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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丨菜包 審核丨春辭

排版丨絡牙

《86 - 不存在的戰(zhàn)區(qū)》自誕生至今，一直是一部爭議相當大的作品。

不僅是因為它曾拿下了2018年“這本輕小說真厲害”第二位，更因為作品題材的敏感性——

——它試圖探討一些關(guān)乎政治與戰(zhàn)爭的宏觀內(nèi)容，而且還相當直白地在最為敏感的“種族歧視”這條紅線上左右橫跳。

畢竟我們都知道，日本人一旦寫政治，寫意識形態(tài)，十有八九豬腦過載。

原本大家都期待這部動畫如何在敏感題材上跳舞，有沒有暴論和樂子拿來笑一笑，或者期待這部拿下眾多獎項的輕小說會怎么“慘遭A1動畫化”——

——然而，

當觀眾一集一集，一路看到最終話，

全部失憶。

戰(zhàn)爭？樂子？

關(guān)我屁事！

我只想看男女主角親親！只想吃狗糧??！

汪！

為什么這部本該在政治紅線反復橫跳且被大家唱衰的作品，到了最后，反而一舉拿下爆炸好評，觀眾直呼吃狗糧吃飽，甚至還成為了和《無職轉(zhuǎn)生》齊名的“輕小說改編動畫的業(yè)界標桿”？

這玩意到底什么來頭？

想了解清楚，那就必須要先向各位介紹一下本作那充滿扭曲惡意的世界觀了。

首先，日本人講奇幻故事最喜歡編的橋段：這世界里有一個“帝國”和一個“共和國”。帝國是一個多膚色多民族組合而成的國家，共和國是一個白人為主的國家。

有一天帝國突然對包括共和國在內(nèi)的鄰國宣戰(zhàn)，并在戰(zhàn)爭中投入了最新研發(fā)的無人操縱的昆蟲形高達群。僅僅半個月，共和國便潰不成軍。

共和國被迫逐步放棄國土，后撤陣線，并且頒布了兩項政策。

第一，讓所有共和國居民緊急遷入全國八十五個行政區(qū)劃內(nèi)避難，畢竟百姓生命第一，可以理解。

但是這第二項政策，就有點邪門了。

由于大部分國民都對祖國瞬間潰敗感到無法接受，動亂頻發(fā)，而且八十五個行政區(qū)無法容納如此數(shù)量龐大的國民——為了縮減人口壓力并安撫民心，這邪門的第二項政策規(guī)定：將共和國境內(nèi)居住的全部“有色人種”，直接認定為與敵國同伙的間諜，剝奪公民權(quán)，并動用國家武力將他們?nèi)孔テ饋硎毡O(jiān)，唯獨白種沒事。

這么做，一方面緩解了人口壓力，另一方面也將國家潰敗的理由全都歸于“有色種通敵”，轉(zhuǎn)移百姓的矛盾焦點，讓如今被敵軍團團包圍的國民的所有的憤慨情緒，都向有色人種發(fā)泄。

這項把種族歧視徹底正當化的政策頒布后，很快“白人至上”的優(yōu)等人思潮便在國民間流傳開了，在白種人眼里，那些依然采取封建制度的帝國有色種，和國內(nèi)那些“通敵的有色種”，都是些“沒有進化干凈的豬玀”罷了。

內(nèi)憂得到緩解，但外患仍在。共和國傾盡舉國之力想要研發(fā)出與帝國無人高達對等的無人兵器，但就是沒這個技術(shù)，怎么都搞不出來。

「區(qū)區(qū)劣等族的帝國人都能夠制造出無人機，那身為優(yōu)等種族的我等白系種又怎么可能造不出來？」

然后，白種們想到了一個比現(xiàn)實歷史還魔幻又過激的點子——

「既然有色種們是沒有凈化干凈的豬玀，那他們就不算人類。非人的豬玀搭乘的機甲，不就能算得上是『無人機』了嘛！」

于是，邏輯鬼才共和國，把被剝奪了人權(quán)的有色種們從監(jiān)獄中拉出來，一批一批地塞進所謂的“無人機”，然后送上前線『第86區(qū)』和帝國無人機交戰(zhàn)，這也就是標題《86-不存在的戰(zhàn)區(qū)》的由來。

有了有色種大量戰(zhàn)力墊背，戰(zhàn)況終于不再一邊倒，開始了數(shù)年的僵持。仍在高墻內(nèi)養(yǎng)尊處優(yōu)的白種統(tǒng)治者通過媒體洗腦國民，讓民眾真的以為我國的“無人機”真的是“無人機”。他們每天都能聽到廣播新聞里的戰(zhàn)場捷報——今日戰(zhàn)況，我共和國無人機大顯神威，擊毀敵軍XXX架，我軍陣亡人數(shù)為零。

