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 ?5月27日上海戰(zhàn)役結(jié)束，國民政府軍正式退出了這座有著“東方巴黎”美稱的城市，上海還是那個上海，少了些虛假的歌舞升平，但也沒有了炮火和硝煙。這個巨大的城市迅速而有條不紊地恢復(fù)了正常運(yùn)轉(zhuǎn)，原本惴惴不安的市民，內(nèi)心對新的生活也逐漸升起了希望。

? ? ? ?時光流轉(zhuǎn)，竟已是盛夏。中元之夜，一輪明月空中高懸，人群熙攘，顧燕幀失落地站在河邊，看著點點河燈明滅著隨波漂向遠(yuǎn)方。這是上海解放后的第一個中元節(jié)，為了超度戰(zhàn)死將士的亡魂，于是辦得格外熱鬧又隆重，但顧燕幀心里卻一片空寂。

? ? ? ?那一日他重重地撞上江中巖石，暈了過去，許是命不該絕，他竟被水流沖到了岸邊淺灘，又碰巧附近的一位村民大叔出來找尋自家跑丟的豬，結(jié)果豬沒找到，卻發(fā)現(xiàn)了他。他被救了上來，但待他醒來已經(jīng)是第二日清晨。他立刻溯游而上回去找小莊，但小莊已經(jīng)不在原地了。小莊傷得那么重，他不可能自己離開，只會是被人帶走的，可那人是敵是友……

? ? ? ?之后他瘋了似的到處找他，可如今兩個多月過去了，他依然沒有小莊的任何消息，一開始他還安慰自己說“沒有壞消息，就是好消息”，可是這么長時間過去了，這個借口已經(jīng)開始失靈了。

? ? ? ?“先生，先生，”身邊突然有人叫他，他循著聲音看過去，見身邊站著個8、9歲的孩子，“先生要不要買一個孔明燈？只要3文錢一個，你可以把愿望寫在上面，讓它帶給你天上的先祖，說不定先祖看到了，就幫你實現(xiàn)了呢?！?/span>

? ? ? 孩子一派天真的樣子，讓滿目憂傷的顧燕幀微微笑了一下，他摸了摸孩子的頭，從他手中的大籃子里拿起一盞孔明燈，“好啊，我要一個?！?/span>

? ? ? ?他付了錢，用孩子提供的筆墨寫下愿望，然后放飛到空中?？粗斤w越遠(yuǎn)，顧燕幀心里竟真的升起了一絲希望，祖母最疼他了，一定會保佑自己找到小莊的。然而那孔明燈飛著飛著，突然左右晃了兩下，倏地熄滅了，然后便飄忽著落了下來。顧燕幀只覺得心里那一絲希望突然就被掐滅了，他猛地追了出去，他無法接受，無法接受這承載了他的希望的孔明燈就這樣墜入塵泥。

? ? ? ?他看著那孔明燈飄過樹梢、越落越低，最后落入了人群、落入一個身材頎長的男人手里。顧燕幀停下了腳步，喘息著，隔著人流看著他，看他驚詫地認(rèn)出了上面的字跡，看他抬起頭來四處尋找，然后將目光定格在自己臉上，欣喜中又帶著久別重逢的感動。人聲嘈雜，但此刻顧燕幀的世界已經(jīng)聽不見任何聲音，他的眼里也只有那一個人。

? ? ? ?“小莊？”他抬手，不敢置信地輕輕碰觸了一下那人的臉，他害怕，怕這是個幻覺，怕這只是自己的夢境。直到他的手被握住，他感受到柔軟的溫度和溫和的力度，才確定了這不是幻覺也不是夢。

? ? ? ?他突然就熱淚盈眶。

? ? ? ?“小莊！小莊！小莊！”他激動地大叫著，張開雙臂猛撲了過去。

? ? ? ?小莊卻是微微一驚，向著旁邊稍一側(cè)身，躲開了；顧燕幀就那么直直地撞到旁邊的樹上，手腳并用地抱著樹干，然后滑下來，一屁股坐在地上。

? ? ? ?“小莊你躲什么嘛……”他挫敗地抱怨著，然后突然意識到什么，他掀起了小莊的褲腳，看著他依然纏著繃帶的腳踝，心疼地輕輕摸了摸，“你的傷還沒好嗎？還疼不疼？”

? ? ? ?“已經(jīng)沒有大礙了，”小莊笑著說道，“不過也經(jīng)不起你這虎撲熊抱的。好了，快起來吧?！?/span>

? ? ? ?小莊向他伸出手，他輕輕握住，卻沒有借力，顧自站起來，然后輕柔地把小莊帶進(jìn)了自己懷里?！靶∏f，我好想你，我到處找你都找不到，也不知道你怎么樣了，你都不知道我這兩個月是怎么過的……”他又心酸又委屈，連聲音都不禁哽咽起來。

