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helltail（b站）

我第一次當(dāng)乩童是在十四歲，就這個歲數(shù)而言，已經(jīng)算是起步晚了。

據(jù)說道教在幻想鄉(xiāng)剛幾步那幾年，還不需要用這些東西來抓住人們的視線。但漸漸神佛兩教做大，道教也不得不另辟蹊徑。遂開始新建宮廟于各處。

我的父親是一位廟公。所謂廟公，就是負責(zé)管理，運行宮廟運作的人，干這個位子的人不一定得是道士，信徒就可以。我的童年基本上就是看著三清與各路元帥長大的。但你要我去記得他們的名字，那也是我到了當(dāng)上乩童之后才記得些許的。

乩童，是為了讓神明可以現(xiàn)行人間，而將自己的肉身借給神明的人。這是當(dāng)年抬轎的老頭子解釋給我的。我不是很懂為什么神明還得借著身體來出現(xiàn)，自己下來不就得了？但老頭沒有給我解釋，只是擺了擺手。

這也是個辛苦活，當(dāng)上乩童最重要的一點，在于讓周遭的人們相信你真的被附身了。但其實那是演出來的，我也曾經(jīng)問過我的前輩，究竟該如何起乩。他只是淡淡回了我一句：“你就想想你今天晚上宵夜要吃啥，還有想在想干嘛就得?！?/p>

我還真的是這么做的。每當(dāng)什么王爺，什么將軍要起乩，我都得在那里跪上個三四十分鐘，吸著香爐里的煙，然后搖頭晃腦。那時候，我一般會想的是我的晚餐要吃什么；等到鑼鼓聲越來越大，越來越密集，我的腿也差不多麻痹的時候，就差不多要起乩了。

我的腦袋會先大力搖晃，接著，全身開始抖動。這里是關(guān)鍵，關(guān)鍵是一種說服，在抖動的時候一只手必須放在桌子上，好像是接受一些上天的東西之類的。最后要裝作被附身的時候，必須要全身突然從抖動來到站定。

但這還沒完，每個神明有著他們的特色，如果可以照著他們的特色做出行動的話，那么說服力度會更大。比如有一次請的是財神趙王爺，趙王爺喜歡鼓聲，我就事先在耳朵里偷偷塞了一些東西，等到我裝作被附身的時候，我就把耳朵直接貼在鼓上。正常來說，那是會震壞耳膜的，但是我事先做了防護，所以沒事。

在讓人們相信之后，就是干正事的時間了。一般是有人求神問卜。這時候回答很重要?；卮鸬乃囆g(shù)是必須回答得模棱兩可，或者干脆不正面回答，說一些完全無關(guān)的事情。比如有人問失蹤的人是否會回家，此時千萬不要說是或否，我的答案有過像是“我看到大海上有艘漁船。”，“在五彩云端上，有著一個人影在山巔。”至于解釋，他們愛怎么樣怎么樣。反正大家都說很準(zhǔn)。

現(xiàn)在的我就快要五十歲了，有了自己的老婆，自己的孩子。身份也早就從乩童變成了廟公，從表演變成了指導(dǎo)。但由于現(xiàn)在的時代越來越信仰科學(xué)，幻想鄉(xiāng)內(nèi)的很多事物也都產(chǎn)生了轉(zhuǎn)變，妖怪也不再可怕，連帶我們這些信仰的人數(shù)也漸漸下降。相信請神的人越來越少，廟的收入也逐漸下滑。

我為了挽回，一部分是生活上，一部分是自己當(dāng)過乩童，對著請神有些感情，決定尋找有沒有更有說服力的做法。那天我在酒館無意間打聽到，為永遠亭工作的一位老人說他們最近要請神。我向他死纏爛打之下，才得以一窺他們的儀式。

“大概會有多少人？”我在與他穿越迷途竹林的時候問道。

“就我們幾個小組全部人都會參加啊。”那個老人的聲音還很清澈，似乎沒有一點緊張，“大概一百多人吧?！?/p>

就請神來說，這個人數(shù)不多，但是現(xiàn)在湊合著看吧。這么想著，便來到一個山洞面前。

“我得先說?！崩先嗽谏蕉辞巴Ｏ?，“接下來你可能會看到一些不太舒服的畫面?？梢詥幔俊蔽尹c點頭。我不是自夸，但是我看過的那些不舒服的畫面可不是少數(shù)。從活人獻祭到要殺死所有與會者的主祭，我每次都靠著自身的機智與敏銳的觀察力全身而退。

我們便走入洞穴。山洞內(nèi)部插滿了蠟燭，塑料椅子有規(guī)律地擺放，前方大概是祭壇或者講臺之類的。洞穴里面已經(jīng)有了不少人，大多是男性老人。我混在男子的小組里，待到亥時，就有一個駝著背的老者站上了臺。

“咳咳咳?！崩险呦仁强攘藥茁暎缓笱劬哌^臺下的人。似乎在我身上停了幾秒，然后才開始說：

“昨天想必對于各位是地獄吧?！彼麌@了口氣：“沒辦法，我們本來就是這樣子。

“但是，情況將會改變。”老者原先無神眼睛突然變得明亮：“是的......那位大人，我們今天就會迎接那位大人......她會幫助我們......”

臺下有著小小的躁動，就連帶著我來到這里的老人也按奈不住情緒。我小聲問他我們到底要干什么，但他似乎沒有聽到。

“咳咳咳?！迸_上的老者將表情收斂起來，“當(dāng)然，還是有著遺憾的事情。今天要奉獻的是......小吳?！?/p>

臺下一位男子緩緩站起來，他大約四五十歲，但聲音還未脫去稚氣：“沒、沒事的，只要為了讓大家、大家可以......”

