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局剛完。該走的人都走了，生意也談得差不多了，就差服務生把狼藉的桌子好好收拾收拾了。錢明松了一口氣，又一筆生意談妥了，又一筆錢要到手了。

????不過錢到的不是他的手里，是他老板的手里。秦語是錢明的老板，他發(fā)現(xiàn)了錢明，錢明讓秦語認識了他。秦語重用錢明有一大段時間了，長久以來，他的幕府里只有錢明一名幕僚。但是僅僅這么描述他們兩個的關(guān)系是不夠的：錢明總是盡自己的一份力，在關(guān)鍵時刻給出自己的建議，而某種意義上，秦語就是靠著錢明的建議一步步走到了今天。

????錢明人如其名，在跟錢搭邊的事物上無比地精明?。他著實有這方面的天才，在他關(guān)鍵時刻的指揮下，秦語的公司在商界打了一場又一場勝仗，從默默無聞打到如日中天。在與秦語建立了超越上下級關(guān)系的合作關(guān)系之后，他便和秦語一塊運營著這個公司——聽起來離奇，但實際上已經(jīng)是這樣了。他剛剛陪同秦語參加完一場酒會，酒也喝得了，會也開好了。

????但是錢明眼光落到飯桌旁，秦語還是在那坐著，貌似不急著起身。錢明一愣，納悶是不是他倆在酒會上吃虧了，仔細想想，他們在酒會上的決定和表現(xiàn)都很慎重，這商戰(zhàn)應該是沒吃虧才對。愣了有一會，錢明才突然想起來，秦語在這剛結(jié)束的酒局之后還有一場飯局。

????錢明可算是身經(jīng)百戰(zhàn)了，他稍微琢磨琢磨就能明白這跟著的飯局是怎么回事。能讓秦老總擠出時間來會面，還把時間安排得這么緊，他們應該是比剛走的那批朋友更具重要性，到時候飯桌底下的氣氛怕不是要比這場酒局更加嚴峻。錢明做好準備了，他準備跟秦語奔赴下一個戰(zhàn)場了。

????“秦總，咱們還有下一場安排，嗯——雖然不至于太急，但是咱們最好還是現(xiàn)在就開始準備吧?！?/p>

????“行，準備。下一場是我跟我朋友小聚。我回我家換衣服?！鼻卣Z說著不急不緩地從餐桌旁邊站了起來，身板是直的。

????錢明的神經(jīng)拉得更直了。秦語現(xiàn)在就穿著一身標致的西裝，然而下一場局還需要他換身衣服再過去。莫不是這回他要跟真正的商界大鱷過招了？“行，那您立即動身，我開車把您送家去?！?/p>

????秦語不緊不慢地往門口走：“行。行歸行，咱們司機哪去了？”

????錢明雙手在握在腰前：“他不小心喝了。”

????這一下秦語的聲音響度和音調(diào)都有顯著提升：“啥？老王他喝了？等會，車鑰匙還在他身上呢??？”

????“哦他沒喝高，他主要是怕半道碰上查酒駕的，他把車鑰匙交給我自己先想法回去了?！?/p>

????“等會。你也喝了吧？咱們兩個可是一塊在這地方跟他們過招的?！鼻卣Z停下了腳步，回頭直視著錢明。

????“我常開車，哪個地方不查我知道?！?錢明狡黠地一笑。

????“嗨呀?！鼻卣Z也跟著笑，二人一同走出了大酒店，鉆進了黑色轎車。

????“行，到了秦總。您換衣服去吧?！避嚨搅说胤?，錢明的油門和剎車慢收慢放，車靈敏地停下了。秦語看來仍然很精神，“我去換衣服了?！闭f完，就朝著自己的高層家居樓走去。等到了門口的時候，秦語轉(zhuǎn)頭對著車里的錢明。

?????????“你就回去休息休息吧，可以開車走了?！?/p>

????????啥？錢明差點就把這個字從喉嚨里甩出來。秦語很可能會面對更難纏的對手，?不，是無疑會碰見更難纏的對手，他都專程回來換衣服了，然后這時候把他支走了？

????????幾乎沒有別的可能。秦語這人錢明是了解的，他是個身正不怕影子斜的人，從來不干什么不好明說的事。?他也不可能外頭去搞什么幽會，要知道他跟他老婆的生活可是會讓外人眼睛都綠了。秦語當初說的是跟朋友會面，那么按照錢明的思維慣性，他一定是要去跟商業(yè)伙伴洽談。想到這里，錢明更考慮不明白為什么秦語會想法把他支走了。

