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有些事情已經(jīng)明了。”克勞說道。

雷沃斯和斯賓諾莎坐在他私人房間里的一個六邊形花崗巖桌子前面?？藙谟X得他的審訊官看起來很疲憊，也許是因為前一晚的事件。也許是他逼她太緊了，但未來幾天也不會有什么喘息機會。她必須忍受這一切，就像他們其他所有人一樣。

他的上尉看起來像往常一樣冷酷，看來被扣押在法務部堡壘的那段時光對他沒什么影響。

盡管黎明即將到來，房間里仍然點著許多蠟燭。一個拋光過的頭骨放在桌子中央，年代久遠卻仍被保養(yǎng)的很好。傳說它屬于此血脈的初代審判官——阿克希歐，但其實也沒什么證據(jù)能證明其真?zhèn)巍?/p>

“在拉達曼提斯號被摧毀之前”，克勞說，“我研究了部分飛船感應器的日志。就像船長告訴我的那樣，艦船被扣留并接受法務部的審查，但沒有發(fā)現(xiàn)任何問題?？紤]到當時它還載滿了貨物，所以漏掉一些東西的可能性很大，盡管船員們不會輕易冒這個險?！?/p>

克勞伸手拿起一個蛋白石酒瓶，并遞給其他人。

“不用了，謝謝?！彼官e諾莎說道。

雷沃斯也搖了搖頭。

“但日志中有矛盾的地方，”克勞倒了一杯酒，“位置記錄顯示船長告訴我的都是實話——它進入了太陽系，在月球附近被扣留檢查，兩天后重新起航。但范圍探測器的日志卻講述了一個不同的故事。日志顯示在拉達曼提斯號應該接受審查期間曾與一搜亞光速飛船相遇，隨后才鎖定了通往泰拉軌道空間的軌跡。因此，位置記錄與探測日志這兩個里肯定有一個是錯的。我假設問題是出在了位置順序上。”

“也有可能是被篡改了？”斯賓諾莎說。

“你有一顆多疑的頭腦，斯賓諾莎。但也許事情是這樣的：在審查小組到達之前，拉達曼提斯號上攜帶的物品就已經(jīng)轉移到了另一艘船上。船員們盡力清理混亂局面，但是由于時間不夠，他們只得封鎖了房間并貼上偽造的標記，希望能夠騙過那些已經(jīng)超負荷工作的仲裁者們。畢竟，并沒有發(fā)現(xiàn)什么值得關注的東西，所以任何粗略掃描都不會暴露信號。就如你和高爾基斯所發(fā)現(xiàn)的那樣?！?/p>

“但他們掩蓋得不怎么專業(yè)，”雷沃斯說。

“他們沒那么多時間。禁軍納夫拉達蘭告訴我，在拉達曼提斯即將進入軌道之前兩天，四級審查的申請令就已經(jīng)被批準——時間正好卡在它于4569區(qū)進行那次接頭之前。該命令最初來自失蹤的審判官菲利亞斯。所以我認為事情的過程是這樣的：有人想利用拉達曼提斯號將某個非法貨物帶到泰拉但被揭露，至少部分企圖被菲利亞斯發(fā)覺，他立刻對此展開調(diào)查并實施封鎖線。為了防止非法貨物被發(fā)現(xiàn)，因此安排將其緊急轉移到更容易逃避封鎖線的船只上。同時，菲利亞斯繼續(xù)調(diào)查，并且要么已經(jīng)被壓制，要么仍然積極追捕。盡管他很勤奮，但我們可以假設貨物還是成功運抵泰拉。而由于未檢測到異常，拉達曼提斯得以繼續(xù)按照原定航線前進。而且，既然法務部已經(jīng)放行，他們也沒有理由認為會再有人對他們產(chǎn)生興趣。"

“除非有人注意到兩個記錄之間的矛盾之處，“斯賓諾莎說道。

“例如，一位喜歡糾錯的五級行程通訊員，”克勞說，“也許他對拉達曼提斯號在到達月球時提交的矛盾時間表過于大驚小怪，并且不肯放棄追查——因此有人決定讓他徹底閉嘴。"

