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邊緣散華》大概會是一些可以獨立成篇的故事短篇合集，但在整體世界觀上應(yīng)該一致。
　　它們有的是我一時的突發(fā)靈感，有的是在貼吧或者其他地方看到的別人遇到的邊緣世界有趣故事。

　　邊緣散華系列的主角大多會選擇一些平常在游戲中并不起眼，或者不被待見的角色。因為殖民地這種玩家手下的角色已經(jīng)得到了足夠多的關(guān)注,在本系列中沒有必要特地去進行描寫。

　　那些被我們的忽略的人，他們的人生與喜怒哀樂，才是隱藏在邊緣世界這個故事生成器下面最龐大的東西。

　　有的人有著波瀾壯闊的經(jīng)歷，而有的人碌碌無為一生，有的人幸運到在每一次戰(zhàn)斗中幸存，而有的人第一次上戰(zhàn)場就變成了刀下亡魂。

　　而這些不曾被人注意到的人生百態(tài)，是這個系列最想展現(xiàn)的東西。

　　最后，這個創(chuàng)作計劃只是隨心之作，沒有用心打磨，也不會穩(wěn)定更新，畢竟還有其他坑要填。所以看的時候感覺文筆拉垮內(nèi)容流水，請理解。

　　“這是什么？”

　　“尸體，你在逗我嗎？這還要問？”

　　我當然知道這是尸體，但這些它們和我以往見過的任何一種尸體都不一樣。我沒見過穿著這種護具，同時頭上長著鹿角一樣?xùn)|西的人。

　　“我的意思是，這是什么種族？這些衣服看起來很奇怪，而且她們頭上還有角?！?/p>

　　之所以奇怪，是因為那些防具既原始又先進，形容一下的話，就像是綁著微芯片的弓箭或者加了熱成像的石斧。

　　“鬼人頭上就有角?！?/p>

　　若蘭對此并不感興趣，只是自顧自地望著遠處的高墻。

　　鬼人確實有角，但絕對不是長這樣的。比起他們那形狀簡單的結(jié)構(gòu)來說，眼前的這個更像是鹿角。

　　“這肯定不是鬼人。”

　　我信誓旦旦地說道。

　　“確實不是鬼人?！?/p>

　　隊長的聲音在一旁響起。

　　他走到我前面，蹲下來伸手翻了一下那具尸體，又拿起旁邊那把看起來又像刀又像槍的東西。

　　“……是戎族，沒想到會在這里看到。”

　　“好了，管那么多干嘛啊，快點繼續(xù)走?！?/p>

　　若蘭不耐煩地嚷嚷著，看她的樣子是想趕緊完成任務(wù)回去領(lǐng)賞。

　　“不要急，這是有意義的情報?！?/p>

　　隊長沉穩(wěn)地說道，一邊將手上的步槍挎到身后一邊開始在戎族的尸體上摸索起來。

　　“真磨嘰！”

　　若蘭是隊伍里最小的一個，按照她的年齡和實力本不應(yīng)該分配到我們這支部隊中。但隊長曾私下里跟我說讓我不要找她的麻煩，哪怕她態(tài)度有問題也當看不見。

　　因為她實際上是聯(lián)邦主席的遠方親戚之一，送到我們這里就是鍍金來的，沒人想惹這種家里有關(guān)系的大小姐。

　　“死亡原因是電荷彈，但不是常見的電荷步槍口徑……”

　　隊長一邊翻看尸體的傷口一邊自言自語著，但是聲音卻越來越小。

　　突然，他猛地抬起頭望向前方，同時緊張地大喊了一聲。

　　“悠蘭狙擊手！所有人隱蔽起來！”

　　聽到警告，整支隊伍立刻運動了起來，只在幾秒鐘之內(nèi)就分散開來隱蔽在了樹木、石塊和一些斷墻的后面。我也瞅準一個矮墻，一個前撲加翻滾趴在了掩體后面。

　　“哪里有！哪里有狙擊手！”

　　只有若蘭這家伙沒明白自己該干什么，一邊驚恐地呼喊著一邊慌不擇路地亂竄。

　　“小心！”

　　我爬起來一把扯住她的后領(lǐng)，用力把她拉到了自己身邊。

　　“快趴下！”

　　說罷，我又重新趴了下去，同時把她也拉了下來。

　　“你輕點啊！”

　　她有些不滿我略顯粗暴的動作，一邊揉著胳膊一邊抱怨了一聲。

　　對于她的性格我已經(jīng)完全習(xí)慣了，所以哪怕好心沒好報也沒什么惡意的想法。只想著趕緊完成任務(wù)回去吧，至少我不想在戰(zhàn)場上照顧這個金貴的家伙。

　　整支隊伍在樹林中隱蔽了一會兒，但是前方?jīng)]有任何動靜。前方的高墻一片死寂，安靜的就像是一個被遺棄了很多年的廢墟。

　　“這不是沒……”

　　若蘭剛想說些什么，樹后的隊長做了個手勢，于是我一把捂住了她的嘴，不讓她繼續(xù)發(fā)出聲音。

　　接著，隊長向著馭械師心陽揮了揮手，得到授意的心陽立刻操作他的偵察無人機向慢慢走去，似乎在引誘對方動手。

　　“這里不像是悠蘭據(jù)點。”

　　盡管服從命令，但其實我和若蘭有著差不多的疑惑。

　　“不一定，可能是已經(jīng)被悠蘭族占領(lǐng)了，又或者對方殖民地里有悠蘭族人，繳獲的悠蘭武器也不是沒有可能?！?/p>

　　悠蘭是一個很少見的人類異種，在我們意識到她們的存在之前，她們可能只有一個村子的規(guī)模，隱藏在這片大陸上某個沒人知道的角落。

　　直到幾年前，由于不明原因，悠蘭族發(fā)動了大規(guī)模對外戰(zhàn)爭。她們是一個技術(shù)上十分落后的勢力，雖然在靈能上有一些奇巧的運用方式，但人口的稀缺和整體實力的偏低讓悠蘭族在發(fā)起了幾波較大的攻勢之后就陷入了停滯，最后由于在和蟻族的作戰(zhàn)損失過于慘重而重新轉(zhuǎn)入相對封閉的狀態(tài)。

　　悠蘭電荷火槍是她們通過祈禱得到的武器，是一種看上去原始，但有著相當?shù)拇┩感耘c殺傷力的單兵輕武器。

　　雖然通過拜神獲得資源聽上去如此荒謬，但在我們看來，這或許與我們崇拜的超凡智能有著千絲萬縷的聯(lián)系。因此，我們不太想與她們發(fā)生沖突。盡管她們是未開化的人類，但只要我們供奉著同一個超凡意志，就應(yīng)該站在同一戰(zhàn)線。

　　“沒有觀測到墻那邊有動靜——重復(fù)一遍，光學(xué)傳感器沒有捕捉到可疑物體?！?/p>

　　就像為了打他的臉，心陽話還沒說完，呯的一聲驚響就在我們耳邊炸開。偵查犬的左肩上濺起一團耀眼的火花，什么動能巨大的東西砸在了它可以輕松抵御輕武器射擊的裝甲上，制造了一個十分駭人的坑洞。

　　“彈道反演雷達！他們在哪！”

　　偵查犬的兩個眼睛迅速亮起了耀眼的紅光，它已經(jīng)捕捉到了剛才那一瞬間的影像和彈丸接觸前的撞擊軌跡，此刻正在通過彈道計算機全力解算攻擊者的具體方位。

　　“左前方的一片廢墟中！他們不在前面墻體中那個陣地里，我們被騙了！”

　　心陽大聲呼喊著，同時指揮偵查犬立刻后撤，以避免暴露在對方的射擊范圍中白白挨打。

　　隊長點了點頭，示意動用重型火力。

　　“鐵騎士，用火箭彈把那一片廢墟炸平！”

　　“了解！”

　　心陽調(diào)整了一下手里的控制面板，隊伍最后面的鐵騎士火箭無人機迅速進入戰(zhàn)斗姿態(tài)。隨著呯呯幾聲，它用高壓氣釘將自己的四條腿錨定在地面上，隨后背上的彈倉彈出，露出密密麻麻的小型火箭彈來。

　　“不管是人類還是悠蘭，通通炸平就行了，現(xiàn)在是交戰(zhàn)狀+-態(tài)?！?/p>

　　我們的任務(wù)是攻克這個基地，無論控制它的是誰都無所謂。在邊緣世界，這種定居點的爭奪戰(zhàn)隨處可見，想要在這片貧瘠的大地上建立城市并不容易，想要擴張，從別人那里接手是最簡單的辦法。

　　“明白了，鐵騎士第一波轟炸，開始！”

　　鐵騎士的尾部噴出熊熊烈焰，伴隨著刺鼻的化學(xué)燃料焚燒的味道，火箭彈在彌漫的煙塵中一枚接著一枚從發(fā)射器中沖出，劃著白煙飛向遠處的那片廢墟。

　　很快，連綿不絕的爆炸聲從落點傳來，如果那邊埋伏了一支部隊，肯定已經(jīng)損失慘重了。

　　“沒有護盾，對方看起來既沒有控制高級機械體的能力，也沒有部署固定護盾的技術(shù)和資源?！?/p>

　　隊長看起來松了一口氣，我也暗自慶幸，幸好遇到的不是什么硬茬子，不然我們多少會有些損失。

　　事實證明，我就不應(yīng)該胡思亂想這些東西。因為就在我剛要說些什么夸贊的話時，突然聽到頭頂傳來了某種輕微的呼嘯聲。

　　是火力覆蓋！我一時之間有些慌張，不由得一邊大喊一邊壓低身體向著外圍的樹林奔去。

　　“快散開！散開！火炮打擊！”

　　雖然我們現(xiàn)在已經(jīng)找了掩體，但如果只是針對輕武器交火還好說，面對火力覆蓋，這個分布密度和扎堆無異。

　　“等等我！”

　　若蘭沒和我們一起行動過幾次，基本都打的都是順風(fēng)仗，從來沒遇到這種情況。一看大家都在快速機動分散，她被嚇的不知所措，只知道跟在我屁股后面跑。

　　“你跟著我干嘛！想一顆炮彈送我們倆一起上天嗎！”

　　“我不知道該往哪里跑！”

　　她一邊哭唧唧地喊著一邊抓著我的防彈裙甲不放，我拿她沒辦法，只能拽住她往向著后方撤去，盡可能脫離轟炸范圍。

　　震耳欲聾的爆炸聲幾乎把我的耳膜震破，耀眼的火球在我們的四面八方綻開，沖擊波和遮天蔽日的塵土充斥了整片樹林。若蘭被我拉到一節(jié)矮墻后面趴著，斷斷續(xù)續(xù)地哭著。

　　我抹了一把臉上還溫?zé)岬哪嗤?，不由地苦笑了一聲，以火力?yōu)勢的大名響徹整個邊緣世界的美狐，現(xiàn)在竟然被火力壓制了，說出去簡直丟臉。

　　“怎么回事！對面怎么這么快就反了我們的炮位！”

