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章有略微背景故事改動，參照現(xiàn)實中的赫曼卡特做出改動。順便作者coco對文中所有角色都沒有做出過，也沒有想要做出任何（基于道德，或基于其他的）評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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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

鳳敏愣了一下，之后松了一口氣：“我是開玩笑的，沒有真的說你的衣服丑?！?/p>

平心而論，她覺得陷阱殺手的皮衣并不算丑。雖然這皮衣設(shè)計很簡陋，穿著也僅限于蔽體，可以說是最接近衣服本質(zhì)的衣服了。鳳敏之前只是疲于逃亡，并沒仔細觀察過他的衣服。不過現(xiàn)在近距離看來，這簡陋的皮衣穿在埃文麥克米倫身上，只會顯出他具有肌肉感的身材，有一種不同尋常的美感。

鳳敏顯然不敢把后面這些想法都說出來，于是她只是簡單說“不丑”。

埃文也簡單的又點了點頭。遠方又傳來一聲發(fā)電機報警的汽笛聲，適時打破了這尷尬的沉默。埃文轉(zhuǎn)過身朝另一個方向走，用手中的砍刀示意鳳敏跟上。那前面是一片廣闊的玉米地，再后面不知道有什么。

陷阱殺手埃文走在前面，鳳敏就跟在他身后。她感覺到了一種奇妙的安全感。

一切人類都不可能傷害屠夫，這是惡靈定下的準則。即使是所謂的老兵，或者有著多年街頭斗毆經(jīng)驗的混混，也不可能傷害哪怕最弱小的女性屠夫。而作為強大屠夫的陷阱殺手無疑能夠掌控這里的每一寸土地，以及這片土地上所有人的生死存亡。

但是現(xiàn)在的他卻不能傷害她。甚至他還嘗試著教她一些東西。

這是一種奇妙的感覺。鳳敏有些沉迷于這種感覺之中。并不是因為這種感覺本身使人興奮，而是它可以被扭曲成另一種被愛護，被關(guān)切，被照顧的感覺。而世界上沒有人不渴望做一個孩童，被其他強大存在所保護著。人可以隱瞞，但在他們的靈魂深處，沒有人不渴望。這種渴望會逐漸被他們的家庭滿足，之后隨著時間消逝。

可是鳳敏只在童年有過這種回憶。即使是童年溫暖的回憶，對她而言也是模糊中的模糊。起初，她曾經(jīng)有過一個幸福的家庭……不過那是起初，也就是說，不是后來，至于后來到底怎么樣，那是件無關(guān)緊要的事情，她已經(jīng)學會不去在意。

鳳敏性格倔強而且孤僻，雖說對朋友偶爾會打開心扉，但是高中時候的她并沒有什么真正的朋友，反而因為不合群被班級里的小團體欺侮。她天性很是敏感多疑，其他人的一兩個眼神就會讓她思慮許久，更不用說同齡人的孤立和嘲笑，對于青春期的孤僻女孩子來說簡直就是噩夢。

她自認為天資愚鈍，或許是因為成績不佳，在功課繁多的中學班級里總是名次墊底；或許是因為反應過慢，簡單的事情也常常出錯；又或許是因為沒有好看的容貌，無法引起可愛男孩子的注意吧。像她這種人是多數(shù)嗎？還是少數(shù)中的少數(shù)？她現(xiàn)在開始思考了，不過她曾經(jīng)并沒有思考過這個問題，在來到迷霧之前。

高中時候，一回考試讓她心情沉到了谷底。正巧新發(fā)售一款電腦游戲，平時就總喜歡看游戲視頻的鳳敏掏出積攢的零花錢買下了這款游戲。那之后就是一發(fā)不可收拾，她把大把業(yè)余時間投入在里面，還上傳了游戲視頻。她的游戲技術(shù)得到了廣泛的好評，更是有一些游戲職業(yè)選手發(fā)來留言，對她的天分稱贊不已，并推薦她去職業(yè)戰(zhàn)隊進行訓練。

鳳敏簡直感覺到驚訝了：自己居然是一個有天賦的人！這真的是莫大的夸獎。一直以來，她以為自己不但平平無奇，甚至不得上天寵愛。她時常感覺自己是被命運拋棄的人，連淹沒在茫茫人海中的能力都沒有，所以就越發(fā)習慣于沉默?？墒亲约壕尤挥兄雎殬I(yè)選手的天賦……她興奮極了，立即回到家里，把這個消息告訴了家人。

可是她等來的只有反對。雙親責罵她不好好念書，光去折騰這些可有可無的玩意兒。他們厲聲責罵她不應該去搞那些亂七八糟的閑事，荒廢自己的人生?？墒区P敏堅定得很。她感覺看到了希望，一種成為“其他人”的希望，一種在金光閃閃舞臺上接受萬眾矚目的歡呼的希望。沒錯。她可以刻苦訓練，之后說不定有一天她能夠獲得冠軍呢。為什么不能夠？畢竟別人都可以。說不定有一天她也能成為“故事里的人”，去成為別人，而不再做這個平凡的自己。

