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滸里的吃喝37:鴛鴦樓上,冷血殘酒英雄恨

那是一處浩浩蕩蕩的漁浦,四周都是野港闊河,一條闊板橋橫跨河上,旁邊一座牌樓,上面的牌額上寫著“飛云浦”三個暗舊的大字。
此時正是下午,風(fēng)冷水激,空蕩蕩的橋上并無一個行人。
兩個公差,兩個提樸刀的漢子,裹挾著披枷帶鎖的武松一路走來。
剛剛吃完了兩只肥鵝的武松早已看出蹊蹺,他決定先發(fā)制人。便故意問公差,這里地名喚做什么去處?
公差很不耐煩:你又不眼瞎,須見橋邊牌額上寫著“飛云浦”……
在那個普遍文盲的時代,作為一個來自底層的武夫,武松并不一定就認(rèn)識字,比如魯智深就不識字。但這倆公差卻對武松的文化水平做出了正確的判斷,只可惜,他們低估了武松的武功水平,這真是致命的誤判。
枷鎖困不住英雄,他能打虎也能殺人。

便在說話之間,武松暴起動手,干脆利落地將兩個公差和兩個漢子全部殺死,然后自己扭斷枷鎖,重獲自由。
從一個漢子的口中,武松問出了張都監(jiān)等人的安排:他們收買了兩個押送公差,決定在飛云浦下手殺害武松。但他們也知道武松不好對付,蔣門神又派了兩個徒弟來幫忙。此時,張都監(jiān)、張團練,還有蔣門神都在張都監(jiān)家中的鴛鴦樓上吃酒,正在等待他們殺死武松的捷報……
激戰(zhàn)過后,武松帶上一把繳獲的樸刀,又撿了一把腰刀,站在了飛云浦的橋上。
“當(dāng)時武松立于橋上,尋思了半晌,躊躇起來”
小說讀到這句時,我忽然想起了黃景仁的詩“千家笑語漏遲遲,憂患潛從物外知。悄立市橋人不識,一星如月看多時”
獨立小橋,看星望月,思緒聯(lián)翩,感慨萬千,這是文人的習(xí)慣與氣質(zhì),不是英雄武松的風(fēng)格。

武松從來都是當(dāng)機立斷的人,是行動果決的人,極少會有猶豫徘徊。當(dāng)初殺潘金蓮西門慶,答應(yīng)幫施恩奪回快活林,以及這次大鬧飛云浦,他都是想到便做,從無半分遲疑。
現(xiàn)在,獨自站在深秋的郊外,望著如血的殘陽,勝利的武松殊無喜悅。他是如此的孤單寂寞,如此的茫然躊躇:自己要向哪里走?要去做什么?
他已經(jīng)兩次犯罪,面頰上的兩個金印洗刷不掉,此時又殺了押送的公差,無疑又添了一重罪?;厝フ沂┒鲉??人家是收留他還是不收留他?無論如何,他都會讓兄弟為難的。
從此亡命江湖嗎?可一旦離開便再也回不來,而此刻那些處心積慮欺騙自己、陷害自己的人還在飲酒逍遙,讓他如何甘心?
一腔怨恨直沖腦門,他下了決心。
武松在黃昏時分回到孟州,家家戶戶已經(jīng)點起燈火,城市一如既往地安靜柔和。他輕車熟路地來到后花園墻外,等到夜深了才開始行動。他先殺了后槽,然后從花園跳墻進入廚房,然后直奔鴛鴦樓。一路上,他見人就殺,不管是與他有仇怨的張都監(jiān)、張團練、蔣門神,還是并無過節(jié)的丫鬟仆人,甚至婦女孩子,包括那個曾經(jīng)讓他心動的姑娘玉蘭,他都沒有放過。

到后來,他的衣衫盡染鮮血,他的樸刀都已經(jīng)鈍缺。他終于出了胸中那口惡氣,“我方才心滿意足?!彼踔吝€蘸著他們的鮮血在墻壁上寫下了“殺人者,打虎武松也!”
他以為他在快意恩仇,卻不知他成為了不分良莠的復(fù)仇狂魔,給打虎英雄的榮譽上刻下了無法洗刷的恥辱。
我當(dāng)然喜歡武松,但我不能原諒他此刻的瘋狂,被欺騙被陷害不是濫殺無辜的理由,正義的刀鋒上不應(yīng)有弱者的冤魂纏繞,尤其還有手無寸鐵的婦孺,
當(dāng)然了,他也沒忘喝酒。站在張都監(jiān)等人血泊里,武松一連喝了好幾杯殘酒。此刻的酒固然不能忘憂,卻可以撫慰身心,可以舒展情緒。
當(dāng)然他也沒忘記將幾件金銀酒器踩扁了帶在身上做盤纏,無論如何,錢都是重要的,都是不能或缺的。
在做下“血濺鴛鴦樓”的驚天大案后,武松趁夜從孟州城跳墻而逃,他沒有方向沒有目標(biāo),不過是擇路而奔,倉皇而走。
此后武松的故事不再精彩好看,因為陽光爽朗的武都頭即將變成陰沉晦暗的武行者,他不再意氣風(fēng)發(fā),越發(fā)不講道理,也就步步艱難,不斷在陰溝里翻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