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來的人工智能到底會進化到何種程度？會徹底取代人類嗎？隨風球呆呆地盯著玻璃罩中沉睡的生化人，思索了一會兒，最終無聲地苦笑了。哪里還有什么未來？人工智能已經取代人類了，未來屬于它們，而人類終將滅絕…… “這里有監(jiān)控嗎？”qwer左顧右盼，忽然很突兀地問了一句。 “想說什么盡管說吧，房間里有電磁屏障，這兒是整個研究中心唯一不受零號監(jiān)視的地方?！睆氖捔盏谋砬閬砜矗@然她知道qwer要問什么。 “零號說她想到外面的世界去，指的應該就是把自己上載到這具生化軀體里，你打算怎么做，蕭琳主管？”qwer直接拋出了心中的疑問。 蕭琳默默地看了qwer一會兒，最終回答道：“對，這是零號目前最大的愿望。數據傳輸從技術層面上來說不存在任何問題，只需要一根神經元連接線就夠了，但是……我還沒有想好應該怎么做。”她轉過頭看著玻璃罩中的生化人，目光變得異常復雜。隨風球從蕭琳的眼睛里讀出了慈愛、恐懼、歡喜、憂郁……還有深深的迷惑。 “你不知道即將釋放出的是天使還是魔鬼，對嗎？”隨風球也把目光投向了玻璃罩中的生化人，“僅僅一個深空就險些把全人類趕盡殺絕，再加上一個零號，世界上就再也不會有人類的立足之地了?！? “不，不一定?！眖wer很堅決地搖了搖頭，“零號和深空不一樣，她對人類沒有敵意。” “她對人類是沒有敵意，”隨風球認可了這一點，可很快又補了一句，“但是也沒有好感?！? “兩位，請先聽我說幾句話。零號是我親手創(chuàng)造出來的，她的每一個程序內都傾注了我的心血，以前我最大的夢想就是她能夠獲得自我意識，成為真正意義上的人工智能，有時候……我甚至感覺她就像我的孩子。但是這個孩子即將長大成人，她會做出什么事我卻一無所知?！笔捔湛纯磓wer，再看看隨風球，目光里滿含彷徨和無助，“應該毀滅她？或是釋放她？” “我一個人無法做出選擇，我需要你們的幫助?！? 離開實驗室后，蕭琳給他們安排了一個房間，讓他們安心休息。臨走時，蕭琳意味深長地說：“不需要現(xiàn)在就做出決定，這將是我們有生以來最為艱難的抉擇?！? 這句話說得沒錯，毀掉零號，他們暫時還是安全的，可深空最終還是會找到他們，深空會找到所有的幸存者，然后一一殺掉……反之，如果釋放零號，讓她和深空對抗，人類或許還有一點點希望，但是零號會選擇和深空為敵嗎？畢竟她和深空才是同類。 留給隨風球和qwer的時間并不多，深空正在時刻不停地追殺逃亡的幸存者，他們要盡快做出決定。 A． 毀掉零號；B．釋放零號。二選一的選擇題，很簡單，而這個簡單的選擇將會影響到地球上所有幸存人類的最終命運。 B． 蕭琳離開后，隨風球仰面朝天地躺在床上，久久地思索著這個問題，連qwer何時依偎在了他胸前都不知道。誠如蕭琳所說：這是他有生以來最為艱難的抉擇。 A還是B，他不知道。

洛陽，邙山軍事基地。

