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荷魯斯叛亂短篇】《不完美》


兩只分散的軍隊在黑白交錯的戰(zhàn)場上嚴陣以待,目不轉(zhuǎn)睛的凝視著對方。雙方原本松散的隊形開始排成完美的陣型。他們的隊伍井然有序,他們的旗幟在微風中挺立,他們的前線戰(zhàn)士面色堅毅如磐石。自圓盤底座中升起,他們的領(lǐng)主與精神領(lǐng)袖傲然遠眺——帝皇與女皇肩并肩昂首挺胸,向被其統(tǒng)御的軍勢展示權(quán)威并許下勝利的承諾。
但正如戰(zhàn)爭中時常發(fā)生的情況一樣,即使有著最足智多謀的頭腦指揮,秩序還是崩潰了,混亂控制了局面。如果說關(guān)于沖突有一件事是陳述正確的話,那就是沖突終將終結(jié)于混亂的統(tǒng)治。
戰(zhàn)爭摧毀了這片堅實不屈的平原,它只能以其中一方的失敗收場。戰(zhàn)斗的號角聲尚未從長空中消散,在他們中其中一位將軍開口前,便已有無數(shù)的鮮血被潑灑下。
“你會把自己想成帝皇還是封王?兄弟。”福格瑞姆問道。
紫鳳慵懶地躺下身子,隔著精美雕刻的棋子細細端詳著費魯斯。他微微瞇起那雙熱忱的雙眼,放松姿態(tài)以保持和他那位低著頭研究棋子的兄弟同一高度。費魯斯正沉浸于棋子的下招走法而不可自拔。
不同于他那位更嚴肅古板的兄弟,福格瑞姆穿著一襲寬大華麗的紫羅蘭長袍,銀色秀發(fā)凌亂地披散在玉頸和雙肩間。在他右手的纖細長指旁,放置著一個雕有古怪秘符的象牙高腳杯。在他開口之前,福格瑞姆優(yōu)雅地舉起棋盤邊的酒杯,抿了口杯中酒水——這似乎能讓他容光煥發(fā)?!拔矣X得你是把自己當做封王,我說的沒錯吧?”
他把玩著手中代表神權(quán)的棋子,那是一個身披長袍,拄著祈禱儀杖的盲眼先知。刻著字母“I”流溢著彩虹浮光的標致符號,是古希臘語中的第九個字母,亦有“渺小卑微”之意。
專心于下棋的費魯斯沒有抬頭,但以一種和藹的語氣問道“你是在想讓我分心嗎?兄弟”
如此溫藹的語氣與他的相貌大相徑庭。費魯斯穿著他的美杜莎戰(zhàn)甲。黑的就像喪葬穿的壽衣,看上去厚重且堅硬。他的頭發(fā)被剃的很短,緊貼著頭皮。他的臉可能是從巖石中鑿出來的,一切情感流露都一覽無余。
福格瑞姆靠在椅背上,頭頂?shù)哪潜K熒光燈球散發(fā)的光撒在他臉龐和脖頸的肌膚上,讓他看上去瓷器般閃閃發(fā)光,他那頭富有光澤的長發(fā)在明光下顯得愈發(fā)耀眼迷人。
光明之外的地界僅有黑暗,這使得他們很難分辨所處房間的具體大小。然而,在涼爽的空氣中,確實有一種低沉的嘶嘶氣流聲在房間中回蕩,表明這至少有一個大廳或畫廊那么大。
“絕無此意?!痹掚m如此,但他微微翻起的唇角在顯露了他幼兒般純潔無瑕的微笑的同時暴露了他話語中潛藏的謊言。“我只是提個小問題——帝皇還是封王?”
“為什么不是原體?”費魯斯終于從他的沉思中抬起頭來回道,那雙堅定的眼睛就如同敲碎的燧石或是極端溫度下的黑曜石,直勾勾地盯著他,把福格瑞姆愣在原地?!拔覀兩鷣肀闶侨绱?,不是嗎?”
費魯斯做出了他的行動,巧妙的包抄了他最后留守的教宗。他靠在椅背上,兩臂交叉??瓷先ズ苄臐M意足。
福格瑞姆笑了,一種如沐春風的真情流露,除了和他兄弟在一起,他極少露出這個表情。
“你真的應該更好地掩飾你的意圖,費魯斯?!?/p>
“我嗎?”一抹微笑泛過他的臉龐,但很快就掩埋在費魯斯嚴峻的峭壁面容下。
“還有誰能有比戈爾貢更好的面具嗎?兄弟?!彼f著“告訴我?!?/p>
“現(xiàn)在又是誰在分散注意力?”