????????“沒事我等著，我再開車把您送過去吧！”錢明在駕駛艙里坐著，看起來好像很安逸。

????????“不用等，用不著車?！?秦語已經(jīng)打開了樓道的鐵門。咱們沒有正事要干了，你可以想干啥就干啥去了。說完，他一步邁進了樓道的電梯，電梯的鐵門阻斷了談話的延續(xù)。

????錢明沒碰見過這種情況，一定有什么不尋常。自從錢明成為了秦語的軍師，沒有一次重要場合他們兩個不都出現(xiàn)的。而這回秦語不但沒帶他，還刻意支開他。錢明的思維把他自己往一個危險地帶引，這家伙有什么事要背著他，而且還是非同一般的重要事項。

????????一個可以推導出的可能突然就出現(xiàn)在了錢明的腦袋中：秦語可能是要從強大公司中挖墻角來替掉他這個軍師了。錢明立刻警覺了起來，他在秦語身邊從來沒這么警覺過——錢明是個精明人，他馬上就有個一個大概的針對這種情況的計劃了。他整理好了自己身上的西裝，準備耐心地等著秦語下來。

????????耐心的準備還沒做好，秦語就一路小跑地下來了。秦語以前在他面前從來都是不緊不慢地行動著，這一次的表現(xiàn)跟以前可是有很大的不同。等秦語整個從樓道里出來，錢明好好地打量了秦語一遍，結(jié)果卻有點吃驚：?秦語換上的衣服一點也不正式，藍色短袖運動服，黑色的長筒運動褲是棉的，好像是被比較激烈地洗過幾次，不然就可能真的是一個穿了幾年的褲子。鞋是運動鞋，至于鞋是什么牌子，一眼看不出來，能看出來的是這鞋真的不新了。

????????“額，老錢你是有什么事要找我處理？”看見錢明還工整地在樓道前頭站著?，秦語也有點吃驚。

?????????“我還是開車把你帶過去吧?！卞X明露出笑容，跟了幾步走到了秦語身邊。

??????? ?秦語眼睛睜大，“我用不著車。我們就在小區(qū)門口?！?錢明往小區(qū)門口看了看，除了燒烤攤子沒看見別的。錢明疑心更重了。

????????這個時候，小區(qū)門口停下一輛出租車，上頭下來三個人，有的穿短袖有的穿短褲，五顏六色，沒一個是正式著裝的。秦語大概看了那三個人一眼，就邁起大步想朝那三個人走過去。錢明一看秦語跟自己要拉開距離了，便馬上跟了上去。

????????“不是公事，老錢，你可以歇著去了?！?秦語嘴上說著，腳下的步子筆直地朝著那三人邁去。

????????“以防萬一吧，以防萬一，到時候您喝高了還有個人照應您?！?/p>

????????秦語似乎是在納悶什么，步子依舊邁著，嘴卻沉默了下來?！澳銓嵲谑菦]必要跟著過來，不過你跟著也行?！?/p>

????????錢明好像安全了一分。他并沒有因此放松，而是開始思索秦語的那三個朋友的來路。他們完全可能是故意穿得很隨意，到時候談一些一點都隨意不得的事。秦語是個聰明人，他真聰明起來能瞞天過海，渾水摸魚，他就像能在物主眼皮底下把東西偷走的賊一樣；而聰明的別人錢明也不是沒見過，萬一這一局雙方都是聰明人，一塊來個心照不宣，神不知鬼不覺地就在他眼皮子底下把墻角挖了把自己替了……想到這里，錢明的神經(jīng)就再一次繃直，與秦語幾年的合作突然就不能使他安心了，要知道大人物的棋局是可以下得很大的。

????????秦語已經(jīng)還沒走到那三個人面前，那邊就發(fā)聲了。其中一個看起來文縐縐又不太安分的人在朝秦語招手：“你好，請問是秦先生嗎？”從語氣來看，這位明顯就是明知故問。

