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世有神明，亦不會降臨此地。

更何況，神明不存于世。

因為，若世有神明，他怎會對那些漆黑的過往視而不見；若世有神明，他怎會對那些愚蠢的爭斗置若罔聞？

不，我不會向神明祈禱，我只會向自己許愿。

許愿這不知是活著、抑或是已經(jīng)死去的軀體，能夠支撐著我，親眼看到他們的結(jié)局。

............

時鐘塔偏僻的角落，那里是陽光也照拂不到的陰暗閣樓，北端的大門緊緊鎖著——至少是曾經(jīng)緊緊鎖著——而現(xiàn)在，沉重的門鎖躺在地上，穿著白色衣服的小女孩定定地站在門口，左手里握著一把鍍了秘銀的鑰匙。

門里沒有一絲光線，沒有人說話。她甚至懷疑那個傳聞到底是不是真的。直到血紅色的夕陽靜靜地鋪在眼前的地板上，才給那暗無天日的閣樓內(nèi)送去了一絲絲光亮。

女孩躡手躡腳地沿著墻壁走進屋里，那是一間舉架高聳的廳堂，地板上堆滿了塵埃，仿佛一百年沒人打掃了，一旦有人經(jīng)過，那灰塵便如同被驚醒了似的往人的鼻孔里鉆。她不禁皺了皺眉，用手捂住了鼻子。

沒有光。越是走向深處，光線就越是黯淡。唯一的夕陽也無法穿過這厚重的陰霾。腳下的沙沙聲在一片寂靜中顯得有些瘆人，女孩停住了腳步。

“呵......”

沉寂中驟然響起了輕蔑的冷笑。那是一個年輕女子的聲音，似乎帶著幾分鄙夷和厭倦。

女孩瞬間像是被釘在了原地一樣，無法動彈。

“放心吧，不知名的人?！迸拥穆曇粢琅f輕佻而戲謔，“這封印的禁制牢固得很，不勞你們一遍又一遍地來加固了?！?/p>

女孩沒有說話。

“怎么，不來警告我了？不來提醒我、我才是災(zāi)禍的化身了？不要求我遵循神的旨意了？你還真是無趣啊......”

女孩感覺有什么飄進了她的鼻孔，似乎是煙塵的灰燼。她的眼睛忽然一動，那句話幾乎是從她緊閉的嘴唇中擠了出來：

“神的旨意，并不存在！”

那聲音沉默了，女孩也沉默了，她的手緊緊攥住衣擺，微微顫抖著。

“否則......否則他們怎么會對我父親的死置之不顧！憑什么弱者就不配活下去！所謂神明，簡直是個笑話！”

她的眼淚流了下來，順著面頰滴滴答答地滴落下來。

“............”

“也罷，看看你倒也無妨?！?/p>

黑暗中那女子的聲音略微柔和了一些，隨即一團跳動的紫色火苗驟然亮了起來，緊跟著，一團團、一簇簇火焰像是有生命一般，在空中亮起，把毫不透光的廳堂照得猶如白晝。

女孩驚呆了：這是一座教堂的遺址，盡管壁畫已經(jīng)破敗不堪，玻璃也碎成了眾多裂痕，但那高懸的十字架上，偶爾還有爬蟲窸窸窣窣的痕跡。而在那十字架的正下方，四條比胳膊還粗的鐵鏈一端緊緊鎖著一個人，另一端分別連在四根柱子上。

“這......”女孩驚訝地捂住了嘴。

“怕了？”

被鎖著的人抬起頭來，抖了抖身上的灰塵，引著那些鐵鏈稀里嘩啦一陣響聲。堆積的塵埃再次飄揚起來，站在她面前的女孩被嗆得一陣劇烈地咳嗽。

那是一張冷艷到極致的臉，女子年紀不大，看起來不到二十歲左右，蒼白的面容鎖在黑色的甲胄中，長發(fā)盤在腦后，用一根黑色發(fā)帶束著。她渾身上下也同樣覆蓋著漆黑的鎧甲，似乎散發(fā)著不祥的氣息，淡金色的瞳孔與其說是人類，倒不如說更像一頭沒有感情的巨龍的眼睛。

“你和他們似乎不太一樣?！迸永淠囟⒅∨?，“你叫什么名字？”

“尤娜，尤娜·索拉里斯?！迸⒋鸬馈?/p>

“那你知道我是誰嗎？”

“他們說，你的出現(xiàn)，是約翰遜先生用一枚從日本帶回來的圣遺物召喚失敗，從而產(chǎn)生的意外狀況?！?/p>

“他們還說我是邪神，是災(zāi)禍的象征，是不為神明接納的東西?！迸拥穆曇衾锫牪怀龈星椴▌樱袷且徊繖C器般。

“嗯?！庇饶赛c點頭。

“那你還來找我？”女子動了動手腳，“看到了嗎，這些鏈子？他們無法殺死我，又不敢放開我，這就是愚蠢的權(quán)衡之計——難道你能殺死我？”

“我不是他們派來的?！庇饶纫Я艘ё齑健?/p>

“............”

