即脫口而出，“黑三兒你去內(nèi)院，強子在二門里，我負責外圍。”

“拜托各位英雄了，如今世道艱險，李家大院人多眼雜，一大家子的安全有勞諸位，拜托！拜托！”老管家深深作揖，害得兄弟三個急起身連連還禮。

崔大壯心想，多年以來，全靠老管家看顧，打小無親無故，孤苦無依，生活著實不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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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年前，十三歲的小娃拄著要飯棍，一拖一拉地來到崔莊。為了喝口稠糊糊沿街乞討，是李家的老管家收留了他，此人便是崔大壯。村后半山坡的兩間小屋，本是李老爺家的羊圈，管家命人收拾出來改造了，從此大壯才有了安身立命的地方。

???? “大壯吶，我看你長了不少本事，有啥想法么？”

???? “俺一個鄉(xiāng)野漢子，哪敢多想，”崔大壯咬了咬嘴唇，思考片刻?！皢?，要是能跟著姚老大，去京城闖闖，也不枉白活一遭?！?/span>

???? “是大小姐的提議吧？”老管家猜的很準。

???? 他點著一袋煙，悠悠地說?！靶⊙绢^鬼靈精，自作聰明。她哪懂眼下的形勢，別看留洋三年，心地單純的很呢！”

???? “香秀是為了大家的出路，不能冤枉她?！贝髩颜f完心頭一顫，知道自己有些唐突。

???? “呵呵，你叫她個啥？”煙滅了，老管家用火折子引引?！拔揖椭雷罱惺聝?，難怪張老婆子來的時候，小丫頭臉色紅一陣兒綠一陣兒的?！?/span>

???? “沒想瞞著您老，我倆還沒到談婚論嫁的地步，只是關(guān)系有點近而已?！贝薮髩掩s緊掩飾。

???? “嗯，我的意思很明白，老爺那里不好交待，門不當戶不對，以后日子挺難過?！崩项^猛抽一口，又說道，“你倆啥人性，我清楚的很，都是我從小帶大的娃。一個剛正善良，一個可愛大方，活脫是一對，倒蠻相配?！?/span>

???? “您老放心，我不會亂來的?！薄拔抑溃　薄啊?/span>

??? 月夜微明，星光寥落。四合院外，涼風習習，樹影婆娑。偶爾有一兩聲狗吠，于朦朧睡夢中飄過，莊稼人疲累極了，無暇顧及。只有那座石碾子旁，耳語啁啾著，兩人在促膝長談。時而背靠碌碡，時而彎腰蹲下。崔大壯瞅瞅，滿頭銀發(fā)的老者，他慈祥和悅的話語中，盡是關(guān)愛。煙斗燃起微光，仿佛銀河中的星辰在閃耀。那是大壯人生中的一段路標，為他指明了方向。然而希望在頻頻招手，生活將進入嶄新的階段，如何抉擇唯有自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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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彷徨時分，惆悵難舍。通明的燈光，并未照亮胸中的隱憂。影子始終徘徊，久久揮之不去。碧藍的寶石，尤如星辰大海，那是她的明眸在微笑。仿佛天穹劃過一道閃電，于心頭震顫，隨之繪成大地一片燦然。校園中的花朵忽而盛放，秀逸飄柔的她舞動其間，又似乎款款而來。真的到了身前，我卻猶豫著，不知怎樣搭訕。

???? “你累了嘛？怎么不打球了？”她好奇地詢問。

???? 我抱緊了籃球，緊張異常，用近乎蚊子哼哼般的聲音答道。“沒有，不是，你離得太近，我怕砸到你。”

???? 有人跑過來，從我懷里奪過籃球，邊跳邊嚷嚷，“來呀，來呀！我教你打球！”

???? 熱鬧是他們的，我惟有孤寂。許久，上課鈴聲響起，只得悄然回歸教室。

???? 自習課上，先是班主任李麗重申了中考的重要性，語重心長煞有介事的講了一套大道理。而后，語文老師布置作業(yè)，數(shù)學老師發(fā)放習題集，英語老師搞了個小測驗。做為轉(zhuǎn)校生剛來的我，實在不習慣這種快節(jié)奏的學習生活，可想而知，悲劇的人生自此而始。