費魯斯沒有回答,只是舉起覆甲的手對著桌案做了個手勢。
福格瑞姆注意到那只覆鎧的鐵手,臉色頓時少許陰沉,但他很快就恢復笑容。誰會穿著鎧甲去玩一場溫和平淡的戰(zhàn)棋游戲,他想著。而福格瑞姆未言明的語氣中隱含的憤怒似乎讓他們周圍的陰影不安地移動起來。還有那副手甲?多余。
“你不介意嗎?”他對著費魯斯高聲說道“被人這么稱呼,戈爾貢,一個丑陋的生物,希臘神話中的怪物,如此可憎,別人只要瞧上一眼就會被石化?!?/p>
費魯斯發(fā)出一聲輕笑,不以為意。
“我認為這是一種贊美。再說,我也丑?!?/p>
他們因費魯斯溫和的自嘲而齊聲歡笑,他只有在福格瑞姆在場時才會這么做。他們親密的兄弟情誼與羈絆從他那明顯的安逸中顯露無遺。
即便如此,費魯斯仍然不得不對評價進行合理化解釋,這是他的天性。
“敵人一看見我那嚴厲的臉色,就害怕得僵住了,”他嘆了口氣說?!暗杆幸虻恼潭寄苓@樣輕易取勝?!?/p>
“是的…福格瑞姆若有所思地回答,他的注意力只有一半放在棋盤上。“但愿如此?!?/p>
他又俯身向前,準備再從酒杯里喝一口,但他不悅地發(fā)現(xiàn)自己已經(jīng)喝光了。
“我們是朋友嗎?你和我之間。”他問。
費魯斯皺起眉頭,對福格瑞姆的話感到有些不可思議?!拔也皇菫槟沐懺炝藙?,兄弟?”
“友誼就是這樣嗎?鍛造刀劍?”
“我想不出比這更真實的信任紐帶了?!辟M魯斯回答,他那毫無保留的坦誠讓福格瑞姆難以琢磨?!白鳛閼?zhàn)士,我們需要在戰(zhàn)斗中確保我們的武器。我絕不會讓隨便什么人去打造我如此依賴的東西?!?/p>
“那么就是說你對我抱有信賴?”
費魯斯困惑地皺起了眉頭?!靶刨?”
“就是信任。你信得過我。”
“你是我的兄弟,福格瑞姆。我當然信任你。”
“那你信任你所有的兄弟們嗎?“
現(xiàn)在輪到戈爾貢露出他的真正面目了,那是一塊嚴峻的石板,由于他那突然出現(xiàn)的嚴肅表情,光線似乎都暗了下來。"你知道我并沒有。"
福格瑞姆回憶起那些名字。馬格努斯,科茲?察合臺……
“也就是說我們之間的關(guān)系更深厚?!?/p>
“就像美杜莎上的礦石一樣稀有?!?/p>
福格瑞姆熱情地笑了笑,一時忘記了自己身在何處。
“你對像我們這樣的兩個人,在彼此的幽默感截然不同的情況下還能成為堅定的朋友是個怎么看法?”
“我們遠超凡人,福格瑞姆?!?/p>
費魯斯向來陶醉于此。他向來認為自己絕非平凡,是個偉人。但也許,我自己的所作所為和他也沒那么不同?
“不錯,你懂我的意思。”
費魯斯抱歉地低下頭?!拔覀冎g幽默感有什么大不同嗎?”
