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幻furry向】周游記-(六)準(zhǔn)備事宜
兩足自然不如四條腿的騎獸走得快,從置虞到城門,伯黎走了半個多時辰。來時籠罩天地的晨霧已然散盡,只留幾縷飄渺如紗的水汽,朝陽在水汽里折出幾道虹光,映著遠(yuǎn)處清朗的城門。幾位早出的挑夫已經(jīng)在城門來回,籮筐里挑著紅黃藍(lán)綠各色雜貨,除時令果蔬和幾件五金外,還有幾捧小花,大概是準(zhǔn)備賣給城里大家閨秀的。素巒這地全是白龍,過于素靜,她們便很愛拿小花裝點素靜的自己,也是裝點單調(diào)的老城。
伯黎進(jìn)城后,先回宿店拿了錢,再去書畫店買了套紙墨筆硯,準(zhǔn)備擬個購物清單?;亓怂薜辏峁P蘸了濃墨,揮毫在紙上寫了食物衣物四字,呆立了幾刻,卻發(fā)現(xiàn)自己竟想不出更多東西來,身上便刷地冒了冷汗。旅行時住在哪里,晚間如何生火,等等此類,雖然來時也見保鏢干過,但他從不曾留意,如今是后悔的時候了。
他這么一直呆站著,直到毛筆上的墨都該干得結(jié)膜時,忽然聽見大門開的聲音,他便如釋重負(fù)似的出去相迎。是元亥回來了,他眼眶有些反光似的亮,爪里攥著個紅色錦囊,剛開門時,他還隱隱地抽了抽鼻子,像剛哭過一般。
“施主。不知行李備好沒有?”元亥道,聲音有些沙啞。
“沒呢?!辈杳孀佑行觳蛔?,扭捏著說。
“這怎么?我去了至少一時辰吧?!?/p>
“你要是嫌慢,怎么不自己去買?”伯黎忽然惱羞成怒,“你可出過一分錢么?”
“這……莫生氣嘛。那我去買?”
伯黎哼了一聲,沒好氣地從袖里掏出幾張紙票,啪地拍到元亥伸出的爪里,小伙疑惑著奔出門去,三步一回頭,不過也很快消失在街頭晨霧里了。伯黎望著元亥消失的方向,突然覺得有些后悔,元亥怎么說也是孩子,自己和他無親無故,本不該對他如此撒氣,幸而這小子大大咧咧的,應(yīng)該不會放在心上。但自己為什么忽然生了氣,他想了半天,也沒想出所以然來,只好作罷。
今天肯定營業(yè)不上了,伯黎在宿店躺了一上午,漸漸地瞇睡著了,中午時被餓醒,出去拿餐車煮了兩碗湯團,肥瘦肉三七成,一碗自己吃,一碗給元亥留著。湯團放在餐車又不安全,伯黎端著剛回店,就看見一頭細(xì)足長腱青龍②慢悠悠從街角拐出來,身后拉著輛堆滿東西的小車,車上雜七雜八東西堆成小山,壓得車輪吱吱地叫,元亥就拿著小鞭子在車邊跟著走。伯黎把湯團放在窗臺,上前去迎。
“新買的騎獸,怎么樣?”元亥一爪指指青龍,頗自豪地抱著胸,“車前拴倆牲畜不好控制,你的那匹我寄存在畜市了?!?/p>
“真有心。我來時就有些行李跟一匹青龍了,明天去退了些吧?!?/p>
“那這算是白倒騰一趟了。咱先卸貨?”
“你一上午沒吃飯,一點不餓?”伯黎指指窗臺。
元亥嘿嘿一笑,扔下小車青龍,徑直朝窗臺捧著湯團又進(jìn)屋去了。伯黎獨自卸了幾個包袱,堆到宿店自己屋里墻邊,元亥便吃完了湯團,又出來幫著卸貨。伯黎念他勞累一上午,想勸他回去休息,但小伙脾氣很倔,硬是在正午卸空了車,還順爪把青龍拴在路旁樹上。伯黎去餐車準(zhǔn)備午飯時,回頭看了看,元亥正邁著飄乎乎的大步往屋里走,那雙套著肥褲的腿似乎有些發(fā)抖,像兩條被風(fēng)吹動的白旗。
午飯照例是湯團,伯黎也不會做別的飯菜,但他把這次湯團餡的肥瘦比改成五五成,算是犒勞元亥了。做好飯,二龍在車旁用餐,歇息一會,然后回屋把包袱一一打開,整理裝備。大多東西是伯黎所想到的,比如幾包干得掉渣的燒餅、兩個蛇皮水袋、一包冬夏衣物、兩豆罐③跌打損傷混著傷寒藥,他知道是旅行必備,只是不清楚在哪買,具體買多少,僅此而已。
但有些東西很奇怪,譬如頂上帶棚的書生背篋,但靠背的兩根外側(cè)竹骨各開了一排洞,大約二指來寬,像竹笛洞眼似的整齊,問過元亥,才知道是插棍掛燈籠用的;還有兩卷竹席,和八塊磚頭裝在同一個包袱里,元亥說是露宿野外時,拿來墊高睡榻避潮氣毒蟲的。最后是一個小紙包,里面裝了本厚書,硬紙皮,皮革繩,上題“地理志”,里邊密密麻麻寫滿了字,間有幾張精良的配圖,不是奇珍異怪的畫像,就是上過色的地圖,倒是畫得很細(xì)致的。
“旅游帶書干什么?”伯黎隨意翻看著問。
“這書大有學(xué)問的,”元亥邊整理裝備邊答,“據(jù)說載有金華境內(nèi)三千座名山勝峰,五千條長河大江,六千個異地古郡,五百多種妖怪山神,每卷間以地圖相接,歷朝無數(shù)游俠走客皆攜此書,未有迷失荒野山嶺者。”
“你還想登山越嶺?不怕那五百多種妖怪給你吃嘍?”