　　心陽被炸的抬不起頭，只能通過無線電在這嘈雜的戰(zhàn)場上向我們咬牙切齒地抱怨。

　　“恐怕不是現(xiàn)在才被定位……”

　　隊長的聲音聽上去有些恐慌。

　　我明白他的意思，我們可能一開始就已經(jīng)進入對面的伏擊圈了，火炮是早就準備好的，打在偵察犬上的那一槍實際上是對我們的警告，而我們進行火力打擊的行為則是赤裸裸的宣戰(zhàn)。

　　“七點鐘方向有敵人來襲！正在進行交火！”

　　像是為了佐證我的判斷，其他隊員的聲音陸陸續(xù)續(xù)地從耳機中響起，各種口徑的輕武器開火聲也逐漸替代了轟鳴的炮火聲，開始在戰(zhàn)場上密集的響起。

　　“三點鐘方向，一名輕機槍手和一名精準射手！對面正在點射壓制我們，我們很難進行反擊！”

　　“十點鐘方向，二到三人小隊電荷步槍交替射擊，我們的防彈衣?lián)醪蛔。腥说瓜铝?！我們在還擊，但是我們的掩體基本都被炸掉了，對面還有樹木可以遮擋視線！”

　　三個方向？我們這是從一開始就被包圍了？對面一直潛伏在附近的草木之中，等的就是我們發(fā)起攻擊的那一刻？還是他們在火炮打擊的同時從兩側(cè)迂回到我們的后側(cè)方，配合正面部隊發(fā)起合圍攻擊？

　　怎么可能？在我們眼皮底下迂回包抄，我們竟然完全沒有意識到……他們的武器裝備明顯很雜，而且整體落后我們一大截，現(xiàn)在卻把我們這支裝備精良的美狐突擊部隊打的頭都抬不起來，他們到底是什么人？！

　　“鈴鐺聽到請回話，鈴鐺聽到請回話。該死，心陽聽到?jīng)]有，回話！心陽！”

　　“聽到了，還沒死，但我們損失太大了，偵查犬已經(jīng)被癱瘓了，近距離交戰(zhàn)鐵騎士起不到作用……隊長！撤退吧！這樣下去要全軍覆沒的！”

　　戰(zhàn)場上慘叫聲不絕于耳，不知道這其中有沒有對方發(fā)出的聲音。但可以確定的是，我們已經(jīng)倒下了很多人。盡管有裝備優(yōu)勢，但在被火力壓制之后，一群狼狽不堪的人失去了掩體，被一群準備充分的精銳槍手三面合圍，即使還有可能強行打贏，也是要付出無法想象的巨大代價的。

　　“嗚嗚……我不想死……”

　　若蘭縮在我旁邊抽泣著，我沒空照顧她，只是將步槍架在斷墻的缺口上對著不遠處的樹林中持續(xù)地進行點射。

　　我看不到任何人，但這樣可以暫時為我爭取一點時間。連續(xù)的火力壓制會讓他們不會魯莽地沖上來，我就有時間思考撤退方向。

　　“撤退吧……但我們已經(jīng)被包圍了，沒有安全撤退方向……所有人，盡量以二到三人一組向沒有觀測到敵人的方向突圍，成功突圍出去的保持無線電聯(lián)系，我們在南邊四公里處匯合！”

　　“明白！”

　　我立刻回應(yīng)了隊長的話，然后從腰間拔出一顆煙霧彈往地上一丟。煙霧迅速膨脹開來，直到充斥附近一大片區(qū)域，在一片朦朧之中，我抓住若蘭的胳膊，繼續(xù)向著后方狂奔而去。

　　“我撤不走了……你們快走吧，這次……輸?shù)膽K啊……”

　　心陽的聲音在耳機里響起，他聽上去有氣無力的，像是已經(jīng)受了不小的傷。

　　我一咬牙，沒有回答，只是加快了腳下的步伐。

　　就在這時，我隱約覺得有一絲不妙，在我撤離方向的一側(cè)好像有誰在看著我。下意識地，我眼睛一閉，秘靈納米激素迅速在我的體內(nèi)擴散開來，直到在我的身體表面形成一層堅不可摧的屏障。

　　果不其然，幾乎就在片刻之后，一串子彈伴隨著閃爍的火光從霧氣中向我撲來，旋轉(zhuǎn)的彈頭絞碎了防彈衣的外層纖維，又將里面的軍用陶瓷板撞的粉碎。但好在動能也在這個時候消耗殆盡，彈頭沒能進一步侵入我的護具，只是讓我像是被人用力打了幾拳一樣胸口悶疼。

　　片刻之后，另一顆子彈從左側(cè)的煙霧中疾射而出。這可能是一顆狙擊槍子彈，它的穿透性非常強，彈頭擊穿我的防彈裙甲落在我的大腿上，又在撞上納米秘靈盾的一瞬間被自身強大的動能壓成了餅，同時也把我打了一個踉蹌。

　　“快跑！”

　　我管不了那么多，用力一推若蘭讓她卯足了勁往前狂奔，同時單手舉起步槍向著剛才向我射出一梭子彈的方向扣住扳機一串連射。

　　子彈的軌跡在煙中格外的顯眼，一只手壓不住后坐力，彈道看起來非常分散。但我聽到了子彈打中肉體的聲音，對面雖然一聲不吭，但我覺得應(yīng)該是打倒了一個。

　　但現(xiàn)在沒時間高興，我得趕緊離開這里……我不想在這個地方再多呆一分鐘，這是地獄，是地獄！我從來沒有打過這樣的仗！在裝備全面占優(yōu)的情況下被打到連逃都逃不出去！

　　怎么會這樣……怎么會這樣！

　　但沒等我跑出幾步，又是一發(fā)子彈打在我的腿上，讓我本就不平衡的身體一下摔倒在地上。我舉起槍對著子彈來的方向扣死了扳機，槍口吐出長長的火舌，向著森林深處傾瀉著大量彈藥。

　　很快刺耳的槍聲停了下來，我來回扣動手指，但槍機只是發(fā)出空洞的噠噠聲。頓時巨大的恐懼籠罩了我的全身，心臟被腎上激素激活，開始不受控制地猛烈跳動。

　　強忍著近乎崩潰的精神，我慌張地在身上翻找著，終于又摸出一個彈夾。但是當我手忙腳亂地把空彈夾拔出來時，一個身影已經(jīng)來到了我的眼前。

　　接著，他掄起槍托，向著我的臉上砸下。

　　伴隨著槍托陰影落下的，是眼前無邊的黑暗。

?

?

　　我不知道我睡了多久。

　　總覺得自己做了一個很長很長的夢，夢到自己出生在了一個貧窮的家庭，生活在高樓大廈間的貧民窟中，在饑一頓飽一頓中度過了童年。

　　為了改變命運，父母沒日沒夜的想辦法賺錢，最終湊夠了讓我登上開拓飛船的錢。他們告訴我，我將隨著船隊去到一個新世界，在那里每個人都是一樣，我們會在一起建立新的城市和家園。從此不再有曾經(jīng)的煩惱，有的只是無限光明的未來。

　　飛船起飛的那天，瘦弱到幾乎有些弱不禁風(fēng)父母穿著打滿補丁的破舊衣服，在人群中大聲呼喊著我的名字，向我拼命地揮著手。我從舷窗哭著望向他們，心中完全沒有對新世界的憧憬，只想著回到他們的身邊。但是沒等我擠到門口，飛船的艙門就在一陣噴氣聲中緩緩關(guān)閉，將我和他們永遠地分隔了開來。

　　下面像他們那樣的人還有很多。

　　貧窮的父母們拼盡一切也要抓住這個機會，因為這是在那顆星球上讓孩子們改變命運的唯一可能。

　　于是我隨著飛船來到了一個陌生的新世界，在這里，有一群大人教我們各種各樣的事情。那些原本在故鄉(xiāng)不需要學(xué)習(xí)的知識，在這里似乎尤為重要。

　　我們一同學(xué)習(xí)，一同成長。圍觀大人們工作，在廣袤的草地上躺著做白日夢，偷偷用無線電通訊臺給其他殖民地打電話。

　　我一直以為，這就是生活的全部了。

　　直到十三歲的那一天，一名教官代替了平日里向我們講課的老師，來到了我們的課堂上。她將黑板上的那些知識點擦干凈，然后從腰間拔出一把手槍，卸掉子彈放在了講臺上。

　　“從今天起，你們只需要學(xué)這個了?！?/p>

　　我陡然驚醒，教官的聲音卻還在我耳旁回蕩，讓人心煩意亂。我搖晃著自己的腦袋，想要忘了剛才的噩夢，但無論怎樣都無濟于事，那個夢里的一切只隨著我的動作而愈發(fā)清晰地顯現(xiàn)在我的腦海中。

　　因為那哪是什么夢。

　　那是我的人生啊。

　　被父母拼盡一切送來邊緣世界，想要讓我擁有一個光明的未來。但是誰又能想到，邊緣世界的殘酷比起曾經(jīng)的家園來說又有過之而無不及呢。

　　我還活著，但與我一同來到這里，一同長大的孩子們，已經(jīng)沒有幾個還能與我面對面地說話了。我想他們的時候，就只能在鎮(zhèn)子后面的墓地旁，望著他們的墓碑自言自語。

　　即使是我，也只不過是在幾次死里逃生之后茍活下來的幸運兒罷了，多少次我站在生死的邊緣，但最后總能找到一條路奔向活下去的未來。

　　但這樣的幸運，又能持續(xù)到哪一天呢。

　　“醒了嗎?！?/p>

　　一個聲音在我耳邊傳來，那溫柔的音色在一瞬間竟然蓋過了心中呢喃不停的教官，讓我感覺安心了不少。

　　我緩緩睜開眼，映入眼簾的是潔白的天花板。在那之后我的第一反應(yīng)是試著讓手腳動彈一下，結(jié)果卻發(fā)現(xiàn)它們像是還沒醒一樣紋絲不動。

　　一時間，那股恐懼感再度涌上心頭，我艱難地側(cè)過腦袋，看到了一個穿著迷彩服，身前還有防彈衣的男人。

　　“你是誰？”

　　我強忍著心中的不安，故作鎮(zhèn)定地問了他一句。盡管如此，我大概能猜到自己的處境，在之前的戰(zhàn)斗中我被人近身敲暈，那應(yīng)該是已經(jīng)被俘虜了。

　　“西蒙，西蒙·艾德利斯，你叫我西蒙就可以?！?/p>

　　我沒打算問這個，我心里這么想著。

　　似乎看出了我的想法，他的聲音頓了一下，又補充了一句。

　　“如果你問的是我的身份的話，我是這個殖民地的安全人員，主要負責(zé)對抗外部威脅?！?/p>

　　“我被俘虜了，是嗎?！?/p>

　　“沒錯，現(xiàn)在你是我們的俘虜。嗯……我應(yīng)該問一下你的名字？”