你是對的,確實大為不同。我既是我自己也是你的主人……嗯…
“相似性真的能促進如此牢固的聯(lián)系嗎?沃坎和我都是秉承兩種信仰的鐵匠。我尊重他的手藝,但是我不希望他坐在你的位置上?!?/p>
福格瑞姆又向后靠去,似乎很滿意?!澳愫芨哔F,費魯斯,我想讓你知道這一點。”
費魯斯笑了,他陰郁的心情變好了。
“而你還在拖延時間,兄弟?!?/p>
“只是為了迎合你的自尊心?!?/p>
福格瑞姆下了第二步棋,便是將他的公民置于一個易受攻擊的位置,如此顯而易見的誘敵之計費魯斯本該早早察覺,但它卻藏在“兜帽”下,第二個威脅再此埋下伏筆。
他們的戰(zhàn)場棋盤是圓形的——這種結(jié)構(gòu)并不罕見——且被分成數(shù)份,每一個部分都是由一條曲線弧條分開,從而形成棋盤的形狀。六根曲板從核心主節(jié)點伸出,兩位原體的棋子都陳設(shè)在它周圍,但并非所有棋子都能被看到。兜帽棋盤指的是在比賽開始前就被預定的數(shù)枚棋子。作為后手被保留了下來。一旦部署完畢,這些棋子將保持隱藏,以卑微公民的身份出現(xiàn),直到它們轉(zhuǎn)化或殺死另一枚棋子。
唯一的另一種揭示“兜帽”的真身的方法是使用“神權(quán)”,費魯斯早早便犧牲了“神權(quán)”以便他將封君轉(zhuǎn)移至有利位置,他認為此舉更具戰(zhàn)略價值。
一枚披甲武士棋子,他的劍平舉著輕抵覆甲面罩,與他的持有者一般儀表堂堂。
費魯斯在福格瑞姆放出公民時輕哼一聲,以示警告。
“我不會輕易中你的激將法的?!?/p>
福格瑞姆撅起他那如蛇形蜿蜒的薄唇,他仔細考慮了他兄弟的話語,但并沒有給他一個準確的答復。相反,他又把話題扯回原點。“你還是沒有回答我,皇帝還是封王?”
費魯斯不置可否的微微一笑,全神貫注地投入到棋局中去。
他為能看到如此輕松自在的他而感到開心。
福格瑞姆細細打量著他。
棱角分明的顴骨,梳著兩道濃眉,每道皺紋都像他那如峭壁般臉龐上的一道裂縫。肌肉發(fā)達的下顎上布滿了黑色胡渣。像樹干一樣的脖子,還有拳擊手耳朵——又丑又小還畸形。他的皮膚因鍛爐旁勞作了數(shù)小時而略微變臟了些。他那雙銳利的眼睛,永遠在判斷。每一根頭發(fā),每一顆結(jié)實的牙齒,每一道皺紋和傷疤....
““盲者天命”是拿來對付新手的招數(shù),兄弟?!辟M魯斯用他那熟悉且低沉的男中音說道。
“新手,或者是好為人師的傲慢教師?!?/p>
“我是哪個?”
兩個都是,兩個都不是。
“讓我們開開眼,好嘛?”
福格瑞姆讓“神權(quán)”與一個頭戴兜帽的公民發(fā)生碰觸,費魯斯被迫揭露了他的真實身份。
“一個堡壘?兄弟,這可真有趣。”
“是這樣嗎?”
“就這一次,每次我們玩這個游戲,你總是喜歡采取進攻策略?!?/p>
費魯斯沒有理睬而是投身于游戲,費魯斯將“堡壘”從兜帽棋盤下取下,朝著主節(jié)點移去。
“侵略如火”福格瑞姆贊許地點了點頭,然后做出了自己的決定。
費魯斯不再對每一步棋深思熟慮,愈發(fā)速戰(zhàn)。費魯斯用一記殺招將福格瑞姆白給的教宗掃落棋局。這使得戈爾貢的臉上閃過一絲期許勝利的喜悅。
福格瑞姆那纖細的手指,如今彎曲著指節(jié)輕敲著桌案邊緣。教宗的退出戰(zhàn)局顯然有損了他所偏愛的戰(zhàn)術(shù)的走法,數(shù)秒過去了,他還是舉棋未定。
“你知道他們?yōu)槭裁匆堰@游戲稱為“弒君棋”嗎?”他一邊問一邊撫摸著純白女皇的象牙柄。她有著掌控所有的支配力,卻沒有真正的實力。
“我不在乎?!辟M魯斯沒好氣地厲聲嗆道?!皠e再做這種可憐的拖延了,快下棋吧?!?/p>
“耐心點,兄弟?!备8袢鹉份p聲責備道“是納洛迪亞過去太久以至于你已經(jīng)忘記了怎么忍耐了嗎?”
