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夢三千醉月萍①，昨夜空境弦止吟。

媚還勾欄照曲兮，悠人不覺天籟音？

紅裳薄衣兩袖清，落朝夕下俘眾傾。

臺下人前滿聲歡，宛是人間白月明。

巳時，京都，畫夕樓。

我曾聽聞畫夕樓有一花魁，琴棋書畫，樣棠樣精通，我倒不曾去過這些地方，父親也是絕不愿看到我來此地。

我是一戶地主人家的少爺，姓弈，名子楓，叔伯御賜②，字，宜秋。

畫夕樓不愧是畫夕樓，果真是京城最大的酒樓，于我而言，感到新奇，令我大開眼界，耳目一新。

而今日，我獨自前來，也是為了見上人們口中，赫赫有名的花魁，棠悅姒。

有無數人為了她，特地趕往畫夕樓，一擲千金，只為一睹棠姑娘的芳容，聽聞此女千嬌百媚，風情萬種，一眸，一笑，便醉倒眾生，傾國傾城。

瞞著家里前來畫夕樓，我也正是為了目睹人們口中的棠悅姒的盛世容顏，她定值得我踏進這酒樓，她，一定是無比絕倫的美。

畫夕樓人山人海，臺下坐滿了人，二樓，三樓，四樓，欄邊都靠滿了人。

我叫住了一位路客，問這里的人，為何相聚于此。

他回答，自然是因為棠悅姒，棠姑娘。

啊……果真如此嗎，棠悅姒？

我不由得心中期待著，她出現(xiàn)時，是否會有人們歡呼雀躍，經久不息的聲音。

非我之過，她確實有著迷醉眾生的姿色。

待到那身著紅裳，臉戴面紗的女子踏上臺時，我的目光便再也離不開了，緩緩放下茶杯，目不轉睛的盯著臺上的那道媚影。

“不知各位看官，想聽什么曲子？”

輕笑一聲，千姿百態(tài)。

不知人群中誰開始歡呼，整座畫夕樓的目光聚集于此，我也仔細打量著臺上的女子，她身披紅衣，臉戴面紗，她一念傾城，一面傾國，我算是明白，大家圖什么了。

“這便是棠姑娘嗎……”

我喃喃自語，隨即拿起茶杯，靜靜的等待她撫琴的那刻。

人們對她癡狂，迷戀，崇拜，而我也不例外。

一曲而終。

臺下一片叫好，僥是我也忍不住拍手贊賞。

嗯……

是錯覺嗎，她在看我？

“像公子您這般的人已經不多見了?！?/span>

“在下也是第一次來，時而能聽到家里傭人與兄長提起棠姑娘，便心生好奇?！?/span>

“那公子，覺得妾身在臺上時，如何呢？”

棠悅姒站在桌前，為我沏茶，我的目光短暫的停留在茶杯上，隨后望向她，我們的目光意外的對上了彼此，我卻從她的眼里看不出什么。

我拿起茶杯，輕輕吹了一下，抿了口茶。

“棠姑娘，想聽我怎么說？”

放下茶杯，我看著她，緩緩開口，而她也只是將纖細的手遮在臉上，掩嘴捂笑。

“公子若是想討好妾身，便說實話?！?/span>

“欲避爭鋒百鳥芒，小樓獨攬紫丹香?！?/span>

“公子很喜歡妾身？”

“自然，見棠姑娘的第一眼，我便想著……”

話到了嘴邊，我連忙咽下去，低下頭，故作平靜的喝口茶，棠悅姒卻是輕笑一聲，顯得嫵媚，她來到身邊，俯下腰身，湊近我耳邊。

“公子可是想著，要將妾身獨攬于懷呢？”

“是?！?/span>

我也掩蓋不過去，只好承認，感受到耳邊微微發(fā)燙，我想著扭過頭去，卻不自覺的把臉轉過去，和她貼近，四目相對。

我看到了那眼里的迷離戲謔，還有……

那是我一生無法忘卻的場景罷。

“公子，妾身美嗎？”

“一念傾城，一念傾國?！?/span>

我有些呆愣住，只感到全身僵硬，氣血沸騰，想要做點什么，卻不知道為何動不了。

啊……？

“棠姑娘……”

棠悅姒將手搭在我的肩上，緩緩坐在我的腿上，整個人都貼在著我。

“妾身今晚，一定會好好服侍您的，公子?！?/span>

“?。?！”

“瞧您這慌亂的樣子，公子一定是第一次來這地方吧，不過，妾身并不在意呢，公子在今晚，一定是妾身見過的所有人中，最好服侍的?”