????????“你猜?。　币痪湓捦蝗幌窈鹎厍凰频膹那卣Z嘴里飛出來，像標槍一樣要把對面扎穿似的刺過去。錢明從來沒被秦語這么吼過，也沒見過他這么吼其他的員工，突然來這么一句把錢明嚇得一激靈。

????????“我猜是！”那位臉上出現(xiàn)了一個挑事的笑容。

????????“那你再猜！”

????????“拉倒吧別在那唬人了！”

????????“唬啥唬，我是不是和你猜不猜有啥關(guān)系？”

????????“你這邊這位是……”那人看見秦語身后的錢明，突然換了話題。

????????“我公司朋友。他談完生意沒吃飯?！?/p>

????????聽見“朋友”兩個字，那隊人臉上的表情都有些許緩和。“那一塊過來唄，我們也沒吃飯?！?/p>

????????意想不到的是最后他們吃飯的地方居然是燒烤攤，或者說果然是燒烤攤。一平方米都不到的飯桌旁，服務員遞上了菜單。三人中有個文縐縐的，看起來比剛才那位安分得多的人最靠近上菜口，他看服務員離他最近，拿了菜單就開始看起來。錢明看在眼里，腦內(nèi)馬上開始了邏輯分析：不問別人直接就拿菜單來看，他敢這么干可能就意味著他不怕得罪在座的其他人，既然不怕人家，那肯定強于人家，這家伙看起來文縐縐，可能實際上手段一套一套的。錢明盯著那人，那人盯著菜單?！把蛉獯命c吧？”

????????“先點十個?！蹦侨伺赃叺娜税l(fā)話了。他看起來一點文氣都沒有，濃眉大眼，只看外表的話絕對不像是文職或者公職人員。

????????“十個不夠吧？”文縐縐的人問。

????????“沒事，到時候牛肉串也來十個?！?/p>

????????“那牛肉的羊肉的都來十個?！?/p>

????????錢明又起了疑心。首先那個文縐縐的家伙他好像很硬，然后他還得跟他旁邊的人商量，就氣場來說，二人不相上下，那二人的勢力很有可能實力相當。來的這三個里有兩個都這樣，錢明既疑惑又擔心。

????????在那二位點了二十個串之后，菜單遞到了秦語手里。錢明正在思索一個老板在燒烤店里應該如何點菜才能不掉面子，不想秦語拿了之后連看都沒看，直接就遞給了那個看起來不太安分的人：“你們先點著，最后不夠我再點點兒啥?！?/p>

????????錢明懵了，場上四個人，三個都比秦語實力強，這如果是什么合作協(xié)商的話，秦語在沒有特殊手段的情況下只能吃虧，沒準吃大虧。但是他轉(zhuǎn)念一想，如果他把這三家厲害的都找來是想私底下明著挖人……錢明嚴密地注意著桌上的局勢。

????????菜單又到了秦語手中，他終于翻開了菜單看著?！澳堑命c點名菜啥的。名菜的話……”秦語好像目標很明確，他快速地翻動著菜單?！懊说脑捘蔷团狞S瓜吧！”

????????“對，拍黃瓜得來一盤?！薄懊税?！”“來一盤來一盤?！逼渌硕几胶汀孟裰挥绣X明不明白是怎么一回事。拍黃瓜？

????????“然后咱們沒點主食?。俊鼻卣Z抬頭看著三人。

????????“主食……麻辣燙行不行？”濃眉大眼的人提了個議。

????????但是那兩個文縐縐的人看了一眼秦語，好像心有靈犀，馬上就說出了另一種方案：“主食的話可樂吧！”“畢竟主食點可樂是優(yōu)良傳統(tǒng)?！?/p>

????????“嗨呦喂，你們還記著這套路！我自己都要忘了！”秦語噗嗤一下就笑了。

????????“這套路都多少年了我們能不記得嗎？”二人笑。

????????根據(jù)多少年這個詞來看，這三人和秦語看來是有長期的聯(lián)系，而這三個人的實力看起來好像都不比他差。如果秦語把他們找來是有事要求，那肯定比一般情況下容易成功。不過他的公司運營得還不錯，應該沒有什么正常事物要求人幫忙——“挖人”這個詞再次出現(xiàn)在了錢明腦內(nèi)，越來越清晰，揮之不去。