???? 最為頭疼的莫過于英語測驗。因為，四中的學生大都在開學前補習過，要么是上了輔導班，要么是找老師開小灶，他們早就慣于在高壓下激勵自我。反倒是我這個外來戶，頂著偌大的響雷，傳說是九中某班參加過外語比賽的人，也不怕風大閃了舌頭，干脆一個霹靂炸死算了，頓時感到生無可戀。

??? ?果不出所料，我被英語老師點名，請到前臺回答測驗題。臺下灼熱的期待，那一陣陣的火辣掠過臉頰，令我更加不知所措。茫然中瞥見一絲希望，她的眼神給了我莫大鼓勵。拼起勇氣，勉強為之，測驗題僥幸答對三分之二。英語老師尚不滿意，嘴角透出不屑，生硬的說道，“你下課后，來我辦公室一趟。”

???? 這種痛苦難為外人言知。當我拖著沉重的步伐回到座位，一張紙條便赫然顯在鉛筆盒里。上面的文字對于我來說，彌漫著一種溫柔的味道，“加油，支持你！相信你是最棒的！”喜悅油然升起，相信緣分將你我牽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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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面對質(zhì)問我膽戰(zhàn)心驚。

???? “上學期英語成績是多少？”

???? “聽力測驗得了幾分？”

???? “你在班級能排到什么名次？”

???? 英語老師眼神凌厲，句句戳心，仿佛審訊犯人般，揮舞條條荊棘，一遍遍抽打在某人暴露的傷口上。受到鞭笞的我，傷痕累累，血跡斑斑。幾乎是成了十惡不赦的罪人。更像那立即執(zhí)行的死囚，等待著毀滅的瞬間。于是，世界一片沉寂，了無聲息。

???? “我不知道，你以前在班里多么優(yōu)秀，反正在我手底下，任何學生不能拖后腿。”她直接發(fā)出警告。

???? “我不清楚，你們老師是怎么教的，到了這里，就得按照我的習慣，我的教學方式?！彼龂擂o恫嚇。

???? “我不明白，你是怎么轉(zhuǎn)學來的！也不想知道，你通過什么手段，從一個不務(wù)正業(yè)的地方，轉(zhuǎn)到省級優(yōu)秀中學！我只想說，本人只教優(yōu)秀的學生，跟不上進度的，請你出去?。?！”她的直白令我不寒而栗。

???? 夜已深，燈光黯淡。等我走出辦公室，哄鬧早已遠去，放學時刻的興奮沒有了。只剩下微冷的風掠過校園，伴著稀稀落落的人影，頓覺杳然孤凄。操場不遠處，有個高大的身形走過來，近了，仔細一看，原來是同班的王燮。他就坐在我的前排，印象中總是把黑板擋的嚴嚴實實，顯得他甚是魁梧。

???? “陪我跑幾圈唄，活動活動有利于睡眠?！?/span>

???? “好啊，正心煩悶的慌?！蔽译S口答應(yīng)著。

???? “被英語老師剋了吧？這很正常，”他邊跑邊說，呼吸倒也均勻?！鞍嗬锼型瑢W都被訓過，老師是一視同仁的，甭管你成績孬好，她始終跟在屁股后頭強力監(jiān)督?！?/span>

???? “放心，我可以接受，只是還不能適應(yīng)?！蹦橙诵目诓灰?，我其實難受的很。

???? “這就是她的教學風格，”王燮輕描淡寫，“嚴師出高徒嘛！”

???? 轉(zhuǎn)過一道彎兒，我有些氣喘，王燮故意放慢節(jié)奏，兩人離得更近些，他遷就我的步伐?！奥犝f你是九中的，有啥好玩的事兒不？”他對我的過去頗為好奇。

???? “嗐，上學么，家、課堂、辦公室三點一線，每天背書應(yīng)付考試?！蔽曳笱艿?。

???? “我可聽到傳說，九中打架是數(shù)得著的，甭管是群毆單挑，樣樣稱王。”

???? “哪里沒有壞孩子？俺是沒見過揍人的，更別說參與其中了?！?/span>

???? “呵呵，呵呵。你倒是老實人。”“哎，那有談戀愛的沒？”他再次轉(zhuǎn)移話題。

???? “早戀當然有嘍，也不會太出格，牽牽手而已?！?/span>

???? “哦，你得小心點，四中對早戀處理特嚴，”他的步子又慢了一拍兒，似乎有意挨近我?！霸郯嘤袔讉€俊俏的女同學，比如我干妹妹李倩，那是人人羨艷的班花兒，癩蛤蟆想吃天鵝肉的大有人在，你得多加留心呦。”