棠悅姒環(huán)住了弈子楓的脖子，她眼神迷離，貪欲的在他懷里，出言調戲，亦子楓哪被別的姑娘這么對待過，他再也無法鎮(zhèn)定自若了。

棠悅姒這時在他耳邊，輕聲開口了。

“公子，不先去那邊躺著嗎？”

弈子楓愣了一下，隨即將她打橫抱起，小心翼翼的將她抱在懷中，棠悅姒勾唇一笑，神色魅惑了幾分。

美人抱到了榻臥上，她姿色妖艷，盡顯她的魅惑，將自己以往那以往最能讓客官們臣服的一面展露出來。

佳人既在眼前，哪有不心動的道理？

一夜無眠。

“您還真是……”

“這又有何不妥呢？”

我就這樣抱著她，沒有了先前的生澀與推脫，倒不如說，今夜我學到了很多 。

至于我在干什么？我只是和棠悅姒聊起來了，談論一些我想要談論的事，雖然遠不止于此，我也逐漸忘了我來的目的。

……

不，我并沒有忘，我終歸還是記得，我來是為了她。

“棠姑娘，介意與我說說你的從前嗎？”

“妾身無意隱瞞，但妾身的過去，實在沒有什么值得說出來的，公子您想知道點什么？”

“棠姑娘喜歡做花魁嗎？”

聞言，我感到她似乎愣了一下，低頭去看，她仍在我的懷中，靠在我面前，只是她同樣低著頭，不讓我看清她的表情。

她在顫抖嗎？

“自然是，喜歡?！?/span>

她沉默良久，緩緩開口。

“看官們喜歡妾身在臺上的樣子，和姐妹們一起歌舞，一起彈琴，妾身也在被大家喜歡著，這并不痛苦?！?/span>

“但即便如此，其實妾身也曾想過，一人走遍山河萬里，因為妾身小時候，母親曾說，一定要去更遠的地方，只是，妾身一直沒有機會呢。”

“妾身也愛看著小孩們在街上歡聲笑語的玩耍著，小家伙們不會騙人。在樓上往下望去，他們也會和妾身打招呼呢，別的看官當然也喜歡妾身，只不過他們的眼神，可沒有小孩子們那般干凈?！?/span>

聽到這些話，我微微一愣，而棠悅姒也抬起頭看著她，眼里不再有那么多刻意的情緒，只是她似乎很像把自己眼底的情緒藏好，但無論怎樣，那一抹真誠，終究藏不住。

“難得有公子您這般的人，您的眼里沒有一絲玩味，妾身喜歡您，您和那些官達貴人不一樣，他們只是想圖個樂罷了，但唯有公子您卻用那般平等的眼神看著妾身，沒有將妾身當作玩物?！?/span>

“你開心嗎？”

“妾身可喜歡您了?！?/span>

棠悅姒微微一笑，她的手輕柔的撫著我，隨后又環(huán)住我的脖子，把臉湊近，沖我眨了眨眼。

我閉上眼睛，沒有多想，就吻住了她，感受著嘴里香甜的味道，似乎還帶著點桂花酒味，我不由得沉醉其中，無法自拔。

棠悅姒主動加深了這個吻，我輕輕摟住她，右手被她牽起，隨即我們兩掌合一，十指相扣，她就這樣與我沉醉在其中。

“公子，妾身知道這是妄念，但請您，今夜過后，能夠再來看一眼妾身，只要公子能來……”

“我一定。”

“唔……”

“嗯，公子，天色已晚，我們要睡了嗎？”

我嗯的應了一聲，抱著她，逐漸沉醉在夢鄉(xiāng)之中，在那里，是我過去不曾見過的場景，無人給過我的體驗。

如今我的心里，盡是她了。

“弈公子……”

對了，還有一件事。

我起身整理好衣服后，看了還在床上躺著的棠悅姒，她已經熟睡了，也不知做的什么夢，嘴邊掛著淺淺的笑。

我反應過來后，手竟不自覺撫著她的幾縷輕柔的發(fā)絲，我呆愣片刻，看著她的臉，還是忍不住勾起了一抹微笑。

我去桌前，提筆沾墨，在一張紙上寫下了幾行字：

紅裳薄衣兩袖清，落朝夕下俘芳心

聞聲不及人前近，_______________

最后，我再也沒有去見她，棠悅姒，會是我此生最難忘卻的人。

想必我是愛她的吧？她一定會恨我，吧？

畢竟，那是我第一次見到她，也是最后一次見到她了。

我的心卻永遠的沉在了那個迷幻的夢中。

昨日我還是活著的，今日，我卻要與一位我素不相識，卻還未降生時被指腹為婚的姑娘，結為夫妻。

我哪能接受呢，但我偏偏開不了口。

這是弈子楓自縊前的事了。

①月萍，文中指女子，美人

②御賜，賜字，在古代一般由長輩或者師長來賜予晚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