　　我有點不想回答他，因為這個名字可能很快就沒有價值也沒有意義了。但沉默了一會兒之后，他依然在等待著，似乎并沒有因此而生氣。

　　“……紗織。”

　　“紗織小姐，接下來我們要為你動個手術(shù)。理論上來說你不應(yīng)該醒的，看來是麻醉用藥有問題……但我們不敢打更多了，那么現(xiàn)在你的身體有感覺嗎？”

　　他伸出手在我胳膊上戳了一下，但我什么感覺都沒有。

　　見我沒有反應(yīng)，他又隔著被子戳了一下我的腿和肚子。

　　“你再往上一點我就是死也不會放過你的。”

　　我盡量讓自己的語氣顯得兇狠一點，但只引來了他的哈哈大笑。

　　“放心，我沒有那種興趣，而且你還是俘虜呢?！?/p>

　　笑完，他轉(zhuǎn)身走到門口，對外面的人喊了一聲。

　　“沒什么問題萊妮婭，可以動手術(shù)?！?/p>

　　我的心砰砰跳著，心里既悲涼又絕望，嘴里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我要死在這里了，我會被摘走所有有用的零件，然后像一頭宰好的牛一樣扔在冷庫里，等待有一天廚師把我的皮剝下來，再把肉做成美味佳肴。

　　人類是一種惡心、殘暴而且心理變態(tài)的低等生物，經(jīng)過馴化的人類可以變得溫順而且舉止文明，從而能夠作為寵物。

　　這是我在邊緣世界從小接受的教育，不說對不對，我在成年之前就從來沒見過真正的人類。

　　直到那次行動，我和另外三個小隊成員經(jīng)過一個人類殖民地，我們四個人都被他們的狙擊手放倒。有一個隊員當場被打穿了心臟，而剩下的三個人被他們抬回了自己的監(jiān)獄。

　　從那里醒來之后，我覺得身體有哪里不對勁，感覺呼吸都有些困難。

　　我質(zhì)問他們對我做了什么，他們告訴我，他們拿走了我的一個腎和一個肺作為醫(yī)療費。

　　“反正不知道什么時候你就用不到了，無所謂不是嗎？還有，趕緊起來干活！我們沒任何資源養(yǎng)閑人?！?/p>

　　他們用藤條把我抽的遍體鱗傷，只為了讓我屈服，做他們的奴隸。我承受不了這樣的折磨，答應(yīng)了他們的要求，開始了每天在殖民地打掃衛(wèi)生和縫衣服的工作。

　　而另外兩個人就沒那么好運氣了。由于他們被打廢了腿和手，沒什么勞動力。在第二天的手術(shù)當中就被摘掉了心臟，尸體則拿去切成了肉塊，扔進了營養(yǎng)機里。

　　“……你指的是我吃的這些嗎？”

　　“嗯哼，但沒什么好在意的，我們有的時候也吃。你有什么好在乎的？別忘了你只是個奴隸?！?/p>

　　我把當天吃的所有東西都嘔吐了出來，生理性的惡心讓我的胃不停地痙攣著。他們把我的頭按進自己的嘔吐物里讓我吃回去，我緊閉著嘴，他們就用警棍用力的抽我，直到把我打的疼到暈過去才把我扔回牢房。

　　人類確實都是低等生物，而且是不折不扣的惡魔，是必須被清除掉的邪惡生物。

　　三個月后，他們招到了一個手工不錯的女孩子。我意識到我的工作可能結(jié)束了，等待我的將是解脫。

　　或許是命運跟我開的玩笑，在我重新被關(guān)回監(jiān)獄，等待手術(shù)的時候，殖民地受到了一場前所未有的襲擊。大量的野蠻人正面沖擊基地防線，巨大的威脅讓他們不得不派出所有的人去對抗入侵，連平時負責(zé)看守監(jiān)獄的人都被抽調(diào)走去了前線。

　　而就在這個節(jié)骨眼上，我抓住機會，打開了所有的牢房們，混在人群里從那個人間地獄中逃了出來，逃向了無邊的荒野。

　　而現(xiàn)在，我又被抓住了。

　　因為我的腦袋沒有被麻醉，意識清醒。因此他們給我?guī)Я藗€眼罩，免得我看到自己被開膛破肚的樣子。但這反而更加令我恐懼，我看不到也感受不到身體的情況，但知道他們正在用銳利的手術(shù)刀劃開我的身體，將里面的那本屬于我的東西取出，成為他們的戰(zhàn)利品。

　　而我無法阻止，無法反抗，甚至沒有權(quán)利哭泣。

　　就這樣，我在絕望和痛苦中經(jīng)歷了兩個小時的手術(shù)，之后因為精神的疲倦而沉沉睡去。

　　這一睡，大概就再也醒不過來了吧。

?

?

　　再度睜開眼睛的時候，我看到的還是那個天花板。

　　側(cè)過臉，看到的還是那個男人。

　　一時之間我有些懵，難道剛才那是一場噩夢？還是說我在無意間預(yù)知了未來？

　　“紗織小姐，你原來裝了一個人工肺啊?！?/p>

　　他有些驚訝地說道。

　　在回到美狐的營地后，他們?yōu)楸轶w鱗傷的我進行了治療。由于缺一個肺會導(dǎo)致呼吸能力變差，導(dǎo)致戰(zhàn)斗力下降，因此為了能讓我再上戰(zhàn)場，他們就給我植入了一個人工肺。

　　原來如此，這個人工肺救了我的命嗎，作為我的「醫(yī)療費」讓我能再茍延殘喘一陣。

　　“反正我以后也用不上了，對吧?！?/p>

　　我略帶譏諷地對他說，人類就是這樣，裝的道貌岸然，連做傷天害理的事情都要找個理由為自己開脫。

　　“確實，那種東西已經(jīng)落后了，用的久了在體內(nèi)還會老化，產(chǎn)生有毒物質(zhì)，所以我們已經(jīng)幫你換成仿生肺了?！?/p>

　　“再落后的東西能買我一條……”

　　我的話噎在了嗓子里，然后用力咳嗽了幾聲，眼神變得不可思議起來。

　　“你說什么？”

　　“換掉了你的人工肺，另外裝了一個仿生腎上去。不過挺奇怪的既然你肺都裝了義體，為什么腎不裝上呢？”

　　我一時半會兒說不出話，也不知道該說什么，只是伸手撫摸了一下側(cè)腹的刀口。確實開的并不是有腎的那一邊。

　　隨后我深呼吸了一口，只覺得比以前健康的時候還要舒適不少。

　　但是……為什么？

　　因為他們需要一個健康的奴隸？我只能這么去推斷。

　　“你不會以為，我們做手術(shù)是為了拿走你的器官吧？”

　　我側(cè)過頭，不敢看他。

　　我當然是這么想的，而且我不覺得這有什么奇怪的，人類都是這樣的不是嗎

　　“起來吧，四處走走，一直躺著對身體不好?！?/p>

　　說罷，他伸出一只手，笑著晃了晃。我猶豫了一下，不知為什么，看到他臉上的笑容，我鬼使神差地握住了那只手，任他把我從床上拉了起來。

　　我四處張望著，這個監(jiān)獄和我以前呆過的那個完全不一樣。雖然簡簡單單沒什么東西，但很干凈，地面上鋪了一層鋼地板，清理機器人一直在轉(zhuǎn)來轉(zhuǎn)去，不斷地維持著大廳和房間的整潔。

　　“這是監(jiān)獄？”

　　“對啊，不然呢?！?/p>

　　他用疑惑的眼神看著我，好像監(jiān)獄本來就應(yīng)該是這個樣子的。

　　美狐的監(jiān)獄確實也很干凈，但或許是曾經(jīng)的經(jīng)歷讓我先入為主地認為人類會把俘虜關(guān)在那些骯臟惡臭而且環(huán)境惡劣的小房間里，以至于完全沒想到眼前這個房間會是監(jiān)獄。

　　“……沒什么?！?/p>

　　我閉上了嘴，這樣當然再好不過，我可不打算和他討論一下怎么降低自己的待遇。

　　“紗織！你還活著！”

　　聽到一個熟悉的聲音，我不由得轉(zhuǎn)頭望去，看到那個身影的瞬間，我忍不住喊出了他的名字。

　　“心陽！”

　　我沒想到心陽也還活著，我以為他在撤退前就因為中彈死在了戰(zhàn)場上。

　　“……等下，隊長呢？”

　　突然我意識到那個重要的問題，我不知道隊長突圍的方向，但他比我們所有人都更接近這個殖民地的防線。

　　“他死了?！?/p>

　　身旁的男人淡淡地說。

　　……這樣嗎。

　　我的耳朵聳拉了下來，是啊，那可是戰(zhàn)爭，不是什么過家家的兒戲。

　　“你們的隊長真的很吊，朝著我們主力臉上沖，開一個靈能拉住所有火力，為后面的人爭取時間撤退?！?/p>

　　西蒙攤了攤手，有些感慨地說著。

　　“可惜，那個包圍并不是三個方向，更外圍還有第二道攔截網(wǎng)，就算他犧牲自己，也很難讓多少人逃出去。”

　　眼淚在我的眼眶里打轉(zhuǎn)，幾年的羈絆終究還是煙消云散，我甚至不知道多少朋友在這場沒有意義的戰(zhàn)斗中逝去。

　　于是我用一種仇視的目光望著西蒙，好像他就是這一切的罪魁禍首像。這個殖民地的人類毀了我的一切，我現(xiàn)在一無所有了。

　　“別這么看我，我已經(jīng)警告過你們一槍可不是嗎，入侵者可不是我們啊?！?/p>

　　我無話可說，只能閉上眼睛讓眼淚順著面頰淌下。突然，我想起他說的話，那打在偵查犬上的一槍原來是他開的——我抬頭看向他背后，一把悠蘭電荷火槍和一把帶腳架的狙擊步槍。

　　那記憶中走到我面前將我打暈的身影，不正是這個人嗎？

　　我伸出拳頭重重地打在了他的胸口，好像在發(fā)泄被他用槍托砸腦袋的事情。

　　但其實我知道，我只是沒有任何人可以去責(zé)怪，所以只能把氣都發(fā)在他的身上。要說的話，是他選擇冒著風(fēng)險用槍托來打我，而不是用狙擊補槍，我才能活下來，所以我反而應(yīng)該謝謝他。

　　可心中的苦悶像是要把我逼瘋，我哭著不停地打他，他只是苦笑了一聲，伸手抓住了我的兩個拳頭，然后崴到背后，把我像小貓一樣提溜了起來。

　　“放開我！你這個人類！惡魔！”

　　直到我哭累了，他才把我放下來，然后攤了攤手，一句話不說地轉(zhuǎn)身離去了。

?

?

