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論之外:代表人的遺言,前輩的殉葬,最弱之人的沉淪,只屬于潤事務(wù)所的救贖【五】
第二卷 圖書館異聞錄
第九章 懺悔+覺悟+幻滅=?

? ?都市時間-6:03p.m.
? ?亮銀色的戰(zhàn)斧反射著總類層光柱的蒼白光芒,如月輪般耀眼。
? ?一抹鮮紅順著戰(zhàn)斧上的雕花,從斧刃上緩緩流下,匯聚,滴落,濺起塵埃。
? ?撕心裂肺的疼痛從左臂斷裂處傳來。
? ?艾莉想要大聲慘叫,但她根本叫不出來。
? ?疼痛是如此強烈,她根本發(fā)不出任何聲音。
? ?這時,撕心裂肺的疼痛又一次來襲,艾莉顫抖了一下,幾乎昏厥過去。
? ?安吉麗卡擦了擦了右手的戰(zhàn)斧,抹去斧上鮮血,又一次將它高高舉起——
? ?“混蛋!你們這群**的小人,給我滾開!不準碰她!!”
? ?潤歇斯底里的咆哮起來,竟直接掙脫了羅蘭的束縛,瘸著右腿晃蕩著向安吉麗卡沖去——
? ?(正在播放:《黑與白的共舞—二階段》)
? ?“咚——咔吧——”
? ?被強行掙脫的羅蘭直接追上了潤,沖著他的右半邊軀干,用左拳直接用力一擊,
? ?潤直接被錘倒在地,向左翻滾了整整三圈,然后重重的撞在了一堆堆疊起的書籍上。
? ?他的植入型強化肋骨直接斷了三根。
? ?一陣艱難的掙扎過后,潤艱難的從地上爬起,抹了抹嘴角流下的鮮血,繼續(xù)向安吉麗卡所在方向沖鋒——
? ?“你這家伙竟然這么能抗,我就再給你來一下!”
? ?羅蘭見潤再一次爬起,連忙趕上,順便又給他的背后補了一腳——
? ?“咳嗯——!呃啊——”
? ?潤慘叫著向前飛去,直接摔在了安吉麗卡腳下。
? ?“哦~?”安吉麗卡驚訝了一聲,抬起右腳,正準備朝著潤的頭部狠狠踩下——
? ?“安吉麗卡你先等等!”
? ?羅蘭緩緩趕來,在安吉麗卡跟前止住腳步。
? ?看著匍匐在安吉麗卡腳下不省人事的潤,他冷笑一聲,抓住潤染血的金發(fā),直接將他一把提起。
? ?羅蘭摘下“漆黑意志之觸”,露出面具下的迷惑神情。
? ?他將右手手爪收回手套內(nèi),狠狠扇了潤一巴掌。
? ?清脆的響聲回蕩在總類層內(nèi),不遠處正押著芬恩的皮特三人不禁打了個冷戰(zhàn)。
? ?羅蘭下手很重,潤漸漸醒轉(zhuǎn)了過來。
? ?“我說,你這個人可真是古怪,嘴上說著收尾人的命就不是命這種莫名其妙的話,結(jié)果卻為了救一個幾乎一無是處的小鬼和一個弱到掉渣的八階妹子落到這種地步……”
? ?“真令人好奇,你這樣做的動機到底是什么?”
? ?“難道你和那個一直在貶低你的白毛妹子其實是一對?難道那個小鬼頭是你的私**?”
? ?“如果都不是的話,那他們憑什么值得你這種草菅人命的家伙落到這般田地?”
? ?羅蘭終于將他所有毫無根據(jù)的疑惑全部向眼前這個狼狽的收尾人一股腦拋了出來。
? ?但潤并未出聲,只是翕動著嘴唇,發(fā)出一些含糊不清的微弱呻吟。
? ?但羅蘭依靠優(yōu)秀的聽力,還是察覺到了潤的真實意圖——
? ?他將耳朵湊近潤的嘴唇,之前如蚊子叫聲一般微弱的無力呻吟顯得清晰了許多:
? ?“要……咳,要殺我,你,咳——就TM趕緊……呃……動手,不要問……咳咳,這么多廢話……咳咳咳……”
? ?在聽到這句話時,羅蘭感到了厭煩——
? ?看來這個鐵石心腸的男人是一定要將他的人生信條執(zhí)行到最后一刻了啊。
? ?既然傾聽已經(jīng)失去了意義,那就沒什么繼續(xù)拖下去的理由了。
? ?羅蘭正準備收耳,用右拳幫助這個瀕死的收尾人得到最終的安寧——
? ?“……但是……咳咳,請您不要……嘔……請您不要傷害……咳咳,他們……唔……”
? ?潤的下半句話終于打消了羅蘭盡快了解他的念頭。
? ?他張了張嘴,正準備對潤說些什么,但是——
? ?“代表人!代表人!您撐??!撐住?。∥荫R上——馬上——馬上就來救您?。。 ?/p>
? ?不遠處的芬恩見羅蘭(似乎)準備殺死潤代表人,突然掙脫了三個耗子的束縛,抄起短劍向羅蘭死命沖來——
? ?“擦!你這小子還想跑??!TM的很有精神嘛!昂?!還跑!給我站?。?!”