克勞喝了一口酒，溫暖的液體沿著他的喉嚨流淌。他到現(xiàn)在都還沒有吃東西，感覺一會需要補充點營養(yǎng)。

“我們應該報告這些嗎？”斯賓諾莎問道。

“能報告什么？” 克勞干笑了一聲：“瓦爾科的記錄已經(jīng)沒了，拉達曼提斯號也毀了，菲利亞斯失蹤了。所有的蹤跡都被我們共同掩蓋了?！?/p>

“而且我們都不知道貨物是什么狀況?！崩孜炙拐f。

“不完全是這樣?！?克勞說：“我要向你道歉, 斯賓諾莎，你在船上會感到沮喪是正常的, 但我并非是為了惹惱你才逗留。范圍探測器的記錄中可能包含有關船只類型、排水量，甚至貨物名稱的數(shù)據(jù)。那是我們可以獲取被轉移貨物情報的最后機會了，當時我正在努力尋找一切能夠獲得的信息?！彼攘艘豢诰??！捌鸪?，我認為沒什么可以提取的。但是，探測器記錄中存儲著一個短數(shù)據(jù)包，被埋在眾多數(shù)據(jù)塊中，當跟蹤光束鎖定到目標時，這個數(shù)據(jù)包會作為與目標之間的標準通信交換的一部分自動發(fā)送。但是它卻是無意義的。僅僅是一些由字母數(shù)字組成的序列 - 00726174686F - 這應該是船只標識符，如果它還能被找到的話?！?/p>

“您還記得這個序列號嗎？”斯賓諾莎驚訝地問道。

“細節(jié)?！笨藙谡f：“這也是我擅長的?？山酉聛砦矣窒氲搅肆硪粋€問題。盡管當時艦船正在崩潰, 但壓力卻可以在關鍵時刻讓頭腦更加清醒。我曾假設負責接應的是一艘隸屬于泰拉的艦船，使用帝國的信號以便于拉達曼提斯的接收系統(tǒng)能夠順利理解和識別。但是，在泰拉軌道上同樣有成千上萬艘非帝國艦船。那么如果這是一艘來自火星的船只呢？那么答案就顯而易見了。拉達曼提斯會將標識以原生的編碼方式記錄下來，這種編碼方式早在帝國出現(xiàn)之前就存在了——一組十六進制序列?；氐綆鞝栁暮?，我成功地找到了解碼密鑰并將其展開。我的第一次嘗試并沒有取得什么進展，只得到了一串字母——0ratho。

然后我發(fā)現(xiàn)了一個細節(jié)，初始的零其實是一個終止符，并且符號組是反向的。這樣我就得到了一個名字——歐塔（Ohtar）。所以那其實是一艘機械教船只?！?/p>

雷沃斯點了點頭。斯賓諾莎則更加疑惑了。“那么我們有一個名字，”她說，“但是我們該如何找它呢？他們可不會把著陸數(shù)據(jù)放在我們可以訪問的記錄中?！?/p>

“當然不會”，克勞說?！暗俏覀円呀?jīng)知道目的地是泰拉。在泰拉上，機械教船只能在他們自己的安全港口秘密?？俊獜睦碚撋现v，他們是一個獨立的國家，事實也是如此。主要的機械教神殿都在皇宮內(nèi)，那里無法接收來自大氣層外的艦船，更別提那里還有對領空的防衛(wèi)系統(tǒng)。但城墻外面有斯卡哈拉克斯。又大又丑，如果你想，你甚至可以在那里隱藏一支艦隊?！?/p>

“斯卡哈拉克斯？”斯賓諾莎問。

“火星機械神教的領地，在皇宮外墻南邊。”雷沃斯說。

“一個城中城”，克勞說?！敖ㄔ斐踔灾荚谧寵C械教監(jiān)督重建大異端時期后的泰拉，但他們從此在那扎根。雖然名義上受政府管控，但實際上，鑄造大師已將其視為他的私人封地?！?/p>

“這樣的事情居然能被容忍？”斯賓諾莎說。

“你會對高領主們的忍耐力感到驚訝。這種情況對我們是不利的——審判官徽章在那里都不起作用?？蔁o論條約規(guī)定什么——我們都必須去那一趟。我懷疑菲利亞斯也做出了同樣的決定，這就解釋了為什么自那以后再也沒有聽到他的消息?！?/p>

