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藏】大王的藏品
一片青黑的天,辨不清日夜。只能勉強看出有一輪圓的紅色,遠遠的吊在高高的空中。
淡淡的光灑在大地上,勉強為幾座矮山勾勒了些許輪廓,也勉強讓人能看得到遠處靜靜流淌的土黃川流。
在最靠近大河的一座山上,一個透著淡淡暖意的亮斑正費力的挪動著。離的近了,便看出是一盞蒙著油紙的燈,以及提著它的一個男人。
男人臉上覆著一張長長窄窄的假面,穿著一身模樣古樸的短衫。袖口被高高地卷起,露出兩條棕色的臂膀。一條提著燈,另一條則環(huán)在胸前,好似抱著什么東西。
男人走在一條灰白的小道上,許是不常走人,小道幾近被兩側(cè)看不清樣子的植物給埋葬。男人的雙腳不停磨蹭著那些植物,不斷發(fā)出悉悉索索的響動,有些費力,但男人走的十分堅毅。
隨著不斷劈開枝條的足,男人一步步的接近著他要去的那個地方。不知過了多久,提燈里橘黃的火也漸漸開始微弱,一道縫里透著青白的大門突然在雜草叢中凸顯出來。
男人用提著提燈的手抹了把額頭,望了望那門的正上方,雖然看不分明,但也隱約能望到“雙”“國”“殿”幾個字。
收回望向門匾的目光,男人開始扭頭查看起了四周:一片荒蕪,除了來時的小道和眼前的門,就只剩那青黑的天和看不清樣貌的草。
男人沒被假面覆住的臉微微冒出一絲嘴角,但又很快縮了回去。
似乎是確認無誤,男人便揭下了燈上的油布,裹住手掌然后向那門推去。卻見得那門仿佛一開始就未曾封鎖,吱呀一聲便滑向了一旁,透出里面一條長長的道。
男人舉著油紙的手僵在半空,卻也沒愣很久。他先邊吹滅了提燈的火邊將手中的油紙疊了疊塞入褲腰,然后低頭看向了懷里的事物。
借著門里透出來的光,能夠看出那是一個團得十分像襁褓的布包。
男人看了看布包,又望了望四周,突然急急地走進門內(nèi),然后回頭輕輕推上了門。緊接著,男人雙手環(huán)繞將那個布包牢牢地護在了懷里,開始在門后的道上奔跑起來。
片刻之后,男人在一排非金非木的架子邊停了下來。
像是松了口氣那般,他用空著的那只手抹了抹額頭。抹完額頭,他又低頭細細地看起了布包,似乎是擔心有汗水滴落其上。
確認了沒有異樣,男人把手使勁地在短衫上擦了擦,然后小心翼翼地揭開了那個布包。
在布包里的,是一支奇異的蠟燭。
這支蠟燭極短,通體是略深的黃。那色看起來像是黃土,又像是稻的穗子。而這支蠟燭最奇異的地方是,他還在緩緩地燃燒著!
一朵淡淡的橘色火苗靜悄悄的臥在蠟燭的正中央,雖然已經(jīng)連燭芯都看不到,雖然被包裹在厚厚的布包內(nèi)不知道多久,但這朵小小火苗就那樣靜靜地燃燒著,放出一絲絲暖意。
男人盯著燭火出神,那燭火好像也覺察了男人的注視,輕輕的跳動了幾下。
男人的嘴角有一次離開了面具的覆蓋。但緊接著,原本上翹的嘴角一點點的耷拉了下去。而那團小小的火苗也仿佛是在開導男人一樣,再次輕輕地跳動起來。
就在這時,遠處突然傳來幾聲響動,細細一聽,是仿佛馬蹄般的腳步。
燭火加大了跳動的幅度,而男人也享受下定了決心。
他將那短短的蠟燭單手捧起,輕輕捏向了那團小小的火光。
拇指食指松開后,男人手上只有一支短短的、沒有燭芯的黃色蠟燭。他輕輕地將單手換做雙手,恭敬地把蠟燭放在架上的一個小臺子上。
就在男人放下蠟燭收回雙手的下一刻,那馬蹄般的腳步聲也接近到了男人能夠看到的距離,卻是另一個穿著相似服飾的男人。但他沒有帶面具,褐色的頸上是一顆公牛的腦袋。
“嘿呀老馬,你跑哪去了,找你老半天了!”