? ?在短暫的出神過后,反應(yīng)過來的皮特直接抽出備用匕首,向著芬恩的方向追去。
? ?雖然經(jīng)過了短暫的休整期,芬恩左肺處損傷的地方已經(jīng)得到了初步修復(fù),
? ?但當(dāng)他快速移動時,左肺的傷口依然會傳來令人難以忍受的痛感。
? ?所以,即使芬恩已經(jīng)拼盡全力向代表人的方向趕去,
? ?他也依舊沒辦法將追上來的皮特甩在身后。
? ?兩人之間的距離正隨著時間推移慢慢縮小。
? ?“你、T、M、的、給、老、資、站、?。。?!”
? ?眼見自己已接近芬恩,皮特立刻伸出右手,試圖搭上芬恩的肩膀,強制停下他前進的念頭。
? ?“滾開?。?!”
? ?在皮特的右手碰到芬恩的那一刻,芬恩突然變得暴躁了起來。
? ?濃稠的黑色液體從他的眼眶溢出,快速淌遍了半個身軀,
? ?那濃稠的黑色液體與皮特的右手甫一接觸,便快速覆蓋了皮特的整個右手,還試圖向皮特的右臂進一步擴散。
? ?劇烈的疼痛感從右手處傳來,皮特被這疼痛感折磨的齜牙咧嘴——
? ?這玩意TM的不對勁??!
? ?意識到這一點的皮特連忙用左手的備用匕首刮向手中的黑色液體,試圖將其從右掌上分離。
? ?還好,這黑色液體尚未向深處滲透,皮特沒費多大力氣就將那漆黑無光的液體盡數(shù)分離。
? ?除了手掌上被黑色液體腐蝕出來的幾個小洞,還有自己用力過猛在手上留下的劃痕,皮特的右手幾乎沒有受到任何損傷。
? ?但他左手中的備用匕首卻早已被那黑色液體所溶解,還試圖順著匕首的握柄繼續(xù)向他的左掌蔓延——皮特連忙丟掉手中匕首,那坨黑色液體落在總類層的橋面上,被書籍吸收,漸漸不見了蹤跡。
? ?皮特暫時安全了,但芬恩已經(jīng)接近了羅蘭——
? ?“混……混蛋!看招?。?!”
? ?芬恩身上黑色液體不知何時已經(jīng)消失,他對著羅蘭大喝一聲,手中短劍高高舉起,向著他眼前這個高他整整30cm的男人重重劈下——
? ?鐺——
? ?羅蘭早就察覺到了來自身后的襲擊,他悠閑地取出杜蘭達爾,在轉(zhuǎn)身的同時,順帶著輕松格擋了芬恩的襲擊。
? ?“小弟弟啊,雖然我還挺欣賞你想放點湖來著,但如果你偏要這么不識好歹的話,我就只好送你們?nèi)齻€一起去書架上呆著了哦……”
? ?羅蘭一邊為這個年輕人感到惋惜,一邊將左手提著的某個東西一把丟向芬恩——
? ?芬恩被潤代表人狠狠一撞,瘦小的身軀被強大的沖勁裹挾著離地,向后飛了整整兩米,最終撞在了某堆沾滿血跡的書籍上——
? ?巧了,這不就是半分多鐘前潤代表人被羅蘭擊飛后撞上的那堆書嗎?
? ?這何嘗不算一種“故地重游”呢?
? ?但芬恩可沒時間去想這些無關(guān)緊要的瑣屑問題,目前他需要做的是從潤代表人高達1m78的高大身軀下爬出來——
? ?整個過程比我想象的要順利,只用了半分鐘不到。
? ?那在這短暫而漫長的半分鐘內(nèi),司書們又在干什么呢?
? ?他們只是站在原地看著,沒有一個人動彈(為什么你們只是在看著啊喂?。。?/span>。
? ?“唉……真是個苦命的孩子……”
? ?羅蘭不緊不慢的如是感嘆道。
? ?“對啊~……我們是不是做的太過頭了?”
