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向腳邊的血泊，心里的不安和局促終于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久違的快感與得以解脫的放松。至于后續(xù)的處理？我已經(jīng)不在乎了。滿臉鮮血的我神情并不兇神惡煞，反而是猶如新生一般的笑著?，F(xiàn)在的我，終于感受到了那么一點活著的快樂和難得的自由。

早晨，我照例去往學校，走在那十幾年都沒什么變化的小路上。天氣不算好，有點陰沉。或許是受到影響，我稍微晃了神，在反應過來的時候，我已經(jīng)不小心撞倒了一個孩子。

“你走路不看路的是吧？眼睛里沒有人的嗎？”

那孩子的母親很快便數(shù)落著我，嘴里罵我的同時將自家的寶貝扶起來十分關(guān)心的問著。我什么話都沒有說，默默的想要離開?？墒沁€沒走幾步，那位母親死死的抓著我的書包，向著周圍的人大喊著。

“大家快來看啊！這人撞倒我家孩子，連一句道歉都沒有，這就是現(xiàn)在新時代的學生吶！”

我仍舊沒有說話，我并不覺得自己有做錯什么。況且，即便是我看著天空發(fā)呆，我眼中的余光也能看見那孩子是自己摔倒的。

我有些不耐煩，有些用力的甩開她的手后徑直離開。我也不想做任何辯解，因為我本來就沒有錯。

但周圍的人不這么想，大家看向我背影的眼神都多少帶有些厭惡。本想買兩個包子帶進學校的我看見店鋪老板的眼神后，很快便放棄了這個想法。

我其實算是個麻木的人，對周圍很多事情都漠不關(guān)心，包括我的學校也是。

“為什么還不交班費？“

”和我又什么關(guān)系。”

“你不是這個班的人嗎？”

“我從來沒有屬于這里的感覺，你們把我當作是這個班的人了嗎？”

“我們當然有啊，明明是你自己不合群。這能怪……“

她的話被我抬手打斷，我不想再同她爭辯。在包里翻找一會兒后，我把早晨準備買包子的錢遞給了她。

“要不了這么多?！?/p>

“到畢業(yè)的份，一塊都給你了?！?/p>

“我不可能給你記住的，下次你再交就是了。”

她將剩下的錢扔在我的桌子上，毫不在意的離開。我呆呆的看著桌子上的幾塊錢，剛想抬手去拿，班上那幾個流氓似的人聞著味兒就來到了我的桌子前面，很自然的順手拿走了。

“我知道你不缺錢，先借著用用，下次還給你?！?/p>

我依舊在發(fā)呆，好像剛才被拿走錢的人并不是我一樣。

“請大家打開書，翻到54頁……”

我的學習成績一般，不好，也不差。但也正因如此，我從來沒有收到過老師的任何關(guān)心。因為我很“穩(wěn)定”。就算教了，也不會好到那里去。就算不管，也不會太差。

或許是因為就連老師都這樣對我，我在班上幾乎處于一個透明的狀態(tài)。

沒有人關(guān)心，沒有人在意。

我不知道自己應不應該把其余幾個我經(jīng)常玩的人叫做朋友，也許，他們只是想找人玩而已，那就只能叫做玩伴了。

這么一算，我好像真的沒有朋友。

“同學們有沒有自己最討厭的東西？”

大家紛紛舉著手，我沒什么興致，扭頭看向窗外。就和那些電視劇里最常出現(xiàn)的場景一樣，我這種課堂走神的行為不出意外的被發(fā)現(xiàn)了。

“臨安，你來，說說自己最討厭什么？”

我木訥的看著老師，就好像沒有腦子似的。

“自己討厭什么都不知道嗎？”

我深吸一股氣，緩緩的開了口。

“我最討厭人，各種各樣的人。”

整個班上安靜了下來，有些女生看向我的眼神帶上點害怕，但大多數(shù)，還是用著戲謔的眼光看著我。因為他們知道，我這種人，根本不會發(fā)脾氣。

老師盯著我看了會兒，最后也壓根兒沒當回事。

“下次回答快一點，還有，叫你家長帶著你去看看心里醫(yī)生，要是不舒服就轉(zhuǎn)學。”

