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天堂城堡

2. Castle Paradis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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繆涘[1]??！就此事請予我啟示；

是惹惱了怎樣的神靈，她的忌恨從何而始；

——鳚吉爾，《埃涅阿斯紀》

“對不起，打擾一下?！比A達呢用一只蹄子輕輕敲了敲被陰影覆蓋的跳板，這塊板子通向一艘有些年久失修的蒸汽船。它并非一艘現(xiàn)代的螺旋槳蒸汽船，而更像是半個世紀之前的風(fēng)格。要是他對歷史課的記憶準(zhǔn)確無誤的話，從船側(cè)的那坨古怪凸起來看，這種船叫做側(cè)明輪船?；蛟S這是個保養(yǎng)不善的老古董，也有可能是從哪家博物館里被拉出來兜風(fēng)的。在過去，華達呢組裝過一個能夠運轉(zhuǎn)的明輪船模型，而現(xiàn)在他在用著眼未來的目光審視著這個木質(zhì)結(jié)構(gòu)。

身為一位貴族，在不負責(zé)任的興趣愛好上揮霍掉一定數(shù)量的金錢是他的職責(zé)所在——這些愛好在宮廷里可以被用作開始談話的工具。近來，有幾位年輕貴族找到了新的興趣：在中心山脈(the Canter Range)的峰巒間進行空中賽艇活動。盡管華達呢認為選擇這個危險的地方毫無必要，他卻也覺得買一艘小江輪或許會是無窮無盡的宮廷政治斗爭中的一著好棋。也許在他接管自己全新的領(lǐng)地之后，他還能找到什么能工巧匠把它修好，前提是華達呢要先找到這個鬼地方。在東蕡恩威克的葡萄園里向小馬們問路，他們只會說一個簡短的“朝西走”，而在西蕡恩威克問同樣的問題時，得到的回答也同樣簡短，只不過意思完全相反罷了。至少，當(dāng)他提起天堂城堡(Castle Paradise)的時候，還有一匹熱心腸的小馬指引他來到了這個區(qū)域，并且補充了一句含糊得不成樣子的話：“等你看到的時候你就曉得了?！?/p>

他再次用蹄子敲了敲跳板，聽見有誰一邊嘟囔一邊沿著臺階走了上來。一匹年紀不小，儀表不整的陸馬(earth pony)進入了他的視線。他紅褐色的鬃毛同顏色古怪的皮毛形成了可怖的反差：他看上去比橙色要深一些，卻又比紅色要淺一點，身上還有棕色與黑色的斑紋狀污漬。這意味著他可能是一名技師，或者是他在這船上做了些什么臟活。

“有什么要我效勞的嗎，小伙子？”老陸馬扶了扶自己鼻梁上的眼鏡，瞇起眼睛看著華達呢與他雇的那架天馬馬車。拉車的小馬們已經(jīng)不耐煩了。隨著時間的推移，找到他新近繼承的城堡也變得愈發(fā)重要，因為他只有從自己的旅行資金里掏出大筆的加班費才能讓他們不滿的咕噥停息。

“沒錯，老大爺。我在找天堂城堡。有小馬告訴我它在這附近的某個地方—”華達呢環(huán)顧著四周平整的地貌：這里甚至連任何可以被稱作“山”的東西都沒有，只有頭頂?shù)拿薨讞盍?，而城堡理?yīng)是建在占有地利，易于防守的地方的，“—但我們還沒能找到它的位置。你能幫我們指指路嗎？”

老小馬想了想，他的下巴迅速來回拉扯著，直到他朝一邊啐了一口，吐出了一串黑色的煙液?！皼]問題。你已經(jīng)到目的地了。你是來送快遞的嗎？”

華達呢眨了眨眼?！拔乙呀?jīng)到目的地了？在哪？”

“就在這?！崩项^指了指跳板上方的拱門，它上面畫著幾個大號字母“IHTFP[2]”，而在它們底下則是幾個金色的小號字母“S.S. Paradise IV[3]”。

“這不是座城堡，”華達呢說，“這是艘小艇?！?/p>

“輪船?！崩闲●R糾正道，“她[4]已經(jīng)停在港里半年時間了，自從米勒男爵(Baron Miller)過世之后就一直是這樣。除非塞拉斯蒂婭公主新任命一位男爵，我這個總管(Seneschal)就要做到關(guān)節(jié)炎逼我退休為止了?！?/p>

“我的城堡是艘船?！比A達呢喃喃道，“那和這個爵位一起傳下來的領(lǐng)地是個沼澤[5]嗎？”

“不完全是。”老小馬說道。他沒有給出更多信息。

“唔……”接下來的很長一段時間里，華達呢都在考慮要不要直接爬進馬車飛回家。很明顯，這就是塞拉斯蒂婭公主弄出來的一出史詩級惡作劇，而他就是這整個笑話的笑點。不過話說回來，這名義上至少還是個男爵領(lǐng)。如果這匹老小馬一直都在獨自讓一切東西保持運轉(zhuǎn)的話，他所需要干的事不過就是待一段時間，把普查結(jié)果弄出來就行了。然后，他就能夠以濆恩男爵華達呢的身份回到中心城(Canterlot)，就好像幾位同樣身為男爵或者是子爵的同輩一樣：他們的領(lǐng)地小到了你可以把一塊石子從領(lǐng)地的一頭扔到另一頭。