“那他們必會對你有所防備”，斯賓諾莎說。“軌道部門可以接受貨船毀滅是一場意外事故，但他們也知道船上有人。如果船長那時發(fā)送了信號，他們便有可能知道你的身份?！?/p>

“我從未告訴船長我的名字，”克勞說道?！暗闶菍Φ摹麄冎烙腥嗽谒奶幷{(diào)查，他們會尋找那個人，并且會毫不猶豫將他干掉，哪怕對方是審判官?！彼韧昃票锏木坪笥种匦抡鍧M?！拔业挠媱澥沁@樣的：斯賓諾莎，你繼續(xù)調(diào)查假天使。帶上海格因和足夠多的士兵，盡可能地制造轟動，如果能抓到那個法爾克斯就更好了。我希望讓對方誤以為我們的注意力全都放在追捕這些血肉派系上，并且這也的確是一個值得追求的目標。如果能和昆特蘭合作就更好了，因為可以借助他的人脈傳播消息。我將前往斯卡哈拉克斯，那里沒有什么事需要召集大量的人來完成——我們必須悄悄進入技術神甫們所居住的領域。”

然后他看向自己的侍從，“你說你在貨艙里捕獲了某種信號？”

斯賓諾莎點頭?！耙呀?jīng)存儲下來了，我會分析它們?！?/p>

“推測一下是什么？”

“我不確定。”她停頓了一下，“那像是某種輻射？化學武器？可能不穩(wěn)定，但也有使用的跡象?！?/p>

“和埃尤寧談一下，”克勞說道?！澳锹犉饋硐袷撬麜矚g研究的東西?！彼韧昃票镒詈笠稽c酒后站起身。在虛空貨船上的經(jīng)歷讓他倍感疲倦，致使這個動作比平常更加僵硬。

“我得說我們的時間已經(jīng)不多了。兩天后整個星球都將被這該死的狂熱浪潮所禁錮，那時連想走動都很難。但我相信你們，我們都已被卷入這場風暴，而狩獵隱秘就是我們存在的意義。

“他推開酒杯。他已經(jīng)喝太多了，再喝下去就會變成毒藥?！?/p>

“所以，獵人們，開始吧。 愿“祂”指引你們的道路，并帶領我們走向榮耀。” 他說道。

會議結束后，斯賓諾莎回到她自己的房間。此時已是中午，但天空的感覺卻像是在晚上。她需要整理思緒、考慮如何執(zhí)行分配給她的任務、并研究桌上胡克交給她的文件。追捕血肉派系并不讓人反感——這也是她從一開始就敦促克勞優(yōu)先考慮的工作——但沒有新線索。她便會再次走進迷宮，因此她希望能找到一些東西、一些線索，可奈何時間已經(jīng)不多了。

她四肢僵硬地慢慢走向床鋪，任由自己癱倒在床上。片刻之后，她逐漸放松下來，躺在枕頭上慢慢閉上眼睛。

她腦海中浮現(xiàn)出一些畫面。她記得克勞從地下收繳的那些的石版畫——充滿了血跡和冰凍的酷刑圖像。然后她看到了虛空運輸艙內(nèi)部同樣血腥的場景，難以辨認的臭味則加劇了恐怖。接著她看到了法爾克斯戴著面具的臉，劍閃閃發(fā)光，空中下著凝結的脂肪雨，對方蹲下身正準備撲上來。然后是格赫洛趕來將她拉向安全之處，緊接著場景轉到了拉西洛的私人公寓里，她用溫暖而華麗地的語氣道說:“這就是泰拉啊，孩子，送出一份禮物，得到一份回報。”

然后門鈴響了，她被嚇了一跳并從淺睡中驚醒。

斯賓諾莎小聲咕噥著，此刻的她非常需要休息。

?"誰在那?" 她問.

"請您開門, 主人。 是我耶西卡。"

斯賓諾莎從床上坐起，眨了眨眼睛。 "進來吧," 她說。

瘦弱的女孩小心翼翼地走進來。她還是和以前一樣蒼白，薄薄的衣服貼在瘦小的身軀上。

"有什么事么?" 斯賓諾莎問道。

"我想您.." 然后她停頓了下來?！澳f過...”