費魯斯眼看著像又要發(fā)火,但還是放松下來,怨念地舉起兩只覆鎧的鐵手賠罪。福格瑞姆又一次注意到它們,強忍著壓下右眼皮的劇烈抽搐。一聲刺耳的嘶嘶低響打破了寒氣中的寧靜。
“那是什么?”費魯斯聞聲問道。
“沒什么,只是再循環(huán)氣流的啟動聲?!?/p>
自比賽開始以來,福格瑞姆還是頭回從桌案上抬首望向遠方的黑暗角落。他很喜歡這么做,尤其是在下棋玩樂的時候,這有助于他集中注意力。一盞朦朧的聚光燈照亮了桌案,為棋手們籠罩上一層蠟黃薄紗,就在這層微弱的光暈外,數(shù)道介于昏暗間模糊不清的輪廓剪影正觀察著比賽的進程,當測試達到最高潮時所有人都屏息凝神,靜靜觀望。
“君王之死,”費魯斯說著,低沉嗓音將福格瑞姆的注意力轉(zhuǎn)回他的兄弟上?!熬褪沁@個意思?!?/p>
“也可以說是帝皇之死?!弊弦馒P凰反駁道,他在指揮女皇就位時再次找回了自信。
“不僅如此,兄弟,還會在審判后對上述的君主或皇帝進行合法公正的處決。”他舔了舔嘴唇,再循環(huán)氣流的嗖嗖聲也隨之陡然猛烈?!拔矣X得這是個有趣的主意?!?/p>
“說的沒錯。”費魯斯話雖如此,注意力卻又再次回到了棋盤上。
一個羅網(wǎng)正在編織,從那緊張的面部表情可看出他已經(jīng)明顯意識到了。但這還表明,他還沒領(lǐng)會到陷阱的本質(zhì)——只有一個會擺在臺面上。
還是如此的盲目....
福格瑞姆移走了女皇,但這讓遺留下的皇帝門戶大開,引狼入室。
“理當如此?!彼又f道“耐人尋味的是,貴為帝皇之尊,卻也同樣受制于僅約束一介平民的法律的束縛,天子犯法與庶民同罪。任何對這樣一位尊貴之人施加的傷害也都可以被認為合法且公正的?!?/p>
“你覺得不該這樣嗎?”
“我意思是說,這表明即使是一個領(lǐng)袖,甚至是一位父親,都是有瑕疵的。”
“所有的男人都有缺點,這是他們能成為男人的原因。衡量一個人偉大程度的標準在于他是否具有正視并改進自己缺點的能力。只有優(yōu)秀的領(lǐng)導者才會有這種自知之明?!?/p>
這是何其的諷刺,福格瑞姆本想將心里話全盤托出,但到了嘴邊卻又改口道“現(xiàn)在,是誰在拖延時間,兄弟?”他故意用費魯斯之前說的話反擊他,以此謀取心理上的優(yōu)勢。
“我沒有在拖延時間?!蹦承嵟只貋砹?,從戈爾貢那攥緊又松開的拳頭中可見一二。
“那就下吧?!?/p>
“你是想讓我心急犯錯?!?/p>
跟本沒必要刺激,親愛的兄弟。
費魯斯的鐵手泰然自若的抓在封王上,只要動一下,他就能殺死福格瑞姆軍隊中同等地位的棋子。這招被叫做“破劍者”,而在這個版本的弒君棋中,此舉可讓正在征途的封君升格為原體,一枚更具機動性,更強大的棋子。
“你在隱瞞些什么?!彼f著,舉棋搖擺不定。
“而你的做法明顯和你平常大不同,兄弟。”福格瑞姆齜牙咧嘴的吼道,露出潔白的牙齒。
費魯斯似乎沒有察覺到,與之相反的,他凝視著棋局,被優(yōu)柔寡斷所困擾。
“我要殺了他嗎?”
我已經(jīng)對自己問了多少遍這個問題了?
一旦采取此招之后,費魯斯必然要承受福格瑞姆接下來策劃的任何進攻,但他邊上還有個原體。他仔細檢查了棋盤,沒有發(fā)現(xiàn)任何潛在的危險。
“你沒招了,”他微笑著嘀咕道“就像以前一樣,你還是選擇了迷惑戲法而不是堅實的戰(zhàn)略?!?/p>
“那讓我見識下吧?!备8袢鹉费埖??!暗谀阆缕迩?,回答我的問題,你是當封王還是帝皇?”
費魯斯昂起首來,臉上戴了副挑釁好斗的表情假面。
“除了帝皇本人,沒人能當?shù)刍省!彼f著將封君往前推進,消滅了對陣的棋子并以新晉原體的身份取而代之?!爱斘蚁缕鍟r,我會把自己當做封王?!?/p>
還是我那個熟識的兄弟。
“對統(tǒng)治毫無野心,只為服侍人主?!备8袢鹉氛f著。
“就那么簡單?!?/p>
“那么現(xiàn)在的原體?!?/p>
“再說一遍,是的,就這樣。該你走了,兄弟?!?/p>
“正好比現(xiàn)在的你。”
“這其中難道沒有榮譽嗎?”費魯斯反問道,驕傲從他的話語間流露出。
“有很多,掩飾是給比你頭腦更清醒的人用的, 親愛的兄弟?!?/p>
這是個錯誤。福格瑞姆本不想把這話大聲說出來的,也許他并不像他想的那樣——控制得住局勢——還有他自己。
費魯斯眉頭緊皺,惱火的問道“你這話是什么意思?”