? ?安吉麗卡看了看身后的艾莉,又看了看正在努力掙扎的芬恩,對羅蘭的話似乎深表贊同。
? ?“沒辦法……這不是各為其主嗎……”
? ?“雖然說是這么說的啦~……但還是感覺有些過意不去——對一個這么年輕的孩子用這么殘忍的手段……真的好嗎?”
? ?“唉……”
? ?“……”
? ?夫妻二人對視一眼,雙雙陷入了沉默……

? ?“……呼~終于……出來了……”
? ?芬恩用盡全身力氣,終于從潤代表人的身下爬了出來。
? ?“對了!潤代表人?醒醒啊潤代表人!您可不能倒在這里啊潤代表人!”
? ?“……呃……我…你…你是……芬恩?你……還活著?”
? ?似乎是感受到了什么,潤代表人竟然緩緩的睜開了雙眼。
? ?雖然他的右眼已經(jīng)被血污糊住,但他的左眼還是清晰的映出了芬恩的身影。
? ?“……芬恩……咳咳,對不起……”
? ?不知怎的,似乎是良心的作用,潤突然向芬恩作了一個莫名其妙的道歉。
? ?“對……不起?潤代表人你到底在說什么?。?!為什么要在這種地方這種時候向我道歉??!”
? ?芬恩被這突如其來的道歉給整蒙了,他語無倫次起來,整個思維好似一團亂麻,毫無章法可言。
? ?“難道……唔咳……到現(xiàn)在你還不明白嗎?這么久以來,我一直都在……咳咳……都在利用你……我只是在借你的命來……咳咳,了解圖書館的……所……所有信息……”
? ?“我……之前有跟你說過吧……這個委托有很大的……咳咳,潛在價值……但它也……咳啊存在著……未知的危險性……咳咳……”
? ?“……事務(wù)所……的現(xiàn)狀……嘔……咳咳咳……你也是明白的,我……已經(jīng)快要破產(chǎn)了……眼看著……自己辛苦奮斗半輩子換來的……一點點微不足道的事業(yè)……就要化為烏有……我就覺得很不……咳咳,很不甘心啊…………”
? ?“……所以,你咳咳,咳,你能夠理解我剛剛拿到那張邀請函時的……咳咳……唔,復(fù)雜心情嗎?……那種明知不可冒進但卻必須當(dāng)機立斷的無奈,將命運再次歸自己掌握的狂喜……”
? ?“我承認……咳咳,我是個卑劣的人,雖然我有些時候……咳咳,咳咳咳,也可能會做出一些無心的善舉……咳咳,呵,善舉……但我也會……會毫不猶疑的犧牲他人去換取利益……”
? ?“這是我的生存之道……是這殘酷的都市教會我的唯一……”
? ?“艾莉也好,你也罷,就算你們和我有很深的交情,但如果需要的話……我也會毫不猶豫的……將你們……咳咳,放棄……”
? ?“對于這次行動……我咳咳咳,我咳咳,咳咳,我很愧疚……說實話,當(dāng)我重傷瀕死的時候,我真的對自己執(zhí)意要將你們牽扯進來的……卑劣行徑,感到羞恥……”
? ?“……代表人!你到底在說什么喪氣話??!您自始至終都對我們很——”
? ?“閉嘴——??!咳咳咳咳……咳咳,難道我之前教給你的那些禮節(jié)……你都忘了嗎???!”
? ?“沒忘!‘當(dāng)上級對下級訓(xùn)話時,下級不應(yīng)在未經(jīng)允許的情況下擅自發(fā)言’……”
? ?“記得就好……不過你也是時候忘掉它們了……”
? ?“你是個有志向的年輕人,芬恩……看到你的那一刻,我總能想起年輕時的自己……”
? ?“現(xiàn)在回憶這些也沒有意義了,……看到艾莉了嗎?待會我會盡全力拖住那五個人,你帶著艾莉一起逃走……等你們出去了……你就代我向協(xié)會……申請破產(chǎn)……把能賣的東西都賣了,有什么用得上的你就和艾莉平分……找一個適合你的事務(wù)所……”
? ?“忘掉我……忘掉那五個人,連同這里發(fā)生過的一切一起忘掉……”
? ?“潤……潤代表人……我……我不能這么做??!”
? ?“我不能丟下您和艾莉前輩在這里,讓自己獨自逃走!”
? ?“我知道您是個好人,雖然您對待任何人都很冷漠,嘴上總是那么刻薄……”
? ?“但我明白!您曾細心指點了我那么多次,您對于生活困難的收尾人總是那么包容,您總是替那些長期翹班的收尾人處理他們份內(nèi)的委托……”
? ?“就算是您的二哥在達黎加區(qū)賭場大肆揮霍,家道中落,讓您背上大筆賭債,您也會看在兄弟的份上盡全力償還債務(wù)……”
? ?“即使事務(wù)所因此陷入破產(chǎn)的邊緣……不得不遷船做屋……”
? ?“這些事……就不用再提了……”
? ?潤略顯生硬的打斷了芬恩的話,艱難的站起身來。
? ?“唔——咳咳咳!咳——咳咳!”