“我就是新任的濆恩男爵華達呢。”他說道，“此處領(lǐng)地?zé)o馬繼承，回歸王室所有。我受塞拉斯蒂婭公主所遣，前來管理此處領(lǐng)地。請問你名字為何？”

“我是赭土(Sienna)，濆恩男爵領(lǐng)總管，兼天堂城堡看守員。”那匹老小馬的語氣中帶著些許自豪，“但你叫我‘濆恩老管(Sen of Fen)’就行了?？禳c進來，我們趕緊把你的東西放在老男爵的房間里。你下象棋不？”

“偶爾吧?！比A達呢說，他示意馬車司機們?nèi)グ阉麨閿?shù)不多的行李卸下來，“我從來都不明白這有什么意義。”

老小馬不過是哼了一聲，他在幫著搬運行李，但并沒有起到多大助益。老男爵一定是只法力不錯的獨角獸(unicorn)，因為他小而整潔的臥室和包羅萬象的圖書館都被施了許多防水咒。在老男爵的藏書之中，有一些與他的身份和地位很相符，比如十分詳細的家譜圖和家族史；但其中也有一些表明有年輕的小馬在這里呆過，比如一整個系列的童話書，書的主角是只小鴨子，叫做嘎嘎(Quackers)。

“所以說，老管，”華達呢注視著老小馬，他正在幫忙把他為數(shù)不多的學(xué)術(shù)獎杯放在臥室桌子上，“我還沒能從別的小馬那里得到直接的答案，但既然在過去的幾個月里是你在以總管的身份保持男爵領(lǐng)的運轉(zhuǎn)，那你就應(yīng)該知道了。濆恩男爵領(lǐng)的領(lǐng)地到底有多大？”

“呵，這要看了，先生。”老管把中心城商學(xué)院(the Canterlot School of Business)的銘文文憑掛了起來，然后試圖把它擺正，“您瞧，原來的蕡恩威克男爵領(lǐng)分家的時候，一個兒子得到了濆恩河(the River Fen)西邊的所有土地，另一個得到了東邊的。不過啊，老三很會動腦筋。他直接去找了塞拉斯蒂婭公主，讓他的兩個哥哥都簽了一份保證書，承諾他們獲得的土地就是他們男爵領(lǐng)的全部范圍?！?/p>

“我看不出來這和第三個男爵領(lǐng)有什么關(guān)聯(lián)?！比A達呢說，“如果一個兒子得了河西邊的所有東西，另一個兒子得了東邊的所有東西……”恰在此時，他們身處其中的這艘江輪在它的泊位輕輕晃了晃。華達呢停了下來，轉(zhuǎn)而去思考塞拉斯蒂婭公主在被惹惱的時候究竟會表現(xiàn)得有多么不可捉摸。

“沒錯?！崩瞎苷f，“歡迎來到濆恩男爵領(lǐng)，從入海口三角洲到東西蕡恩威克的邊界，一切水底的東西都歸屬于它?！?/p>

~ ~ ~ ? ~ ~ ~

最新一任的濆恩男爵坐在他的辦公桌前，小心地擺放著一支羽毛筆和幾張紙。他正準(zhǔn)備撰寫他新領(lǐng)地馬口調(diào)查的初稿，不過把“領(lǐng)地”改成“領(lǐng)水”可能要更為恰當(dāng)。蒸汽艇——蒸汽船大概更合適些——的西側(cè)有一扇既宏偉又厚實的格子玻璃窗。好幾塊玻璃都略微有點彎，多彩的落日余暉經(jīng)過它們的扭曲之后灑在了書桌與整個房間之上，明亮而又歡快。在他身旁，那匹老小馬一邊輕聲吹著口哨，一邊用一把鋼絲刷刷著一個復(fù)雜的黃銅裝置。那玩意本身又是一臺蒸汽冷凝機的一部分，它的零件攤在底下的甲板上面。前一任男爵開始了這項工作，但卻實在是考慮不周，竟然老死了還沒做完。位于船尾，或者說艉部的輔助發(fā)電機所發(fā)出的輕輕咚咚聲已經(jīng)融入了他的腦海，似乎顯得無比自然。它為幾處現(xiàn)代照明設(shè)備提供了電源，讓這張書桌和他在中心城的家里最好的書桌一樣光線充足。同樣，它們也照亮了他在半小時之前就想填完的那張白紙。

最終，他深吸了口氣，朝著老管說道：“所以我整個的新領(lǐng)地都在水底下，唯一的居民就是你，而‘天堂城堡’則被困在了這里，直到輪機被修好為止?！?/p>

老小馬想了一小會，然后繼續(xù)工作?！皼]錯?！?/p>

“還有，如果我要喝點夠勁兒的東西的話，最近的地方是個走過去要半小時的小鎮(zhèn)，是吧？”

