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勃蘭登堡人》(俾斯麥架空)第九章

25
夏天靜悄悄的過去,火熱的太陽比最勇敢的驃騎兵還要迅猛的襲擊著大地,蒼青的森林從遙遠的山崗一路延伸到廣袤的原野,一億五千萬千米外的恒星在這片大地上孕育著新一輪的豐收,六月的田野已經整裝待發(fā),勤勞的鐮刀在田野上譜寫過了一年一度的詩歌,而七月已經由新的牧草種子主宰農人的喜怒哀樂。鐵血公國最勤奮克勉的軍人隨著太陽一起奔波,好像天空里那最有實干精神的燕鷗,奮斗的身影從柏林帶來了驕傲又從容的新風,一只全新的隊伍和牧草一樣抓緊時間生長著,并不知道未來能出現多少威風顯赫的名字從它這里出發(fā)傳向世界。
羅恩將軍的確是個瘋魔人不假,但那是在戰(zhàn)場上,若你有幸寧在她的麾下,就能明白,比你自己更高效明智的上司著實是上天對一位下屬最大的恩賜。懂得這種事情是在幾年以后了,提爾比茨在吃人的戰(zhàn)線上接到上司近乎愚蠢的突擊命令時常常會懷念她不同尋常的暑期實習,即便在泥水里泡了十幾天依然能從心底悄悄生出一絲久遠而滿意的微笑——明智的將軍和忠誠的士兵,多么完美無缺的組合!
可惜僅僅16歲的她只能覺得在走廊里來去如風疲于奔命,并沒有意識到這是她職業(yè)生涯里遇到的數一數二的好領導,不斷增加的文件和往來穿梭的辦公室對于一個尚未成年的學生來說比期末考試還要頭痛緊張。
?
“老天爺。”
提爾比茨茫然的審視著阿爾布·馮·羅恩伯爵在漫長繁瑣的工作中依然狂熱而喜氣洋洋的簡直扭曲的面龐。這位可敬的工作狂越是風度翩翩衣衫整潔,提爾比茨就越是為自己在奔跑和走動里不經意亂掉的領巾膽戰(zhàn)心驚。此刻它依然略微凌亂的掛在她的脖子上,掩護著她緊張到不自覺吞咽的喉頭。
“還有事情要辦嗎,候補公爵?”
“沒有了閣下,今天也是提前完成了安排?!辈皇菦]有想過糾正羅恩這奇怪的稱呼,誰知道將軍為什么和海因里希親王一樣,都在她跟前揚言俾斯麥遲早有一天大禍臨頭,爵位那時就要花落自己懷里……第一次接觸到類似聳聽危言的時候她還是個小學生,笑面虎海因里希碰上在場唯一的娃娃剛剛下課,迫不及待的恐嚇她,然后就被年幼的提爾比茨拎著操演用的木劍追殺了半圈房子。
?
羅恩揚了揚眉毛,栗色的眼睛里飄蕩的是大戰(zhàn)過后平原上陰悒磷火,和她嘴角的柔和微笑放在同一張臉上委實是有些浪費的:
“我還只怕趕不上事情發(fā)生的速度,現在竟然反過來了?是我的本事呢還是下面出了問題?”她的手半真半假的摸上了劍鞘,“還是有人看我新來,消息和事情都傳不到我這里呢?”
提爾比茨覺得每個字眼兒都在炙烤自己那已經干涸的喉嚨,對“高效”這一現代詞匯的淺陋認識幾乎無法支持在伯爵這里的所見所聞,控住不住自己的震撼瞪著將軍那陷入短暫沉思的面孔,來不及關注這種舉動是不是逾越了禮儀。
?
羅恩是整個公國最杰出的工作狂。這一結論和成就在以后被功成名就的提爾比茨堅定不移的授予給了榮休多年的伯爵,元帥表示除了她姐姐再也沒能遇上強而有力的挑戰(zhàn)者對這一殊榮發(fā)起沖擊。
“算了!過來!把這草案送到四樓大辦公室,讓那群拖后腿的巴伐利亞蝸牛明早前整理好,沒有其他的事話……候補你就可以下班了!”
下班,真是世界上最美麗的語言。
實習生在將軍調侃的視線里深深地嘆了一口氣——雖然并沒在此后的人生里榮登公爵寶座——她以和未來相符合的一貫的明智早早放棄了矯正的努力:“我算是明白您為什么既能和親王做朋友,又能融洽的跟家姊共事了……”這股瘋魔勁兒真是鐵血標配??!
