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莫言來路不明

十一月六日。 目前在月份上來說也算是冬季了,但在東省仿佛還沒做好入冬的準(zhǔn)備。此時的東省不冷也不熱,日間標(biāo)準(zhǔn)20攝氏度的秋意,秋高氣爽的天氣,伴隨著早晨溫柔的陽光灑在身上,慵懶且舒服。 在一座人來人往熙熙攘攘的車公廟內(nèi),一位少年坐在解簽處前面的椅子上。 少年身穿一件白色短袖T恤,上面穿著一件藍(lán)色牛仔長款襯衫,牛仔襯衫沒系扣扭,襯衣下擺自然敞開在兩旁。少年看上去年紀(jì)大概十六七八,長相上有點小帥,颯爽的短發(fā),憂郁的死魚眼。不過面部有幾處不小的淤青,影響了他陽光俊朗的相貌。 這時的少年看上去明顯有些不耐煩,右手搭在桌子上,扶著額頭。左手搭著左邊大腿,不停地抖腿,目光盯著對面的正在為他解簽的廟祝。 簽紙上寫著:第四十九簽,下簽。簽文,來路明兮復(fù)不明,不明莫要與他真。坭墻傾跌還城土,縱然神扶也難行。 穿著道袍的廟??粗稚系暮炍?,細(xì)細(xì)思量,看上去像是在努力研究,但并沒有研究出什么下文的樣子。時間已經(jīng)過去了不少,而且看起來還要等很久。 “好了么?”少年不耐煩,忍不住發(fā)問。 “…這下簽……大兇呀……”廟祝搖搖頭,仿佛有點惋惜。 “我知道,我問具體表達(dá)的是什么意思?!鄙倌瓴皇俏拿?,顯然也不是個瞎子,簽文上的字看得清清楚楚。 “諸事不利呀……”廟祝搖了搖頭。 “你也不問問我是求哪一方面的?”少年雙手交叉抱在胸前,身體微微前傾,眉頭微皺,一臉像是質(zhì)問神棍的表情,看來心里已經(jīng)篤定這位磨嘰的廟祝是位混飯吃的神棍了。 “諸事……不利呀?!睆R祝還是搖了搖頭,同樣說出了這五字真言。 雖然中間的文字被拖長了語氣。 “……行,不用說了。”少年做出回應(yīng),伸手把廟祝手上的簽紙拿了過來,細(xì)細(xì)撕成紙屑,把紙屑放到桌面上,然后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唉……”目送面前的年輕人離開,廟祝搖了搖頭,道: “也有十多年沒解過這一簽了……大兇呀……” —————————————— 少年走出了車公廟,躲開了熙熙攘攘的人群,走到廟前一處平靜的湖邊??粗利惖暮希州p輕揉了揉淤青的臉部,忍不住噴了一句:“江湖騙子真多,辣雞寺廟?!? 少年最近諸事不順,適逢昨天過來參加江海市的格斗大會,今天正好有一早上的空余時間。聽說這邊車公廟有數(shù)百年歷史,無論求簽還是祈福都十分靈驗。于是就想要過來問問前途,看看是要繼續(xù)學(xué)業(yè),還是輟學(xué)去打工好。 “不過看來,下簽,還是繼續(xù)讀書吧……” 少年縱使成績不好,不理解詩句意思,但也是明白“下簽”兩個字代表著什么意思。 “鈴鈴鈴~鈴鈴鈴~鈴鈴鈴~” 褲袋的電話響了起來,于是少年拿出電話,接通,放在耳邊。 “莫!言!”電話一接通,對面的小姑娘就發(fā)出了老虎般的怒吼。 “來了來了,塞車?!蹦员慌鹫鸬蕉ぃB忙把手機拿開些許遠(yuǎn)離耳朵,隨后敷衍幾句。 “快點!全世界都在等你!”對面的小姑娘沒有繼續(xù)糾纏,催了一句然后掛斷了電話。 “唉……江湖騙子浪廢我時間毀我青春……帥哥!對!就是你!我要車!”莫言往路邊招來一臺摩的,急忙上車往目標(biāo)地趕去。 在江海市一個武館的門口,十多二十名男男女女拿著大包小包行李,站在路邊靜候。其中一位扎著馬尾的少女拍了拍一位拿著手機的小姑娘的肩膀,安慰道:“別這么兇嘛,莫言也許是昨天錯失冠軍才這么心不在焉的?!? “不罵不行!昨天他明明都要打倒對面了,差點就拿到四連冠,最后愣是走神把冠軍送給別人,正好我來把他罵醒!”