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文韜醒的時候，天還不太亮，夜晚的余色還未抽離干凈，剩些藍灰的色調(diào)在氤氳。

八點的課，此時鬧鐘都沒響。

他迷迷糊糊伸手去摸，身側(cè)只剩冰涼的觸感，他猛地驚醒，愣了兩秒鐘，翻身坐起。

客廳廚房衛(wèi)生間都沒蒲熠星的身影，只陽臺被拉開一半的窗簾。

走近看見一個人的背影，是蒲熠星。

他抿了抿唇，按揉著眉頭拉開陽臺門，“醒這么早？”

蒲熠星被他嚇了一跳，轉(zhuǎn)身，右手下意識的往身后藏，慌亂的答話說：“啊，嗯，睡不著…”

郭文韜眼神敏銳的捕捉到了他的動作，神色不可察覺的一滯，“在抽煙？”

蒲熠星結(jié)結(jié)巴巴，“額，那個…”

郭文韜看他，眼神清明專注，抿著唇壓迫感很強。

北京冬天的冷風(fēng)在此刻刮過，正如此刻被凍結(jié)的氣氛。

蒲熠星被他盯著，手足無措僵在原地。

而郭文韜看了兩秒后，突然笑了，“大早上的抽煙，提神么？”

他兩步走到蒲熠星身邊，與他肩并肩站著，和他一樣手搭在陽臺扶手上，看前方天光。

夜色只剩下一點飄渺如云的煙絲，被太陽的光亮驅(qū)逐，像是一滴墨水滴進清水的倒放。

蒲熠星跟著他的動作，僵硬的看著前面，心中惴惴，“你，”話出口才發(fā)現(xiàn)自己緊張的嗓子啞，又輕咳一聲清清嗓子，“咳，你幾點上課？”

他哥沒答話，轉(zhuǎn)頭看他一眼，猛的湊近。

蒲熠星條件反射般的一邊后退一邊伸手擋在胸前——是防御的姿態(tài)。

郭文韜被他動作打斷，眼睛瞇著看他，“你…”

蒲熠星反應(yīng)過來，心虛的瞥向別處，“突然貼這么近，干嘛？”

郭文韜看他，有些玩味的勾起嘴角，對他張開手，“煙給我。”

“啊，什么？”

“左邊口袋，我都看見了?！?/p>

“哦，給你，”蒲熠星掏出煙，放在他哥攤開的手心，“干嘛？”

郭文韜不再看他，抽出一根煙叼在嘴里，“我也…”

他話還沒說完，就被蒲熠星打斷，“哥，你別，”蒲熠星伸手去拿他哥叼在嘴里的煙，“你別抽，過敏，該咳嗽了?！?/p>

郭文韜偏頭躲過，“就睡了幾個小時，上課沒精神，我也提提神…”說著還拿出打火機作勢要點燃。

蒲熠星幾乎被嚇哭，搶過他哥手里的火機，連同剩下的煙一起扔進垃圾桶，“哥，你別嚇我，我真不抽了…”

蒲熠星想起初中時喜歡打游戲，家里管的嚴(yán)，就跟同學(xué)們?nèi)ズ诰W(wǎng)吧，他哥知道了去找他，在烏煙瘴氣煙云繚繞的網(wǎng)吧待了不到五分鐘，就渾身通紅咳嗽不止，連話也說不出。后來才知道，他哥除了對花粉，螨蟲過敏以外，也對煙中的一種化學(xué)物質(zhì)過敏，而且很嚴(yán)重。從那以后，他再也沒去過網(wǎng)吧，也沒交過抽煙的朋友。

郭文韜冷靜看著他扔，好像對煙過敏的人不是他。

他緩緩拿下嘴邊的煙，拿在手里，看著眼前焦急得快要哭出來的蒲熠星，開口問道，“還抽么？”

蒲熠星在他的注視下緩緩低下頭，“不抽了…”

郭文韜挑眉，“手?！?/p>

蒲熠星抬頭看他，猶疑著伸手。

郭文韜把手里的煙放在他手上，“扔了吧?！?/p>

“沒有下次?！?/p>

蒲熠星乖乖的把煙扔掉，抬頭看他哥。

郭文韜已經(jīng)恢復(fù)了平常神態(tài)自若的模樣，側(cè)臉在天光的映襯下格外精致，他一時晃神。

太陽升得太快，不過這一會，天就已經(jīng)大亮了。

郭文韜手機突然響起，他掏出來按滅。

是鬧鐘，七點了。

蒲熠星被鬧鐘叫回了神，扭頭看前方，天光乍泄，樓層掩映云霞，他喃喃道：“快上課了吧，我送你?！?/p>

?

?

郭文韜眉頭緊緊皺起，臉色冷峻，神色不悅。

他深深的看著蒲熠星。

蒲熠星與他對視，神色自然。

學(xué)校門口人來人往，學(xué)生老師結(jié)伴而行，步履匆匆。

他們僵持在門口，像兩棵此生不復(fù)相見的樹。

對視良久，郭文韜掀起唇角，勾出一個輕蔑的笑，“呵?！?/p>

說罷轉(zhuǎn)身就走，留給蒲熠星一個冰冷的背影。

?

?

“呼...”蒲熠星長舒一口氣。

差點，差點他就支撐不住了。

沒辦法，他是真的很怕他哥冷臉。

以前是，現(xiàn)在也是。

他仔細觀察過，他哥笑起來的時候眉眼彎彎，看著很好說話的樣子，但他其實長了張銳利的臉，不需要做表情，只要沒有翹起嘴角，就很冷，冷得像塊終年不曾化解的冰，從冰河時代到現(xiàn)在一直凍結(jié)，看一眼就會被冷到。

但這次，他就算怕也要頂住。

他拒絕他哥提出的了吃飯邀約，對他的關(guān)心也用“與你何干”進行回復(fù)，全身上下透露著抗拒，以冷漠和刻薄對待他哥釋放出的所有善意——他是故意的。

他自己已經(jīng)毀了，過得一團糟，不能再拖累他哥。

更何況，他對他哥的心思，要是讓他哥知道了，恐怕連最后的一點體面都難以留存了吧...

所以，長痛不如短痛，快刀斬亂麻的斷絕我們之間的所有關(guān)系，是最好的處理方式。

蒲熠星站在原地目送郭文韜走進校園，看著他哥的身影漸漸消失在陽光照耀下的人群中。

他轉(zhuǎn)身走出陰影，與路人們背道而行。

哥，我們就是一張白紙上兩條隨意擺放的直線，這一輩子就只會相交那一次，此后越走越遠，此生不再見。

昨晚是意外，忘了吧。

是對他哥，更是對他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