　　監(jiān)獄有自己的食堂，雖然分配的食物也是營養(yǎng)膏，但至少我沒在里面吃出人肉的味道，這就已經(jīng)夠讓我心滿意足的了。

　　“紗織你看那個人?！?/p>

　　吃飯的時候心陽指著對面桌上背對我們吃飯的女孩子向我小聲地說道。

　　“看她頭上的角?！?/p>

　　我這才注意到，她有著和我們之前看到的尸體頭上一樣的角。

　　“是隊長說的戎族？”

　　“沒錯，所以我猜她們是先我們一步進攻了這里，然后被打了個落花流水?！?/p>

　　說到這，心陽不由地連連嘆氣。

　　“要是當時意識到這個地方這么不好惹，我們就應(yīng)該直接撤退了。”

　　可惜現(xiàn)實沒有如果。

　　我搖了搖頭，即使我們知道這里是硬骨頭，也不可能在完全沒有交火的情況下申請撤退，聯(lián)邦不接受這種無緣無故的逃兵行為。

　　“他們那邊怎么說，到底把我們抓著是為了干什么？”

　　我現(xiàn)在最關(guān)心的是這個，如果他們不是為了把我們當器官牲畜收割，那應(yīng)該是還有其他用。

　　“我不知道，但也不一定，他們好像在招人，或許是想從我們這招一些人入伙?！?/p>

　　“……從俘虜里招人？他們不怕未來什么時候反水嗎？”

　　“我從他們那聽說，在人類社會，這是很正常的事情?！?/p>

　　我沒說話，只是扒了幾口營養(yǎng)膏。不知道為何，我突然覺得自己好像并沒有想象中的那樣了解人類。

　　吃完飯，我又在大廳的角落里看到了那個男人。這個殖民地是沒有正兒八經(jīng)的獄警嗎，整天安排一個狙擊手在這和囚犯談心。

　　看到我吃完了，他向我擺了擺手，示意我過去坐坐。但我沒理他，徑直回了自己的房間，坐在桌子前面發(fā)呆。

　　“你在這坐著不也沒事干嘛?！?/p>

　　還沒等我坐熱凳子，他的聲音又在旁邊響了起來。

　　“人類總是那么像小狗一樣跟在別人后面嗎？”

　　我的話一點也不客氣，不知道只因為現(xiàn)在我已經(jīng)因為沒有牽掛所以完全不怕死，還是他們善意的政策讓我膽子大了起來，我竟然敢以一個俘虜?shù)纳矸菡f這種話。

　　其實話剛出口我就后悔了，一想起曾經(jīng)在人類殖民地遭遇的事情，我就發(fā)自內(nèi)心的恐懼。

　　“人類總是要關(guān)注那些心情不好的小狗嘛?！?/p>

　　他一點也不生氣，反而把我一句話把我嗆的說不出話來。

　　我才不是小狗！我是美狐！

　　“你到底想說些什么？”

　　“就是想和你說點什么，畢竟少了一個肺一個腎的人，多多少少有點故事吧?！?/p>

　　他變魔術(shù)一般從風(fēng)衣下面變出一瓶啤酒和兩個杯子，啪嗒兩聲放在了我的桌子上。

　　“你有故事，我有酒，來聊聊吧。”

　　我突然有些明白為什么這里的人會讓他來做監(jiān)管工作，因為他確實是一個很會說話的男人。

　　“……我不會喝人類的酒?！?/p>

　　“那就嘗試一下？第一次嘛，人人都會有的。”

　　我紅著臉當做沒聽到他的葷段子，等他撬開瓶蓋給我倒了一杯之后，我把杯子拿到眼前晃了一下，看著金黃色液體中咕嘟咕嘟的小氣泡，聞著沖鼻的酒精味和麥芽香氣，稍微有些猶豫地抿了一口。

　　我說不上來是什么感覺，但算不上難喝。

　　“你想聊些什么？”

　　“關(guān)于過去？”

　　“那可是很廣泛的一個范圍?！?/p>

　　“那就聊聊你少掉的零件吧？”

　　我用難以形容的表情看著他，真的有這種人嗎喂？我剛才還想夸他有情商，但哪有人上來就揭人傷疤的。

　　“……人類干的。”

　　“那怪不得你會覺得我們也打算這么做。”

　　他并沒有問細節(jié)，只是發(fā)出了恍然大悟的聲音。

　　“可以理解，畢竟是慘痛的過去嘛?！?/p>

　　我以為他會生氣，畢竟我剛才的話對所有人類都抱有很強的敵意，但他并沒有。

　　“你不生氣嗎？”

　　西蒙坐在我的床上，端著自己的杯子，用一種像是看孩子的目光看著我。

　　“干嘛用那種眼神看著我，我又不是小孩子?！?/p>

　　我悄悄打量了一下自己，無論從什么角度來說，我都和孩子沒有共同點。

　　“孩子有一個特點，他看到什么就會把它奉為真理，相信世界上的一切都可以用自己所見到的真相來概括。就像生活在海島孩子會覺得世界上都是水，生活在城里的孩子想不到還有農(nóng)村和荒野。他們還處于依靠生活經(jīng)驗去描繪世界的狀態(tài)，因此他們所見到、所了解、所認知的，只是這個世界非常狹隘的一部分?！?/p>

　　西蒙喝了一口杯里的啤酒，然后認真地向我說道。

　　“大部分美狐一輩子都像孩子一樣，因為你們的教育、你們的行事準則、你們的軍事優(yōu)越性讓你們沒有太多機會去看看美狐之外的世界。多少美狐對人類有偏見，而他們卻一輩子都沒見過人類。你正好相反，你見過，但你只見過一種?！?/p>

　　他的話讓我沉默了半晌。

　　確實，我只見過殘忍而野蠻的人類，所以我覺得所有人類都是這樣。我并不會給他們解釋機會，而只會按照自己的想法去理解他們。

　　“人類是一個非常廣泛的概念，這個世界上有太多人類，有太多種性格與生活方式。有的人干壞事，并不代表所有人都惡貫滿盈。有的人做好事，也不能說明每個人都仁慈善良。就像你們美狐也有兩大組織，企業(yè)聯(lián)盟的美狐習(xí)慣與任何可以坐下來談的種族做生意，而你們霸權(quán)聯(lián)邦只覺得自己就該當世界的霸主——你們自己都有不同的意識形態(tài)，為什么會覺得世界上的人類都如出一轍呢？”

　　我沒有可以反駁的話，因此只能大口地喝著杯子里的酒。隨著酒精逐漸在體內(nèi)積累，我的眼前開始恍惚起來，理智也慢慢消散。

　　“我知道我怪不了任何人！”

　　終于，無法遏制自己情緒的我歇斯底里地哭了起來。

　　“但是為什么，為什么我就得活的這么痛苦？為什么我做什么都是錯的？我不配活著嗎？！”

　　“這個世界上大部分人都活的很痛苦。”

　　西蒙也將自己的酒一飲而盡，然后又給自己倒?jié)M了。

　　“一般來說，要么別活，要么跟老天斗到底，找條路子出來讓自己活得精彩?！?/p>

　　好一個跟老天斗到底，對于我們這種信仰超凡智能的種族來說，這樣的話實在太過大逆不道。凡人再強又如何對抗命運？那是超凡意志編制出來的故事，一切只會按照既定的軌跡運行，我們只是如提線木偶般運行的傀儡，自以為有著獨立意識罷了。

　　“人為什么會有求生欲呢?！?/p>

　　不知為何，他突然提了個很愚蠢的問題。

　　“任何生命都有求生欲?！?/p>

　　“所以，任何生物不到最后一刻都不想放棄對吧?！?/p>

　　他望著我，那對藍色瞳孔好像有一種魔力，讓我忍不住多看了兩眼。

　　“連最低級的生物都想著反抗，為什么自詡超凡智能造物的美狐會選擇放棄呢。難道是因為超凡智能終究還是不如自然本身，它創(chuàng)造的物種有著什么缺陷不成？”

　　我琢磨了一下他的話，突然被氣笑了。

　　竟然用這種邏輯來論證，如果我說命運不可逆，那就是超凡智能有缺陷，既然有缺陷那我為什么要信仰它？如果我不承認它有缺陷，我就應(yīng)該摔倒了爬起來，鼓起勇氣對抗命運，那才是它全知全能的體現(xiàn)。

　　他絕對是故意的，利用我們美狐對超凡智能的信仰，讓我沒有其他選擇……

　　“人類的嘴真是太危險了，應(yīng)該全部用膠帶貼起來?！?/p>

　　我氣呼呼地放出了一句狠話，但沒起到什么效果，只是把他逗的哈哈大笑。我看著他不停地笑著，感覺心中的怨氣少了不少，最后長舒一口氣之后，也忍不住笑了半聲，但很快就控制住了自己的表情。

　　不過，我確實也算放下了心結(jié)，感覺自己有動力繼續(xù)活下去了。

?

?

?

　　“前段時間你跟西蒙進了房間，然后你就又哭又鬧的，你們干嘛了？”

　　“……滾?！?/p>

　　我在桌子下面踢了心陽一腳，這家伙就是不安分，當時他就應(yīng)該再多吃兩顆子彈長長記性。

　　“我這不是好奇嘛！”

　　他被我踢痛了，趕緊給自己辯解起來。

　　“最近他們要安排我們的去處了，我以為你是被分配了什么掃地通馬桶的活所以哭的死去活來呢！”

　　這臭小子看來是不要命了，我抄起一旁的勺子就跳上了桌子，他反應(yīng)倒是快，沒等我打下去就竄出好幾米。

　　“殺人啦！監(jiān)獄勺子殺人事件?。　?/p>

　　他一邊跑還一邊大喊大叫，把沿路所有囚犯的目光都吸引了過去。

　　“站住！”

　　我還能慣著他，秘靈納米激素迅速在全身擴散，反應(yīng)速度立刻強化了好幾倍。亂跑亂竄的心陽還沒跑出去幾步，我就已經(jīng)通過極限的閃躲過人沖到了他的背后。

　　“跑啊，怎么不跑了？”

　　我捏著他的脖子把他按回了座位，一邊惡狠狠地盯著他一邊用恐嚇的語氣說道。

　　“快，把分配的事情說清楚了，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最后，心陽哭喪個臉一五一十地跟我說了他聽到的小道消息。

　　原來，這個殖民地和美狐企業(yè)聯(lián)盟關(guān)系不錯，那邊也接受將我們引渡過去。至于過去之后我們是留在企業(yè)聯(lián)盟還是自己找個法子回到霸權(quán)聯(lián)邦，他們就管不著了。

　　還有一些其他種族的俘虜，他們大多聯(lián)系了同種族的其他勢力進行引渡，基本都是一個流程。

　　但有一個例外，戎族是非常排外的種族，這里實在找不到可以對話的戎族據(jù)點。而和她們相似的聆族并不愿意接納戎族人，因為她們是多年的宿敵，關(guān)系很差。

　　企業(yè)聯(lián)盟啊……

　　我撐著下巴開始想象起那里的事情來。聽說他們跟這片大陸上很多勢力都關(guān)系良好，不像我們四處征伐。如果加入企業(yè)聯(lián)盟的話，我也可以當個普通人，不再做什么倒霉催的步兵了。