???? “這話說的，我又沒想過……”試圖搪塞，我嘟嚕了一大串理由，導致語言邏輯混亂，估計王燮也沒聽清。

???? “開個玩笑，別當真?！薄翱炫R近中考了，咱們哪有心思談情說愛，人生大事為重，兒女私情只能撂下，千萬別丟了西瓜去揀個芝麻，到最后落個賠了夫人又折兵的地步?！彼脑捦ΜF(xiàn)實，我卻覺得很是刺耳。有幾分輕蔑，有幾分嘲諷，更有幾分男人的妒忌。因為，李倩的名字，仿佛烙在心上，在我的血液里凝固了，成為生命里無法遺忘的印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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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李香秀的記憶深處，還沒有過如此熱鬧的中秋。小的時候總是奶媽子帶著她，羞羞地躲開眾人，獨自去品味大小姐的身份。父親是沒有空閑的，忙時要去省城照看生意，節(jié)時陪著姨媽們看戲消遣。李御慶的正房太太，在生下香秀一年多后，得了奇怪的婦人病，匆匆忙忙便離開了人世。李御慶百般努力，先后娶了九房姨太太，也沒能成就李家傳宗接代的任務(wù)。村人風言風語說，賣大煙膏子的必定絕戶，身后無人是上天的安排。于是，香秀更加尊貴起來，奶媽子看得忒緊，大小姐輕易出不了閨房。

??? ?月色悠悠盈滿樹梢，嵯峨詭異的大槐樹，仿佛枝杈間掛上了燦爛的金珠。葉子在光華中閃耀，底下是歡蹦雀躍的頑童，他們期待著武戲的捉對廝殺，滿心歡喜的想看到，大刀長槍的對決。然而，時值中秋佳節(jié)，人月兩團圓的日子，打打殺殺難免有傷和氣，李家的九姨太遂點了出《太白醉酒》。

???? 詩仙晃晃悠悠登上朝堂，在洪亮的傲氣聲中，鏗鏘高唱。李御慶端坐正位，那是從自家搬來的太師椅。身旁簇擁著嬪妃，個個乜斜著眼，瞅瞅李香秀坐進圈椅，姨娘們挨在條凳上小聲嘀咕?！鞍ミ相溃駜簜€打扮真稀罕。”“姑娘家家的，也不知羞?！薄叭思伊粞蠡貋淼?，哪像咱土啦吧唧?！薄按┑氖巧?，你見過么？”“沒見過，心口敞開，也不怕著涼？”隨著鑼鼓點響，議論聲忽高忽低，悄悄溜進香秀的耳朵里。她沒有絲毫介意，反倒是愈加落落大方。

???? 李太白端起一杯酒，楊玉環(huán)趕忙攏墨硯，醉意中瀟瀟灑灑一筆書，嚇退那蠻子保定江山。這邊廂臺下面，一襲絳紫色衣裙，好似仙女緩緩而至，白紗手套下纖纖玉指，捧起金鏤玉壺，柔柔道聲：“爹爹請用膳！”逐個兒讓過了酒，以便侍候周全?！耙棠?，您慢用！”頗顯得香秀端莊雅致，款款有禮。

???? 管家吩咐開宴，報上菜名：“第一道，壽字鴨羹，福壽雙全。第二道，一品豆腐，吉祥如意。第三道，九轉(zhuǎn)大腸，好運綿延。第四道，糖醋鯉魚，甜甜蜜蜜。第五道，翡翠蝦仁，金玉盈門。第六道，蔥燒海參，富貴榮華。第七道，宮保雞丁，步步高升。第八道，鴛鴦菜花，夫婦和美。第九道，琉璃地瓜，家財萬貫。第十道，玉米香粥，十全十美，闔家安泰?！?/span>

???? 好一席中秋家宴，羨煞莊戶旁人，村里的無不嘖嘖夸贊，“李家真?zhèn)€是富貴高門，李家大小姐更是知書達理，才貌雙全?！?/sp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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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更時分，一出戲唱罷，崔大壯下臺卸妝。卻發(fā)現(xiàn)，李香秀坐在小馬扎上等他。身著低胸連衣裙，頗有些暴露，引得眾人目光連連。劉強瞇眼觀瞧，打量了好半天，“大小姐，您這是哪家的裝扮？”“英吉利女式晚禮服，有什么不妥嗎？”劉強捂著嘴笑，張小山從后面踢了他一腳，兩人便不再言語。

