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事春秋10 夢醒皆無
景國
朱厚照最近常帶連城璧到宮外玩,擺攤子賣過布,圍場子斗過雞,還開了個飯館,賣魚香茄子、夫妻肺片……總之做什么生意都客似云來、日進(jìn)斗金,很快賺得盆滿缽滿,連城璧都覺得不可思議。
這天傍晚,他們回到宣府,站在大門口,朱厚照抬頭看著匾額出神。連城璧給他披了件衣服,陪他站了一會兒,忍不住問:“阿照,你在想什么?”
朱厚照讓連城璧在宮外喚他“阿照”,連城璧起初很不情愿,這稱呼實在過于親昵,他也不想朱厚照叫他“璧兒”,可是拗不過一國之君。連城璧又想到,朱厚照的生母是吳國人,吳地方音常喚小兒“阿囝”,他自小失去母親,身邊又沒有親近之人……連城璧便不再堅持,叫著叫著也就習(xí)慣了。
“我在想,把這宅子改個名字?!敝旌裾找琅f仰頭看著那匾額。
連城璧疑惑道:“好端端的,為何要改?”
朱厚照看向他說:“以前這只是我一個人的家,現(xiàn)在璧兒賺錢有道,當(dāng)然也要算上你一份?!?/p>
連城璧心中一動:“家?”
朱厚照說:“沒錯,璧兒,難道你能把那個王宮當(dāng)成家嗎?”
連城璧搖頭,連國只有母親一個人真正關(guān)心他,所謂的父兄,不過把他當(dāng)作累贅,毫無感情可言,更不要說家。
“璧兒,我給你一個家,好不好?”
“你……你說什么?”連城璧不可置信地看著朱厚照。
“無瑕山莊,如何?無瑕之玉,可以為國器?!敝旌裾胀嶂碜樱眉绨蜉p輕撞了一下連城璧。
原來是化用他的名字,連城璧壓下心里的翻江倒海,贊賞道:“阿照果然文采斐然?!?/p>
朱厚照長臂攬住連城璧的肩,在他耳邊說:“璧兒,我就愛聽你說話?!?/p>
連城璧一時不知作何反應(yīng),朱厚照最近變本加厲,說話行事越來越孟浪。剛開始,連城璧只是裝聾作啞,現(xiàn)在已漸漸招架不住了。他原本有試探之意,可朱厚照說過太多玩笑話,他已分不清哪句是出自真心。如今這個局面,再發(fā)展下去,連城璧真不知如何收場。
朱厚照放開他,進(jìn)了大門,連城璧松了口氣,也跟著走進(jìn)去。
“璧兒,朕送你一樣?xùn)|西?!?/p>
朱厚照拿出一個漆盒,紋飾精美,連城璧打開漆盒,里面是一塊赤紅色的玉璧,柔潤光澤,觸手生溫。
“這是蕭國紅玉,陛下得手了?”不久前,朱厚照派人在連城璧指出的峽谷劫了蕭國送往楚國的歲貢,楚國借機發(fā)難。
“沒錯,蕭國公子已死,楚國出兵攻蕭。璧兒這次又立了大功,不過此事不能外泄,朕只能偷偷賞你。璧兒還想要什么?”朱厚照最后一句話稍稍靠近些,壓低了聲音,仿若耳語。
連城璧向后躲了一下。朱厚照又逼近一步:“璧兒覺得朕如何?”
連城璧大驚失色,朱厚照又說:“璧兒遲早要回連國,不如及時行樂?!?/p>
連國……連城璧猛然冷靜下來,他剎那間明白了朱厚照的所作所為,他曾說過,想要一個忠于他的連侯,但他不能確信連城璧將來會否食言,所以想在利益之外再添上一段糾葛。
連城璧后退一步,低頭恭敬地說:“城璧什么都不想要……城璧說過連國會成為景國屏障,陛下不必如此?!?/p>
朱厚照見他拒絕,忽然卸掉了渾身的氣勢,倚在臥榻上,對連城璧說:“好,那城璧早點睡吧,朕也累了。”說完閉上了眼睛。
連城璧躊躇半晌,終于開口:“倘若有朝一日陛下非景國之君……我絕不會放手。城璧告退?!?/p>
關(guān)門聲重重響起,朱厚照猝然坐起,細(xì)味連城璧的話中之意,“非景國之君”……他重新躺下,半闔雙眼,盯著一盆萎靡的山茶,慢慢蜷縮起身體。
秦國
“衡兒,夜已深了,你該休息了?!?/p>
齊衡見只有嬴稷一人進(jìn)來,并未放下書簿,反而說:“陛下不常常焚膏繼晷嗎?”
嬴稷走到他身邊,按住書簿,不讓他再看:“寡人是一國之君,責(zé)無旁貸,你慢慢來就好,不要過于勞累?!?/p>
齊衡說:“陛下今夜突然過來,是有何吩咐嗎?”
“晚上起風(fēng)了,寡人擔(dān)心你回去著涼,想接你到宮里住?!?/p>
齊衡明顯僵硬了一瞬,隨即笑著答應(yīng):“好?!?/p>
嬴稷頗感無奈,自那日得知二人志同道合,齊衡開始與他無話不談,相處也漸漸自然,但始終無法坦然面對他們之間的關(guān)系。
今日嬴稷聽內(nèi)侍說齊衡一直在蘭臺,他心中惦念,便過來接他。路途雖短,齊衡在車上還是倚著嬴稷睡著了。馬車停下驚醒了齊衡,他隨嬴稷進(jìn)了寢宮,給他準(zhǔn)備的菜羹還溫著,驅(qū)散了寒氣。
“衡兒,你早些休息,寡人還有事要處理?!?/p>
齊衡站著不動。嬴稷笑了笑,把他推在床上,蓋好被子,還輕輕拍了他兩下,轉(zhuǎn)身欲走。齊衡突然伸手拉住他的衣擺:“陛下有何事,能在寢宮處理嗎?”嬴稷疑惑地看著他。
“有陛下在,我……我能睡得好些……”齊衡臉色漸紅。
嬴稷坐回床上,對宮人吩咐道:“把書案抬到寢宮來。”
齊衡慢慢合上眼,心里覺得踏實了許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