　　反正我在霸權(quán)聯(lián)邦現(xiàn)在也一個朋友都沒有了。

　　想到這里我心里一酸，我的父母并不在這個星球上，我在霸權(quán)聯(lián)邦已經(jīng)沒有了任何牽掛。

　　“紗織，我要去企業(yè)聯(lián)盟當一個馭械師，民用的那種！平時就幫別人修修無人機，還可以自己帶著無人機找活賺錢，反正我是不想再上什么戰(zhàn)場了，真是想想就好啊?！?/p>

　　心陽的聲音中充滿了對未來的憧憬，而我卻不知為何突然想哭。

　　終于，我的生活也要步上正軌了嗎？

　　“對了紗織，他們說，也愿意接收想留下來的人。”

　　突然，心陽把目光投向我。

　　“其實這里也不錯啦，如果不是我已經(jīng)做好未來的規(guī)劃了，我可能會留在這里吧?！?/p>

　　我和他對視了一會兒，隨后一把推開他的臉。

　　“看我干嘛，吃飯?！?/p>

　　今天吃的并不是營養(yǎng)膏，據(jù)心陽所說，之前之所以吃營養(yǎng)膏是因為前段時間作物枯萎病死光了，因為缺糧食，只好做成營養(yǎng)膏減少食材浪費。而現(xiàn)在他們經(jīng)過一段時間的打獵和貿(mào)易，已經(jīng)從其他方面補上了這個缺口，可以開始吃正經(jīng)食物了。

　　那就是說，他們之前也和我們一樣在吃營養(yǎng)膏嗎。

　　我咀嚼著肉排，對于我許久沒嘗過肉滋味的舌頭來說，哪怕是簡簡單單的一份飯菜也是至高奢華的享受。營養(yǎng)膏真的會拉低人對食物的期望，吃慣了那東西后隨便吃點什么肉蛋奶的都能把人香哭。

　　只是現(xiàn)在我的心思完全不在舌尖的感受上，而是反復(fù)地回想著心陽剛才說的事情。

　　原來，還可以留下來嗎……

　　

?

　　我失眠了。

　　這些天我想了很多種可能，很多種選擇，但沒想到分配的那一天來的那么快。

　　這天，西蒙和另外兩個我常見到的人一起來到監(jiān)獄，然后把所有人都喊了起來，集合到了大廳。

　　“報到名字的，我會告訴你我們對你的安排，你可以提出異議。你的選擇包括：1、接受安排。2、提出異議，并且告訴我們你的想法，如果合理且得到我們認可的話，會重新安排你的去處。3、選擇留下，但我們需要進行一些調(diào)查，確保你的留下是有價值且有意義的。”

　　他宣讀完三條規(guī)則，然后開始一個個地報起了俘虜們的名字。

　　我看著他，心中不由地有一絲驚訝。我和這些人朝夕相處了那么久，我都不能叫上每個人的名字，但是他卻像是幾十年的老朋友一樣對每個人都了若指掌，在喊名字的時候沒有絲毫的磕絆，甚至在喊之前就已經(jīng)把目光投向了那個人。

　　比起狙擊手，或許他更適合當一個領(lǐng)導(dǎo)。

　　“心陽?！?/p>

　　“在這！在這！”

　　“看給你急的！”

　　西蒙笑著翻了一下手里的小冊子，然后抬頭繼續(xù)說道。

　　“美狐企業(yè)聯(lián)盟接受引渡，接收定居點是距這里240公里的天之狐城。你將在那邊接受為期2到6個月的再教育及學(xué)習(xí)，之后被允許以公民身份留下。請問是否接受以上安排？”

　　“接受！接受！”

　　“嗯，出去吧，會有人帶你去空降倉那里的?！?/p>

　　“耶！”

　　我從沒見過心陽這么高興，他真的開心的像個孩子，哪怕此時是以俘虜?shù)纳矸萁邮芤砂才拧?/p>

　　但是轉(zhuǎn)念一想，這大概是因為他終于有機會選擇自己的人生了吧。從今以后，再也沒有人命令他上戰(zhàn)場，也不再需要看著長官的臉色說話做事。

　　“紗織。”

　　我的名字在耳邊響起。

　　“我在?！?/p>

　　西蒙把目光投向我，和當初一樣，我被那雙藍色瞳孔所吸引，不由地回望過去。

　　“美狐企業(yè)聯(lián)盟接受引渡，接收定居點同樣是距這里240公里的天之狐城。你將在那邊接受為期2到6個月的再教育及學(xué)習(xí)，之后被允許以公民身份留下。請問是否接受以上安排？”

　　和心陽一樣的安排，看來是把我們的信息一起提交給了企業(yè)聯(lián)盟那邊。

　　“……”

　　我……不知道該回答什么。

　　理智告訴我，我應(yīng)該選擇接受安排，這樣的話我會去到一個真正能讓我實現(xiàn)夢想的地方。在那邊我可以和心陽互相扶持，然后慢慢的重建自己一塌糊涂的生活，去迎接新的人生。

　　但話到嘴邊，卻又說不出口。

　　“紗織，你有什么異議嗎？或者，有其他的想法？”

　　我還是沒有說話，周圍的人都開始看我，好像在埋怨我在浪費他們的時間。

　　“我想……”

　　“接受安排是嗎，好的?！?/p>

　　他的話行云流水，沒有絲毫的猶豫和不舍。

　　不知為何，一時之間我竟然有些悵然若失。

　　“嗯……”

　　我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么，只覺得腦袋里亂亂的。今天我就要離開這里，去奔赴新生活了，我應(yīng)該高興才對。

　　為什么會覺得眼睛酸酸的呢。

　　“我們現(xiàn)在在招收新人，如果愿意的話也可以留下來，不過要經(jīng)過考核。”

　　走到一半，他的聲音在背后響起。雖然語氣依然平淡，但我總覺得，那并不是一個簡單的提醒，他一定是想傳達些什么給我，這是我最后的機會了。

　　于是我停住腳步，轉(zhuǎn)過身來，一只手高高舉起。

　　“我申請進行考核。”

　　西蒙看著我，臉上掛著曾經(jīng)第一次見到他時的那份笑容，平靜地回答道：

　　“歡迎，紗織小姐，希望我們能成為同伴?！薄　?/p>

　　很快，所有的俘虜都已經(jīng)完成了安排工作，考核開始了。

　　“我們只是一個小殖民地，不像那些大勢力可以接納很多人。所以要維持運轉(zhuǎn)的話，不需要太多冗余人口。”

　　還是在我的房間里，只是西蒙坐到了我的對面。他像是一個正兒八經(jīng)的人事管理，正在一臉嚴肅地跟我說著殖民地的情況。

　　我不得不佩服他進入角色的速度和能力，無論扮演什么樣的身份，都能很快融入進去而且做的很好。

　　“我是一名步兵，可以參加戰(zhàn)斗?！?/p>

　　“這確實，我知道這件事。不過紗織小姐的命中率嘛……”

　　他看了一下自己，又看了看我。

　　我的臉有些紅，他指的是那次我對他掃了一整個彈夾結(jié)果一槍也沒中的事情。但我后來不止一次慶幸自己打的不準，不然我可能就見不到他了。

　　除此之外，我確實不是一個很好的士兵，因為我的射擊能力很差?；蛟S是天賦的問題，相比用槍進行射擊，我更喜歡使用冷兵器戰(zhàn)斗。

　　實際上美狐的隊伍中也有近戰(zhàn)人員，只是這樣的兵種非常少，一般不會安排太多在戰(zhàn)斗序列中。所以雖然我更擅長近身格斗，卻還是被分配了遠程步兵的職務(wù)。

　　如果射擊拿不出手，我還有什么能行的事情呢……

　　這個時候我突然想起我曾在那個地獄般的人類殖民地做了幾個月衣服的事情。那些人對我的工作還算滿意，或許的手工技術(shù)還可以。

　　“我可以做衣服，質(zhì)量需求不高的都可以交給我?！?/p>

　　西蒙抬起頭思考了一下，然后微微點了點頭。

　　“我們有一位手工專家，但是她最近花了太多時間在一些高級裝備的制造上，我們確實缺一個能制作普通衣服以及彈藥的后勤人員?！?/p>

　　我的心跳略微有些加速，這樣就行了嗎？我可以加入這里了嗎？

　　“專業(yè)技能方面是沒什么問題了，不過我還想問一些其他問題?！?/p>

　　“嗯。”

　　“如果美狐再次向我們發(fā)起襲擊，你是堅定地站在我們這邊還是會選擇幫助對面呢？”

　　這個問題一出，我確實難以回答。

　　讓我對以前的戰(zhàn)友出手，我很難做到。但要是看著他們破壞這里，我也不能接受。

　　他看了我一會兒，見我遲遲沒有回答，于是將目光投向了另一側(cè)。

　　“不過你也不是戰(zhàn)斗人員，遇到這種事情回避就行了吧?！?/p>

　　“……嗯?！?/p>

　　我知道他是在給我臺階下，甚至某種意義上，他不推薦我加入戰(zhàn)斗序列或許也有這方面的原因。

　　懷著小小的感激心理，我等待著他的下一個問題。

　　“我們的殖民地有各種各樣的種族，除了人類之外還有鼠族、悠蘭族等，你能保證對他們一視同仁，沒有歧視嗎？”

　　“可以?！?/p>

　　我連曾經(jīng)最歧視的人類現(xiàn)在都對他們沒有什么偏見，又怎么會歧視那些本來就沒見過幾面的稀有種族。

　　“嗯，好像也沒什么了……啊還有一個問題?！?/p>

　　他隨手翻了翻冊子，然后認真地看著上面的內(nèi)容，語氣嚴肅地問道。

　　“如果相處時間長了，你接受和殖民地里的其他人交往或者產(chǎn)生戀情嗎？”

　　我看著他半晌，然后眨了眨眼睛，好像沒反應(yīng)過來他在說什么。

　　“什么？”

　　“我是說……”

　　我眼疾手快地一把將小冊子搶過來，然后把他翻開的那一頁從頭到尾看了個遍，根本沒找到這一條。

　　“人類果然還是，骨子里的壞！”

　　正經(jīng)人哪里會問這種問題！我從他的眼睛上挪開視線撇過頭去，臉微微有些發(fā)燙。

　　“請問我可以加入殖民地了嗎？”

　　“可以可以！”