拿著手機的小姑娘叉腰憤憤地說道,看起來剛剛打完電話然后被電話另一頭氣到的樣子。 “丁晴小師妹你再這樣兇下去會嫁不出去的!”前面等待的一個男孩見狀開始起哄。 “嫁不嫁出去我也不要你!一直找不到女朋友的絕雌生物!”丁晴明顯不是好欺負(fù)的主,開始回?fù)裟泻ⅰ? 男孩仿佛被戳到了痛處,一時失落,低頭無語,頭上飄過密云。身邊男伴嘆息,拍了拍其肩膀表示安慰。 “好了好了,都別說了?!痹R尾少女打了個圓場。 “明白了……”挑起爭端的男孩被打擊得有氣無力。 “藍(lán)蘭師姐,待會莫言回來,一定要和我一起臭罵他一頓直到罵醒他為止!”丁晴一手叉腰,一手拿出手機看時間,開始在腦海里整理要痛罵莫言的語言。 “師傅,就這里停。”由于車公廟離武館不遠(yuǎn),打車很快就到了,莫言選擇提早一個街口下車,付過錢后躡手躡腳地接近武館門口的眾人。 這時的丁晴顧著看手機,并沒有留意身后的莫言慢慢靠近。 “大師兄……”一位男孩見到了莫言,剛想打招呼,莫言趕緊做出一個噤聲的手勢,然后指了指丁晴,示意別說話,他要嚇一嚇丁晴。男孩十分識趣,馬上眨眼點頭,打了個“OK”手勢,示意沒問題。 不過身邊的女孩們已經(jīng)發(fā)現(xiàn)這位鬼鬼祟祟的莫言大師兄了,而且并沒有幫助莫言嚇丁晴的打算。只見女孩們相視一笑,一起大聲喊道: “莫言大師兄~!” 丁晴聞言,扭頭看到了身后鬼鬼祟祟的莫言,隨后雙手叉腰,杏眼圓睜,示意自己現(xiàn)在十分生氣。 藍(lán)蘭同時扭頭,看到了莫言貓一樣的鬼祟動作,捂嘴輕笑,看來她很喜歡大家一起打鬧的氣氛。 “唉……”躡手躡腳前進(jìn)的莫言看到這情況,搖頭嘆息,放棄潛行狀態(tài),正常地步行過來。故意作出爽朗的微笑,沒有忘記伸手向眾人打了個招呼,道:“早安大家,真巧呀,哈哈?!? “早你個頭!”丁晴走到莫言面前,拿出一把自己用A4紙折的紙扇,隨后打向莫言大腿處,道: “全世界都在等你!還早!” 莫言順勢一個小跳退后靈活地躲開扇子,反駁道:“不是車還沒來嗎,趕到就好?!? “早功課呢,晨練呢!作為大師兄不做好,上梁不正下梁歪你知道嗎!”丁晴站前一步,扇子往莫言身上打過去,又給他躲開了。 “我……”莫言還想反駁。 “還躲!”丁晴怒了。 “不躲了不躲了?!蹦缘皖^玩手指,像一個做錯事的小孩。 “明明昨天就有四連冠了,最后發(fā)什么愣!就頂著三連冠,以后到省隊給別人壓著沒法進(jìn)一級位多丟我們武館的臉!”丁晴跳起來一個紙扇打到莫言頭上。 丁晴心里明白,莫言目前三連冠打的是市級賽,想要進(jìn)省隊要等18歲成年,進(jìn)省隊之前有越多的冠軍頭銜,進(jìn)省隊后得到的資源,地位,出線順位就會越好。 當(dāng)然,最重要的是能不給咱家武館丟臉。 其實三連冠已經(jīng)是數(shù)一數(shù)二的成績了,不過東省汕市同期也有一位三連冠的高手,沒準(zhǔn)現(xiàn)在冠軍數(shù)已經(jīng)超過莫言了。 所以丁晴才會如此生氣。 “啊……痛……”被丁晴用紙扇打到頭部后的莫言雙手捂頭,像是站不穩(wěn)似的半跪到地上,一臉痛苦的表情。 “怎……怎么可能!我明明很輕手呀……我我我我去拿鐵打酒!”丁晴被嚇到了,一時慌亂起來,連忙往拿醫(yī)療包的師姐方向走過去。 藍(lán)蘭眉頭一皺,怕是丁晴的無情力太大誤傷莫言昨天的舊患,快步趕過來,想看一看莫言的傷勢。 莫言抬起頭,露出狡猾的笑容,眼睛看著藍(lán)蘭,單眼調(diào)皮地眨了一下。 裝的。 藍(lán)蘭無可奈何地笑了笑,氣得直搖頭。 “不用了晴晴,好像又沒什么事了?!蹦杂么蠓鹊膭幼魅嗔巳嗄X門,直起身子,還是一臉痛苦的模樣。 “不行……先搽點鐵打酒吧,有可能是昨天的傷勢問題,回去趕緊看鐵打?!