????????錢明警惕十足地守著飯桌，他監(jiān)視著每個人的舉動，監(jiān)聽著每個人的言語，想從中找到任何值得推測的表象或一些值得懷疑的信息，過了好長一會他才反應過來，桌上每個人的水杯都是空的。他在心里暗怨自己眼力見退化的同時，站起了身拿住水壺，準備先給他的老總倒水。

????????但是秦語這回攔下了錢明：“不用，杯子我留著喝可樂。”

????????錢明的心情越來越差，秦語這一出合著已經(jīng)是表明立場不待見他了。但是還需要倒水，于是錢明仔細考慮，感覺這幾個人里文縐縐的最不好對付，于是決定從那個文縐縐的人開始倒，再給濃眉大眼的倒，最后輪到那個看起來不安分的倒。更讓他鬧心的是，其他三個人全都禮貌地回絕了他，都說要喝可樂。

????????這說明那四個人都沒把他當自己人看。錢明放不下自己心中的危機感，悻悻然往自己的位子上一坐。服務員拿著菜單走了，外面的燒烤架子炭火亮了起來。菜點完了，飯桌上陷入了短暫的沉默。錢明沒有放棄這不尋常的時刻，他仔細地觀察著其他人在這段沉默之中的行為與神態(tài)。秦語看起來無所事事，目光隨機地在飯桌上掃描；看起來不安分的男人看起來跟秦語差不多，而其他兩人則打算用手機來消磨掉這段無話的時間，令人生疑的是他們四個在此刻看起來沒有什么共同語言。一般情況下，耿直的商業(yè)會談總是單刀直入的，或者是先禮后兵的，但是這回他們四個都在打靜坐戰(zhàn)，錢明意識到，這次的會談一定不耿直。

????????或許他們沒有打開天窗說亮話的原因就是因為有他這么個“當事人”在一旁窺著，錢明馬上就想出了辦法。他一臉抱歉地站了起來“不好意思各位，我先去上個廁所哈。”燒烤地攤那樣的地方，整體的格局大不了，錢明進了衛(wèi)生間后就把頭靠近門邊，聽廳子里他們的動靜。

????????一段時間內(nèi)，那頭的桌子依舊無話。在錢明看來，這可能是一種防竊聽的手段。過了一陣子，那四個人終于發(fā)了聲。

????????“嘮點啥??？”錢明在這四個人里只認得秦語一個，而這個聲音錢明不認識。

????????“那咱就嘮點啥。平常天南海北的，今兒咋全想起來跑這來了？”這回錢明聽得出來是秦語。

????????“機緣巧合?！边@個聲音聽起來像是那個文質(zhì)彬彬的人在說話。

????????“好不容易聚一次，咱吃完了不玩點啥？”這個跟前頭的人的聲音又不一樣。

????????“唱K我估計沒戲?！?/p>

????????“要不然來一盤烏諾牌吧！我到時候去買卡片?！边@是秦語在出主意。錢明的心一下就提了起來，他這是想法要把自己避開。

????????“烏諾牌？四個人打烏諾牌？”其中的一個把秦語的這個方案給否了。

????????“那昆特牌?！鼻卣Z又提出了一個方案。

????????“方案倒是沒問題，問題是我們上哪玩去?！?/p>

????????“水吧？”

????????“都多大歲數(shù)了還去水吧？”

????????“酒吧？”

????????“酒吧打牌？”

????????“我家吧?！鼻卣Z提出了一個方案。

????????“你老婆……”別人跟著來了一句。

????????“算了吧。”這一句一下就把秦語給懟了回去。不過秦語馬上就轉(zhuǎn)移了話題：“你們都在這待幾天啊？”

????????“兩天?！?/p>

????????“大概半個月吧，我是來旅游的，明天正式開始?！?/p>

????????“我也是旅游，在這個地兒歇一天?！?/p>

????????“嘶——”錢明聽著像是秦語的聲，但是秦語平常不會這么大張旗鼓地吸氣：“你們一個個好像過得比我都富。”

????????“你現(xiàn)在一個月多少錢？”文縐縐的人發(fā)話了。

????????“夠用?！鼻卣Z的回答果斷干脆。

????????“我知道你夠用，我想知道你夠用是……”