大壯摸摸頭套，扭轉(zhuǎn)身開口道，“香秀，你今天挺漂亮。”

“喜歡么，這身晚禮服只穿過一回，”她高興地站起來，東晃西晃，搖動裙擺，好似一個小姑娘聽到了最高的贊譽。

“真的很美，我還是頭一次見到洋人的衣裳?！?/span>

“洋人的好東西多著呢，”“哦，對了，今天過節(jié)，我教你跳西洋的舞蹈吧！”香秀越發(fā)興奮，忍不住提起自己的最愛。

?話音方落，她一把拽住崔大壯的手臂，像是要將男人摟在懷里。后臺所有人都傻眼了，大家面面相覷，竊竊私語。香秀并不羞怯，她悄聲對大壯說，這里地方太小，咱們?nèi)蚺_上跳舞。此時的崔大壯六神無主，他哪里見過這么開朗的姑娘，等他緩過神兒來，兩人早已登臺獻舞。

?仿佛蝴蝶蹁躚，悠悠蕩蕩。莊重穩(wěn)健的舞步中，二人緊緊相擁。呼吸心跳合在一處，他們感受到彼此的愛意。這一刻血液融化了，化為炙熱的空氣。在每一縷塵埃中，似乎都含有熱情的成分，透過躁動的喘息與紊亂的心跳，悄無聲息地傳達著摯愛的心意……

月近乎圓了，星辰點點，銀河寥落。天地之間發(fā)散著柔情蜜意，有道是，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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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醉意微醺，睡意全無。李御慶看在眼里，怒在心頭，女兒與臭小子的行為令他焦躁不安。正待發(fā)作，身旁的九姨太暗地里耳語道：“老爺，消消氣，大庭廣眾，人多眼雜，咱別丟了李家臉面?！崩钣鶓c只裝作沒瞧見，借著酒勁離席而去。身后的非議漸行漸遠，待他走到村外棒子地里，便再也聽不到閑言閑語，心下遂安。

????? 他蹲在玉米地頭，多年來的苦楚于胃里折騰，東攪攪西攪攪，仿佛有股氣似的在翻江倒海。這股氣是難言之隱，他感覺活得憋屈。十里八鄉(xiāng)的首富，一等一的大善人，李御慶有著光鮮靚麗的外衣。那只不過是驢糞蛋子表面光，遮掩著其背后的傷痕。老爹過世后，家族產(chǎn)業(yè)大半凋零。十幾家染布坊的生意，因為天朝政令禁止通商，本該賣給英國人的布匹，一夜之間好似林大人的虎門硝煙，瞬間便化為烏有。太太臨終前囑咐，千萬不要干違背良心的買賣?？芍屡c愿違？王知府多方要挾，看中了李家商行，將成噸的“國貨”鴉片令其代為銷售。金銀潮水般涌來，填滿李家倉庫，更是堵在了李御慶的心窩里。最令人糟心的是沒有后代，不孝有三，無后為大。李香秀一根獨苗，女兒長大終要出閣，而今跟個窮小子不清不楚，怎么對得起她死去的媽？？？

????? “嗐…………”長長一聲嘆息，難道千言萬語。

????? “老爺，您愁也沒用，小姐大了有自己的主張，何況她還是留洋回來的，遠比咱們這些土包子有見識?！崩瞎芗彝蝗婚_口，嚇了李御慶一跳。原來，老頭兒瞅著主家不痛快，獨自一人溜達，便偷摸著跟隨，來到村外野地。

????? “我咋對得起孩子她娘，把秀兒托付給我，等下了閻王殿咋個去說喲？”李御慶早把自個兒看成十惡不赦，巴望著在十八層地獄與大老婆相會。

????? “事情沒那么嚴重，”老管家蹲下身來，將就他的高度?！靶〗闶莻€好閨女，她與太太們的關(guān)系，處理得相當融洽。節(jié)上沒有失禮，表現(xiàn)得有目共睹。”

????? “至于崔大壯嘛，我敢說是個堂堂正正的漢子。觀察了他多半天，并無輕薄之意。我起小看著他長大，您是知道的。窮是窮了點兒，李家金山銀山，還在乎那些？”