? ? ? ?小莊攬住他的背，低頭抵著他的肩，心臟快速的鼓動甚至讓他微微有些喘不上氣，“我也是，醒來之后卻不見了你，我真的很擔(dān)心，”他說道，“不過我一直相信你會回來，因為你說了，你是來救我、不是來見我最后一面的，我一直相信?！薄荒芟嘈牛蝗凰娴臅尾幌氯?。

? ? ? ?兩人相擁而立，路人看到也只是默默走過，或唏噓一聲。此間亂世，不知有多少親友兄弟失散流離，能死里逃生再度相逢，這是不幸中的大幸。

? ? ? ?許久，小莊安撫地拍拍顧燕幀的背，“好了，兩個大男人一直抱在一起成何體統(tǒng)??？放開我吧?！?/span>

? ? ? ?“我管他什么體統(tǒng)，生死未卜地分開了這么久，你還不讓我多抱會兒？”顧燕幀不滿地反駁著，他手臂上稍稍加了一點力道，同時把臉埋在小莊的頸窩里，貪婪地汲取著他身上混雜著藥味的氣息，“小莊，你都瘦了?！彼粺o心疼地說道。

? ? ? ?小莊低頭笑了一下，沒說話，他能活下來就已經(jīng)是萬幸了，還在乎是不是瘦了嗎？“好了，別耍賴了，快起來?！毙∏f推了推他，這么大一只掛在身上，還真是怪累的。

? ? ? ?顧燕幀戀戀不舍地站直了身子，但兩只手還搭在小莊腰上不想拿開，他本來有好多話想跟小莊說，現(xiàn)在卻不知道要從何說起了。突然遠(yuǎn)處一陣敲鑼打鼓的聲音，漸漸接近過來，兩人不由自主地被吸引了注意力，引頸朝聲音傳來的方向看去。只見一只社戲隊伍由遠(yuǎn)而近，演員們穿著各色戲服，舞動著道具、扭動著身體四肢，嘴里還唱念有詞，著實熱鬧。

? ? ? ?當(dāng)他們靠近來，圍觀的人群也一下子多了數(shù)倍，生生把顧燕幀和小莊擠到了一邊，顧燕幀一邊護(hù)著小莊防止他被人群撞到，一邊抻著脖子時不時地看兩眼。

? ? ? ?“你喜歡？”小莊問道。

? ? ? ? 顧燕幀點點頭，“小時候住無錫，祖母經(jīng)常帶我去看，不覺得新鮮；大一些之后跟著父母來了上海，這些就少見了，今天再看到，還真是挺懷念的。說起來，還是祖母冥冥之中指引我找到了你，今年忌日的時候，我得多給她老人家燒些香燭紙錢?！?/span>

? ? ? ?小莊看看手里的孔明燈，不由得淺笑，“她老人家如果知道我會讓她顧家絕后，恐怕就不會帶你來找我了。”

? ? ? ?“才不會，她最疼我了，一定舍不得看我難過的?！鳖櫻鄮f道。

? ? ? ?社戲的隊伍這時候停了下來，在一塊空地上唱了起來，顧燕幀踮起腳張望著，“這有點遠(yuǎn)……”可是前面一群人圍著，他們兩個大男人擠進(jìn)去也不太好。

? ? ? ?“要不，站高一點？”小莊看著他一副饒有興趣的樣子，指了指身邊的大松樹，建議道。

? ? ? ?顧燕幀打量了一下那棵樹，樹干并不筆直，傾斜著插在地上，一人多高的地方橫出一枝粗壯的側(cè)枝，與他而言，很好爬的一棵樹，但是……他看看小莊：“你行嗎？上得去嗎？”

? ? ? 小莊有點調(diào)皮地眨眨眼，“你扶我?！?/span>

? ? ? 旁邊敲鑼打鼓、人聲熙攘，眼前美人笑顏如花，顧燕幀飄飄乎也沒有細(xì)想，就應(yīng)下了，反正有自己護(hù)著，怎么也摔不著他。

? ? ? ?他正幫著小莊往樹上攀去，突然身后一聲怒喝：“林小莊，你給我下來！”嚇得小莊渾身一激靈，腳下一軟，就滑了下去，幸好顧燕幀手疾眼快一把接了個滿懷，沒摔著。

? ? ? ?顧燕幀怒極，朝著身后就吼了回去：“誰??？大喊大叫的！嚇著我們家小莊了！”然后看清身后邁著氣急敗壞的步伐走過來的人，顧燕幀的氣焰頓時就萎了，“林副站長，你、你怎么來了？”