????????“我以后買游戲再也不用計較打不打折了，游戲機想買也是可以有的?！鼻卣Z用了一個模糊的比方來概括了一下。

????????“那……挺滋潤哪？”這次發(fā)問的人聽起來油嘴滑舌的。

????????“拉倒，我凈玩游戲的話家里日子別過了?！鼻卣Z笑著把這話茬堵住了。

????????錢明在狹窄的衛(wèi)生間里窩著，鬧心依舊。一段時間過去了，他什么有用的信息都提煉不出來，這些新獲得的信息卻讓他越來越迷糊了?；蛟S這一切都是前戲，最后才會把真正的重磅炸彈扔到桌上來，但是錢明卻怎么也想不通為什么他們會想出這么一個前戲來。正在納悶呢，錢明突然聽見秦語的一個朋友發(fā)話了：“誒，猛男，你那個朋友上哪去了？”

????????錢明故意等了一小會，然后沖了水從衛(wèi)生間出來了。掛在他臉上的是標準的官方笑容：“不好意思，讓各位久等了?！?/p>

????????錢明再一次投入了戰(zhàn)場前線，肉串已經(jīng)擺上了那個小小的桌子。他為了自己的生活和前途不敢絲毫地掉以輕心，這一次他要把平常在商業(yè)應酬中的所有本事都拿出來，為自己爭取更多的信息和機會。

????????秦語和那三位開始了他們的交談。錢明警惕著每一個說出的詞，希望從中獲得一些可能的信息和大致的方向。看起來不太安分的人最先開口，秦語馬上就接上了話。

????????“哎，猛男，Steam現(xiàn)在又搞促銷。”

????????“我前兩天看見了，沒啥我中意的?！?/p>

????????“我入了個游戲，就我之前跟你說的那個。”

????????“哦那個，那個之前還搞過一次單獨的促銷，幸虧你那時候沒動心，不然虧了?！?/p>

????????“嘿，我就是等著現(xiàn)在這波促銷呢！”

????????“Steam現(xiàn)在有什么新游戲嗎？”文縐縐的人插話進來了， 看來他們都是在一個圈子里。三個人七嘴八舌地討論起來，過一會那邊的四個人就全侃侃而談了。

????????然而錢明這邊侃不起來，他不知道那邊都在聊些什么，聽起來好像是在討論一個叫做蒸汽的電子游戲平臺。沒有條件可以創(chuàng)造條件，錢明決定先插話進去，然后在扳個道岔，先把他們引到自己想要的話題里去，然后再看看有什么蛛絲馬跡?！罢O，就這個平臺促銷這個事，他們大概這個……促銷的套路是什么？”錢明故意沒看秦語，秦語見狀也懶得搭話。條件很好，機會很可能出現(xiàn)。

????????“套路？什么套路？都是玄學！”不安分的家伙的回答同樣聽起來不安分?！澳隳闹滥膫€游戲什么時候促銷，打多少折？一切都看G胖心情。”

????????“兄弟，你進去了之后就會知道什么叫人算不如天算?！蔽目U縐的人也在附和那個不安分的人?！皩?，人算不如天算?！睗饷即笱鄣娜嗽诟胶臀目U縐的人。

????????錢明沒有話說。一看沒有話說，那四人立刻又回到了四人海侃的狀態(tài)。后來錢明也試著這么扳過道岔，但是他幾乎全程都跟人話不投機。錢明依然不死心地希望著能出現(xiàn)一兩個他能聽懂的話題，但是他們接下來幾乎都是在扯家常，錢明無奈只好作罷。

????????“可樂沒有了?！痹谡勑﹂g，忽然有人這么來了一句。錢明忽然有了個主意。他如夢初醒似的睜大了眼睛：“要么我出去買點喝的吧，酒要不要？”說著錢明就要起身出去——他左手攥著手機，起身之后就把手機背面朝上放下了，在這空當里，他打開了手機自帶的錄音機。

???????“不用，我們就喝可樂……”