????? “這是自然。錢財對我而言無甚用處，只是想給她找個好歸宿?！?/span>

????? “老爺，您既然把話挑明了，俺今天就敢保這個媒。大壯那孩子，文武雙全，成婚以后，定能使李家蒸蒸日上。俗話說，一個女婿半個兒，偌大的家業(yè)需要有人支撐，老漢不會看錯人的?！崩瞎芗铱芍^一語定乾坤。

?????? “哦，讓我仔細考慮考慮?！薄袄蠣?，這事兒先壓住，成不成的別宣揚出去，您心里明白就好。”

??????? 時值五更，黎明曙色，朦朦朧朧，微雨歇歇。李御慶起身回家，管家扶住他，二人相攙而行。道路不易，田埂泥濘，深深淺淺，步步有坑。仿佛生活中的磨難，需要主仆共同面對。攜手而過時水洼中有雨滴滑落，好似點點苦楚拂于心間。那種滋味只有過往人知曉，千般萬般霎時繪上心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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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生活的辛酸尤如浪潮般涌來，然而在這間單人病房里，他并不愿意多倒苦水。白熾燈的燈光映得滿屋通明，好像處在分外耀眼的異度空間。兩人打破沉默的時刻，談話依舊是僵硬的。

???? “孩子成績咋樣？”“轉(zhuǎn)學還能適應(yīng)么？”

???? “稍稍有些吃力吧，我看他大概能適應(yīng)新環(huán)境?！?/span>

???? “馬上中考了，你少來兩趟醫(yī)院，多關(guān)心孩子的學習?！迸丝恐差^枕墊，臉色煞白地囑咐著。

???? 男人并不回應(yīng)，他反復(fù)拿起手邊的病歷，仔仔細細的端詳。三五分鐘后，擠出幾句話來?！搬t(yī)生說術(shù)后需要注意什么？”“有復(fù)發(fā)的幾率嗎？”“一旦復(fù)發(fā)有生命危險么？”“這幾天用不用單獨的陪人？”

???? 女人勉強地笑笑，白面皮上有了幾分血色，半真不假的揶揄他?！拔易鍪中g(shù)你都沒來，現(xiàn)在知道擔心了？”“醫(yī)生說且死不了呢，手術(shù)挺成功的，婦科病復(fù)發(fā)率雖然高，但不會要我的命，經(jīng)常復(fù)查提前預(yù)防便可以。”

???? 男人又不吭聲，悶葫蘆似的考慮半天，咬著嘴唇幾番思索后問道：“何時能出院？中秋節(jié)你打算回家嘛？”

“回家過節(jié)沒問題，即便今天出院，醫(yī)生也會同意。你放心吧，我的身體好多了。”女人明顯在撒謊，盡量寬慰男人的心。

男人明白她的苦心，畢竟是二十多年的老夫妻。于是，男人轉(zhuǎn)移話題，“你想吃點什么，我下樓去買，”“你買什么我吃什么，胃口好的很?！碑斦尜I來兩小籠肉包子之時，女人放在嘴邊便難以下咽，她只覺得小腹泛起陣陣絞痛。食物的美好難抵病痛折磨，這種滋味好似在上一種古代的刑法，下身仿佛被鐵釬子翻來覆去地攪合。她卻強忍著漾起笑臉，對守候在病床般的男人說，“真香，味道不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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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我對新環(huán)境的適應(yīng)力極差，周圍環(huán)境的改變，往往關(guān)乎本人的情緒及精神波動，直到2019年的今天依然如故。在寫這部書的同時，窗外的鳥鳴雞啼，道路上流動穿梭的車輛，樓底下過道里的人聲嘈雜，無一不影響到某人難以抑制的心境。由此可知，二十多年前的那個初中少年，在經(jīng)歷轉(zhuǎn)學后背負了何等沉重的心理壓力。我只記得，后排座位壞學生不停地嚷嚷，“下課后留下單挑！”緊接著，他拿起手里的舊式圓規(guī)，用力捅扎我的脊背，疼痛瞬間傳遍全身。講臺前的老師熟視無睹，那些坐在后排的學生早被放棄了，就因為中考能制造一個好的平均成績。

我從沒有向父母提起過這些，抱怨改善不了環(huán)境，更不能解決人性之惡，人活于世唯有自強而已。母親當時病情很嚴重，罹患良性子宮肌瘤，瞞著我動了大手術(shù)，還不讓父親請假去看護，她沒有絲毫的抱怨，獨自承擔下痛苦。