畢竟陣亡的那些不是人，是豬玀。

以上就是本作極度激進、尖銳且讓人浮想聯(lián)翩的世界觀。在如此沉重且壓抑的世界觀下，人種之間血海深仇，別說愛情了，就連友情與同情都顯得偽善。在這種情況下，男主是一個被迫害的有色種，女主是一個身為迫害者的白種。你說，這片到底要怎么演，才能讓這兩位羅密歐朱麗葉演成讓觀眾磕爆的狗糧？這真的可能嗎？

結(jié)果，真他媽的可能。本作動畫改編強就強悍在——他真能在這種用絕望都難以形容的世界觀里，改出一個浪漫的BOY MEETS GIRL狗糧。

所以，我們來聊聊，這是怎么做到的？

動畫和小說不同，貫徹了一個做法：聚焦角色的微觀故事，盡量讓觀眾“懶得去管”那些國家設定，甚至為此原創(chuàng)了不少情節(jié)。

第一步，動畫試圖讓觀眾先喜歡上身為白種人陣營的女主角。

動畫給了女主角極為大量、甚至原作都沒有的可愛特寫，以及不少含有展現(xiàn)“女人味”的X暗示鏡頭。包括女主角廣為人傳的吊帶襪白絲絕對領(lǐng)域、或者撩頭發(fā)又或是害羞等等富有生活感二次元女性萌點小動作等等。動畫似乎想借此地告訴你，這位“白種人大小姐”有多漂亮。畢竟我們臭看動畫的，哪個不是以貌取人？

第二步，塑造落差，盡快讓觀眾了解并記住女主角與眾不同的“高潔”人格，確立站隊，以便快速把主要角色都剝離出殘酷宏觀政治設定的框架。

在讓觀眾記住女主角的可愛后，動畫再用一個與小說不同的“先抑后揚”的方式來塑造女主角高潔的人格，旨在告訴觀眾，女主角和其他愚蠢的白種人有多不一樣。

而這里所謂“先抑后揚”的具體措施，那就不得不提去年本作第2話里被當時的眾多觀眾噴出屎的“魔改”劇情了——為了在此時突出女主角耿直認真的個性，動畫原創(chuàng)了一段讓女主角在一堆白種人前公開演講“歧視是不對的！”大道理的劇情。

這段原創(chuàng)，當初差評如潮，被噴上天。因為在原作小說中，女主角一開始就是一位智商情商都很高的角色，她雖然懷抱理想但不會做蠢事，自然也不會搞什么“大道理演講”。

而在動畫中，本該聰慧高潔的女主角，活脫脫被刻畫成一個套路傻白甜圣母。

雖然當時覺得這樣改編很蠢，但其實完結(jié)后回過頭來看，我們似乎就能明白動畫如此改編的用意——這其實是為了讓“先抑后揚”的“抑”的部分，再更“抑”一些。因為按照設定，此時女主角對待有色種的態(tài)度并不是作者想要的“正確答案”，她還要成長。

而男主角那邊，86生活每日與死亡相伴，甚至還要親手“處決”同伴，苦中作樂。男女主角兩邊陣營的情緒落差實在是夸張得太過頭了，很難銜接上。小說里這段前后轉(zhuǎn)變展現(xiàn)得非常隱晦且矯情，如果原樣改編的話，觀眾很難了解道前期的女主角對待種族歧視的看法是略顯“幼稚”的。

把女主角的這份“無知”盡快暴露出來，有益于讓觀眾更直白了解女主角目前對有色種的“同情”僅僅是位居高位者的偽善同情，是一種“錯誤”的善良，以便下一集女主角悔改洗心革面并正式加入男主角陣營的劇情打好基礎(chǔ)。

于是，經(jīng)過前面刻意拉低女主角逼格的刻畫，接下來女主角痛定思痛，痛改前非，這次用正確的態(tài)度重新和86們相處的情節(jié)，才更讓觀眾信服“大家終于構(gòu)建起真正的信賴關(guān)系”，在這個時候，實際上本作前述的“殘酷的世界觀”基本就已經(jīng)和故事主線的關(guān)系不大了，觀眾也基本可以把那些極端的設定全忘了，剩下的情節(jié)就是各種故事都常見的起承轉(zhuǎn)合框架。

至此，女主角這個“身為白種卻和有色男主站在同一戰(zhàn)線”的討喜女形象，塑造就完成了。

在完成了角色的陣線統(tǒng)一后，男女主角的劇情都會圍繞前線的戰(zhàn)爭展開，已經(jīng)全都是微觀場景了，再和黑暗的世界觀關(guān)系不大，只剩下幾個刻在人設里的動機驅(qū)動劇情前進。帝國共和國打仗？種族歧視？關(guān)我啥事，觀眾現(xiàn)在只想看黑化男主用學習機炫技打爆巨大機器人。