?
提爾比茨這么猜有道理,可惜并不是事情的真相。
俾斯麥家族的人交朋友的理由一向簡單,刨除成年人不得已的委以虛蛇,多數時候都樸素的打破人們對她們的幻想。
?
在俾斯麥和羅恩都還是蒼白、消瘦的暌違良久的少年,柏林的雨和洪堡森林里凝結的霧不約而同的賦予她倆以意想不到的靈感,在同一個學期選擇了同一節(jié)聲樂課——前者不止一次想過她的性命得以保全是不是有賴于這一次不經意擲下的骰子。兩人都有鍍銀般的臉龐,都帶著富貴生活所滋養(yǎng)出的平靜,都藏不住年少高傲,那天一同被點起,在那雙金色眼睛的注視下昂首唱一首并不簡單的詠嘆調。
“她說我歌唱得不錯。”俾斯麥從刀尖下逃生之后不久的一個日子里,潺潺的流水旁,犯罪中止被害人和她偶遇的熟人回憶著存活可能的理由。后者沉默著認下了,記起來那是亨德爾《德羅琳達》的一段節(jié)選,兩個中規(guī)中矩的的歌聲在橢圓形教室里久久盤旋在每個人的頭頂,獲得了特聘教師慷慨的掌聲。
羅恩記憶里的俾斯麥幾乎一生都是冷硬的,而這次少有的在發(fā)抖。
“真嚇人,我翻來覆去的想,居然只能找到這樣一條不像樣的理由,怎么就活下來了呢?”像是溺水者好不容易從翻涌的浪里掙扎出水面,她猛烈的大口喘息,一只手死死揪住自己的衣領,另一只拳頭捏到青白抵在胸口,讓人擔心她會把自己的胸骨壓裂,“是這樣活下來的?”
熟人生來稀薄好比杜富爾峰頂的氧氣含量一樣的惻隱之心,魔鬼顯靈一樣顫動了一下,作為屠夫之一她猶猶豫豫地走到俾斯麥的身邊,伸出手極其不熟練的撫慰幸存者被恐懼壓彎的脊背:“你沒有憤怒過嗎?我也有份,大公身邊的人都有份?!卑参康乃捳f的別扭得很,聽起來適得其反,不知情的聽下來倒是像威脅,“大公可沒跟我們說過會留你性命……所有人多少都跟索菲亞有仇怨,你活下來的確出乎意料。”
羅恩失誤了一次。
那個名字聽得俾斯麥猛的戰(zhàn)栗,然后僵硬,就像傷兵們缺乏麻藥手術時痛死在帳篷里那樣。她抬起冰冷的雙手松垮地扣住羅恩的手腕,輕輕地放下來了。
“這是她應得的……雖然是慘烈的收場。”她們坐在鐘塔的蔭蔽里,尖聳的影子像是要切斷河上的游船,“媽媽……索菲亞走的太遠了,說不定沒有我和提爾做累贅,她還能走得更遠些。我倒是還好,只是提爾還沒有十歲,我擔心她受不了……”
劇變仿佛只影響了那一日,一切動蕩都留在了那一日,她們兩個相遇在平靜的街頭,默契的走下馬車,在大教堂后的施普雷河河畔并肩坐下來,看不動聲色的柏林。
?
……這對羅恩而言無疑是一場無所適從的交流,天生心房缺了一塊的人就像漏水的壺,從沒有體會過溫情的泉水在胸膛滿溢的感覺,更不能憑空捏造一顆火熱的心。她甚至都沒怎么側頭看俾斯麥的眼睛——雖然她像猜的一樣里面只有平靜——胡亂說完幾句干癟的安慰就急匆匆的躲到車上去了,任憑慘淡的回憶夜梟一樣盤桓俾斯麥的頭頂。
她被陌生的東西干擾了,一時之間慌亂不堪。
“感謝您大度的寬慰,羅恩伯爵。”車輪后面?zhèn)鱽硇掖嬲咛谷坏穆曇?,“祝您健康愉快?!?/p>
很少有人祝羅恩愉快,她也很少因為別人的祝福而愉快,只是這次出了例外。
這就是將軍從熟人升格為友人的開端。
?
26
??? 路易九世生下來就是受苦的。尊貴的王太后跪在耶穌像前這樣深夜哭訴時總少不了這句話,可實際上她卻并不關心被啜泣或者撕心裂肺的嚎啕聲吵醒的國王,流完了例行的眼淚就去隔壁的房間找她貼心的弗朗索瓦侯爵,那玫瑰花味的懷抱里才能尋求到安慰。
路易的夜晚主要由鐘聲、夜風和她自己對白天的回憶填補。
?