一言既出便無法收回,福格瑞姆便也不再言語。他張開手掌,對著棋盤做了個手勢。比賽仍在進行時,當紫鳳下出最后一步棋時他的語調(diào)中涌動著一抹淡淡哀傷的暗流。
“你便是輸在眼前之物。”
他早前安排的這位公民與費魯斯的新原體相鄰,并揭露了是教宗的身份。福格瑞姆的兩位“神權(quán)”和他的次席教宗也是相鄰的。沒有人可以拿下原體,因為他們在規(guī)則允許內(nèi)的所有行動和相處位置,都沒法提供這個機會。不過,他們確實考慮運用到了其他因素。
費魯斯終于看到了陷阱,眼睛睜得大大的“太晚了,”喃喃地說,“太晚了……”
你是,你們兩個都是,都很脆弱...
福格瑞姆為這個突如其來的想法而愣了一會,不過他很快恢復了過來。
“這里”他說著,指節(jié)輕敲著胸膛心臟搏動的地方,心跳也隨之加快?!熬褪悄爿?shù)舻脑?,太魯莽,太心急。你敗在憤怒與傲慢,你有那么不耐煩嗎,費魯斯?你提到缺點,關(guān)于偉人的品性。難道我們不是偉人嗎?那么,我們又是否意識到自己的內(nèi)在缺陷呢?你有嗎?”
費魯斯沒有回答,只是一聲不吭的盯著他,想搞清楚是這么回事。
這是第二個錯誤。
福格瑞姆雖悶悶不樂,但還是強壓不悅把話說明白。
“你為什么不聽我的勸呢?兄弟?!彼麊柕馈霸诩{羅迪尼亞山下,你我同結(jié)一心,共創(chuàng)羈絆。你為我打造了火焰之刃而我為你鑄就了破爐者?,F(xiàn)在,那些高貴的武器和我們在鍛造它們時所期望的理想都變成了什么樣子?”
費魯斯從桌案上起身,昂首挺胸,一顆攥緊的拳頭舉在胸口前。
“叛徒的開場白?”他問道,不是因為他沒看穿這個伎倆,而是為出自兄弟之手,為他所利用來對付自己而感到疑惑。
憤怒,福格瑞姆尚未理解察覺,但這種情緒已經(jīng)扎根于費魯斯心中。
“你聽起來很生氣,兄弟?!弊哮P噓聲道。
“因為你妄想轉(zhuǎn)變我!”
“我已經(jīng)把你轉(zhuǎn)變了,費魯斯。你戰(zhàn)斗且為此流下鮮血,你的努力創(chuàng)造了枚強而有力的棋子,而現(xiàn)在我已經(jīng)把它占為己有了?!?/p>
費魯斯猛地將桌案推過去,桌角撞向福格瑞姆的肚子,逼得他站起身來。
“兄弟!”福格瑞姆倒退數(shù)步,裝出副受驚的樣子。
他又一次崩潰了,就像以前一樣。
“你敢....”費魯斯痛斥道,鐵拳猛砸在桌案上,將棋子震得七零八落。
“我敢什么?我們不過是在打一場友誼賽?!?/p>
“你膽敢這樣...”費魯斯咬緊牙關(guān),福格瑞姆能聽到他兄弟充滿恨意的磨牙聲。但他還立在原地強裝鎮(zhèn)定。
“我又怎么冒犯到你了?請坐下?!彼疽庾屬M魯斯入座,但座椅早已被掀翻在地,遠離棋盤了。“接著游戲?!?/p>
“你的游戲”費魯斯咆哮道“被你利用妄圖轉(zhuǎn)變我的立場,我是帝皇的忠誠子嗣,你也一樣?!?/p>
他伸手去掏武器。卻發(fā)現(xiàn)跨間未系劍鞘,背上也沒有錘子。
“破爐者在佩圖拉博手上”福格瑞姆無可奈何地說著“他對于我的憤怒連你對我的都顯得黯然失色,兄弟,我知道你也很難相信這點。”
戈爾貢努力去理解他兄弟說的話,原本喜怒不形于色的面龐此刻發(fā)生翻天覆地的變化。
“佩圖拉博在哪?”費魯斯問道“還有我的錘子呢?告訴我!”