于是剝離世界觀后，接下來，第三步，也是目前本片好評如潮的最顯眼的原因——那就是加入大量原創(chuàng)的極度花里胡哨、油而不膩的文戲演出。

而讓觀眾大為感動的演出基本都是動畫原創(chuàng)，主要有四個。

第一是第8集86們脫離國境赴死且與女主告別時的彼岸花海場景；

第二是第9集ED后，刻意用復古4：3畫幅展現(xiàn)的、通過機器人菲多的錄像視角記錄下來的86們回憶殺的拼湊；

第三是第22集，刻畫男主角第一次尋找到活下去意義的心路糾葛時，大量極為意識流的蒙太奇連發(fā)；

第四是結(jié)局男女主第一次見面時兩人表情的細微變化，和彩蛋一般的86手勢點題收尾。

由于小說原作對角色一些細膩情感的轉(zhuǎn)變寫得比較籠統(tǒng)，且要用半年番的篇幅僅僅改編非常薄的三卷小說，于是專門選取了幾個劇情中關(guān)鍵的角色情緒變化的場景，大幅抽象化擴充甚至原創(chuàng)，展現(xiàn)了監(jiān)督非常濃厚的個人風格。

本作相當別出心裁的一點就是，非常善于利用配樂和鏡頭的化學反應將原作中一筆帶過的某些細膩情感大規(guī)模擴張、并當做承載整部作品核心主題的線索級場景。例如第一季結(jié)尾，經(jīng)過殊死戰(zhàn)爭后86們終于跨越國境消失在地平線與雷達的另一端，而女主角也在無盡的彼岸花中放聲哭泣，配上山本康太那磅礴大氣的管弦，仿佛刻意把這生離死別塑造得太過壯烈，拉起觀眾情緒的效果，作為一季結(jié)尾來說再適合不過了。

而第二季結(jié)尾，男主角見到女主角真人后第一次萌發(fā)了殺死哥哥以外的活下去的目標，那一段大量采用寬屏窄屏黑條跨屏的意識流演出，實際上并無太多技法，都是老監(jiān)督純粹的學院派演出堆料，讓許多觀眾“莫名其妙地”就覺得——“這里情緒傳達得好到位！”

然而實際上，男主角的情緒轉(zhuǎn)變根本沒有那么復雜，全都是動畫“刻意小題大做”，才造就了如此強悍且濃稠的演出。

最終配合澤野弘之溫柔的新ED讓男女主角真正意義上見面，演出重點把鏡頭聚焦在女主角的表情上，尤其是她淚崩的表情轉(zhuǎn)變，這樣才極具感染力（且滿足觀眾的良性虛榮心）。兩人見證彼此依然活著的事實，跨越無數(shù)生死未曾見面的兩人成為了彼此心靈支柱并不斷存活下去，早已心靈相通的兩人此時此刻第一次見到對方，交互切換的表情特寫讓儀式感拉滿。

回想一下，前22集的所有劇情全都是為了這次見面的伏筆，曾經(jīng)出現(xiàn)的意象全部對應，這是多么浪漫無比的BOY MEETS GIRL啊。把這樣一個場景的氛圍感通過臉部大特寫人物淚目細節(jié)拉滿，一下就讓人忘掉了之前機器人戰(zhàn)爭中死人頭嚷嚷發(fā)瘋的尷尬演出。

最后再來一個彩蛋性質(zhì)的男女主角手勢86閃現(xiàn)點題，一代神回就這么完成了。

這些演出一個一個單拎出來都不是什么值得大書特書的東西，都是教科書上都有寫的基本技巧，但純熟組合疊加堆料地用起來，就能給觀眾制造出一種“演出非常強悍”的朦朧感覺。

最后，就連作者本人也想早點拋棄掉種族歧視的世界觀，趕緊把共和國滅國了，大家一起在新世界里奮斗，這下子之前沉重的政治主題也全都沒了，只剩下狗糧。

一言蔽之，86成功地用“不管三七二十一先讓觀眾愛上人物”的方法，先抑后揚確立女主角的立場甩開沉重的政治要素，再拿男女主角的情感和激烈的戰(zhàn)斗場面做引子，最后靠油而不膩的文戲演出堆起重逢浪漫氛圍，讓觀眾逐漸忘掉了沉重的世界觀的丑陋，最后目光只留在兩人重逢的喜悅上。

于是，86就變成了一部狗糧番。

對于A1能做出這樣一部堪稱輕改教科書級別的作品，相信無論是A1粉還是86粉都是非常驚喜的。因為本作在播放過程中經(jīng)歷了數(shù)度延期、數(shù)次萬策盡和檔期沖突，連總集篇的數(shù)量也超過了同期幾乎所有新番，似乎一直都在暴露其背后窘迫的制作工期和相當悲慘的工序。

然而，最終A1交出來的，是這樣一篇華麗又充滿誠意的答卷。

它揚長避短，規(guī)避了對愚蠢政治見解的過度抒發(fā)，發(fā)揚了用演出刻畫細膩情緒的技法，抓準了觀眾最希望看到的東西，同時讓動畫黨和原著黨都看得非常滿意。在這個原作動輒慘遭改編、不同平臺受眾動輒爆發(fā)沖突的年代，能有這樣一部讓所有人都其樂融融作品，豈不美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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