男人看著走向自己的牛頭男人,緊了緊褲腰“老牛,這才剛過正午,不還沒到你換班的點兒嗎?找我做啥事???”
“嗨,這不有東西想讓你幫忙帶進來嘛!”牛頭男人掰了掰自己的犄角,回道“你也不是不曉得!近年下來做活的那十幾位,知了那位的命燭要滅,定是要被老大拿去藏于這無雙國士殿。于是就托我這個看守,去尋一把穗拿去供奉?!?/p>
他一邊說,一邊從身后拎出來一個布包。揭開口子,里面是雜著幾片綠葉的、金燦燦的穗。
“馬兄你也不是不知道,我記性差,怕貢錯了臺位,到時候怕不是要在半道上遭鋤開了瓢兒,就趁著你守的時候來請你幫個忙,嘿。
“哎,說起來,你咋沒在門口守著?這殿里都是大王珍藏的命燭,萬一有個閃失……啊,難不成你也收了托付,來給那位供禮?那正好!咱一塊去得了!”
男人揉了揉腦門,順手抹掉了最后一絲細汗,沒有辯說。只是指了指架子上的黃蠟燭:“就是這位?!?/p>
“嘿呀這么巧,來來來,咱倆一塊把這捆穗子擱上頭!我還特意討的仙種,放上去他老人家指定,哎你攔我干啥?”
“唉,你放這么一大把靈氣充沛的穗子,大王怎可能發(fā)現(xiàn)不了蹊蹺?”
牛頭男人愣了愣“是這個理!”然后抓了抓頭“那我隔兩天去搞些凡種的稻子?”
“不必,”男人翻了翻自己的腰帶,從里面抓出一把帶殼的稻谷,又扯出了一片油紙墊著,恭恭敬敬地擺在黃蠟燭的面前 “這些便夠了?!?/p>
“嘿,馬兄厲害!咱這一幫人里,還是你最靠譜!哎,這凡稻受得住歲月蹉跎不?壞了咋整?”
“這殿你我經(jīng)常來看守,倘若壞了,再去取些放來不就得了!”
“嘿嘿!是這個理!哎,話說這些稻子,馬兄從哪”
“時候不早了,再在殿里呆著大王就該瞅著咱倆了!”
“哦哦馬兄說得對,咱們快點出去,我可不想被扔到油鍋里涮……”牛頭男人一邊說著,一邊追著話音朝來時的方向沖去。
男人看著他越跑越遠,搖了搖頭,提起了被他落下的布包。接著又轉(zhuǎn)頭面向那支黃蠟燭,雙手合十拜了一拜。拜完,才悠然地踱著步子,順著牛頭男人離開的路離開了這片空間。
男人們的離去之后,整片空間仿佛被止住了時間。只剩下一排排呆呆佇立著的架子和架子上的各式蠟燭,還在被不變的青白光芒籠罩。
不知又過了多會兒,那支短短的黃蠟燭中突然又躥出了一束暖暖的光。借著那光,似乎周圍的蠟燭也都又一次燃燒了起來!
不過,終究只是似乎。靜悄悄的大殿里,只有這支短短的蠟燭包沒有包裹著青白的光。
那黃蠟燭的燭光輕輕地搖了搖,似乎是向著什么方向鞠躬似的。鞠完,也就悄悄地滅了,騰起一縷淡淡的煙。
雖淡,卻凝固了似的,久久不肯散去。
那煙,看著就像一株碩果累累的稻。
大門外的荒野,恍惚間有一道道朦朧的身影從各個地方飛離而出。從兩扇門板中、從灰白的小道里、從天上紅色的圓內(nèi)。
不等有人細看,那些身影就飛快地飛向了一支放在遠遠房屋的毛筆之中。而隨著這些身影的離去,原本的小道重新化為紛亂的枯枝與荊棘,大門原本的位置變成了幾株張牙舞爪的枯木。本來籠罩著大地的淡淡光芒,也悄悄地散去。
一時間,大地再一次被青黑色的天所籠罩,萬物重新歸于寂靜。只剩下遠處的土黃色川流還乘著滾滾水聲,向著遠方奔騰。
男人們不知道的是:今天,大王也把他的收藏照顧得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