? ? ? ?林楠笙凌厲的目光掃過顧燕幀，驚訝地暫停了一瞬，最后落在小莊臉上。顧燕幀瞬間警覺，手悄悄握住了藏在腰后的匕首，林楠笙，他該不會是來抓小莊的？他如果敢發(fā)難，這么近的距離，顧燕幀敢保證能一刀讓他斃命。

? ? ? ?誰知道小莊竟然乖乖站好，畢恭畢敬還有點心虛地叫了聲“哥”。

? ? ? ?“哥？”顧燕幀震驚之下手一抖，腰后的匕首竟“噌”地一聲就拔了出來。

? ? ? ?林楠笙反應(yīng)也是極快，當(dāng)下扭住顧燕幀的手腕奪了他的刀，同時腳下用力一絆。猝不及防之下，顧燕幀摔到在地并被林楠笙死死壓住，同時他腕子還在林楠笙手里，他吃痛大叫：“手……手要斷了！哥，都是誤會！誤會！”

? ? ? ?突發(fā)的變故讓小莊愣了兩秒，正想出言勸阻，林楠笙已經(jīng)直起膝蓋開放了顧燕幀，嫌棄地白了他一眼，之后目光一轉(zhuǎn)看向小莊就是一通詰問：“你好利索了是嗎？又能走路了是不是？居然招呼不打一聲就從醫(yī)院跑出來，還跑出這么遠(yuǎn)？！還……還爬樹？你也不怕掉下來再摔個好歹的?！彼虩o可忍地指了指顧燕幀，“還有你，那么長時間沒個人影，一回來就不干好事！”

? ? ? ?小莊，輕聲嘀咕：“好得差不多了，再說也沒跑出來多遠(yuǎn)……”

? ? ? ?顧燕幀，小聲絮叨：“我也想早點回來的啊，再說掉下來那也是你嚇的……”

? ? ? ?然而當(dāng)林楠笙那壓迫感十足的目光掃過來……

? ? ? ?“哥，我錯了！”兩人竟異口同聲。

? ? ? ?“誰是你哥？別瞎叫！”林楠笙對著顧燕幀怒道。

? ? ? ?顧燕幀悻悻地不說話，心里卻道：“媳婦兒的大哥，可不就是我大舅哥，不叫哥叫什么?！?/span>

? ? ? ?林楠笙嗔怒的目光在小莊身上停留了幾秒，最終化作一聲嘆息，無奈啊……“走吧，車在那邊，我送你回去?！?/span>

? ? ? ?小莊應(yīng)了一聲，很自然地把手伸向顧燕幀，讓他扶著自己，顧燕幀也自然無比地接過來，扶著他慢慢跟在林楠笙身后。林楠笙回頭看了他們一眼，不禁失笑，這兩人關(guān)系還真好，竟比跟自己這個親大哥還要親密幾分，也不知道顧燕幀這個潑皮小無賴是怎么得了小莊的青眼，不過看在他可以冒死去救小莊的份兒上，這恩情，他記下了。

? ? ? ?回到醫(yī)院，小莊免不了地被主治醫(yī)師一頓訓(xùn)斥，連帶著今晚值班的幾個護(hù)士也被狠狠批評了一頓，小莊自知理虧，只能乖乖低頭認(rèn)錯。

? ? ? ?林楠笙面沉似水地站在一邊不吱聲，顧燕幀想護(hù)短也開不了口，確實是小莊有錯在先，尤其幾位護(hù)士姐姐著實無辜，小莊什么能力？有幾個能看得住的？除非24小時不錯眼珠地盯著他。但是，又不忍心看著小莊一直挨罵……

? ? ? ?“那個……我能不能插個話……”最終，顧燕幀還是弱弱地開了口，“我知道小莊這事兒做的不對，但大夫您看今天挺晚的了，大家都挺累的了，要不今天就這樣？您要是還生氣，等明天小莊休息好了，您再繼續(xù)？”

? ? ? ?小莊趕緊跟著應(yīng)和：“今天確實有點累了，您也忙一天，要不……”

? ? ? ?50多歲平日里優(yōu)雅知性但此刻異常嚴(yán)厲的女醫(yī)師，緩緩抬起眼皮看了一眼顧燕幀，小顧只覺得心里一緊，這氣勢簡直不輸林楠笙，嚇人，太嚇人了，果然敢于給人開膛破肚的女人不好惹。林小莊你膽兒可忒肥了，這樣的醫(yī)生你還敢不遵醫(yī)囑？

