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言語中的不容置疑和霸氣讓藍啟仁一邊惱怒一邊卻又找不出話反駁，更從這種做派中看到了幾分故人的影子。他的妹妹，曾經(jīng)也是如此自信驕傲，只是不似藍忘機這樣疏冷涼薄。

想到藍翼，藍啟仁的火還是慢慢降了下來。他憋了半晌，最后僵著臉道：“你的確是個當家主的好料子，只是難道你當真不明白他們?yōu)槭裁磥?？?/p>

“我也正想與你說道說道，何時我的事要旁人來決定了？你又哪來的資格說出我要招贅的話？”藍忘機一聲哂笑：“藍啟仁，我能讓你坐在這里，不是因為你是我血緣上的叔父，而是因為你夠老實，不會自作聰明在我背后動什么手腳，明白了么？”

“你！”這毫不客氣的話讓藍啟仁氣得幾乎要嘔血：“你實在是……”

“大逆不道，冥頑不靈，忤逆犯上……”藍忘機主動接話：“每次來見我都要說這么幾句，真是毫無長進，這次回去你又要吐幾口血？一大把年紀了，怎么半點修養(yǎng)都沒有？”

藍啟仁手指抖啊抖，一口逆血卡在喉嚨里，實在是用盡了畢生的忍耐力才保持住了自己沒在藍忘機面前丟臉：“藍忘機，你可知你究竟為何到如今都只是藍氏少家主么？”

見他居然忍住了沒走，藍忘機眼眸微動，有些失望，卻也懶得吩咐人將他趕出去。以藍啟仁的執(zhí)拗，趕走了下次還會再來，不如一次性惡心完人也就算了。何況清晨發(fā)生的事情也讓他多了些忍耐力，索性就聽藍啟仁繼續(xù)說了下去。

“無論你如何強勢，你始終都改變不了自己的體質(zhì)，只是個最低等的爐鼎而已，甚至還不如你母親她當年的處境。你一日找不到適合的伴侶，藍氏長老就一日不可能松口將家主位置交給你！”

藍忘機眼色微沉，唇角慢慢揚了起來，藍啟仁卻毫無所覺：“你天生體質(zhì)所限，無法和女子在一起，但如果選擇實力強大的男人，你又極易淪為他們修為的墊腳石。我費心召來那些修為平平胸無大志的二公子，并不是在羞辱你，而是這已經(jīng)是對你最好的選擇了！”

“對我最好的選擇？”藍忘機慵懶道：“我就比誰低等了，要這樣委屈自己，只能在廢物草包里選？藍啟仁，我不是藍翼，在我眼里你們都和廢物沒什么兩樣，這世上也絕不會有誰能讓我低頭。”

“藍忘機！”藍啟仁恨鐵不成鋼，不明白藍氏家規(guī)約束之下，怎么就偏出了他這么個渾身反骨囂張狂妄的異類：“你如此自大，有朝一日必是要吃大虧的！”

“你知道么，一個人并不是活得久就有足夠的智慧。在教訓別人之前，得先讓自己擁有足以超越這個人的能力，才有資格開口。”藍忘機輕慢道：“我的自信來自于我的能力，你的教訓又依靠什么？依靠你們被我壓制到如今的茍延殘喘么？”

“好好好，”藍啟仁胸膛急劇起伏，“我不與你爭這口舌之利，你瞧不上金子勛之輩我也無話可說。他們是無能，那魏無羨呢？你母親當年有意施恩，作為藍氏義子，能力卓絕，待你也足夠忠心耿耿，還有哪里配不上你？”

門外，魏無羨敲門的手一頓，不自覺停了呼吸。

“你不想嫁人，那讓他嫁你你還有什么話好說！”

“你今日是特意來給我找樂子逗悶的么？真是可笑，我為什么要娶他？”藍忘機登時笑出了聲：“藍啟仁，為什么你們總是沒點自知之明，無論是嫁娶又或者旁的，我的事，從不容旁人置喙！”