沒有什么人在意她,嚴重些說,是沒有幾個人尊重她。后者在攝政入宮的時候尤其明顯——即便她才是國王。
“你瞧他們,菲利普一來,殷勤的就像孝子服侍自己的親娘!”太后這話說得尖酸,卻也大抵不離現實情況,誰都知道金光燦燦的皇宮里只有孤兒寡母,兩顆值錢的腦袋就枕在攝政的刀斧下邊兒,即便不那么聰明的都明白誰才是鳶尾真正的主子,何苦犯人家的忌諱同平安富貴過不去。
現實比任何老師都強大,它讓路易牢牢地認清了冷酷的現實:國王和國王是不一樣的。有人是人間行走的太陽,眾生匍匐畏葸不敢仰視:有人則是路邊的泥土,輕賤到旁人連碰都不愿。
她屬于哪種顯而易見。
雖然也有少數“傻瓜”真的不管不顧的跑來燒她們母女的冷灶——人前人后她都稱呼這種人是忠臣——朝野上下不免嘲笑這些十足的莽漢。
“傻瓜”中間最具分量的那個叫黎塞留。
?
和別人比她真是得了瘋病。
即便是私生女,也是明晃晃的奧爾良人,居然若無其事的出入宮廷,大搖大擺的當著所有人的面向她獻上忠誠,還放話出來說:“里昂的每一次鐘聲都是為了國王的安康而敲響?!边@樣說不啻大庭廣眾之下一拳砸在攝政的臉上,親近驚恐,仇敵嗤笑,幾乎丟盡了她那尊敬叔祖菲利普的臉,見到她的時候四下只有嗤笑。
但是路易意外的很喜歡這個女人,因為她確實漂亮。
?
一件事情如果被稱為可怕往往因為它像龍卷風一樣,宏觀中雖然普遍,在微觀中卻足夠罕見,個體難以承載所帶來的的驚人破壞力,而一旦它淪為尋常,人類對未知的驚恐和敬畏便會消退,“可怕”的土壤就喪失了,日常才是神秘主義的天敵。黎塞留便是以一位主教不該有的殷勤打破了固有印象,每一天都出現在皇宮使得她總算成為了其中的一員,雖然還是難以避免人心中扎根的固執(zhí)的敵視,竟然也能偶爾創(chuàng)造和路易私下相處的機會。
沒記錯的話,那年她長到九歲,從沒有人教她怎么做國王。
連零星的瑣事都被母親的情人攬走了,她擺脫侍從,只身穿過破敗的花園,到另一頭的小教堂。她常常縮在這里終日看父親留下來的畫冊。因為那愚蠢又失敗的戰(zhàn)爭,他的痕跡除了書以外全部被攝政清理走了。一天午后,黎塞留在教堂的神龕后面找到她,告訴她,國王不應該只看畫冊,因為她的身上肩負著4000萬人民的安康和幸福,家族300年的榮耀后人應該珍惜。
路易聽得怔怔的:“我是個國王嗎?”
黎塞留說,是的陛下,毫無疑問。
?
比起貞德,路易更想為黎塞留爭取一個圣女的稱號,那一天降臨人間21年的天使帶著上帝的憐惜終于來到她的跟前,美麗又端莊。她似乎永遠安靜、有一點點悲傷,喜歡微笑,偶爾流淚。她是永遠純潔的圣人,處子,真正的殉道者,每個陰謀家都當在她面前自慚形穢。那目光悲憫寧和,像是圣壇上才能生出的眼神,在被凝視的漫漫半生中,它們不喜不憂,不嗔不怒,神圣又肅穆。黎塞留總把路易的名字放在祈禱的首位,于是她感覺自己被神明庇佑垂憐,這一輩子都是如此。
夜晚總是漫長,失眠者的凝視里時間變得無意義而模糊,只有星辰高懸在夜空,閃耀著、變幻著,她曾經暢想過借助它們解讀命運,在后來才發(fā)現,星辰是來幫助她忍受寂寥的,孤身一人的命運,在星辰的注視下變得可以承受了。這樣美麗廣袤的夜空下,她不會受夢魘的侵擾,這些年的動蕩仿若只是荒謬的夢境,世界允許她沉沉睡去。
?
“國王是該像我一樣,還是像攝政那樣?”