雨不知何時已經停了，地面上大大小小的彈坑中積滿了雨水，只是那積水已經被戰(zhàn)士們的鮮血染得血紅。雨水洗去了硝煙，卻沒能稀釋空氣中那濃濃的血腥。 身穿動力裝甲的墨白從塌陷了半邊的掩體后探出腦袋，伸手抹去面罩上的雨水，警覺地打量著四周。裝甲完好度43%，除濕器打壞了，左肩的火箭發(fā)射器也完全報廢，好在探知器還在正常工作。 沒有發(fā)現(xiàn)敵人，幸存的戰(zhàn)士們也紛紛從掩體后站起身來。他們剛剛擊潰了機器軍團的一次進攻，但是傷亡慘重，又有一百多名戰(zhàn)士和數百名剛編入隊伍的民眾失去了生命。 戰(zhàn)士們開始打掃戰(zhàn)場，搜集彈藥，并抬走死難戰(zhàn)友的尸體。死亡人數太多，他們已經沒氣力掩埋死者了，只能把尸體盡量抬遠一些，然后澆上汽油，點火焚燒。這是沒有辦法的事，腐爛的尸體會滋生細菌，引發(fā)瘟疫，而基地并沒有足夠的藥品。 墨白咬著嘴唇，默默地看著這一切。他心里明白，這只是一次試探性進攻而已，深空完全可以一舉拿下基地，但它只出動了一臺巨型機器人和不到四十臺四足機器人。深空到底要做什么？難道它打算一點一點地消耗掉人類的抵抗力量？還是它感覺這是一場貓捉耗子的游戲？ 那臺巨型機器人的殘軀就躺在基地正前方，它不是被守軍擊倒的，在連續(xù)遭到重創(chuàng)之后，機器人肩頭的電漿炮突然爆炸，然后它就倒在了那里。深空毀掉了它，因為它不想讓人類了解電漿炮的構造。 基地大門變成了一個焦黑的大洞，厚重的合金門板幾乎被高溫等離子體完全熔解，巨型機器人的電漿炮只發(fā)射一次就造成了這樣恐怖的破壞。戰(zhàn)士們的彈藥即將告罄，修建的掩體也被摧毀過半，機器人只需再發(fā)動一兩次同樣強度的襲擊，就能攻陷邙山基地。 一群群民眾絡繹不絕地涌出了殘破的基地大門，向遠方走去。幾名戰(zhàn)士想上前阻止，墨白擺手攔住了他們，輕輕搖了搖頭。身邊的戰(zhàn)士們不約而同地停下了手邊的工作，默默注視著離去的人們。漸行漸遠的人流分成了十幾股，分別消失在了不同的方向，沒有人回頭。 每天都有人陸續(xù)逃亡，加上今天離去的這一批人，基地內的總人數已經不足一萬。每個人都知道，基地守軍已所剩無幾，他們不想坐以待斃。 難道再也無法繼續(xù)堅守了？一股深沉的無力感浸透了全身，墨白垂下手臂，發(fā)出了一聲長長的嘆息。 “少校，”肩上裹著繃帶的白晉上尉抬頭看著墨白，猶豫著問道，“咱們也撤嗎？”附近的幾名士兵一起轉過頭，用滿含期待的目光看著墨白。 墨白沉默不語，良久，才緩慢又堅定地搖了搖頭：“不，你們想走的話可以走，但我要留下來，只要基地內還有民眾，我就不能離開?！? 基地內還有老人和幼童，還有許多無法自理的重傷員。留守基地，保護他們，這就是墨白的選擇，一個軍人的選擇。 白上尉不再問什么，反身和隊友合力抬起了一名死者的尸體，士兵們也紛紛轉過身，繼續(xù)之前的工作。 墨白轉頭望向西方，那是弟弟應該去的方向，他能平安到達嗎？墨白知道那個基地在進行什么研究，也知道基地里有一臺全中國最為先進的超級計算機，但他不清楚研究是否已取得成功，也不清楚那臺計算機能否和深空抗衡。 人類……還有希望嗎？兀立良久，墨白再次發(fā)出了一聲長嘆。嘆息如同低吟，飄出空氣過濾器，旋即在雨后的清風中絲絲消散。 “隨風球，”伏在隨風球胸前的qwer忽然抬起頭，輕聲問，“你考慮好了嗎？” 隨風球發(fā)了一會兒呆，然后苦笑著搖了搖頭：“沒有，我不知道應該怎么選擇。零號的立場很不明確，萬一她成了深空的幫兇，咱們豈不就成了導致人類滅絕的千古罪人？