老小馬思考了一小會，然后站了起來，打開了旁邊的一個櫥柜?！袄夏芯舨辉趺聪矚g威士忌，他不想給鄰居們留下不好的印象，但我估摸著您還是需要喝點什么。再說了，海馬(seapony)[6]們可能已經(jīng)被您的馬車給嚇跑了。算來最早也要等到明天晚些時候才能看見她們的影子?！彼ＡП锏沽瞬簧倬?，把杯子放在新男爵的身旁，接著又倒了不少酒在一塊破布上，開始擦拭黃銅閥門的內(nèi)部。

華達呢用魔法拿起半滿的玻璃杯，相當(dāng)懷疑地看著里面琥珀色的液體?！昂ｑR？”

“是的，先生。”老管給自己倒了一小杯威士忌，坐回到他的長凳上，繼續(xù)努力把那最后一點頑固的片狀污垢從黃銅裝置里面擦去。

“你知道外面那是條河，對吧，老管？”華達呢說道，用玻璃杯指著外面緩緩起伏的波浪。

“沒錯。”老小馬把黃銅裝置倒了過來，檢視著一片尤其頑固的白色污垢。無論是刷子還是被溶劑浸過的破布，它們的攻擊都沒能奈何得了它。

“海馬，顧名思義，是海洋生物，對吧？”

“我也沒啥法子說服您，先生?！崩瞎苡米斓鹌鹆艘患氶L的工具，它看上去有點像黃銅做的碎冰錐。他開始小心地把那些小小的水垢從黃銅裝置的內(nèi)部刮去。

華達呢等了挺長一段時間——長到他杯里的液體都不再晃動了（必須得承認，不管是作為威士忌還是作為清潔劑它都挺不錯的）[7]——但還是沒有等到他承認這是個玩笑。于是他繼續(xù)道：“這河里有多少‘海馬’？”

“不太清楚，先生?！崩闲●R把工具吐了出來，裝置被他放在了桌子上，沉悶地哐啷一響，“畢竟她們住在水底下。而且還害羞得緊?！?/p>

“是喔?！?/p>

華達呢盯著那張白紙看了很長一段時間，然后蘸了蘸羽毛筆，開始寫初稿。花的時間很短，即便他還用精致的花體字重新寫了一份毫無存在必要的二稿。

他小心翼翼地把信謄寫在了第一張附魔的羊皮紙上，確保每一道筆劃都以最為完美的姿態(tài)呈現(xiàn)在眼前。接著，他把它卷成了一捆卷軸，用紅綢帶綁了起來。魔法輕輕一點，龍火羊皮紙便爆燃成一團綠色的火焰，以一縷煙塵的形式飛出了房外，消失在了北方。塞拉斯蒂婭公主會在降下太陽的那一刻接到這封信。十有八九，她會把它展示給她的妹妹，然后她們兩個就會一起以他取樂，而這沒有一點問題。

畢竟，他從中得到了一個爵位，而這就是他所需的全部了。

他關(guān)了燈，上床睡覺，卻并沒有注意到一對小小的綠色眼睛從黑暗的湖水中看著他。

濆恩男爵領(lǐng)

官方馬口普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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壹（一）匹發(fā)瘋的老陸馬，名叫老管，目前居住在一座損壞的船屋內(nè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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謹遵鈞令，

華達呢，濆恩男爵

[1] 作者所引用的英譯版《埃涅阿斯紀》中的原文為Muse，即繆斯，古希臘與羅馬神話中掌管詩歌，音樂與其他藝術(shù)的神靈。作者將其改為Mussel，它的意思是“貽貝”。

[2] 根據(jù)作者在全文最后一章提供的信息，IHTFP既可以被理解為I Hate This Fucking Place（我恨這個狗日的鬼地方）的首字母縮寫，也可以被理解為I Have Truly Found Paradise（我真真正正地找到了天堂）的首字母縮寫。前者還是麻省理工大學(xué)(Massachusetts Institute of Technology, MIT)的一個歷史悠久的內(nèi)部梗。

[3] 這是船只的名稱，前半部分S.S.是船名前綴，表示Single-screw Steamship（單螺旋槳蒸汽船），而后半部分Paradise IV（天堂四號）則是真正的名稱。

[4] 英語中一般以“她”作為船只的人稱代詞。

[5] 領(lǐng)地的名字“濆恩”的原文為Fen，而這個詞的意思是“沼澤”。

[6] 本文寫于2015年，此時《小馬寶莉大電影》(My Little Pony: The Movie)并未上映，官方影視作品中也沒有關(guān)于海馬的設(shè)定，因此本文中的海馬在設(shè)定上與日后的官方影視作品有所出入。

[7] 原文為After waiting a sufficient amount of time to put a dent in the glass of admittedly fine whiskey/cleaning solution（華達呢等待的時間都足以讓那杯確實不錯的威士忌/清潔劑凹下去了），包含有一處雙關(guān)：whisky dent指的是醉酒者駕車發(fā)生車禍之后車身上留下的凹陷與刮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