哪怕心里已有所預料，在聽到這話后魏無羨還是低了眼輕輕溢出一聲嘆息。下一秒，藍忘機冰冷的聲音已經(jīng)傳了出來：“誰在門外？！給我滾進來！”

魏無羨一言不發(fā)，推門進來就要跪下請罪，卻被藍忘機先發(fā)制人：“過來給我們沏茶。”

“是?！?/p>

藍忘機這才轉(zhuǎn)而看向藍啟仁，沒有半點避忌的心思：“還有什么不著調(diào)的話要說？”

藍啟仁萬萬沒想到他能這么理直氣壯地在魏無羨面前談?wù)撨@些，不由抽了抽臉頰。然而看著魏無羨這樣死心塌地地待藍忘機，他還是忍不住再爭取一下：“我知道，你因為當年之事一直有心結(jié)?！?/p>

“可是忘機，你已不是少年人，在這個位置，你應當更明白什么是大局，明白什么樣的選擇是對的。在你身上，我們的確看走了眼，可世間如你這樣的意外又有幾個？”

藍啟仁語重心長：“你捫心自問，難道你會把未來賭在一個毫無前途的人身上？你母親當年做下的決定，她難道會為此開心嗎？你既然已經(jīng)走到了這一步，更沒必要因此慪氣厭憎結(jié)親，讓自己平白蹉跎歲月浪費時間?！?/p>

“你憑何在這里同我說教？”藍忘機反問：“以藍翼兄長還是以我叔父，又或者是憑藍氏長老的身份？”

“我欠藍翼和藍曦臣一命，所以接下了藍氏，讓藍曦臣逍遙至今，讓藍翼身后尊榮不減分毫，我不欠他們什么?！?/p>

“無論我愿不愿，過得好不好，藍氏終究養(yǎng)我一場，所以我將藍氏一手帶起，不至于被其他世家吞吃，于藍氏，我也仁至義盡?！?/p>

“而若是以我叔父的身份……”藍忘機微笑：“我出生測定爐鼎資質(zhì)，自此無一人正視于我。生身父母生而不教，歲歲年年，我只能學一些上不得臺面的東西，如姿容保養(yǎng)，如討好男人。你們視我為玩物，此刻又何必惺惺作態(tài)拾起誰也不屑的血脈之情？”

藍啟仁手一緊。

“那些年，我九死一生練禁術(shù)為自己搏出路的時候，夜夜嘔心瀝血推演局勢尋找機會的時候，陪在我身邊同我嘗盡生不如死這種滋味的只有一個人?！?/p>

藍忘機隨意指了指一旁的魏無羨：“他一個半路被藍翼撿回來當死士養(yǎng)的義子，也遠比你們這些至親有資格站在我面前說過去、道不易、講諒解。如今他尚且閉嘴，藍啟仁，你們又哪來的臉？”

魏無羨垂目，神情未動分毫。藍忘機懶洋洋把玩著手里的茶杯，看不出半點怨恨，好像在說今日天氣不錯可以出去散個步：“藍曦臣雖然是個廢物，可他有一點比你們做得都好——他從不自以為是來礙我的眼?！?/p>

“藍翼登位，選了藍曦臣這個無能草包生下我，又毫不猶豫地放棄我，再到后來她累死自己，藍曦臣納妾風流花天酒地……藍啟仁，既然你一直選擇閉緊嘴蒙上眼，那就給我保持下去！”

屋中藍啟仁的呼吸粗重，卻沒有再說一個字，也不知要從何說起，藍忘機并不想體貼他的復雜心情：“最后一件事?！?/p>

“你以為我需要他們的松口？我如今只是少家主，不是因為你們可笑的顧慮，而是我還沒玩夠，也并不在意這么個位置。藍啟仁，不是所有人眼里都只有這一點‘前程’?！?/p>

“而你們等著看，這世上到底會有多少被你們瞧不起的人翻、天、覆、地?！?/p>

“滾吧?！?/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