“我就是我！我只是我自己！”她的手還拽著衣擺，顫抖著喊了出來。

“那么，這位僅僅代表你自己而來的年輕小姐，”女子盯著她，“你來找我這被人厭棄的、邪惡的存在有何貴干？”

“我需要你?！庇饶群鋈挥X得眼前的女人雖然可怕，但似乎不會殺掉自己。

“什么？......”

“我需要你。”

“............”

“呵...........”半晌的沉寂后，女子冷笑一聲，“你不會不知道我的來歷吧？”

“我知道?！庇饶绕届o地看著面前被束縛的女子，“可是你這么漂亮，不像是他們口中的惡魔啊?！?/p>

“毫無邏輯的回答只會讓你看起來像個十足的蠢貨。”

“那也無所謂，我已經(jīng)沒有什么人可以依靠了。”

“你打算做什么？”

“復(fù)仇。”尤娜的語速已經(jīng)超出了她自己的預(yù)料，似乎是在說一件和自己毫無關(guān)系的事情一樣，“我不想再像魚肉一樣活在砧板上，死在砧板上——我必須活下去，我不要做一個在強權(quán)之下茍延殘喘的弱者，然后像我父親那樣不明不白地死去。所以，我需要你?！?/p>

女子挑了挑眉，上下打量著她。

“你多大了？”

“十四歲。”

“你看到那邊的紅色水晶了嗎？”

尤娜轉(zhuǎn)過頭去，只見在她手指的方向，有一個陳舊的高臺，原本擺放圣經(jīng)的位置，現(xiàn)在安放著一顆鮮艷的紅色水晶。

“你若需要我的力量，就去把那顆水晶取下來吧——當然，如果你現(xiàn)在后悔了，直接離開便是，看在你這份勇氣的份上，我不會介意。別怪我沒警告你?！迸觿恿藙痈觳?，鎖鏈又一次嘩嘩啦啦地響了起來。

尤娜毫不猶豫地一步步走上臺階，伸手取下那顆紅色水晶，遞給了那被鎖著的、本來無法接觸到它的囚犯。后者不禁一愣。

“雖然無趣，”女子冷笑一聲，“不過這份決意，我倒是有點欣賞?！?/p>

女子的周身驟然燃起了熊熊的火焰，灼燒著堅硬的鐵鏈，也炙烤著尤娜的身軀，她似乎能聞到被燒焦的發(fā)絲的味道，但卻一步都沒有動。

熾熱，焚燒，如同紅蓮業(yè)火一般的烈焰瞬間吞噬了整個教堂遺址，十字架也在大火中轟然墜地，燒成了木炭。

炙烤的刺痛感灼燒著尤娜的臉，她緊緊咬住牙，像個瘋子一樣，目不轉(zhuǎn)睛地瞪著眼前的火焰。

她不怕死?；蛘哒f比起死亡，她更厭惡如同喪家之犬一般毫無尊嚴地活著。但她沒死——那火焰巧妙地避開了她小小的身軀，把周圍的一切都燃成了灰燼。

當她再一次睜開眼睛之時，這座教堂已經(jīng)成了斷垣殘壁，燃燒的灰燼在空中飄蕩著，四根粗大的鐵鏈已融成了鐵水，那被囚禁的女子傲然站在烈火之中，如同沐浴著陽光一般愜意，在她的手中是一把漆黑的長劍，就如同她那一身漆黑的鎧甲一般，透露著毫無生機的寒意。

“久違了啊，自由的滋味兒......”她動了動胳膊，身上的鎧甲咔咔作響。

“我是尤娜。初次見面?！庇饶壬斐鍪秩?。

女子瞥了她一眼，并沒有握手，而是一步一步地踱出幽深的閣樓。

“千年不見......這里就是我的不列顛嗎......?”她自顧自地喃喃著，“看起來并不需要我去拯救什么呢......”

“原來如此......無論歷史多么坎坷，總會有人活著迎來未來嗎？——而那個人是誰，并不重要?！?/p>

“那么——那些執(zhí)念，還有什么意義......”

“你怎么了？”尤娜好奇地眨了眨眼睛，“難道......”

“沒什么，只是想起了一些很久很久之前的事情?！迸用鏌o表情，漆黑的劍倒插在地上。

“那個，你怎么稱呼？”尤娜鼓起勇氣問了一句——這女人身上的氛圍實在太嚇人了，連和她說話似乎都需要勇氣。

女子雙眸微閉，似乎沉浸在一些遙遠的回憶之中。

“記住，你不是我的御主，也不是我的臣民。我是被圣杯的碎片感召而來的?！彼鸬?，“因此，我的魔力供給也由圣杯碎片提供。在那碎片的魔力耗盡之前，我都能保持現(xiàn)界。至于稱呼......”

“叫我‘Saber’吧——因為在一些模糊不清的記憶里，過去曾有人這樣稱呼過我，只不過那時的我，似乎是另一副模樣......”

【To be continu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