老師話語中透露出一股不屑和不耐煩，這種態(tài)度我太熟悉了。他還想開口說什么，但我很快便坐回去，繼續(xù)看向窗外。老師見我這幅死不悔改的模樣，自己威嚴受到了莫大的挑戰(zhàn)。有點惱羞成怒的她將手中的書扔在桌子上，指著我的方向我喊著。

“你喜歡看風景你就看個夠，給我拿著書站到后面去！”

我點點頭，仍舊是麻木的拿起書，站在教室的最后方。因為我們班人比較多，教室也自然很大。這下，我徹底看不見黑板，也看不見窗外的風景了。

數(shù)學課對我來說就如同上刑一般煎熬，不知過去多少個歲月，這讓人感到無聊的兩個小時總算結(jié)束。沒有人關(guān)心我的腿還能不能走路，只有人特意拿著水杯站在我的周圍，看著我麻痹的雙腿慢慢挪動的模樣。這也是他們平淡日子里，為數(shù)不多能夠開心的時刻了。

我剛回到位置上休息沒一會兒，英語課便接踵而至。作為我最討厭的第二門課程，我已經(jīng)很自覺的做好受罰的準備。

事情也和我預料的差不多，上課沒過十分鐘，相同的情景便再次出現(xiàn)。

“這個單詞你都記不??？上黑板默寫個單詞，十個你就寫一個，還寫錯了？”

我沒有說話，只是默默的看著她。老師見我這幅滾刀肉的樣子，厭煩的擺擺手，不愿意再理會我。

我也準備坐下，但卻聽見周圍一陣憋笑的聲音。我扭頭看向自己的座位，不知道什么時候，那上面全都是水。我看向我的同桌，她只是笑，并不打算狡辯或者道歉。這很符合我的對她的刻板印象，家里有錢的大小姐是這個樣子的。

“站著干嘛，讓你坐，白長那么高個，連個單詞都記不住?！?/p>

“我坐不了，我同桌把水弄在我的椅子上了?！?/p>

“那你不會擦一下？給我說干嘛？讓我?guī)湍銌幔俊?/p>

英語老師變得更加煩躁，皺著眉不斷的數(shù)落著我。我胸口憋著莫名的火氣，但最后還是強行壓了下去，用幾十塊錢衣服的袖子將那些水全都掃在了我同桌那幾百塊錢的褲子上。

“你干嘛？”

她生氣的看著我，包括她的那些追求者。我冷冷的看著眼前的她，也許是她感受到我身上的那種寒意，最后只是瞪了我一眼，沒有也不敢再多說。

早晨的課程就這么結(jié)束了，很無聊，也很壓抑。我能感覺到有種莫名的火氣憋在我的胸口，它告訴我，我需要發(fā)泄。可我不是個會表達自己感受的人，至少我的情緒并沒有特別明顯和強烈。

中午吃過飯，我打著哈欠。覺得有些困的我趴在那桌子上，聽著窗外小鳥靈動的叫聲，我不知為何突然變得很煩躁。我很像大聲喊出自己的心情，想要怒吼著自己的憤怒。

可是我張開口，除了喉結(jié)蠕動幾下之外，我發(fā)不出任何聲音。在我無聲的吶喊后，那種無力感又將我拖進麻木的湖水里。就連哭，我都擠不出淚水來。

無奈的嘆息后，我繼續(xù)蜷縮在桌子上，在有些窒息的眩暈中睡過去。當我再醒來時，都已經(jīng)睡到下午。沒有人叫我，就連老師都沒有發(fā)現(xiàn)我在睡覺。

抬頭看向上面的時間，居然都已經(jīng)快要放學。臺上歷史老師講的東西對于我來說已經(jīng)太過簡單，好像，我有沒有睡醒，真的不重要。只是那種被世界、被社會遺忘的感覺讓我的心臟莫名的抽痛。

最后一節(jié)課也很快便結(jié)束，渾渾噩噩的一天，就這么再度完結(jié)。

“真好奇，你這種人為什么還沒有去死。”