父親的情況也不容樂觀，他的事業(yè)遭受到異常沉重的打擊，一度令其灰心喪氣。政府取消對農(nóng)科院的撥款，間接造成他們的科研項目難產(chǎn)，導致即將投入試驗田的種子成了人人取笑的畫餅。在九十年代，國企改革的大背景下，這種事情屢見不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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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母親再次做出驚人的舉動，她在大夫查房后偷溜出醫(yī)院，只為了參加我的學校家長會。因為她知道父親沒有空閑，科研項目到了最關(guān)鍵的步驟?？蒲行〗M中每個人都有自己的位置，一個蘿卜一個坑，任何人不可擅離職守，新的科研項目如若成功，政府的資金勢必到位，所以，這關(guān)乎同事們的工資獎金，天大的事情自然不能允許請假。

家長會上，班主任李麗鄭重其事的說：“中考在即，希望家長們負起責任來，與老師形成合力，切實抓緊孩子們的學習功課。我不想漏下一個學生，一個都不能少，盡量全鍋端，讓本班的中考成績名列市內(nèi)前茅！”壓力隨著她的話語散播開來，遍布教室每個角落，爬上家長們的額頭眉角，也令某人的下腹部隱隱作痛。

會后，班主任將我媽拉到一角，有意單獨談心，“他是轉(zhuǎn)學來的，九中與四中不能相提并論，我不想他的成績影響四中的升學率?！薄袄蠋?，您放心，我家孩子特老實，一定會努力趕上的，不會拖大家后腿?！蔽覌屭s緊解釋。

“不是我找毛病，你可能不清楚，最近這孩子表現(xiàn)很不好。有人舉報他早戀，四中是絕對不允許有早戀現(xiàn)象的，我對這孩子非常失望?！崩铥愅蝗灰桓淖炷?，慈眉善目變?yōu)閻汉莺莸孛婵住?/span>

“再給他個機會，我一定回家好好教訓他，”我媽強忍著腹痛，接二連三地道歉。“對不起，老師，是我忽視了孩子的教育，保證沒有下次?！?/span>

“你不用給我打包票，事情我已經(jīng)向教導處匯報了，學校的意見是，通報批評并予以開除。我沒有同意，強烈要求從輕處罰。我的意見是勸退，如此你們還能托關(guān)系再找個學校，一旦宣布開除，檔案上就是污點，希望你能理解?！崩铥悢蒯斀罔F地定下結(jié)論。

我媽頓時感覺天塌了，腹部的疼痛一陣緊似一陣，情緒變得愈加激烈?！霸捴v到這份兒上，我不想為孩子護短，更沒必要討你歡心。我們明天就辦理退學手續(xù)！??！”說罷，揚長而去。

母親蹬著自行車艱難地行了十幾里路，回到家時卻發(fā)現(xiàn)我沒有做功課。書桌上凌亂地扔著幾本小說，人也不知野去哪里，便問正在廚房溫飯的姥姥：“媽，孩子干么去了？”“說是去同學家問題，七點鐘出門，這都九點還沒回來，你去找找看吧！”

母親盛怒下奪門而出，一路尋到大院對面的游戲機廳，只見某人正在玩街機嗨到不能自已。肚中隨即無名火起，揪著耳朵便把我薅回家。姥姥一瞧事態(tài)不妙，連忙上前相勸，“媽，您別管，今天我非得打死他！??！”

?說時遲，那時快。我媽抄起蒼蠅拍，就是一頓猛打，雨點般抽在我身上。蒼蠅拍是打斷了，我卻沒甚痛楚。本人雖是皮糙肉厚，但誰見過蠅拍子能打死人的？有道是，可憐天下父母心，只怪親兒不爭氣。母親強忍著病痛，氣憤難當，一怒之下撕爛了我所有的教課書?！澳慵热徊幌肷蠈W，那就別上了，我丟不起那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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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書育人是點悟心靈，為人父母更如指路明燈。青春如此荒誕不羈，枉送了匆匆來到的戀情。我無意抱怨，只不過對那些瞬間難以遺忘。點滴小事，聚沙成塔，集腋成裘，不經(jīng)意間促成了人生的劇變。面對命運我無言以對，正如時光飛逝的流年，頃刻便已是過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