? ?經(jīng)過長時間的單方面挨揍,潤的身體已經(jīng)千瘡百孔,連“站起身來”這種不算太大的動作都已經(jīng)超出了他的承受極限,一大團已然凝固的血污直接被他吐出,落在地上,觸目驚心。
? ?“芬恩……你帶上艾莉先走,我……斷后……”
? ?交代完畢,潤邁動沉如灌鉛的雙腿,艱難的走向羅蘭等人。
? ?“可是——!”
? ?“夠了!我告訴過你下級要服從上級命令,現(xiàn)在我命令你,帶上艾莉撤出圖書館!再廢話一句,我們?nèi)齻€人,誰都別想活著?。 ?/p>
? ?潤暴喝一聲,芬恩一顫,緩緩向著安吉麗卡的背后移去——
? ?不知是無心還是有意,安吉麗卡并未察覺到芬恩的移動,只是站在原地,任由他接近艾莉。
? ?“艾莉前輩……您堅持一下……我馬上……帶你走……嘿——呀!”
? ?芬恩用盡全力終于背起了艾莉——和她那把沉重的鏈鋸劍,向總類層的入口處飛奔。
? ?其實,芬恩在背起艾莉的那一刻,并沒有覺得她有多重——一個和他差不多高,注重保持身材的女孩能重到哪里去?
? ?反倒是她的那把“大寶貝”,又沉又硬,估計潤事務(wù)所內(nèi)沒有一個人能夠像艾莉一樣,只用一只手便能將其毫不費力的揮舞自如。
? ?更何況是芬恩這樣矮小瘦弱的小兄弟?
? ?但芬恩已經(jīng)忘記了這些,現(xiàn)在他只知道他需要背著艾莉前輩逃離這里,別的一切與此無關(guān)的事一概被他拋諸腦后。
? ?但是——
? ?“嗯……淦,尼瑪?shù)摹锰邸?/p>
? ?艾莉竟然自己醒了過來。
? ?左肩的傷口還在隱隱作痛,被斬下的左臂還死死抓在鏈鋸劍的劍柄上。
? ?“艸……剛剛……到底發(fā)生了什么……”
? ?“現(xiàn)在……又是誰在背著我……”
? ?“是那個小白臉嗎……切……沒想到……老娘我已經(jīng)淪落到需要靠他來救命的地步了嗎……”
? ?“不過……如果這樣的話……也好……”
? ?艾莉前輩雖然已經(jīng)蘇醒,但是有點神志不清,一直在自言自語。
? ?“……誒?……等一下!這個味道……不是潤!是誰在背著我?。 ?/p>
? ?“……是我,艾莉前輩?!?/p>
? ?“……芬恩?!你為什么背著我向出口跑?潤呢???!”
? ?“……他在殿后……”
? ?“什么!那個傻瓜到底是怎么想的!!他為什么要——”
? ?“是代表人讓我?guī)е拜吥瘸吠说摹?/p>
? ?“為什……唉……他都……對你說了些什么……”
? ?“他說……呼……他說讓我?guī)瘸鋈?,讓我們把值錢的東西都分了,然后向協(xié)會申請破產(chǎn)……”
? ?“……”
? ?“……最后徹底忘記他?!?/p>
? ?“……”
? ?“……艾莉前輩?艾莉前輩?您有在聽嗎?”
? ?“……為什么?”
? ?“啊…………?”
? ?“他不是這樣的人,他根本不會作出這樣的決定!”
? ?“他就是自己去死,也不可能將自己遺留的事業(yè)轉(zhuǎn)交他人!”
? ?“為什么……為什么……”
? ?“……不行,我想不明白!芬恩你先走!老娘我要親自找他問個明白!”
? ?像是被什么東西觸動了似的,艾莉開始使勁掙扎,試圖回去支援代表人。
? ?“誒!等一下艾莉前輩!以您現(xiàn)在的狀態(tài)過去就是送死啊?。∧?/p>
? ?“……你這年輕人到底在想什么?。∧莻€小白臉既然決定讓你帶我先撤,肯定是覺得自己已經(jīng)沒希望了!就他這個狀態(tài)你覺得他還能撐得了多久!!”
? ?“與其讓你帶著我走,還不如讓我先去幫他一把,你先撤,我們之后再尋機逃走,這樣逃生的幾率更大!”