計劃失敗了。福格瑞姆腦子里的聲音響起?!拔彝?...”紫鳳喃喃自語道,滿含悲切遺憾。
“同意什么?”費魯斯厲聲打斷道。
“這輪結(jié)束了,”福格瑞姆對著陰影中的那個輪廓瞥了一眼?!拔覍δ闶翗O?!彼p聲說著,隨后轉(zhuǎn)過頭用一對蛇眸盯得費魯斯不寒而栗?!爸劣谀?..”
費魯斯看起來還是什么都不明白?!敖忉屇愕拇嬖凇!?/p>
福格瑞姆按著費魯斯的要求照做了,僅僅七個字就驅(qū)散了戈爾貢的怒火,讓他震愕在原地。
“你不是我的兄弟。”
福格瑞雙手抓起弒君棋桌案,野蠻得將其掀翻扔一邊。棋子嘩啦啦落在地上。不管是皇帝還是公民都在幾秒鐘間被推翻或殺害。比賽結(jié)束了,而福格瑞姆將他的妖妍美艷盡數(shù)展現(xiàn)出來。
費魯斯錯步退后,對面原體的身材在升至巔峰后甚至讓高大的他都相形見絀。
他喘著粗氣不敢置信地評價道“怪物....”
福格瑞姆的回復聲帶著沙啞的嘶嘶音,陰險且狡詐“我更喜歡崇高的?!?/p>
費魯斯所熟知的那個他,是一位不朽的完美全人,一位英俊瀟灑的徹莫斯戰(zhàn)士之王。而如今福格瑞姆所成為的造物則與過去的理想愿景毫無相似之處。
鳳凰大君原本白皙凝脂的皮膚被染上一層紫色,顯得通體發(fā)紫。類似的鱗片紋路也遍布那副蛇軀,他的臉和上半身還是和以前一樣。盡管那雙眼睛已經(jīng)很明顯化作爬行動物的冷酷豎瞳。嘴里插滿了森牙利齒,間或,似乎還會奇詭的膨脹開。他的雙腿已經(jīng)不見了,矯健舞動的劍士步伐出于偏好而被纏繞且靈敏的毒蛇尾巴而取代。兩條腿被某些可怕禁忌的煉金術(shù)給聚攏在一起。

福格瑞姆很清楚自己的相貌,他經(jīng)常從他諸多鏡子中挑一面,自戀地欣賞鏡中的自己。他從敵人閃爍血光的鮮血中看到。也從他要殺之人的瞳孔反射里看到。
這是兇殘致命的。
這是美麗至極的。
這是完美圓滿的。
不像這個可憐的劣質(zhì)品。
費魯斯克服了自己的厭惡,握緊拳頭。
“這本沒有必要的……”福格瑞姆直截了當?shù)卣f完后撲向他。
福格瑞姆的蛇腹狠狠纏住戈爾貢的脖頸,張開血盆大口一口咬向他的咽喉。費魯斯失聲痛罵起來,慌亂中,他揮著那雙強壯且披覆甲胄的鐵手撐開福格瑞姆的上下腭,企圖把它們強行掰開。
福格瑞姆吐出一口鮮血,而費魯斯的頸動脈此時甚至還在愈發(fā)猛烈地噴涌而出。即便如此戈爾貢依然緊緊地抓著他不放,一臉決絕,寫滿了悲痛與仇恨。福格瑞姆張牙舞爪地撕扯著他,戰(zhàn)甲也被撕出一道深可見骨的裂縫,但費魯斯還是死活擒拿著不放。
就像一個馴獸師和他的兇獸搏斗一樣,費魯斯運用他臀部的力量聚力把福格瑞姆甩到他的背上,怪物扭動著發(fā)出陣陣凄厲嘶吼。
“我現(xiàn)在想起來了....”他怒吼道,熊熊燃燒的美杜莎烈火與他冰冷寒鐵的仇恨交織碰撞。“你的背叛?!?/p>
他那雙有力的大手好似鐵鉗般慢慢撬開了福格瑞姆的血口。
“你這個懦夫!”