“……像攝政那樣。”
“那你為什么要來我這里?”
“上帝要我來幫助您,除了國王以外,任何人不應該像國王?!?/p>
路易還是怔怔的,看似木然,這是她的性格,常常叫不熟悉的人胡思亂想。
“為什么呢?”
為什么呢?這真是一個不詳的咒語,世事洞明之后她在無邊的痛苦中才驚覺,無知究竟能免于多少折磨。她不是沒有獨自痛斥過上天,它非要派這樣一個人來戳破權臣降下的鐵幕,讓她忘記自己還有拒絕的機會,誰叫她在寒夜里牽過了她的手,雪融化了,國王的胸膛里獅子的心燃燒了。
之前卻沒有人告訴過路易它也能把自己燒痛了。
?
黎塞留笑起來,她經典的,比晚風還要輕柔的微笑:“當您做了真正的國王,一定會懂的。”
真正的國王,美麗女人的話是在上帝跟前說的,似乎成了某種預言,帶著磅礴莫測的命運偉力,像海浪一樣席卷了路易,裹挾她駛入詭譎的海洋,一生都在烈風中。黎塞留自己也化為了珍珠,梗在國王的喉間,在以后的很多個夢境里讓她幾乎窒息。只是路易保留了她兒時以來就養(yǎng)成的習慣,對于一切痛苦都堅持著絕對的沉默,于是窒息和其他東西一樣,成為了她的生活。
?
路易知道,母親曾經攛掇過那場屠殺,但她愚蠢貪婪而短視,是一只只敢躲在草叢后面咕咕叫的鵪鶉,所以被留下了性命。黎塞留應該是不介意這種事的,但國王依然害怕過,“你真的要幫助我嗎?你的親人不會……”她都忘記了,黎塞留早已不屬于奧爾良了,從一開始就不是。
“我已經沒有親人了,陛下?!?/p>
拉丁神學的課堂上,主教虛掩起課本,表情鎮(zhèn)定自若。
路易九世盯著她看, “所以無論如何你都為我祈禱嗎?”
“無論如何我為您祈禱,陛下?!边@一句答得很自然,只是老師的眼神飄忽,已經離她而去。
?
27
倫敦是個什么都有的大港口。
約克公爵已經不是第一次偷闖出來,也不是第一次被威爾士抓包。
但她絕對是第一次被小偷順走了錢包,人生中可喜可賀的首次感受到口袋空空如也所帶來的驚恐。
她變窮光蛋了!
好在這種狀態(tài)只不過是約克的一次體驗,幾個小時后她就幸運的被威爾士撿到了。
威爾士翹著二郎腿坐在她對面吃鱈魚配薯條,給她叫了一杯十分渾濁的啤酒。約克少有的感覺到她是一個可靠的家伙,雖然現在很陌生,畢竟從沒有見過這個人在酒吧里和老板娘熟絡的用東區(qū)腔打招呼,一腳踩進門口幾厘米厚的污垢里而毫不在意。她整個人在昏暗的燈光下顯得很柔和,像一團凝固的晚霞。
桌子沿上到處都是磕煙灰燙出來的洞,黑黢黢的一個個像是槍眼兒,桌子縫里插著紅的綠的小卡片,主要是妓·院和脫衣舞坊的,畫著那里面絕不會有的精致裸nv。約克餓過了勁,什么胃口也沒有,看著泡沫從杯底一個個蕩悠上去堆起來,然后呼啦啦的破了。
?
前段時間約克做過一個夢,夢見自己走在大街上,一個丑乞丐跟在她后面怎么也趕不走,她生氣了朝他大喊大叫,說他神經病沒錢治,你約克大爺喊警察把你抬進瘋人院去,趕快點滾。圍了好幾層人,結果一輛馬車沖過來不偏不倚的把她和乞丐一起撞上了天。
約克想著這其實是預兆,預兆她要走破財的霉運,她以前從不為錢的事情發(fā)過愁丟過丑,今天索性一口氣全體驗一遍,饑腸轆轆學拾荒的蹲在墻角,捏著空蕩的衣角差點淌出眼淚。
?