?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艾莉的解釋的確沒有太大問題——讓兩個重傷瀕死的隊友去拖延敵人爭取到的時間,肯定比讓一個重傷瀕死的隊友去拖延敵人爭取到的時間多。
? ?但艾莉也明白,在羅蘭那群人面前,不管讓多少人去拖延都于事無補——
? ?在絕對的實力面前,任何人海戰(zhàn)術(shù)都是徒勞。
? ?但艾莉需要一個借口讓芬恩放下她去支援潤,
? ?所以她還是選擇解釋她要求芬恩放下她的原因。
? ?至于為什么要去支援潤——她自己也說不上來。
? ?“前輩您……為什么這么說……”
? ?“沒……沒為什么!!叫你先走你就先走!還愣在原地干什么??!快走啊??!不然我們誰都逃不掉??!”
? ?“……”
? ?“叫你走你就走??!不要等我趕你??!快滾??!”
? ?“……是…………”
? ?芬恩終于被艾莉說服,將她放下后,轉(zhuǎn)過頭,向著總類層出口的方向繼續(xù)逃去。
? ?看著漸行漸遠的芬恩,艾莉靠著鏈鋸劍艱難的支起身。
? ?她抓住自己死死握在劍柄上的左臂,右手強化紋身驅(qū)動,將其一把揪下。
? ?血液已經(jīng)干涸,手指已經(jīng)發(fā)硬,在右手強大力量的作用下,左臂被直接扯下,五根手指盡數(shù)斷裂,先后落在地上,發(fā)出沉悶的輕響。
? ?“沒想到……你這種冷酷無情的家伙……也會有作出這種選擇的時候……”
? ?“為了那個新人……和我……你居然做到這種地步……”
? ?“為什么……”
? ?艾莉的眼角突然流下了一滴眼淚。
? ?模糊不清的往昔涌上心頭,又如過往云煙般稍縱即逝。
? ?她不明白自己為什么會回憶起這些事,
? ?她不理解自己為什么會做出這樣的選擇。
? ?她無需理解。
? ?她不知道的是,
? ?她會這樣做只是因為,
? ?二十多年前,那個男人曾照耀在自己灰暗人生上的光……
? ?那曾如此耀眼的光……

? ?【半分鐘前】
? ?“……”
? ?“……”
? ?“……看來我對他的看法的確有失偏頗?!?/p>
? ?在沉下心聽完了潤和芬恩的對話之后,羅蘭對自己身邊的安吉麗卡悄聲說道。
? ?“雖然但是……在都市里,特別是在后巷,這種事情不是天天都在發(fā)生嗎?”
? ?“我們畢竟也是在后巷住了十多年的人了……本來對這種事情應(yīng)該沒多大反應(yīng)了來著……”
? ?“但是……為什么我還是覺得他們好可憐呀~?”
? ?安吉麗卡揪了揪頭發(fā),不解的向羅蘭問道。
? ?“……嗯……這只能說明我們還沒有淪落到和他們一樣的境地里去,不然我們早就對這類事感到麻木了,自然也不會再產(chǎn)生什么別的想法?!?/p>
? ?“也不知道這是幸運還是不幸……”
? ?見此時沒有新的情況,羅蘭倒是稍微解釋了一下安吉麗卡的疑問。
? ?“是這樣啊~……”
? ?“好了,先別去想這些有的沒的,那個潤正在向我們走過來呢?!?/p>
? ?“說實話,我還真有些不理解,上一秒還在跟我重復(fù)‘收尾人的命就不是命’。下一秒就突然良心發(fā)現(xiàn),要犧牲自己掩護下屬撤退,還讓下屬直接瓜分掉自己的事務(wù)所……”
? ?“簡直一點活路都不給自己留啊……看來他是下定決心要一死了之了……”
? ?“真搞不懂他到底是怎么想的……”
? ?“……也許~他良心發(fā)現(xiàn)了~?聽他的自述……其實他也是個好人吧……”
? ?“也許如此吧——對了,待會你別出手,讓那小子把他的前輩帶走,畢竟……這也許是那位潤代表人最后的人性了吧……”
? ?“有些時候也不能把事情搞的太死……像這樣其實剛好……”
? ?“……嗯吶?!?/p>
? ?……

? ?疼。
? ?好疼……
? ?真**的疼!