? ? ? ?醫(yī)生看著小莊運(yùn)了幾口氣，然后滿面冰霜地說道：“我今天一整晚都在，如果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隨時找我?！比缓筮~著雷厲風(fēng)行的步伐離開了。

? ? ? ?顧燕幀和小莊同時松了口氣，一直看熱鬧的林楠笙幸災(zāi)樂禍地笑了一下：“看你下次還敢不敢?！?/span>

? ? ? ?“不敢，絕對不敢了。”小莊擺擺手，心有余悸地說道，然后他接著問道：“哥，你能不能跟季醫(yī)生商量一下，讓我回家？我知道你一直不放心，但是我真的沒大礙了，而且燕幀也在，他能照顧我的，你不用擔(dān)心?！?/span>

? ? ? ?顧燕幀連連點頭保證，“哥你盡管放心，我洗衣服做飯打掃衛(wèi)生修理電器什么都會，小莊只管衣來伸手飯來張口，我絕對把他照顧得好好的?！?/span>

? ? ? ?林楠笙，對顧燕幀：“你別叫我‘哥’，不是你哥，咱倆沒關(guān)系?！?對小莊：“這事兒明天再說，今天早點休息吧。顧少爺，你……”

? ? ? ?顧燕幀立刻向著小莊的床邊移了兩步，滿臉都寫著“我不走”。小莊也說道：“哥，讓他再陪我一會兒。”

? ? ? ?林楠笙也是通情達(dá)理的人，知道他們生死未卜地分別良久，肯定有很多話要說，只告誡了一句“別太久”就出去了。在回身關(guān)門的一刻，他看見那兩人相視而笑，那眼神，用情意綿綿來形容都不為過。他突然想起那顧少爺那男女通吃的荒唐行徑，心里不由得“咯噔”一下，但下一秒他又勸誡自己：想太多了，小莊不是沒譜兒的人，不會跟著顧燕幀一起胡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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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 ?房間里只剩下兩個人，顧燕幀低頭在小莊的唇上輕啄了一下，讓小莊沒什么血色的臉頰泛起淡淡的一絲紅暈。他不自在地輕咳一聲，輕斥道：“這是醫(yī)院，別那么沒正形?！?/span>

? ? ? ?“可是我想你了?！鳖櫻鄮粗难凵裎桶?，讓小莊不由得心軟。

? ? ? ?“這兩個月，你去哪兒了？有沒有受傷？”小莊問道。

? ? ? ?“有，”顧燕幀握住小莊的手貼在自己胸口上，“我到處都找不到你，傷心得很?！?/span>

? ? ? ?小莊看著他那明顯在撒嬌的表情，手握成了拳，輕輕錘了他一下，“說正經(jīng)的。”

? ? ? ?“我很正經(jīng)啊，”顧燕幀說道，“我就是撞上一塊石頭暈了過去，被水沖到下游去了，倒是沒受傷，可是我找不到你是真的很擔(dān)心。這家醫(yī)院，我之前也來找過，可是他們說沒有你這個人?！?/span>

? ? ? ?“我的身份暴露，我哥為了躲避國民黨對我的追捕，在替我辦理入院手續(xù)的時候用了假身份，”小莊解釋道，“可是我們也給了護(hù)士你的照片，如果你來過，她們怎么會沒告訴我們？”

? ? ? ?“呃……我做了偽裝過來的，我那時候不是還在被通緝么，我怕我被抓走了，就再也見不到你了?！鳖櫻鄮悬c懊惱地說道，“早知道我不化妝了?！?/span>

? ? ? ?兩人對搞出這樣的烏龍皆感無語，許久，小莊輕笑一下，如此也好，他也不太想讓顧燕幀看見他那時候半死不活的樣子，徒增煩惱。

? ? ? ?“林楠笙，真是你哥？”顧燕幀突然問道。

? ? ? ?“是，之前我以為我們立場相悖，沒敢與他相認(rèn)，”小莊答道，“后來我知道，他不僅是我哥，還是我的同志。”

? ? ? ?顧燕幀有些意外，但很是替他開心：“這樣真好，你有親人了，以后就不用再羨慕別人了?！?/span>

? ? ? ?“嗯?！毙∏f點了下頭，笑容很是滿足，隨即他輕輕靠在了顧燕幀肩頭。久尋無果，今天卻是這樣意外地再相逢，像做夢一樣?，F(xiàn)在他心情平復(fù)下來，全身都松弛了下來，軟綿綿地一動都不想動。他就這么靠在顧燕幀身上，睡著了。