　　他慌張地收起桌上的東西，然后一溜煙從門口跑了。

　　望著他消失在走廊的背影，我摸了摸自己的臉，燒的厲害。都是因為焉壞的人類問一些奇怪的問題才會讓我心神不寧，甚至一時之間有些坐立不安。

　　于是我把自己的腦袋埋進了被子里，就像告別老朋友一樣抱著自己的枕頭。

　　——今天之后，這張床就不再屬于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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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結(jié)束了作為俘虜?shù)纳矸?，我現(xiàn)在是一名正式的殖民地成員了。雖然沒有跟著心陽去企業(yè)聯(lián)盟，但在這里一樣可以開始新的生活。

　　融入殖民地的社會并沒有向我想象的那樣困難，我本以為經(jīng)歷了那場戰(zhàn)斗，作為受害者的他們會很厭惡我，但實際上并非如此。

　　我想原因至少有兩個，一個是他們確實很善良，另一個是在那場戰(zhàn)斗中，我們甚至沒有打死這里任何一個人。交火過程中我們的子彈確實打倒了幾個，但沒有當場死亡，而在在高度配合的火力掩護和及時救援下，他們最終都從生死線上被拉了回來。

　　全副武裝的美狐部隊被裝備全面落后的對手零戰(zhàn)損擊潰，說出去都可以當個笑話，盡管讓我自己來說肯定是笑不出來。

　　帶來的好處是，他們可以毫無心理壓力地接受我的加入，畢竟我也確實沒對他們造成什么傷害。

　　“快點快點，食堂要開飯了！”

　　我還在縫一件新的防塵大衣，西蒙火急火燎的聲音就從遠到近的傳來，我甚至都感覺產(chǎn)生了多普勒效應(yīng)。

　　“食堂哪有開飯的說法，不是什么時候去吃都行嗎？”

　　我撇了撇嘴，這家伙就喜歡說些不著調(diào)的事情。

　　“今天不一樣，農(nóng)田大豐收！打獵的隊伍也帶回來了能帶滿冷庫的肉！肯定有大餐，相信我，今天絕對有大餐，得搶在其他人前面，不然就要被吃完了！”

　　我聽的哭笑不得，這算什么，食堂行情預(yù)測嗎？

　　“等下，我衣服還沒做完，哎呀……”

　　他完全不聽我的，抓住我的手就往食堂跑。我呼了一口氣，只能向路邊投來目光的人們露出苦笑。完全拿他沒辦法，真是……

　　“你看！我沒騙你！”

　　他得意洋洋地指著架子上擺好的餐盒，上面標注著復(fù)雜的食材和調(diào)料用量。自從來到這里，我確實沒有見過這樣的盒子，看起來里面裝的確實是不一般的東西。

　　“看給你得意的?！?/p>

　　雖然給他蒙對了，但我還是嗔怪了他一句，就算這樣也不能直接把我往這邊拉啊，別人都看著呢。

　　得益于西蒙的精準預(yù)測，我們成了最早吃到熱騰騰的奢侈大餐的人。我深刻的感覺到，廚師的水平只有在做這樣的豪華餐點時才能體現(xiàn)。嫩滑多汁的肉塊與香氣撲鼻的蔬菜簡直可以滋潤人的身心，甚至于忘記了當初吃營養(yǎng)膏的日子。

　　“吃完這一頓，感覺就再也吃不下營養(yǎng)膏了。”

　　吃到一半，我不由地開始感慨起來。畢竟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

　　“我們現(xiàn)在有大棚和太陽燈，大冬天也不用怕，不會再吃營養(yǎng)膏了。”

　　西蒙被我的話逗笑了，不由得安慰起來我來。

　　“看來你是對營養(yǎng)膏真的很有意見，有什么歷史嗎？”

　　他的話讓我的臉色一暗，叉子上的肉也掉了下來。

　　“啊……不想說的話還是……”

　　意識到這件事對我來說有些過激，他趕緊說起了其他事情，想要岔開話題。

　　“對了，明天是天燈節(jié)，我們?nèi)ツ线叺纳狡隆?/p>

　　“沒事。”

　　我搖了搖頭，打斷了他的話。

　　其實，我很渴望把這件事告訴另一個人，渴望能有人幫我分擔痛苦的往昔，只是一直沒有勇氣。

　　“換個時間再跟你說吧，不然就浪費了?！?/p>

　　“浪費？”

　　他還沒有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只是滿頭霧水地開始往嘴里扒起飯來。而我已經(jīng)有些沒胃口了，于是將飯盒蓋上，準備帶到自己的房間里放著。

　　第二天傍晚，又做完兩件衣服后，西蒙來到制衣工作間。

　　“有空嗎？”

　　他靠在門上，故意裝作偶爾路過的樣子，隨口向我問了一句。

　　“暫時沒什么活了，怎么，有事？”

　　我將衣服疊好，隨后把椅子轉(zhuǎn)向他的方向，笑著向他問道。

　　“就是，那個，天燈節(jié)……”

　　看著他抓耳撓腮的樣子，我忍不住笑出了聲。原來他還在惦記著這件事，看來根本不是什么臨時起意，而是預(yù)謀已久了。

　　“可以啊?！?/p>

　　我笑著，一手背在身后，然后將另一只手遞給了他。

　　“誒……？”

　　他一時沒反應(yīng)過來，有些愣住了。

　　“你不是最喜歡……搶了人就跑嗎……”

　　我扭過頭，真是的，還要我自己解釋！真搞不懂他到底是高情商還是傻了！

　　“你是說，這樣？”

　　他突然一把抓住我的手，然后把我拉到他的懷里，緊接著像當初在監(jiān)獄里一樣把我當小貓似的從腰間拎起來。

　　“呀！不是這樣！喂！不是這樣呀！”

　　我被他大膽的動作嚇得驚慌失措，他是怎么理解成這樣的，明明我的意思只是抓著我的手而已呀！

　　他就這樣拎著我一路小跑，向著基地南邊的山坡而去。路上的行人看到我們的樣子都笑得合不攏嘴，我捂住了自己紅的發(fā)燙的臉，實在想馬上找個縫鉆進去。

　　笨蛋！笨蛋！這家伙腦袋里整天到底在想些什么啊！

　　直到他跑出去很遠，我聽到周圍沒什么人的聲音了，這才放下手，像是認命了一樣嘆了一口氣。

　　但當我抬起頭，想看看這家伙的表情時，卻發(fā)現(xiàn)他并不是我想象中那副傻乎乎的興奮臉，而是用盡全力憋著笑，立刻整個人都不好了。

　　這家伙是故意的！

　　什么低情商，什么聽不懂人話，純粹就是他假裝理解錯誤，實際上就是為了把我拎著跑！

　　人類果然還是壞到骨子里的種族?。?！

　　終于，他跑到了位置，也把我放了下來。我被松開的第一反應(yīng)就是沖上去對他拳打腳踢，但是不知道為什么有些使不上勁。所以打上去也不疼不癢的。

　　“可惡！你就是故意的是嘛！”

　　我打了一通，終于感到累了，所以氣呼呼地原地坐了下去，撇過頭不理他。

　　“全身使不上勁怎么辦，來一根，恢復(fù)動力！”

　　他棒讀著廣告詞一般的臺詞，然后將一根什么東西舉在了我的眼前。

　　我看到它的第一眼就伸手搶了過來，怪不得我感覺渾身使不上勁，原來是因為今天縫了一天的衣服，都忘記抽曜陽煙了，有些犯秘靈藥物依賴癥。

　　我在地上敲了敲煙鍋，把里面的灰燼倒出來，又重新加了一袋煙絲進去，這才發(fā)現(xiàn)身上沒火。

　　啊啊啊，氣死我了！

　　正當我氣的想把煙槍都摔了的時候，西蒙卻空手搓了一把火焰出來，幫我把煙點燃了。

　　我被這一幕驚的連煙都忘記抽，連忙抓住他的手翻來覆去地看，卻完全沒有看到什么異常。

　　“怎么可能！你是怎么做到的！”

　　我撿起煙槍吸了兩口，一邊感受秘靈物質(zhì)逐漸滿盈的感覺，一邊急不可耐地向他提出了這個疑問。

　　“我會魔法啊，雖然只能點個小火。”

　　他一本正經(jīng)地說道。

　　“不可能！”

　　用靈能放火的我也不是沒見過，但他是完全沒有靈能潛力的人??！

　　“不信就拉倒咯。”

　　他攤了攤手，然后彎下腰拉開了一路拎著的袋子，從里面拿出了一疊奇奇怪怪的東西。

　　“這些是……天燈嗎？”

　　我看著他把那些看不出是紙還是布的東西展開， 變成了一個大袋子一樣的東西。

　　“是啊，只要在下面點上火，它們就會越飛越高，一直飛到看不見的地方?！?/p>

　　我不知道這樣做有著怎樣的蘊意，或許是為了紀念那些往去的同伴，或許是為了向往美好的未來。但只是想象起那個景色，我就覺得是如此的美不勝收。

　　“天快黑了，等黑下來放起來才好看呢?！?/p>

　　他自言自語著，開始整理起另外幾個天燈來。

　　我也沒有閑著，在看明白怎么弄之后，就把剩下的燈都拿了出來，一個個地開始整理起來。

　　夕陽并沒有在天上掛太久，昏黃的日光越發(fā)黯淡，直到完全消散在地平線之下。我和西蒙坐在地上，一同望著落日的余暉緩緩消失，然后不約而同地看向了頭頂?shù)奶炜铡?/p>

　　億萬星辰點綴在黑色的絨布之上，浩瀚的銀河橫跨整個視野。這是在美狐的主星上所見不到的壯闊景象，是只屬于邊緣世界的燦爛星空。

　　“差不多了?！?/p>

　　西蒙仰著頭看了一會兒，隨后站了起來。他開始撐開一個已經(jīng)展開的天燈，然后用他的「魔法」點燃罩子里的大蠟燭。

　　他就這樣舉著天燈，過了一會兒之后，整個罩子都被蠟燭燃燒產(chǎn)生的熱氣撐的漲了起來，火焰也透過罩子向外發(fā)出令人安心的柔和暖光。于是他松開了手，這盞燈便晃晃悠悠地向上緩緩升起，越飛越高。

　　“你們隊長是個有擔當?shù)能娙?，這盞燈送給他?！?/p>

　　他喃喃自語著，又伸手撐開一個。

　　聽到他的話，我愣了一下，隨后眼睛一酸，淚水有些止不住地從眼角淌下。

　　“我的兄弟，凱里·艾德利斯，對不起我必須向你開槍，我們都站在自己的立場上做了該做的事情。向你致敬，這盞燈送給你?！?/p>

　　他說著，眼角也在火光的閃爍下出現(xiàn)了點點淚光。那從來都很沉穩(wěn)的聲音此刻出現(xiàn)了顫動，我這才意識到他并不是從來沒遇到過苦難所以能夠保持樂觀，而是與逃避相比，他選擇和命運戰(zhàn)斗到底。