? ?只是走了幾步,潤傷痕累累的身軀就不斷的向他的大腦發(fā)出諸如此類的抱怨。
? ?雖然羅蘭已經(jīng)放了整整一海的水,接待他的時候幾乎全都刻意避開了要害;
? ?但憑著羅蘭所持武器的品質(zhì)及他本身所擁有的實力,即使他刻意放了水,潤還是在短短四分鐘內(nèi)便進入了瀕死狀態(tài)。
? ?他的身體已經(jīng)接近于崩潰,現(xiàn)在任何微不足道的攻擊都有可能直接奪走他的性命。
? ?但他其實本可以選擇直接逃走,將兩個同伴扔在圖書館里自生自滅。
? ?以他的決斷力和冷酷性,只需要拋棄剛剛加入事務(wù)所沒多久的新人和自己多年的老友,就可以讓自己活命——客觀的講,這種買賣他沒理由不做,他也不會選擇不做。
? ?但事實卻是——
? ?他沒有。
? ?他沒有選擇放棄同伴來保全自己;
? ?正相反,他選擇犧牲自己來掩護同伴的逃離。
? ?為什么?
? ?他為什么會作出如此選擇?
? ?他為什么會做出這種對自己完全沒有任何益處的選擇?
? ?為什么?
? ?我無法理解他的行為邏輯,
? ?但我相信事情的發(fā)展一定會告訴我最終的答案。
? ?也許我應(yīng)該把這些無謂的問題暫時隱藏……
? ?好了,就這么繼續(xù)吧……

? ?“做好準備,那個男人過來了。”
? ?眼見潤逐漸接近,羅蘭轉(zhuǎn)頭對身后眾人低聲提醒道。
? ?杜蘭達爾重新出現(xiàn)在右手,
? ?他將其雙手持握,眼中莫名的閃過一絲嚴肅。
? ?“停下吧?!?/p>
? ?他緩緩開口,用沉著冷靜的語氣對逐漸接近的潤如此說道。
? ?聽到這聲警告后,潤在距離羅蘭等人三米遠處停下了腳步。
? ?他先是整了整手上行將碎裂的金屬指虎,而后艱難的拉開架勢,犀利的目光似乎并沒有受到身上傷勢的影響,仍然在仔細的尋找眼前敵人的要害。
? ?他似乎還沒放棄生的希望。
? ?“看來,我對你的看法的確存在著較大的偏差……”
? ?羅蘭似乎已經(jīng)看出了一些被潤本人刻意掩蓋的特質(zhì),他苦笑了一聲,輕輕搖了搖頭,又道:
? ?“我算是有些看明白了:你這人就是嘴毒心善,嘴上天天掛著那些視仁義道德為無物的套話,實際上卻不愿意作出任何斷送他人生路的事情——當(dāng)然,前提是那個人沒有影響到你的切身利益,但這畢竟是在后巷,也可以理解?!?/p>
? ?“也許你曾經(jīng)的確是個好人,會盡心盡力去主動處理那些雞毛蒜皮的雜務(wù),會在同事將要受到致命攻擊時沖過去替他擋刀,會費盡心思去幫助身邊那些需要幫助的人,會衷心的感謝那些為自己的前途和人生作出貢獻的陌生人……”
? ?“但你如今變成這種人,我也不感到意外——善良這種東西在后巷,不,在幾乎整個都市,都是于自身無益的累贅,你在經(jīng)歷了社會的洗禮后逐漸將其拋棄,也不是什么駭人聽聞的選擇——如果換我站在你的位置上,我也會照你選的這條道一路走下去。”
? ?“但你并沒有將你的善良完全拋棄,在自身難保之際選擇犧牲自己換取同事的生命,這足以證明你還心存善意?!?/p>
? ?“但你畢竟是個成熟的都市人,當(dāng)你到了現(xiàn)在這種十死無生的絕境之時,肯定已經(jīng)顧不上你自己的想法了——”
? ?“你的事務(wù)所瀕臨破產(chǎn),而你恰好在此時收到了館長大人的邀請函,這就像是在沙漠里迷失了三天兩夜的旅人突然看到了遠處的綠洲一樣,對你來說,就算那綠洲只不過是某個虛無縹緲的幻覺,但只要能夠看見它,不管中間有多少艱難險阻,你都會不擇手段的達到那里,盡管它可能并不存在?!?/p>
? ?“你也知道這次委托的危險性,但你還是選擇來到這里——你想在這里大撈一筆,用在這里得到的戰(zhàn)利品向協(xié)會和‘翼’交易,讓自己的事務(wù)所重獲新生,如果我沒猜錯的話,這就是你來到這里的目的,對吧?”
? ?“但你有沒有想過,你們是否擁有通過‘試煉’,得到報酬的能力?就算你們成功得到了書籍,并準備將它們與協(xié)會和‘翼’交易,你們又怎么能夠保證他們一定會遵守和平的原則和你們公平公正的交易,而不是殺人越貨?”