???????“服務員，來一瓶可樂，大瓶的。”別人還推脫著呢，秦語卻簡單粗暴，便捷高效地解決了問題。服務員馬上就抱來了一瓶兩升的可樂。

???????錢明悻悻地坐下了。這伙人要么不急，要么就是在跟他周旋。而且錢明自認為把局勢摸得差不多了，這伙人要來暗的，而且怕不是瞞天過海的那種暗招。

????????錢明轉(zhuǎn)換了方案。他在一旁只是附和賠笑，眼睛的動作卻一刻不停。他在四人的臉上來回掃描著，希望能通過他們的臉色和顏色看出一些端倪——這一出他跟秦語是玩過的，有些時候一個示意能解決不少問題。四人繼續(xù)扯著家常，越嘮越起勁，除了秦語有時候隱秘地瞄錢明幾眼，其他的好像都忘了飯桌上還有錢明這么一個人。錢明心里有點不是滋味，但是他沒把這當回事。他的心里在迅速盤算著局勢與后續(xù)的方案：根據(jù)他們在這里逗留的時間來看，他們能湊在一起的日子也就是今天，也就是說，如果他們有什么事情要商議的話，就只有今天這一次機會。除非他們用什么別的方法把他甩開，不然一切事務就只能都放在飯桌上解決，只要飯局持續(xù)的時間夠長，這四個人的一切偽裝就都不攻自破了，到時候大家全都攤牌，錢明他也就用不著顧慮什么了。于是錢明靜靜地在旁邊待著，從他們談話的氣氛預估這飯局持續(xù)的時間。秦語的反應跟以前不太一樣，以前是談笑風生，現(xiàn)在干脆就是嬉笑怒罵，別人鬧起來他也就跟著鬧起來，他開始鬧，剩下三人也跟著鬧。這實在是太不正常了。錢明費解又憂慮地監(jiān)視著這本不應該充滿活力的簡陋飯桌，在找不到蛛絲馬跡的情況下，他只能靠推測來給自己可能的線索和方向。在絞盡腦汁，費盡心力的盤算與推演下，街道上漸漸失去顏色與光芒。

????????天色越來越黑，錢明反倒越來越心安了。他們不可能在這扯淡到后半夜去，更不可能扯淡到明天早上，他在這里坐著，秦語也沒什么正當?shù)睦碛砂阉o支開。再這么耗下去只有兩種可能，第一種是面談徹底泡湯，秦語挖墻角失?。坏诙N是大家顧不得臉面，紛紛攤牌。就算最后他們是真的攤牌了，那也比自己之前不知不覺，然后突然被炒魷魚強。錢明現(xiàn)在想的已經(jīng)不是打探虛實的問題了，他考慮的是接下來應該去找什么樣的公司了。前一陣被秦語和他聯(lián)手打下去的那家公司雖說打敗了，但是實力和基礎(chǔ)也是有的，如果他們今天攤牌，錢明回去之后就準備聯(lián)系那家公司。

????????退路也準備好了，錢明就靜待事情的發(fā)展了。他隨隨便便望了一眼戶外，天近乎完全黑了。飯桌上剩下的四人依然在暢談，都幾個小時了，還在談一些家長里短有的沒的——錢明之前完全不知道，秦語家里竟然還正在試著拿花盆種白菜。

????????談完了秦語家的盆栽白菜，飯桌上突然陷入了短暫的沉默。錢明一下就警惕了起來：這四個人沒話嘮了。他們可能是裝不下去了，錢明就等著他們下一句蹦出來的能是什么話。

????????秦語的眼睛掃了掃那三個人，又扭頭看了一眼街上。文縐縐的人抬眼看了一眼秦語，然后直接就去看天。不安分的人和濃眉大眼的人的目光都在人臉和飯桌之間隨機跳轉(zhuǎn)，好像都在策劃著什么，但是這種明顯得一眼就讓人看出來的把戲也太初級了。

????????“走?。俊蔽目U縐的人發(fā)話了。隨著這一聲，秦語的目光收了回來，那兩個人四處亂轉(zhuǎn)的眼珠也一下就安分了?！白甙?。”“走?！?/p>

????????“那結(jié)賬啊？”濃眉大眼的人說話了。讓錢明驚奇的是，隨著這一句話，在場的除了錢明之外的所有人都在往外掏錢包。秦語一邊掏錢包一邊說：“這地方是我主場，要不這頓就我請了？”

????????“你可拉倒吧?！辈话卜值娜寺冻鲆荒槻恍?，濃眉大眼的人嘴里則一直在發(fā)出“嘁嘁嘁”的聲音，他們想不出什么好理由，但是就是不想讓秦語一個人結(jié)賬。