　　“白凌天，我們最棒的機槍手，松原那小子比你差遠了，這盞燈送你，祝你在那邊繼續(xù)干爆他媽的那堆破銅爛鐵?！?/p>

　　我們都曾失去了很多，我并不比這里的任何一個人有著更加悲慘的曾經(jīng)，也沒有資格繼續(xù)沉浸在過去之中。

　　“……對不起?！?/p>

　　我從后面抱住他，淚水滴落在他的背上，打濕了他的風(fēng)衣。

　　“沒事，都過去了?！?/p>

　　他笑著，盡管那笑聲微微發(fā)顫。

　　在那之后，我們陸陸續(xù)續(xù)放了八個天燈。

　　雖然我還有太多名字想要說，但一切都不是無限的，天燈是，蠟燭是，哪怕是記憶也是。

　　再過多久，他們的名字就會從我的腦海中被抹去呢？

　　遠處，殖民地也升起了上百個光點，和我們這邊遙相呼應(yīng)。我和西蒙躺在地上，看著這些光點越升越高，直到和那浩瀚群星融為一體，再也尋不到蹤跡。

　　我想，他們已經(jīng)離開了邊緣世界，回到了無垠的宇宙之中。有的或許去到了自己久別的故鄉(xiāng)，有的可能抵達了那難以尋跡的閃耀世界，甚至有的人可能已經(jīng)見到了超凡意識，即將跨入永恒。

　　“現(xiàn)在，可以告訴我為什么你那么討厭營養(yǎng)膏了嗎？”

　　我掐了一下這家伙的胳膊，也不看看這是什么時候，非要在這種時候哪壺不開提哪壺。

　　他握住我的手，和我十指相扣。我有些慌張，想要掙開，但只是稍稍掙扎了一下就放棄了。

　　掌心的暖意讓我稍微放松點一些內(nèi)心的防線，正如他所想要的，我也渴求一個機會能夠告訴他我的過去，只是缺乏勇氣。

　　而現(xiàn)在，他給了我這份勇氣。

　　“我之所以會對人類有那么大的偏見，不只是因為霸權(quán)聯(lián)邦的教育。我之前告訴過你我曾經(jīng)被人類殖民地摘過器官，但實際上他們不止做了這些?！?/p>

　　每當想到那段不堪回首的記憶，我就會因為恐懼和痛苦而打斷回憶。但此刻西蒙就在我的身邊，他緊緊地握著我的手，讓我不再脆弱，能用自己的聲音講起這段往事。

　　說著說著，我又忍不住淚流滿面。作為奴隸的那幾個月里，失去了一個肺一個腎的我每天都要被打的皮開肉綻，吃著用同伴的肉做成的營養(yǎng)膏。哪怕我惡心的嘔吐不已，第二天還是只能接受這樣的命運，將戰(zhàn)友的肉糜擠進自己的嘴里。

　　到了之后，也逃不脫要被拆骨剝皮的命運，要不是運氣好，我的骨灰所滋養(yǎng)的大地現(xiàn)在可能已經(jīng)長出了一棵大樹，又或者茵茵綠草。

　　“不會再遇到那種事情了。”

　　他握著我的手，望著天空低沉而堅定地說著。

?

?

　　殖民地為我和西蒙分配了一個新房間，因為他到處說我們要結(jié)婚了。

　　本來進展沒有那么快，從確定關(guān)系到結(jié)婚應(yīng)該還有很長一段時間，但看他火急火燎的樣子，弄得好像第二天就要舉辦婚禮一樣。

　　“你能不能不要到處胡說八道呀……”

　　我戳了戳他的腦門，真是服了他了，就算我答應(yīng)他和他談個戀愛，但結(jié)婚無論怎么說都不可能是那么快的事情啊。

　　“那也得提前準備才行，新房總得有吧！”

　　他叉著腰，頗為自豪地向我展示著在他的建議下裝修好的房間。

　　確實，即使是以我還在聯(lián)邦的標準，這也是相當優(yōu)秀精致的臥室了。全裝地板、精雕雙人床、巨屏電視、超織物屏風(fēng)和獨立衛(wèi)浴都有。

　　“看，還有這個！嬰兒床！以及兒童玩具，那邊還有課桌……”

　　“你究竟想到多久以后的事情??！”

　　我一手捂住臉，這男人真是，我該怎么說他好呢……

　　“未雨綢繆！”

　　“這個詞是這么用的嗎！”

　　他根本不管那么多，只是直直地躺到了新的床上，像是在享受著柔軟床墊和超織物的細膩觸感。

　　“太舒服了，紗織，這才是享受啊，人生就該這樣……”

　　不知道為什么，他的話讓我有些心酸。是啊，邊緣世界有多少人一輩子也睡不到一分鐘這樣的床，他們在貧困和疾苦中忙碌了一輩子，而且沒有多少機會能活到壽終正寢。

　　我輕輕坐在了床邊，那柔軟的觸感讓我忍不住微微抬起了雙腿。真好啊，能有這樣的房間，一個屬于自己的家。

　　我想起了父母，那在都市世界最底層的貧民窟中為我?guī)砩乃麄?，一輩子都沒有機會看上一眼這樣的房間，更別說擁有它。

　　在這個沒有超光速可能的宇宙中，離開一個星球就意味著和那上面的一切永別。或許在我冬眠抵達這里之前，他們就已經(jīng)不在人世。又或者現(xiàn)在他們還健在，只是已經(jīng)如風(fēng)中殘燭。

　　我永遠無法為他們養(yǎng)老送終，甚至無法為他們做任何事情。那份恩情我這輩子都償還不了，只能永遠的埋在心中。

　　“誒！”

　　正當我心里有些低落的時候，西蒙突然從背后一拉，把我拉倒在了床上。我沒有掙扎，只是身體稍微有些僵硬，一時不知道該做些什么。

　　“多舒服啊，享受一下吧，你的父母如果能看到你今天的樣子，他們一定會開心的。”

　　我的半個身體都被柔軟的床墊推舉著，那如在云端的觸感確實讓我?guī)缀跬艘磺袩馈５髅傻脑掃€是讓我有些難受，只能轉(zhuǎn)過頭去不讓他看我臉上的淚痕。

　　他用一只手環(huán)過我的腰際，簡單地將我擁在了懷中，但也僅限于次，沒有做更多事情。

　　“人啊，要向前看……”

　　他呢喃著，像是在和我說，又像是在和自己說。

　　而我在那份溫暖和安全感中逐漸被睡意籠罩了身心，最終沉沉地睡了過去。

　　一夜無夢。

　　不知道為什么，我喜歡上了西蒙和我十指相扣的感覺。我覺得那樣會有一種安全感，因為掌心的熱量會讓我清楚地感知他就在我的身旁。

　　或許他真的會火焰魔法，不然他的為什么能讓我有這種感覺呢？

　　沒當找不到火的時候我就會去讓他給我打一個火來點煙，時間長了，他會放火仿佛變成了理所應(yīng)當?shù)氖虑椋屛抑饾u深信不疑。

　　“美狐族不是只要曬太陽就能獲得能量嗎，為什么還要抽煙喝茶？”

　　有一天他打完火之后，終于還是忍不住問了這個問題。

　　“太陽補充的陽氣很慢而且很少，想要快速恢復(fù)秘靈蘭腺的狀態(tài)，用秘靈藥物是最好的辦法?！?/p>

　　我一邊抽著曜陽煙一邊回答他的問題，由于我的手工技術(shù)突飛猛進，最近那些小活我用不了多長時間就干完了，能有不少空閑時間。

　　“而且，由于從小就用這些東西，美狐一般很早就陷入不可逆的秘靈藥物依賴癥了，雖然這個癥狀不致命，但一段時間不攝入藥物就會渾身乏力，而且從精神到身體都十分難受。”

　　“美狐人人都是癮君子啊?！?/p>

　　“對我們來說，使用秘靈藥物就像吃飯喝水一樣是正常的生理需求，你總不會覺得吃飯是飯成癮吧。”

　　這當然有一點狡辯的意思在里面，畢竟飯不是特指某一類食物，水倒是符合條件。

　　“我也想嘗嘗這個煙是什么感覺，聽說會讓人專注力提升。”

　　西蒙盯著我手上的煙槍，似乎很渴望來上一口。

　　曜陽煙當然對大腦有促進作用，會讓人精神高度集中，所以才會適合在戰(zhàn)斗前使用。

　　“最好不要，我怕你一不小心上癮了……會很麻煩的?！?/p>

　　我有些猶豫，美狐的基因可以只吸收曜陽煙中的有效成分，而且就算依賴可也無所謂。但對于人類來說，要是過量導(dǎo)致上癮，這會是個很難處理的事情。

　　“就一口！”

　　“誒……”

　　我抓著煙桿的手微微松了一下，但還是沒有交到他的手里。

　　還是不敢這么賭，有些東西是天生的，人類不應(yīng)該隨便去挑戰(zhàn)那些注定不屬于他們的東西。

　　但看到他可憐兮兮的目？光，我又有些心軟了。他就像個想要嘗試新鮮東西的孩子一樣，滿臉渴望地站在旁邊，在苦等待著大人的許可。

　　“那只能一口……絕對不能多了哦！”

　　他欣喜若狂的樣子讓我不由地苦笑了起來，以前還說我是孩子……在俘虜面前威風(fēng)八方口若懸河，真的交往起來只讓人覺得傻傻的。

　　我將煙桿遞出去，心想著這算是間接接吻嗎，不由得臉有些紅。但下一秒他的動作直接打破了我的胡思亂想，讓我的大腦瞬間陷入一片空白。

　　他沒有接住煙槍，而是抓住了我的一只手，在我沒反應(yīng)過來之前，將臉直直地湊到了我的面前。

　　對視了幾秒鐘之后，我剛意識到哪里不對勁，突然就覺得嘴唇上一片溫?zé)?。那一刻我想了幾百種應(yīng)對措施，但身體就像是宕機了一樣做不出任何動作，只有耳朵因為應(yīng)激而抖個不停。

　　我瞪大眼睛望著他，呆滯地感受著他的舌頭撬開我的牙齒，得寸進尺地向里面侵入。口腔中余下的曜陽煙氣被他貪婪地吸走了，只剩下一股清新劑的味道。

　　“……”

　　終于，我攢足了力氣和理智，用力把他推開了一點，然后伸手擦起嘴邊的口水來。

　　“蓄謀已久的吧！還特地噴了清新劑……”

　　我抓住他的腰，用力捏了一把，疼得他呲牙咧嘴的。

　　“這樣不就是不會成癮的量了嘛！”

　　人類果然都是壞到骨子里的騙子！

　　氣呼呼地盯著他看了一會兒，我突然伸手緊緊抱住西蒙的腰，把頭靠在了他寬闊堅實的胸膛上。這個用花言巧語奪走我初吻的男人，現(xiàn)在起就別想從我身邊逃走了。

　　都是因為他，我才會明白我原來有資格去追求那些看起來無比遙遠的幸福。才會逃離了那將近十年的麻木，重新開始患得患失起來。

　　所以，必須給我負起責(zé)任來啊。

?

?