? ?“你也明白,協(xié)會和‘翼’都不是什么好東西,他們可以有幾百種方法讓你將他們花在你身上的錢重新吐出來,除非你背后站著首腦?!?/p>
? ?“但盡管如此,你對自己的自救計劃的可行性心知肚明,卻還是執(zhí)意來到我們的面前;”
? ?“即使你明白,圖書館的水絕對不止你想象的那么深,卻還是依然義無反顧的朝著這個黑洞一躍而下……唉?!?/p>
? ?羅蘭自顧自的感嘆了半天,他幾乎絲毫未注意到——潤的表情正在逐漸變得僵硬。
? ?“……所以,你在這里就我的道德修養(yǎng)問題跟我談了整整三分鐘,你到底想干什么?”
? ?在聽到羅蘭的嘆息聲之后,他終于對眼前這個莫名其妙的男人產(chǎn)生了疑問,
? ?他知道這個疑問毫無意義,但他還是在這種境地之下向羅蘭如此發(fā)問道。
? ?“沒什么,只是對你這悲哀人生的一些小小慨嘆罷了……”
? ?“……悲哀?”
? ?潤只覺得眼前這個人已經(jīng)有些走火入魔了。
? ?“呵呵……悲哀啊……”
? ?羅蘭停頓一瞬,干笑了兩聲,繼續(xù)陰陽怪氣道:
? ?“明明已經(jīng)對即將到來的危險早有預(yù)料,但卻沒有足夠的實力去避免……”
? ?“明明知道某個選擇不可妄為,但卻因為生活的壓力而不得不順其一路走向滅亡……”
? ?“面對殘酷的現(xiàn)實,只能選擇掩蓋自己的善良,被迫犧牲無辜的他人去換取自己的利益……”
? ?“麻木的如同行尸走肉,一心只想著保住自己的事業(yè),卻無視了自己心中真正的愿景……”
? ?“……如果這種人生都算不上悲哀,那‘悲哀’又該如何定義?”
? ?“……”
? ?“其實你們都想改變自己的人生,你們都想靠自己的努力住進巢中,不用再為自己的生命安全而畏懼,不用再為明天的生計而發(fā)愁……”
? ?“但這里是都市,除了少數(shù)的幸運兒,沒有人能夠成為那些特權(quán)階級中的一員。”
? ?“這座城市病了,但這與你們又有什么關(guān)系?”
? ?“你們連是否能見到明天的太陽都是個未知數(shù),又怎么會去關(guān)心其他64億人的命運?”
? ?“見到了體制的弊端卻無力去改變,而有能力改變的人卻都緘口不言,這難道不可悲嗎?”
? ?“……”
? ?潤高昂著的頭逐漸低下,他眼中的光芒正在逐漸消失。
? ?就算他再冷漠無情,在羅蘭這一番似無心又似有意的慨嘆過后,他還是不禁思考起了自己站在這里的意義……
? ?假如真的像羅蘭所言,都市已經(jīng)逐漸崩潰,那他為保住自己的事業(yè)而作出的努力到底有何意義?
? ?他茫然的望向地面,腦中千言萬緒交織如亂麻,死死纏在一起,他無法將其解開,也無法將其剪斷。
? ?“我的……奮斗……到底是為了什么?”
? ?“我的出現(xiàn)……到底又有什么意義?”
? ?潤不停的質(zhì)問著自己——很明顯,他的信條已經(jīng)趨近湮無,
? ?支撐他行為的基本邏輯正在羅蘭的刺激下不斷崩解。
? ?“切……原來還是這樣啊,看你剛剛那副幡然醒悟的樣子還以為你想開了一樣……”
? ?“……原來被只要稍微刺激一下就會立刻崩潰的嘛……”
? ?羅蘭的語調(diào)似乎透著失望和惋惜的意味。
? ?但——奇效?
? ?“……”
? ?“呵,以為憑這種低劣的挑釁手段就能讓我放棄嗎……”
? ?潤猛的抬起了頭。
? ?他直勾勾的注視著羅蘭,冷漠的寒光重新回到幾乎失去高光的瞳仁中。
? ?是啊……
? ?怎么能因為這種拙劣的挑釁就拋棄全部反抗的念頭!
? ?不甘,憤怒, 執(zhí)念,
? ?還有一絲……若有若無的希望和釋然,
? ?這些五花八門的情緒,在潤抬起頭的那一瞬間一股腦的涌進了潤的思維,
? ?他張開嘴,顫抖的聲帶發(fā)出了斬釘截鐵般的回應(yīng):
? ?“你——”
? ?“做夢!”
? ?他的思維重新清晰起來——
? ?他直接扯開了那團糾纏不清的漿糊,也因此意識到了自己所希望的結(jié)果——
? ?他要拼盡全力,掩護芬恩和艾莉撤離!