威爾士說,你人丟了的事情被我瞞住了,宮里面誰都不知道,你幫我個忙,賬我來付,謊我來圓。
約克說,干什么。
夜里十一點的酒吧,她們兩個坐在這里聽歌,同一首歌,在大街上聽和酒吧里聽,心情倒是完全不同,可能是有沒有錢的關系。坐在她們旁邊桌子上的一個看起來邋遢卻很酷的水手昂起頭,朝著天花板吐了一個煙圈,偏過頭去跟常駐在這里的妓·女接吻,歌手唱有耐心些我的朋友們,上帝告訴我陸地就在前方。
威爾士壓滅了她的煙頭,朝著約克嘆了口氣說,我約了戈登侯爵家的一個姑娘,但喬治最近盯我盯得緊,你找個地方幫我藏一藏。
約克說,你干嘛非要在宮里。
威爾士說,這叫情趣。
約克罵她,明明是捉·奸未成的刺激。
?
突然旁邊的水手被人一酒瓶拍碎在臉上,妓·女的尖叫跟賽馬場的鈴鐺一樣,兩個男人嚎叫著沖出去扭打,在大街上隨便撿起什么往對方身上噼啪亂砸,拳頭錘在骨頭上的聲音聽的人發(fā)毛,看到血流下來路人里有人歡呼,阿爾弗雷德家的兩個人一下子面面相覷。
的確刺激。
威爾士拖著妹妹往沒人的偏門走,在嘈雜的人聲里對她喊,你知道就好,別他媽的跟人家講就成,做人要學會報答。約克被她拎著衣領快要摔倒了,惡狠狠的瞪著說,你不是還天天說自己是騎士嗎,狗屁,我要被你勒死了,報答個鬼你自己玩兒泥巴和尿去吧。威爾士說小狗東西你信不信我讓你永遠都出不去宮門,天天被蒙德里的語法課折磨死,約克說,你提條件就提條件,好好說別罵人,威爾士說,那老子以后的姑娘都你負責藏,乖乖辦事下次帶你逛狗島和金絲雀碼頭。
?
偏門很暗,出去是一道窄窄的巷子,有好幾個在后廚的垃圾桶里找食兒的流浪兒,還有躺在墻角睡覺的,身上蓋著粗布口袋。外面的街上那兩人還在打,摻雜著老板損失若干桌椅后的怒吼,人越聚越多。
威爾士輕輕踢她一腳說,你人身地不熟的隨隨便便去那里小心被人一刀捅了個對穿。
約克自己的眉毛深深皺了起來,說是啊,那你怎么還沒被捅,到時候整個歐洲一個星期的頭條新聞都是“親王嗝屁在東區(qū)”。
威爾士又踢她一腳,哪能呢,下星期你威爾士大爺就要在柏林花天酒地了,新聞應該是“威爾士親王在克羅伊茨貝格區(qū)持械斗毆不幸嗝屁”
約克受不了了也踢她一腳,所以到底什么時候回去,我困得要死,不讓我睡覺我要死了。
威爾士又不回答了,走到巷子口欣賞斗毆,很惡心的擺了一個帥氣的姿勢,旁邊的街女看到她眼睛一亮就要來說話。她點燃一根煙仰頭享受,那是一個碼頭工人送的,他自己卷的,比一般的煙要粗,一半是煙草,一半是葉子,晚上抽了上頭的很,不犯困。
約克走到旁邊,一下子成功的把人隔開,大概是臉色太差衣服太臟,像一個打劫歸來的小混混,威爾士還不說話,氣的她只好抬頭看看天。
東區(qū)的好處在于不夠亮的街燈蓋不住星星。
?
三天后的夜里約克陪著威爾士站在莊園小門送一個女人走,女人探出窗戶含情脈脈,朝著她倆丟了一個蘋果,約克下意識的就接了,忘了這玩意兒跟她一點關系也沒有。
約克說,你都要去柏林了還整這一出干什么。
威爾士說,就是因為我要去柏林了所以整這一出。
?
約克把蘋果丟給她,說,你就不能稍微潔身自好一點嗎,這事兒你不會厭?
威爾士說,我才不會厭,倫敦是個鬼地方,天天下雨,每天都濕漉漉的,以前我還能隨便找個地方坐下來,看馬車來來去去什么也不做,現在我連坐下來的時間都緊趕慢趕,只有女人才能讓我慢下來,只有她們能讓我愉快。
她走得很急,低著頭,看起來有一點難過。
?
約克緊跟住她,看見她惡狠狠的咬著蘋果,問,那不是侯爵家的姑娘吧。
威爾士嚼吧嚼吧蘋果說,一個小女孩的媽媽。
約克說,你有這么多感情糾紛還要拓展范圍?
威爾士說,羨慕不?
約克說,滾吧傻貨。
?(圖片侵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