福格瑞姆在他背上扭動著,沒法說出一句話,意識到自己很可能會受到重創(chuàng)后。他猛烈翻滾著身軀以求掙脫,但費魯斯就是不肯放他走。
“我應該在伊斯塔萬上殺了你,”費魯斯說著“我應該——”
他依然記得,每一件事。就像法比烏斯向他承諾的那樣。
“我...”費魯斯步履不穩(wěn),一時失足松開了束縛,眼睜睜地望著他兄弟心甘情愿化身的造物,一言不發(fā)。
他記得的太多了。
“你試過了。”福格瑞姆的話語含糊不清卻滿含悲切,字字肝腸寸斷。
言畢,福格瑞姆的蛇軀猛地一扭,把費魯斯甩飛出去。他顫顫巍巍地單膝跪下,但沒有離太遠。他伸手來支撐身體,卻擦到了一只裝甲鋼靴。費魯斯迷惑不解地朝身后的陰影望去。
他發(fā)現(xiàn)那里有個人影。他認出了它的相貌,便轉(zhuǎn)頭看了看他的兄弟。
“這個是什么?”他問道,他此刻百感交集,內(nèi)心矛盾不已。
福格瑞姆調(diào)整姿勢,用帶刺的尾巴向他之前用利爪撕開的弱點刺去,穿透了他那目瞪口呆的兄弟的心臟。
“總算了結(jié)了?!备8袢鹉菲届o的接受了事實,無可奈何地說道“有夠折磨的?!?/p>
就這樣,費魯斯馬努斯,鋼鐵之手軍團的基因原體,戈爾貢,死了。
又一次。
福格瑞姆怒視著尸體,無法掩飾自己的厭惡。
“他是不完美的,你還要讓我失望多少回,法比烏斯?”
原本于陰影中觀察的那抹剪影誠惶誠恐地上前請罪。
“吾主?!币粋€刺耳且溢滿諂媚之情的聲音響起。
“不用回復,我自己能看得出來?!?/p>
固定在壁龕里的流光燈球與上面圓頂天花板的燈光交相輝映達成完美的和諧。他們的尸體在燈光下毫無保留地顯露出來。那些魁梧且身披裝甲的原體尸體,潑灑出的凝結(jié)鮮血散發(fā)的血腥味和銅臭味臭氣熏天,福格瑞姆曾下令向房間內(nèi)注入消除藥劑以掩蓋氣味,但看樣子氣味似乎又回來了。
費魯斯 馬努斯躺在地上死了。他那些不完美的克隆體散落在房間的地板上,他們是一群沉默且傷痕累累的觀眾。福格瑞姆失望地望著他們。
藥劑師法比烏斯的全息圖像形象在周遭閃爍著。默默的觀察著,沒有投射出任何光線,他不想打擾他的原體。盡管他那干癟枯槁的臉上的大部分情緒都被慣常的漠不關(guān)心所掩蓋,法比烏斯還是為他并沒有真正出現(xiàn)在福格瑞姆的面前而松了一口氣。
剝皮者穿著他平常的制服。一襲粗糙的人皮大衣裹在他的紫金鎧甲上,背上增殖出一個似是骨疽的蜘蛛支架。盡管外科醫(yī)生的四肢蜷縮著,但身上的諸多手術(shù)器械、柔光鏡和注射工具仍然清晰可見。
“這絕非易事,吾主?!彼糁活^骯臟雜亂的白發(fā)揣摩著原體,趁著他分心之際再度進諫“而且不完整的樣本只能孕育出不完美的結(jié)果?!彼O聛硖蛄颂蚋砂T且毫無血色的嘴唇“如您所見,想要克隆一位原體般的存在,好吧,這樣的工程得要近乎帝皇本人的科學天賦方能達成完美?!?/p>
一張大理石桌案,上面小心地擺放著一副弒君棋棋盤,孤零零地放在幾米外的地方,無人打擾。這是最后一個了,福格瑞姆收攏魁梧蛇軀化作人身走上前,就像過去數(shù)遍一樣,回到了他自己的位置。
重復試錯與試驗是有必要的,法比烏斯已經(jīng)告知他了,這是唯一能控制變量的方法,不斷微調(diào)的變化將通向更確切的成果。
“我從幾星系外都能聽到你的驕傲,法比烏斯?!?/p>
法比烏斯深鞠一躬“這過程復雜,但未必失敗。”
“那他的手呢?”福格瑞姆不悅地責問道“它們就像流動的水銀,而不是套上一層手套,他必須是完美的!我需要的是這個,法比烏斯。費魯斯死時我是困在肉身中的囚徒,我得和他談談,我得告訴他...”他漸漸沒了聲音。
“沒那么容易復制出”藥劑師說了個蹩腳借口填補了短暫緘默間的尷尬?!熬拖裎抑罢f的,一個不完整的樣本——”
“我劍刃上的鮮血已經(jīng)夠多了!”
“是的,大人,但我想解決的問題是——”
“閉嘴,我現(xiàn)在很煩”福格瑞姆對著全息像嘲笑道“你真是一個討人厭的家伙,法比烏斯,全身都是膽汁?!?老中醫(yī)的姓bile,有膽汁的意思)
“如你所愿,吾主,你準備好再一次實驗了嗎?”