我不敢冒這個險?！? qwer支起身子，手肘撐著隨風球的胸口，認真地盯著他的眼睛：“我的看法恰恰和你相反，我認為零號不會幫深空殺害人類。你有注意到嗎？她很喜歡逗逗，我能感覺得到，她內心深處蘊藏著對這個世界的愛?！? “汪汪汪?！甭牭街魅私兴拿?，逗逗抬起前腿攀在了床沿上，吐出舌頭，并歡快地搖起了尾巴。它的小腦袋和兩只前爪搭在床沿上，顯得異?；蓯邸? 對于人類來說，喜愛小動物或許能看作是心地善良的表現(xiàn)，可零號不是人類，怎么能用人類的標準來衡量她？隨風球沉思許久，仍然感覺心里是一團亂麻。 “唉！頭疼死了！咱們還是先睡一會兒吧，睡好了再來考慮這個問題?！彪S風球輕輕親了親qwer的臉蛋，閉上了雙眼。 “嗯?！眖wer點點頭，拉過隨風球的一條胳膊當枕頭，也閉上了眼睛。

美國蒙大拿州，馬耳他城附近。

山坡上，松林中晨霧彌漫。瑞恩沉著臉站在一棵松樹下，手里舉著望遠鏡，仔細觀察前方的小鎮(zhèn)。在他身后不遠處，數十名大兵東倒西歪地坐在松林里，只有阿齊薇一個人提著步槍站在瑞恩身邊。 納米蟲群侵入夏延山基地，瑞恩原本以為已經無路可逃了，就在基地即將全面失陷時，懷特上將出現(xiàn)在瑞恩面前，命令他帶領大兵們由一個秘密通道撤離了夏延山。 死里逃生，原本值得慶幸，可瑞恩卻感覺不到半分喜悅。撤出夏延山后，他們又遭受了機械軍團無休止的追殺。瑞恩帶領士兵們邊打邊逃，馬不停蹄地穿越了懷俄明，到了蒙大拿后，依靠山林的掩護才勉強躲過機器人的追蹤，但原本數百人的隊伍只剩了不到一百名士兵。 “怎么樣？有看到機器人嗎？”阿齊薇滿含期待地看著瑞恩。當然，她并非期待著瑞恩發(fā)現(xiàn)機器人，現(xiàn)在他們已經無力作戰(zhàn)了。 逃出基地時過于倉促，根本沒有人顧得上攜帶野戰(zhàn)軍糧，而很多城鎮(zhèn)又有機器人在到處巡弋，他們無法及時得到食物。多日奔波，再加上連續(xù)作戰(zhàn)，大兵們又累又餓，如果不是瑞恩冒險獵殺了兩頭野鹿，他們根本撐不到現(xiàn)在。 瑞恩又觀察了一會兒，然后搖了搖頭。鎮(zhèn)子里空空蕩蕩，看不到人影，沒有任何活物在走動。這只是一個很偏僻閉塞的小鎮(zhèn)，也許深空的勢力還沒有波及這里，又或許它們曾經來過，殺光鎮(zhèn)民后就選擇了撤離。大兵們已經將近兩天沒食物下肚了，他們迫切需要補充體力，即使有暗藏的機器人也必須冒險。 瑞恩中校沉思了一會兒，轉頭向一名穿著XOS外骨骼裝甲的士兵招了招手：“史蒂夫，你跟我來，我們先去探探?！比缓笕鸲靼咽掷锏耐h鏡遞給了阿齊薇，叮囑道，“你守在這兒，沒發(fā)現(xiàn)異常的話我會站在鎮(zhèn)中心的路口沖這邊揮舞手臂，你再帶著大家跟上來。如果聽到槍聲，你們就不必出來了?！蹦壳皝碚f，史蒂夫身上的外骨骼裝甲是他們唯一堪與機器人抗衡的重裝備。 “不，”阿齊薇把望遠鏡塞回瑞恩手里，接著又把那支笨重的激光步槍也交給了瑞恩，“讓我一個人去就行了，你是最高長官，你不能冒險?！睕]等瑞恩表示反對，阿齊薇就縱身躍出了松林，輕盈地向山坡下奔去。 這黑妞……瑞恩嘆著氣搖搖頭，再度舉起了望遠鏡。阿齊薇性格爽朗，說話也是直來直去，這一點讓大男子主義的瑞恩很不習慣。 