她確實是真心熱愛游戲，但她更期待著透過游戲的那個光芒閃耀的自己。至于其他的，關(guān)于現(xiàn)實，自我，以及真實的未來——她沒想過，或者說，她認為可以不去想。

于是鳳敏開始與她的父母抗爭。她曾經(jīng)看起來就像一個乖乖女，一個沉默靦腆的女孩兒，可是為了說服父母能同意她加入職業(yè)戰(zhàn)隊，她想盡了一切說服的辦法，甚至很多激烈的手段。可是并沒有得到同意。這場爭辯沒有贏家。

一天晚上，她感覺自己昏昏欲睡，第二天剛醒來，她就發(fā)現(xiàn)自己在一位醫(yī)生的“精神病院”里。那醫(yī)生名叫赫曼卡特，外國人，卻也能說一口結(jié)結(jié)巴巴的中文。她被迫坐在椅子上，聽著赫曼醫(yī)生的自我介紹，醫(yī)生自稱是精神病方面的專家，能治療一切疑難疾病。

“關(guān)于你的癥狀我們都了解了?！焙章f道，“你的父母已經(jīng)和我們說過，他們拜托了我。我是這方面的專家。我能夠把你改造成一個正常人?！?/p>

鳳敏警覺地搖頭：“不，醫(yī)生。我很正常，我不需要改造?！?/p>

“可是你和其他人不一樣?！?/p>

“我不需要和別人一樣。”

談話突然中止了。鳳敏至今還記得赫曼湊過來的臉龐。那是一張巨大的變形的臉，男人的頭發(fā)剃光了，頭皮上戴著電流拘束器，電流在他的臉頰上竄動，而燒焦的肌肉和血管映襯著他睜大的雙眼和咧開的嘴巴。醫(yī)生笑了。他的笑聲很難聽。他從身邊拿起帶著尖刺的棍棒形狀的治療用具，用一只手輕輕拍打著它。

“可是你不想做出改變嗎？……做一個正常人。做一個我們期望你成為的人……”

“我不需要變得‘正?！?。你們沒有權(quán)利來定義我！”女孩憤怒地喊叫著，但聲音隨即就淹沒在電流的嘈雜聲里。

在那之后，過了很久。再之后，她死了。

原因并不重要，過程也沒人想去回憶。或許有人會在意，或許不會?；蛟S真相會被揭露，或許不會?；蛟S其他人會得救吧，或許不會……但這些都只與其他人有關(guān)，和她再沒有什么聯(lián)系了。

當鳳敏再次睜開眼，她發(fā)現(xiàn)自己在一片迷霧中。隱沒在迷霧中的一團迷霧，自稱叫惡靈的東西對她說，現(xiàn)在她要做這里的永遠的住民，要不斷逃脫，用自己的希望做它的餌食。

那時候鳳敏沒有拒絕，或許是她已經(jīng)忘記了怎么拒絕。

但她并不后悔。至少她現(xiàn)在并沒有后悔。她在這里遇到了一些人，一些同樣已經(jīng)死去，又再次活過來的人。這群人里有偵探、學生、公司職員、運動員、退伍軍人、小混混、富二代、歌手……他們做了朋友，一開始是只能做朋友，后來是真心地想做朋友。他們在這場迷霧中不斷生存也不斷死亡，他們逃脫出來又深陷進去，周而復始。

一直如此。

除了鳳敏不愿意再次面對叫赫曼卡特的那個男人。赫曼也在這場迷霧中徘徊著。她知道。有時候她知道屠夫是赫曼，不過她還沒有再見到他的臉。只要感受到空氣中有一點點電流的聲音，或者她發(fā)現(xiàn)場景是赫曼卡特所在的醫(yī)院，她就會跑到地圖角落的柜子里蜷縮起來，不論外面發(fā)生什么都不出去。

?“這是逃避?！崩ネ≡?jīng)和她說，“有些事情，人總得去面對?！?/p>

鳳敏辯解道：“那不是事情。那是一場噩夢。你不明白其中的痛苦?！?/p>

“我不明白你的噩夢?！崩ネ≈貜偷溃澳鞘钱斎?，你也不明白我的。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噩夢。躲著是沒用的，想讓噩夢醒來，就要先面對它?！?/p>

鳳敏聽不進去。她也不知道這個頭發(fā)蓬亂的白皮膚青年有過什么樣的過去。她承認，這青年說的很有道理，這樣逃避會拖累她的隊友。

但是，她還是更甘愿逃避。雖然逃避是不對的，不負責任，不靠譜，使人淪陷和墮落。

但是，做一只鴕鳥永遠是最輕松的事情。誰能說自己從來沒有做過鴕鳥呢？做鴕鳥的理由有很多。四周世界里的理由，來自自己內(nèi)心的理由……千千萬萬。想要的話，每個人腳下都是一片荒漠，隨時可以把頭伸進去。

但是，人總有一天要把頭從沙子里伸出來，去審視自己身邊的世界。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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