“施主多慮了。我們素玄宗在置虞峰頂有個清云閣,規(guī)模比靈峰寺大上許多,咱們先去這地,什么妖魔鬼怪也不敢近三百道俠的身吧?!?/p>
“這清云閣又是什么?怎么從未聽說?”
“清云閣是深宗,平日總閉關(guān)修煉,沒什么講經(jīng)布佑的活動,名氣自然不如靈峰寺大。”
元亥緊盯著手里的活計說,他機械似的給包袱拆封、擺放行李,似乎不太敢轉(zhuǎn)過眼來。自打回了趟靈峰寺,這小子就變得有些異樣,莫非是在寺里見了什么,或者聽方丈說了什么?他一介紅龍,卻長在白龍之地,況且自己也從未聽他說過自己身世,這情況便很可疑了。
“你意思是想爬置虞?”
“嗯。”
“第一站就是置虞?山勢太險了罷?”
“不登險峰,何見勝景呢。”
伯黎笑笑,這小子還有點文學(xué)底子。雖說置虞山清泉秀,林茂花明,若是錯失游覽良機,自己心里也不甘,但他還是從心里不愿爬山。他總覺得高處危險,若非狂風(fēng)即是滑坡,稍一失足便墜入險崖,就算是高地平原,他也杞人憂天似的怕山崩,自己連著一大塊山體轟隆隆地掉下去。
“那若是在山上走遠(yuǎn),誰又護你?”
“登頂就不爬了,往東下山,去北郡?!?/p>
“去北郡干嘛?”
“北郡……”元亥的音調(diào)突然變低沉了些,“……北郡靠近外國,民族比較多樣,去長長見識?!?/p>
伯黎哦了一聲。北郡位于金華東北邊疆,上臨殷殊國,下接周瀛縣,為千百年來金殷二國必奪之地,若打通此關(guān),南下奪得周瀛霸占海貿(mào),便不是難事。數(shù)年交戰(zhàn)中,北郡與殷殊之民族文化交融不斷,據(jù)說現(xiàn)已“千里無同族,萬里無同音”。這“同”的意思是統(tǒng)一,占北郡居民最多的還是紅龍,元亥說不定就是北郡過來的,綜合今天他的樣子,也許此行他是打算去北郡尋親吧。
“你想去咱們就去?!辈桀欁渣c頭,“明天能走得了嗎?”
“這當(dāng)然,主要還是怕你明天再累得走不了。”
“我身子還沒這么虛呢,卸倆貨就勞損了?”
元亥哼了一聲,繼續(xù)搗鼓行李,不知是懷疑還是不屑。二龍忙活一下午,最后把行李琳瑯滿目地靠墻擺了一堆,高矮胖瘦像訓(xùn)練的兵陣,在傍晚的昏黃窗影里扯出一片黑柱的森林,像面對二位將軍檢閱的小卒。明天走時只要去畜市牽來青龍,背起背簍扛起包,便可出行了。
伯黎去準(zhǔn)備晚飯,元亥又想來幫,這次伯黎倒是把他勸了回去,直到捧著湯團回屋,還看見他蜷在榻上打著小呼嚕。吃過晚飯,伯黎跟著元亥去了畜市,見了他買下的那匹駝獸,那也是條青龍,身形稍小一點,倒是很健壯,去時正悶頭在食槽里吃草,退錢時叮啷的硬幣聲也沒驚它分毫。天色近晚,伯黎想給元亥租個房間過夜,不出意外被拒絕,眼看著小伙拐進(jìn)了遠(yuǎn)處的街角。
伯黎目送元亥走后,又在宿店門口徘徊一會,估摸著元亥走遠(yuǎn),挑著燈籠去了錢莊。幾番口舌,他把自己那箱金條取了出來,清點過后,不少一根。出錢莊時他特意吹熄了燈,摸黑提著箱子回了宿店。把箱子塞進(jìn)床底時,他心里有些五味雜陳,自己怎么也是知識分子,君子本不該遮遮掩掩的,何況這也不是不義之財;然而自己畢竟已經(jīng)離了筆墨紙硯許久,可能不太算君子了,所以也說的通。
無論怎樣,多些錢總是個靠譜的保險。伯黎塞好箱子,在床前駐足了一會,當(dāng)春夜的月光斜射到木榻中央時,他爬上床,躺在那月光里,蒙頭蓋了被子,想象著關(guān)于旅行的夢。
注釋:
①細(xì)足長腱青龍:即帶角質(zhì)蹄的長腿蜥龍,一種牲畜,非龍獸人。素食,溫順,野生種多山區(qū)分布,馴化后主要用于崎嶇路段代步。
②豆罐:即樹豆,一種被子植物,莖部及條狀種莢易木質(zhì)化,種莢掏空后可作容器。
2023.6.8 狐貍番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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