倍∏缫呀?jīng)拿著鐵打酒跑了過來,同時打開蓋子往手上倒了一點出來。 恰好,接他們回去的大巴來到了。 “行了行了,我自己來?!蹦詩Z過鐵打酒,因為害怕給丁晴嘮叨的緣故,一遛快步跑上了大巴。 “這家伙……”丁晴拿起行李走向車旁的行李底倉,其中一份是自己的,一份是莫言的。 “大家放好行李上車吧?!彼{(lán)蘭指揮各位小師弟小師妹們,同時往丁晴耳邊打趣般細(xì)語道:“晴晴就像是一名持家有道的小媳婦呢~” 丁晴沒有回答,默默地把行李扔進(jìn)底倉,不過慢慢變紅的臉色已經(jīng)出賣了她。 大家放置好行李,有序地上車,大巴開始慢慢駕駛起來。 莫言坐在了大巴倒數(shù)第二排的座位上,周圍座位都沒有人來坐,因為所有人都知道,昨天莫言大師兄由于失誤錯失冠軍,心情一定會很難過。尤其莫言的性格特點是不喜歡嘮叨和麻煩,于是大家都默契地選擇不打擾莫言,讓他能有安靜思考的時間。 當(dāng)然,莫言并不難過,也沒有煩躁的心情,他只是在想一個問題,而那個問題甚至與比賽無關(guān)。 實話說,莫言有格斗這種天賦,也有這種努力。他現(xiàn)在的造詣已經(jīng)是市內(nèi)無人能企及的高度了,這次冠軍戰(zhàn)在莫言看來也不過是如同大人欺負(fù)小孩一般簡單。 他真正在意的,是比賽時令他發(fā)愣的原因。 昨天的比賽,莫言得到的有效擊打分已經(jīng)足夠了。剩下的一分鐘哪怕給對手打到結(jié)束,只要自己不倒下,不出擂臺,冠軍都會穩(wěn)是莫言的。 可是,就在這最后的一分鐘,莫言做了一個夢,然后給對手乘機把他拋出擂臺。 對,一個夢,睡眠才會發(fā)生的夢。 從半年前開始,莫言就得了一個會隨時入夢的病,而且做的都是同一個夢。發(fā)病時間不局限于睡覺的時候,有可能是吃飯時,有可能是上課時,有可能是發(fā)呆時,無論何時,無論何地,隨時入夢,時長約20—30秒。 莫言因此去看過醫(yī)生,醫(yī)生表示這輩子都沒見過這種情況,開了幾次安神助眠的藥物后發(fā)現(xiàn)沒什么效果,最后只好不了了之。 所幸這種做夢病發(fā)病頻率并不高,一個月也沒兩三次,所以莫言也放著這個病不管了。 什么?你問做的什么夢? 抱歉,莫言也不知道……他記不起來。 莫言一直想要記住夢里發(fā)生的事,但是很無奈的是根本無法記住。就像是查看一本外語書籍,看是能看,但看不懂記不清。雖然這個夢在醒來以后就會忘得一干二凈,但是夢里所傳達(dá)的情緒……莫言卻記得很清楚。 開心,感動,難受,痛苦,悲傷,無力,內(nèi)疚,憤怒,狂躁。 到底那個夢里,做的是什么呢…… “唉……” 莫言看著窗外疾馳往后的景色,忍不住嘆息一聲。現(xiàn)在的莫言很想記起夢境里發(fā)生的事,但無奈怎么也想不起來。 —————————————————— 車公廟內(nèi)。 一位穿著粗布和尚袍的老和尚慢步走到解簽處。 “陳廟祝好?!崩虾蜕须p手合十,對著解簽的廟祝,彎腰做了個揖。 “大師有禮了。”廟祝雙手合十,彎腰還禮。 “請問陳廟祝,今天有人來解過四十九簽嗎?”老和尚直接問道。 廟祝思考一會,回答:“有……早上有一位年輕人……” “他今人在何方?”老和尚看來很在意,情急打斷了廟祝的話。 “……已經(jīng)離開很久了?!睆R?;卮稹? “看來緣分未到……”老和尚做了個揖,繼續(xù)說:“若然下次還有善信解四十九簽,還請陳廟祝知會小僧一聲……暫且告辭?!? “好?!睆R祝還禮,目送老和尚離開。 老和尚離開后,廟祝呆呆地看著遠(yuǎn)方的湖畔。仿佛又記起那位年輕人。聽著耳邊傳來大廳細(xì)聲的佛號,不禁進(jìn)入了沉思。 “縱然神扶也難行……大兇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