斯賓諾莎等待著?！澳氵€好嗎？”她問道，“沒有受到虐待吧？”

耶西卡搖了搖頭。“我有些話要告訴您?！?她非常輕聲地說，“審判官大人生病了，很嚴重。我跟那些為他服務的人談過話，他們給我看了他們?yōu)樗谱鞯臇|西——藥?，F(xiàn)在這是唯一能治愈他的東西，但他的情況越來越糟了?！?/p>

斯賓諾莎認真地看著她?！澳銥槭裁匆嬖V我這個？”

耶西卡開始感到擔憂。“我以為……” 她開始說?！拔乙詾槟胱屛腋嬖V您。而且我不希望他出什么意外，那些為他服務的人也不希望他受到傷害，但是他們很擔心，因為劑量越來越大，我清楚這可能意味著什么。如果他現(xiàn)在離開, 那——”

“他不會去任何地方。”斯賓諾莎站起身，走近耶西卡并試圖給她一個微笑。她伸出手，撫摸著凌亂的頭發(fā)和骯臟的臉?！澳惚仨氈缹徟泄賹Φ蹏鴣碚f是非常珍貴的資產(chǎn)。每位審判官都比一個世界更有價值。他正在服藥，并且正在康復。這就是運作方式?！?/p>

“但是他們說——”

“謝謝你能和我分享這些。如果你發(fā)現(xiàn)其他事情讓你擔心，那么你必須隨時自由地來找我。你會這樣做的，對嗎？”

此前一直有點不安的耶西卡此刻眼睛稍微亮了起來。“現(xiàn)在就只有這些了。但是我可以繼續(xù)關注其他的。維德爾，在上層餐廳工作，她知道更多家務事，雖然我不喜歡她，但當她跟杰洛格說話時，我會試著聽一下，她倆人很親密，盡管她們的談話很隱秘?！?/p>

斯賓諾莎聽著，仿佛是得到了一個小小的窺視庫爾文人民階層政治迷宮的機會。這里有著與泰拉高領主宮殿中不相上下的陰謀和嫉妒。耶西卡又閑扯了一段時間，而斯賓諾莎則任由她說個不停。小女孩顯然很孤單。正如斯賓諾莎在接受訓練時所學的那樣，這提供了機會。

“耶西卡, 你提供的信息非常有價值,” 斯賓諾莎說。“我會盡我所能給你一些獎勵。保持警惕，如果你發(fā)現(xiàn)其他事情，請告訴我。我們的任務是保護審判官的安全 - 你明白嗎？”

“我懂?！币骺ǖ难劬τ执笥謫渭??！八麄冋f他不總是一個人?！?/p>

“確實如此，”斯賓諾莎引導她回到門口，“現(xiàn)在不要逗留，你會被抓到的，而且我不希望看到你因此受到懲罰?！?/p>

耶西卡輕飄飄地溜走了，就跟她來時一樣，灰色的影子在外面走廊陰影中小心翼翼地離開。

等她走后，斯賓諾莎再次關上門，坐回床上思考這個消息。這有關注的價值, 也可能沒有?？藙谶@樣的資深審判官很可能擁有增強技術、身體植入物和化學平衡調(diào)整設備。所有這些都需要藥劑師進行持續(xù)監(jiān)測以保持穩(wěn)定。很有可能就是這一部分發(fā)生了問題。

但也有可能不止如此。

現(xiàn)在已經(jīng)沒有睡覺的機會了。她整個人已經(jīng)再次精神起來，思考接下來要做什么。她按下盔甲領口上的通訊珠，準備做一件她已經(jīng)拖延太久的事情。

“您好，大人？”一名值班官員刺耳的聲音傳來，對方不是庫爾文的人。

“斯賓諾莎.盧斯?！彼涞卣f道，“代碼序列beta-beta-chimeric。”

隨著咔噠一聲，通訊另一頭傳來了羊皮紙被拖動以及引擎完成時發(fā)出的沉悶聲響。

“好的，大人。Audex密碼已接受。我會幫您接通?！?/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