但是他的淚水已經(jīng)涌到了眼眶，周遭的人們拍了拍他的身體，試圖安慰他。就連臺上的老者也有些不忍：“小吳......等到最后一刻，你可以進行告別。”

我這時就隱隱感到不安了，但是我沒有表現(xiàn)出來。既然參加了請神，就要看到最后。無論多么恐怖，多么血腥。我鎮(zhèn)定住自己，繼續(xù)看著臺上的老者。

“那么，事不宜遲?！?/p>

老者說完這句話，后臺就鉆出來幾個老人，拿著兩個個盛滿液體的杯子，一把短劍，一大釜的粘稠狀液體，還有拿著南管，二胡，嗩吶等樂器的老人，在祭壇的一旁坐定。

老者拿起短劍，往自己手上劃了一刀。刺入的同時便開始演奏。老者口中念念有詞，卻是我不懂的語言。

他將自己的手沒入第一個杯子，這時候，突然講起了中文：

“恭請南海之倏！”

臺下的人們都底下了腦袋：“恭請！”

接著，老者顧不得手上的刀傷，直接用沾滿鮮血的左手拿起刀子，往另一只手劃上，再走到另一個杯子旁，將右手沒入：

“恭請北海之忽！”

“恭請！”這次我也喊了。

樂聲越奏越大，老者將兩只杯子拿在手上，站到大釜面前。他的雙手想必承受著巨大的疼痛。但是他的目光還是瘋狂地盲目。然后，他將那兩杯液體倒入大釜內(nèi)。

我原本以為那大釜會因為加入的液體而溢出，但是大釜內(nèi)的液體卻突然沖了上去。緊接著，一陣陰風(fēng)吹向我們！一道仿佛來自冥府的狂風(fēng)直擊我的腦門。我試著冷靜自己，但是徒勞無功。我試著理解，但卻看見一個扭曲的影像，從大釜中竄出，好似粘稠的液體包覆了一個人的身體，但是卻只有基本的肢體樣貌，有點像是繪畫時的木頭假人。因此，當(dāng)那團東西移動的時候，我差點驚叫出來。

老者接著接過旁人給他的鑿子與錘子。對準(zhǔn)了那團東西應(yīng)該是臉部的地方：

“人皆有七竅，以視、聽、食、息，此獨無有，嘗試鑿之?！?/p>

老者說罷，便開始往那東西上鑿，等到鑿了七個，那東西好像還是沒有感覺似的。

“小吳！”

小吳此時已經(jīng)站在了臺上。我吞了一口口水。只見小吳從口袋拿出什么東西，似乎發(fā)著光。他對著那東西念念有詞，像是在告別。接著，小吳將那東西丟入粘液里面。

那東西開始萎縮，接著開始越來越明顯，粘液開始消失，像是青煙蒸發(fā)似的。所有人的眼神發(fā)出狂亂的目光。我有點想要離開了，但是有些東西驅(qū)使著我繼續(xù)看下去。

終于，令我有些詫異的事情出現(xiàn)了。那團粘液全部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位穿著白色衣服的少女。金色的頭發(fā)，嬌小但是精致的身材。原來這世界上還有這樣的請神！我真想知道這些機關(guān)是怎么設(shè)計的。

少女的手輕輕伸出，樂隊已經(jīng)停止了演奏，首席站了起來，將手上的二胡遞給女子。老者跪了下來，連帶著所有人一起跪了下來：

“恭迎我主冴月麟！”

女子沒有說話，還是靜靜坐著。老者起身，將一個銀色的板子拿給被稱作冴月麟的女子。

“還請我主解惑......”

那女子嘆了口氣，將銀色的板子打開。原本薄薄的板子分成了一個發(fā)光，一個不發(fā)光的，兩個板子拼湊的直角物體。女子細細看了發(fā)光那東西，手在不發(fā)光的板子上游走，好像按了幾個東西，然后拿出紙筆，在上面揮毫，最后再交給老者。

“578行......771行......”老者讀著數(shù)字，一旁的人們也拿出了那薄薄的板子，不一會，便傳來聲音：

“找到了！就在這里！這里的Else打成了Eles！”

“578行的問題找到了！這里應(yīng)該是中括號！”

“找到了！For迴圈出了差錯！怪不得......”

“很好！很好！”老者的雙手顫抖著：“每組分工解決！快！快！”

不一會，有人發(fā)出驚叫：

“可以了！會跑了！”

“真的嗎！”老者推開人群，跑到發(fā)出聲響老人的身邊，按了幾下按鍵，然后點點頭。

“各位，我們找到了。最后的bug也被清除了?！?/p>

“萬歲！”身邊的老者們開始互相道賀。有人抱住我，在我的耳朵邊大喊：“不用住那里了......可以回家睡覺了......”

唯一有些難過的是小吳。臺上祝祭的老者講傷口包扎好，拍了拍小吳的肩膀：

“抱歉！那個賬號很寶貴吧?！?/p>

“不?！毙菄@了口氣，“輝夜老板能讓大家能夠回家比較重要。”小吳站了起來，表情明朗了一些：“角色什么的，再氪金就有了?！?/p>

“嗯，是啊，你才二十幾歲，有的是時間肝。”老者搖了搖頭：“像我這樣三十幾歲的......唉......”

我看著臺上的那個叫做冴月麟的女孩子，后者對我聳了聳肩膀，然后化成一堆1與0之后便消失了。

我就在這么莫名其妙的狀況下結(jié)束了我的探查。我到現(xiàn)在都還是不知道那個戲法是怎么變的。但如果要說我學(xué)到了什么，

就是千萬不要讓我的孩子當(dāng)工程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