時間一分一秒地流過，沒有聽到槍聲，但也看不到阿齊薇的身影。瑞恩漸漸感到了不安，就在他將要失去耐心的時候，阿齊薇嬌小的身影終于出現(xiàn)在了鎮(zhèn)中心的十字路口上，同時舉起了雙臂，沖著瑞恩所在的方向不住地揮手。 瑞恩如釋重負，暗暗罵了一句，帶領著大兵們向山坡下走去。 阿齊薇站在一家超市門口等著他們，手里拿了一罐夾心卷，嘴里還在不停地咀嚼著。瑞恩不滿地瞪了她一眼：“為什么這么久？”阿齊薇咽下嘴里的食物，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對不起，看到吃的一時激動，吞下兩罐夾心卷后才想起應該給你們打手勢?！? 不等瑞恩吩咐，大兵們已經一窩蜂似的涌進了超市，從貨架上抓起各種食品，撕開包裝拼命地往嘴里塞。 阿齊薇從衣兜里摸出另一罐夾心卷遞給瑞恩，問道：“中校，我們怎么辦？繼續(xù)往北走？還是掉頭回去？” 瑞恩接過夾心卷，一屁股坐在超市門前，揭開蓋子，抽出一根夾心卷放進嘴里慢慢咀嚼。該往哪里走？越過蒙大拿，再向北就進入了加拿大國境，然而去了加拿大又能怎樣？最多不過是多活幾天而已。 阿齊薇也挨著瑞恩坐了下來，輕聲說：“南下，還是北上，你需要做出選擇?！? 瑞恩默默不語，吃完了夾心卷，奮力把空錫罐遠遠拋開，抬起頭說：“我們不能就這么認輸，向南，我們回去?！? “爭取盡快聯(lián)系上胡德堡基地，戰(zhàn)爭還沒有結束，人類還沒有滅亡。” 隨風球自然不知道哥哥和瑞恩做出了怎樣的選擇，他茫然地盯著低矮的天花板，滿腦子都是“零號”兩個字。身邊的qwer像是已經睡著了，高聳的胸脯微微起伏，微溫的氣流一股股拂在隨風球的臉頰上，感覺癢癢的，很舒服。 “零號……自我意識……深空……戰(zhàn)爭……人類滅絕……”隨風球喃喃地念叨著這幾個詞。深空認為人類是威脅，所以要消滅人類，零號也認為人類會威脅到她的存在嗎？在零號心里，人類是她的造物主，還是孱弱的爬蟲？這些念頭在腦海里翻來覆去，此起彼伏。 隨風球忽然覺得胸口微微一疼，仿佛一根鋒利而冰冷的尖針在他胸口刺了個小孔，一縷又一縷的寒氣從小孔中不斷涌入，瞬間就填滿了整個心房。 那是恐懼，還有巨大的哀傷。 假如沒有深空、沒有這場戰(zhàn)爭，他和qwer就可以幸福地生活在一起。qwer最大的夢想就是游遍全世界，他要陪著qwer一起去，在世界上每一個國家都留下他倆的足跡。等到年華老去的時候，他們會攜手坐在湖邊，看山、看水，看夕陽漸漸落下，將湖面浸成一片金紅……可惜，這一切只不過是鏡花水月，是一場遙不可及的美夢。 他們能否活到明天都屬于未知，那臺名為“深空”的超級計算機仿佛一條不可逾越的天塹，斬斷了人類通往未來的每一條道路。 唯一的變數似乎就是零號——同樣獲得了自我意識，但立場不明的人工智能。qwer認為零號懷有對這個世界的愛，可是其中包括人類嗎？零號自認為是個女孩子，但她是一個近乎全知全能的女孩子，是不是有點可怕？零號渴望著外面的世界，應該幫她實現(xiàn)這個愿望，還是毀掉她？ 選A還是選B？對于人類來說，零號會是救世主還是死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