我的同桌厭惡的罵了一句，從我的身后擠出去，在那好幾個追求者的簇擁下喧鬧的離開。我呆呆的看著，巨大的反差讓我的心里涌上很多說不出的感受。

傷感，難過，壓抑，憤怒，失望。

但這個時候的我心里還有那么一點點的僥幸，我想著會不會有人能夠同我打個招呼。

當我環(huán)視周圍的時候，我才發(fā)現(xiàn)，原來班上的人，早就只剩下我一個了。

剛才的所有情緒都匯聚在一起，轉(zhuǎn)變?yōu)榱私^望。那是和社會脫離的絕望，自己注定孤獨的絕望，毫無存在感哪怕某天死在路邊也不會有人在意的絕望。

我的眼中，從此刻開始，不會再有人出現(xiàn)了。

從我的書包中拿出美工刀，那是我?guī)г谏砩嫌脕斫杞o自己暗戀的人削鉛筆用的?？珊髞砦业南敕ū蝗瞬煊X，當對方得知后便再也沒有理會過我。

直到有一天我路過餐廳時聽見她親口說出的，那讓我變成現(xiàn)在這樣麻木的一句話。

“就他？長成那個樣子也不照照鏡子，他也配？”

那時我明白過來，美麗的外表，并不代表美好。從那天起，我開始變得麻木，冷漠，木訥。大家都說我變了，變得無聊了。是啊，變得沒有那么容易讓他們找樂子了。

拿著美工刀的我連書包都沒有帶，就那么走向了學校后面的巷子里。那里的人笑著看向我，不過不是和善的笑，而是嘲笑。

我為了不想惹麻煩，很多次都給他們送了錢。時間一長，這仿佛變成了慣例，每天他們都會在這里等我，如果我不去，第二天便會到我的教室門口等著我。

老師和同學其實都知道，但沒有人想惹麻煩。只要和自己沒關(guān)系，那別人遇到什么，和自己又有什么關(guān)系呢？

想到這里，我也和他們一樣笑起來。或許是我笑的太過詭異，他們領(lǐng)頭的人覺得有些不對勁。但那遲疑也只是轉(zhuǎn)瞬即逝，畢竟，這樣一個老實又木訥的傻子，怎么可能會反抗呢。

直到他看見前面的那個人捂著肚子倒在地上。

我滿臉是血，但卻沒有任何恐懼和害怕。抬起頭，表情冷漠的看向下幾個人。他們畢竟是仗勢欺人，從來沒見過真家伙。這后巷又沒有別的出路，無論跑到哪里都沒有用。

片刻后，我站在那血泊中。滿臉的鮮血訴說著我剛才的行為，好幾個人橫七豎八的躺在我的身邊，有的已經(jīng)沒有了呼吸。周邊街道小孩的哭聲和我背后的警笛聲交織在一起，而這其中，還有我的笑聲，癲狂而又悲涼。

自由的翅膀沾著鮮血從我的身后展開，我終于得到了解脫。在這鮮血之中，我將重獲新生。

我的眼睛里，已經(jīng)沒有任何人了。取而代之的，是各種各樣的怪物。

我的心底里不由得開始慌亂和驚恐起來，但一聲槍響從我身后響起，很快又隨之恢復平靜。

就在這緊張的時候，我突然覺得有誰在推我，可我回過頭去，除了滿眼的漆黑什么都沒有看見。片刻后又出現(xiàn)一個聲音，一個很討厭，但又很熟悉的聲音。

“臨安，醒醒，要上課了?！?/p>

“嗯，唔……”

我揉著眼睛從那桌子上爬起來，嘴里滿是苦澀和血腥的味道。我的同桌就在身旁看著歷史書，周圍依舊很吵鬧。

我皺起眉頭，回憶著剛才的事情。究竟是我殺了人被警察擊斃然后再做夢，還是我在夢里殺了人呢？

我更寧愿是前者，因為我不想承認，我連發(fā)泄都只敢在夢里的事實?？晌沂种械拿拦さ哆€沾著血，而且已經(jīng)變成血痂包裹在刀尖上。我到底，有沒有殺人呢？

歷史老師拿著書走上講臺，不知道為什么，想起那殺人的經(jīng)歷，我鼻子抽動幾下，忍不住哭起來。

全班的人都驚訝的看著我，都不理解我這幅模樣。

當我哭完再看向周圍時，他們竟然和我殺人時一樣變成了怪物，反到是我顯得格格不入。

這下我的眼里，真的目中無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