? ?就憑他現(xiàn)在的身體狀態(tài),要從幾乎滿狀態(tài)的五名司書手中存活下來,幾乎是不可能事件。
? ?即使他成功了,也勢必會出現(xiàn)一定程度上的損傷——
? ?輕則少根手指缺個眼球,重則斷條胳膊少條右腿,
? ?少根手指缺個眼球倒沒什么,就是武器比較容易脫手,視野缺掉一半而已,小心身邊便是。
? ?但缺胳膊少腿就不一樣了,在這由實用主義構(gòu)建的資本地獄,像收尾人這種靠四肢營生的高危職業(yè),缺胳膊斷腿足以算得上最沉重的打擊。
? ?當(dāng)然,如果裝得起義體那得另當(dāng)別論,但潤這種錢包比臉還要干凈的窮光蛋,怎么看也不像是能裝得起義體的人。
? ?潤事務(wù)所的經(jīng)濟狀況根本承受不起如此巨大的財務(wù)支出。
???綜上所述,潤作出了如下判斷——自己就算能成功逃離圖書館,也再無可能挽回自己的事業(yè),也再無可能有尊嚴的作為一個“人”,而非行尸走肉,繼續(xù)活下去。
? ?他已經(jīng)無力履行當(dāng)年答應(yīng)姐姐的諾言——
? ?活下去。
? ?有些時候,被一個人深埋心底的承諾,會在最后時刻讓他改變自己的決定,
? ?而面對如此絕望的現(xiàn)實,潤的選擇是——
? ?既然活不下去,那就讓別人替自己活下去吧。
? ?現(xiàn)在,我已經(jīng)沒有理由,也沒有時間,更沒有足夠的篇幅去剖析潤的心理了。
? ?我放下筆,站起身,向著遙遠的天邊深深鞠了一躬。
? ?你的良心還沒有湮滅。
? ?你選擇犧牲自己,拯救他人。
? ?你撕下了沉默的假面,接受了良心的指引。
? ?“來吧,別讓我痛苦太久!”
? ?潤怒視著羅蘭,向他痛快的祈求最后的解脫,和救贖。
? ?“……什么……”
? ?羅蘭沉默了一瞬,他重新戴上“漆黑意志之觸”,杜蘭達爾再次現(xiàn)于右手。
? ?左手握住劍柄,羅蘭沉寂著,任由遍體鱗傷的潤搖晃著艱難的接近自己。
? ?掙扎著,憤怒著,不屈著,
? ?盡管步履維艱,灌鉛般的雙腿像是踩在棉花上,連維持身體的平衡都十分艱難。
? ?左腱,右腿,這兩個部位的傷口被潤的動作帶動開裂,鉆心的疼痛侵蝕著他的理智。
? ?他咬緊牙關(guān)強忍著疼痛,緩慢卻堅定地向著黑色的死神一步步挪去。
? ?羅蘭依舊沉默著,杜蘭達爾反射出蒼白的微光。
? ?接近了,潤直接狠狠揮出右拳,盡管右手已經(jīng)染滿從開裂的虎口中汩汩流下的鮮血,但他揮拳的決心并未因此猶豫半秒——
? ?鐺——
? ?羅蘭輕而易舉的擋下了潤的攻擊,他轉(zhuǎn)動身軀,高高舉起長劍,向著潤用力斬下——
? ?鐺——
? ?潤在聽到這聲脆響之后,思維直接僵住——
? ?他并沒有舉拳格擋,
? ?他原以為羅蘭的長劍會毫不猶豫的將他分成兩半,
? ?但眼下他還是完整的一個人,并沒有像某位公孫姓男子那樣被(5-2)等分。
? ?潤的瞳孔無奈的收縮了一下。
? ?他抬起頭,一把生銹的老式鏈鋸劍擋在了他的頭頂。
? ?漆黑的長劍直接陷入半個鏈鋸劍身,裂紋從切入處迅速蔓延開來,
? ?但是那老式鏈鋸劍并未斷裂,反而顫抖著將長劍一把推開。
? ?持握長劍的手連帶著身體往后推了十來步,
? ?潤終于回過了神來 ,他抬頭向那鏈鋸劍的主人看去——
? ?白毛,黃黑色皮膚,草綠大衣,白色連褲襪,鏈鋸劍,
? ?是她——
? ?“真是的……你個小白臉,想要丟下老娘一個人去死是嗎?!”
? ?艾莉倚在行將斷裂的鏈鋸劍上,
? ?艱難的轉(zhuǎn)過頭,
? ?對她的同學(xué),朋友兼上司——
? ?露出一個凄慘的微笑。

(第二卷第九章 完)
唉,現(xiàn)在這年頭水文章怎么變得這么輕松了呢?
看來五年的圖書館生活讓羅蘭的嘴炮水平上升到了一個船新的高度呢……
沒事,馬上就要更完力……
加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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