? ? ? ?顧燕幀又偷偷親了他一下，這才依依不舍地扶他躺好，然后離開。門外，林楠笙正在等他。

? ? ? ?“林副站長?！鳖櫻鄮槐菊?jīng)地打招呼，這可是小莊的兄長，必須好好表現(xiàn)，最好能抹掉之前的一切壞印象。

? ? ? ?“叫我林大哥就好，已經(jīng)不是副站長了?！绷珠铣龊跻饬系暮蜕?，讓顧燕幀吃了一驚，但他反應(yīng)極快，立刻改口叫了聲“大哥”。

? ? ? ?“顧燕幀，”林楠笙很是鄭重地看著他，“謝謝你救了小莊?！?/span>

? ? ? ?“這是應(yīng)該的，”顧燕幀被他弄得反倒有些不好意思，“我跟小莊……關(guān)系好得很，這一年多里他教會我很多東西，也幫過我、救過我，我無論如何也不能看著他有危險卻不管的?！?/span>

? ? ? 林楠笙看著他，笑了笑，“小莊說你為人赤誠重情義，果然沒說錯。我還有個不情之請……”他遲疑了一下，神情有些為難，“小莊，他在醫(yī)院住得并不舒服，我問過季醫(yī)生，他目前的狀況也的確可以回家休養(yǎng)，只是……”

? ? ? ?“我懂！”顧燕幀立刻意會到了，“我一定照顧好他，這個您盡管放心。”

? ? ? ?“這……你真的愿意？會不會太麻煩你？”顧燕幀答應(yīng)得如此痛快，倒叫林楠笙有些不敢相信了。

? ? ? ?“不麻煩，一點都不麻煩。你看我剛好也沒地方去，跟小莊住在一起正好照顧他嘛?！鳖櫻鄮瑥?qiáng)忍著不讓自己太喜形于色，他怎么可能不愿意？簡直樂意之至好不好，生怕林楠笙太客氣了不肯讓他照顧小莊呢。

? ? ? ?“真是太謝謝你了，”林楠笙被他的真誠和熱情感動到了，“我和小莊，分離了20多年，才相認(rèn)我就差點再一次失去他，我在河邊找到他的時候，他就只剩下一口氣了，身上十幾處的骨裂骨折、多個內(nèi)臟損傷，三個醫(yī)生用了7天時間才把他從鬼門關(guān)搶回來，光輸血就輸了4000ml，幾乎把全身的血都換了一遍……”林楠笙說著，眼眶就紅了起來，“我也想多陪陪他，可是人民政府剛剛接管了上海，事情太多。”

? ? ? ?顧燕幀也聽得鼻根兒酸溜溜的，心疼得很，小莊這得受了多少罪……“林大哥，你別難過，”他勸慰道，“小莊一定也不愿意看見你難過的，你就放心把他交給我，我一定好好對他?！?/span>

? ? ? ?顧燕幀這話說得，就像毛腳女婿對未來岳丈做出的承諾，但林楠笙也沒想太多，反倒是安下心來，他和煦地一笑，說道：“一時激動，讓你見笑了?！?/span>

? ? ? ?顧燕幀連忙擺擺手，笑得很是純良，且心里暗暗歡欣鼓舞：多多給大舅哥留好印象，萬一日后他與小莊的關(guān)系曝光，興許會看在自己一片真心的份兒上包容一二。

? ? ? ?林楠笙朝著他歪了下頭示意道：“走吧，我送你回去?！?/span>

? ? ? ?顧燕幀腳步動了一下，就再也挪不動了，“我……”他扭頭朝小莊的病房看了一眼，“我可不可以不走？我想留下?！?/span>

? ? ? ?林楠笙遲疑了一下，最后點了點頭，都是經(jīng)歷過生死的人，他能理解此刻顧燕幀的心情。

? ? ? ?顧燕幀頓時笑逐顏開，一邊說著“謝謝哥”一邊就轉(zhuǎn)身回病房了。林楠笙看著他的背影直搖頭，以前怎么沒發(fā)現(xiàn)他這么自來熟呢，叫哥叫得還挺順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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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 ?顧燕幀坐在床邊，看著小莊的睡顏出神，他心里微微的悶痛，卻又寧靜。夏夜的微風(fēng)，卷著一絲清涼和梔子花的香味從窗外吹進(jìn)來，一會兒工夫，顧燕幀便也昏昏欲睡起來。

? ? ? ?這兩個月來，他沒有一天睡好的，始終在憂心小莊的安危，現(xiàn)在，他終于可以好好睡上一覺了。他就那么伏在床邊，握著小莊的手，閉上了眼。他笑了一笑，他突然明白了什么叫“此心安處是吾鄉(xiāng)”，而他的心安之處，就是小莊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