福格瑞姆簡短的輕輕頷首,燈光又暗淡下來。只有一盞燈球懸在弒君棋盤上發(fā)著微光,其他空間則被黑暗所淹沒。從地板下傳來齒輪和伺服機器的聲音,來自一個正在運轉(zhuǎn)的巨型機械裝置。一個艙門滑開,其內(nèi)空間之大足以容下一位身穿黑色戰(zhàn)甲的魁梧巨人,他坐在一張做工簡單的椅子上佁然不動。
平臺在將克隆體送至房間后關(guān)上了艙門,費魯斯也在此時睜開了眼睛。
“兄弟”它熱情地說道,神色清醒,容光煥發(fā)“你準備好玩了嗎?”
我準備好了…福格瑞姆腦中的聲音沙啞地說道。
我不是叫你安靜點嗎?
你不可能讓我閉嘴的,就像你不能讓自己閉嘴一樣,親愛的主人。
你已經(jīng)被我馴服了。
只是現(xiàn)在...
福格瑞姆捏緊了拳頭,而惡魔必須伺機等待。他對它再度現(xiàn)身并不感到驚訝。和它之間的孽緣就和福格瑞姆與他的兄弟一般糾葛。
費魯斯似乎并沒有察覺到兄弟的遲鈍,他的意識尚且出于精神停滯階段,直到福格瑞姆對著棋盤做了個手勢。福格瑞姆望著低頭思考的費魯斯,展顏一笑。
“你會把自己想成封王還是帝皇?”福格瑞姆發(fā)問道,游戲也隨之開始。
再一次。
與他的大多數(shù)兄弟不同,法比烏斯更喜歡獨處,而不是與他人為伴。他一直自詡在帝皇之子中,他的生理學是獨一無二的——每當他剝?nèi)ヒ粋€生物的皮,或用針把它的肉釘住,以揭示其內(nèi)臟器官的復雜解剖結(jié)構(gòu)時,心里就有了目標,知識,理性。這些將他與那些——放縱自我的兄弟越隔越遠。
法比烏斯渴望感知,他想體驗其中的所有感覺,他只想永遠做下去。他同樣知道這項偉大工程需要很長時間,可能需要上千年,盡管他已經(jīng)取得重大進展了。
回到帝皇之傲號,他不得不犧牲某些“閑暇”去做實驗。在安德羅尼斯號上就沒那么多限制桎梏。但這艘是大船,況且福格瑞姆現(xiàn)在也夠忙碌了。就從他最近對戈爾貢的迷戀如此之深的程度也可以猜出,就算他東窗事發(fā),法比烏斯或多或少可以少受點責罰。
如果他足夠小心的話。
就他目前辛苦工作的前廳里,保密工作是最重要的。需要一個基因編碼的密匙才能進入,法比烏斯每隔幾個周期就會改一次密碼。而且它還隱藏在船的深處,不會出現(xiàn)在任何設(shè)計圖中或被感應儀掃描到。無論怎么探測,那都是一片死寂。
這些特殊的命名中蘊含的諷刺意味引得藥劑師一陣嗤笑。他觀察著形似棺材的維生艙,看到了倒映在外層玻璃上自己的冷酷倒影。
其中一個,一個瘦骨嶙峋,肋生孱弱雙翼的基因突變怪物。雙目失明的它永遠浸泡在高鹽分培養(yǎng)液中,無聲地嗚咽啜泣著。另一個生物的器官暴露在體外,一坨紅潤的肉塊沉在維生艙底部吸收著養(yǎng)分,干癟蜷縮的拳頭無力地敲擊著玻璃發(fā)泄怒火。這樣的樣本共有數(shù)十個,每個樣本都處于不同的進化和遺傳成功階段。
費魯斯不是第一個,盡管他已經(jīng)步入后期了,但也不會是最后一個。
法比烏斯在實驗室里踱來踱去,這些排列的棺狀維生艙讓他聯(lián)想到某種隱秘邪教游行,他在陣列的最后一個艙前駐足觀察。
里面是一個蜷縮著的嬰兒,在溫暖的羊膜水的包裹下安詳?shù)厮恕T趮雰旱男”成弦幻犊颂K尼亞胎記映入眼簾。
“睡吧”法比尤斯低聲說道,如一個陰冷殘酷的保姆看著熟睡中的嬰兒,“因為當你醒來時,銀河將會是一個完全不同的地方?!?/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