????????“好吧?！鼻卣Z說了就把手里捏著的錢包按在了飯桌上。服務員來了，拿手指點著飯桌上的盤子口算這些飯菜的總價。

????????錢明慌了。這是什么套路??？一頓飯扯雞毛蒜皮的閑事扯了幾個小時，然后天一黑他們就直接散伙了。難道是秦語看今天形勢不妙，干脆就放棄了？正納悶呢，那四個人就已經(jīng)把錢都掏了出來。這么一頓飯，竟然是AA制。

????????“咱啥時候還能再見面?。俊?/p>

????????“我這邊現(xiàn)在有點事有點麻煩，等閑了我就可以隨便去哪了?！鼻卣Z最近確實攤上了一個新對手，錢明和他今天中午才應付完人家?！澳莾蓚€二五仔呢？”

????????“我是有工作的人，下回有空就得等到下次放長假了?！?/p>

????????“看我到時候有錢沒錢吧?！?/p>

????????四個人已經(jīng)走到了馬路牙子那開始打車。錢明慢悠悠地跟出來，卯足了勁去分析這幾個人剛才說的那幾句話。讓他大惑不解的不止是那幾句話，還有結(jié)賬時候的AA制、還有那一直在扯雞毛蒜皮的幾小時、幾個成年人喝的可樂、神態(tài)各異的四個人、秦語那一身有失禮節(jié)的衣服、剩下三個人穿的也沒一個正式、秦語微妙的行程安排、這莫名其妙的整個飯局。這是不是秦語某個大計劃之中的一小步？要知道大棋局中人人都是棋子，到時候就沒有什么情義可言了。剩下的三個人都是深藏不露，而且還特意給自己安了一個平民身份，雖說他和秦語也遭遇過這種心照不宣的情況，但是個個都隱藏自己，這飯局和會談讓人十分生疑。最重要的是，錢明在飯桌上，什么消息都沒套到，只覺得今天這一頓飯越來越奇怪……錢明越想越感覺事情嚴重，他好像置身于深海，而他本身是暗流涌動的中心。錢明深陷思考不能自拔，以至于竟然沒發(fā)覺到秦語已經(jīng)送走了那三位，正在朝他走來。

????????等錢明一抬眼，秦語赫然站在他面前。錢明沒有準備，被嚇得往后退了一步。

????????“緊張不？憋屈不？難受不？”秦語還保持著一個談笑風生的狀態(tài)，這狀態(tài)以前從來沒在錢明面前出現(xiàn)過。錢明還沒等說話，秦語就又跟了一句：“看來這云里霧里的飯局是把你嚇得不輕。”

????????“秦總，這個飯局我沒見過啊?！卞X明一臉費解，他不知道秦語出的是什么牌。

????????“正常，你應付商戰(zhàn)成習慣了?！鼻卣Z看起來絲毫不在意，眼睛瞟向了一邊。

????????“這個不是普通的商業(yè)飯局啊……這個誰出什么招我絲毫都不了解。這是要干啥？為啥？”錢明擠著眼睛，他感覺現(xiàn)在面對秦語是他能找到的唯一一個重大突破口了。

????????“因為它就不是一個商業(yè)飯局?！鼻卣Z頭頓了一下，然后慢慢轉(zhuǎn)身往家走。“硬在那坐著幾個小時你也是夠辛苦的，趕緊回去歇著去吧。明兒也沒活，你明天歇得了再來吧。”

????????錢明被晾在原地，目瞪口呆，他現(xiàn)在是一點也不明白。

????????“順便，”秦語已經(jīng)走出了一段距離，但是聲音清晰地傳了過來?！耙院笠俏艺f我是去會朋友，那我就是真的去會朋友。這種飯局你就不用再跟來了?！?/p>

????????秦語開了樓道門，走進了自家樓道，消失在小區(qū)里。錢明呆呆地任秦語消失在自己視野中。好長一會，他才一猛子清醒過來。他快步走到馬路旁，打了一個車就回了自己家。

????????開門，脫鞋，關(guān)門。正裝都沒脫，錢明就往臥室里一撞，往床上一栽。錢明是一個一提到“朋友”就能想起“商業(yè)伙伴”的精明人士，他意識到他的這種精明不知不覺間已經(jīng)潛移默化，成為一個條件反射了。

????????“得記著，他去會朋友不是去談生意的?！卞X明嘴里說著這些，他也不知道這些話是說給誰了。他閉上眼睛，疲勞馬上包圍了他。他鮮有地覺得自己確實需要歇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