　　一年后，我們在禮拜堂舉行了婚禮。

　　全殖民地的人都來了，對于這種直接關(guān)乎人們幸福的大事，他們比普通的節(jié)日更上心。

　　我身上的婚紗是自己做的，經(jīng)過這么長時間的工作和學(xué)習(xí)，我已經(jīng)能做出非常精致的衣物。因此在這之前兩個月，我就已經(jīng)在為這場婚禮做準備，為的就是能在婚禮上穿上我自己做的婚紗。

　　前段時間，我和西蒙出門去不遠處的龍女定居點買了一些她們多余的頭發(fā)。龍女的頭發(fā)堅韌卻又柔軟，質(zhì)地非常細膩，經(jīng)過處理后不會腐爛，可以用來制作非常高級的絲織品。相比超織物來說，這些雪白的發(fā)絲更適合拿來做婚紗，只要認真去做的話，成品一定會讓人驚艷。

　　在婚禮的最后，在殖民地唯一機械師的鏡頭下，我微笑著依偎在西蒙的懷中，隨著快門的閃動，留下了一張會永遠鐫刻在我記憶中的照片。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在這張人生最重要的照片中，我沒法以最好的姿態(tài)去展現(xiàn)自己。

　　“都怪你！”

　　我拿著照片，指著上面的自己嗔怪起西蒙的不小心來。

　　在那上面，穿著婚紗的我略微顯得有些胖。但這并不是因為身材走形，而是此時的我肚子里正孕育著一個新的生命。

　　他已經(jīng)五個月大了，我們還不知道是男是女。但無論怎樣，剛得知這件事的時候，我直接被無法形容的巨大幸福沖昏了頭腦，甚至完全沒有考慮過后面的事情。

　　“這又不完全怪我，紗織自己比誰都主動……”

　　我紅著臉打了他幾下，不許他再討論這個話題。

　　“沒事，等孩子生下來之后我們還可以補拍嘛！”

　　“那意義就完全不一樣了！”

　　補拍的意義怎么可能和現(xiàn)場的記憶相比呢，我又是一個那么念舊的人。

　　“而且?！?/p>

　　他把下巴靠在我肩膀上，和我一起凝視著照片，語氣也不知不覺變得溫柔起來。

　　“這不是挺好的嗎，一家三口都在上面了?！?/p>

　　他的話讓我的動作停滯了一下，下意識地，我將手輕輕放在隆起的小腹上，感受著那幼小生命的微弱心跳。

　　一時之間，我也覺得這是一張再完美不過的相片，因為我在這個世界最牽掛的兩人都在里面。

　　“在其他世界，結(jié)婚之后是要進行新婚旅行的吧。”

　　正當我沉浸在那縷平淡的幸福感中時，西蒙在旁邊這么跟我說道，但我只覺得……在邊緣世界談這個有些天方夜譚。

　　“中寰世界或許可以，都市世界的節(jié)奏太快了，沒有喘息的機會。”

　　在美狐主星上，即使是中高層的居民也要每天為工作與生存奔波。時間總是最奢侈的資源，拋下工作去旅游幾天的話，回來就會發(fā)現(xiàn)自己已經(jīng)變得一無所有。

　　有的時候我也在想，盡管當時移民邊緣世界是一個半哄半騙的計劃，但現(xiàn)在看來，到底生活在哪邊會更幸福，可能還真說不清楚。

　　至少現(xiàn)在的我可能已經(jīng)比主星上90%的人要幸福了。

　　“去看看世界吧，我們現(xiàn)在有自己的運輸機了，不用花很長時間也可以去其他城市?！?/p>

　　西蒙在后面捏著我的耳尖，讓我感覺渾身都癢癢的。這家伙就是喜歡做些小動作，雖然……也沒什么不好。

　　“嗯……那去哪里好呢？”

　　我確實沒想到運輸機這回事，但有了這個的話，我們確實可以想去哪都可以了。

　　“要不，先去天之狐城看一下？”

　　這個建議讓我有些興奮，但也平添了一份擔憂。

　　盡管那是企業(yè)聯(lián)盟的地盤，但那邊的美狐能不能待見人類我并不知道。我并不想西蒙被任何人歧視和施以惡意，無論他作為孩子的父親還是我最愛的人都是如此。

　　但他好像完全不擔心這種事情，或許在之前的交接中他已經(jīng)去過了那邊的城市，又或者他本來就不在意別人的看法。

　　“之后我們再去鼠族王國的都城看看非常有名的鼠族修女，再到悠蘭村看一下悠蘭巫女是什么樣的?！?/p>

　　“怎么，你就是沖著女孩子去的是嘛?。俊?/p>

　　我給他逗笑了，就知道欺負我，哪有在老婆面前如數(shù)家珍地念叨著別家女孩子的。

　　“真是的，把我氣壞了怎么辦，崽也不想要了是嗎！”

　　我裝作生氣的樣子數(shù)落他，嚇得他趕緊抱住我，一邊摸著我的肚子一邊讓我消氣。

　　但我甚至真的有點懷疑他，異種女孩子說不定是他的癖好，不然為什么他那么久了也沒在殖民地里找到女朋友呢，倒是我一來就被他拿捏了。

　　因為身體越來越沉重，加上體力也變?nèi)趿?，我的工作量逐漸減少，被暫時分攤給了另一位手工專家。所以我可以比較悠閑的地看著西蒙忙東忙西，為我們的新婚旅行做準備。

　　“爸爸要帶我們出去玩咯，高興嗎？”

　　我一邊看著他四處轉(zhuǎn)悠，一邊靜靜地感受著身體中另一個生命。他還太小，鬧不出太大動靜，但是或許是美狐天生的秘靈蘭腺與神經(jīng)系統(tǒng)相連，所以我可以隱約地感受到他的情緒。而我的快樂、悲傷、憤怒也都會影響到他的心情。

　　這是只有做了媽媽才能知道的事情，更是美狐特有的幸福。

　　只是讓我沒想到的是，他會為這件事積極到這種程度。

　　第二天我剛睜開雙眼，在睡意還沒有完全消散之時，他就已經(jīng)在床邊興奮地等待著了。他告訴我所有該準備的東西都準備齊全了，今天我們就可以出發(fā)。

　　我驚訝于他的動作那么快，包括制定行程、聯(lián)系駐地派系、準備必需品和預(yù)定房間的工作都這一天之內(nèi)做完，甚至讓我挑不出什么毛病。

　　“你就那么想到處去看看嗎？”

　　在食堂，他堅持要給我喂飯，但我只是身體比較虛弱，又不是手腳不能用。但實在拗不過他，我只好微微張開嘴，讓他用勺子把精心挑選過的飯菜送進口中。

　　“太過頭啦……”

　　周圍的人在小聲地笑著著，讓我有些不好意思。這個家伙無時無地不想著秀恩愛，雖然我能體會到那份關(guān)心和愛意，但多少還是有些羞恥的。

　　“只有親自去看、去了解這個世界，才能減少偏見和刻板印象。那不止是美狐的問題，而是每一個人的問題?！?/p>

　　西蒙的話很溫柔，但也很認真。他像是曾經(jīng)說教我那樣跟我講著一些邊緣世界的人們可能一輩子都不會去聽、去理解的道理。但我沒有感到厭煩，而是望著他碧藍的雙眼靜靜地聽著。

　　我看他認真的樣子，更重要的是，我覺得他說的是對的。

　　運輸機的速度非?？欤瑤装俟锏木嚯x如同在家門口一樣，片刻就能抵達。

　　“沒想到你還會開飛機……你到底還有什么是不會的？”

　　我以為會有專職的飛行員帶我們一起去，完全沒想到西蒙自己坐上了駕駛位置，并且輕車熟路地帶著我一路飛到了天之狐城。

　　這份意料之外的驚喜甚至讓我有些自豪，自己的丈夫是個全能的人才，這怎能不讓我高興呢。

　　“我不會生孩子?！?/p>

　　“真是的！”

　　就會開些奇怪的玩笑來逗我，以至于我感覺自己不知道什么時候開始，已經(jīng)被這個男人拿捏的死死的了。

　　天之狐城，這是我第一次來到這里。

　　美狐霸權(quán)聯(lián)邦和美狐企業(yè)聯(lián)盟其實是敵對關(guān)系，由于雙方理念不合，在關(guān)于其他種族的問題上爆發(fā)過多次沖突，甚至幾次差點升級為大規(guī)模熱戰(zhàn)。

　　但好在最后在雙方領(lǐng)袖的會談下，勉強將關(guān)系維持在了不發(fā)生大型武裝沖突的程度。

　　當然，大家都是美狐族，所以只針對意識形態(tài)。如果是個人投誠，那雙方都很容易接受，不會針對和歧視。

　　霸權(quán)聯(lián)邦的核心城市多是一些高度武裝化的要塞，缺乏生活氣息。但即便是那樣的地方也不是我這種邊線士兵能就久呆的地方，一般只有本地駐軍才可以長時間駐留。

　　而眼前的天之狐城，給我的第一反應(yīng)是主星上的那種風(fēng)格。在我還小的時候，那些高聳入云的大樓就已經(jīng)鐫刻在了我的記憶中，讓我難以忘卻。而在邊緣世界，因為生產(chǎn)力的限制，企業(yè)聯(lián)盟造不出那種寰球都市，甚至樓房的高度也稱不上多壯觀。

　　但這已經(jīng)是超越了這片大陸百分之九十九定居點的宏偉之城了，幾乎能讓世界上的任何一個人感到向往。

　　“美狐還是厲害??！”

　　下了飛機，西蒙在和幾個接待人員簡單的聊了之后，就回到了我的身邊，而第一句話就是那發(fā)自內(nèi)心的感慨。

　　“那當然了～”

　　我一臉自豪地連連點頭，那是自然的。

　　“美狐當然厲害啦，難道你老婆不厲害嗎？”

　　“怎么可能，紗織最厲害了！”

　　他牽起我的手，看了看遠處的街道與行人，又看了看我。

　　“走吧，我們?nèi)ヒ妭€老朋友?！?/p>

　　心臟加速跳動了幾下，我大概猜到了那位老朋友是誰，但是沒有說出來。

　　于是我們慢慢走著，一邊欣賞著街道兩旁的建筑和風(fēng)情，一邊向著城市的中心地帶走去。

　　二十多分鐘后，西蒙把我?guī)У搅艘坏狸P(guān)著的卷簾門前。我打量了一下，這是一座挺大的建筑，這么一個看著像倉庫的房子坐落在熱鬧的商業(yè)街上，顯得有些格格不入。

　　他按了一下一旁的門鈴，但是過了一會兒也沒人回應(yīng)。于是他像是玩游戲一樣按個不停，鈴聲逐漸從清脆悅耳的提示音變成了純純的噪音，連我都忍不住捏住了自己的耳朵。

　　“好吵呀！人不在就算了嘛！”

　　我扯了扯他的衣角，但他壞笑著，完全沒有停下來的意思，直到重重的腳步聲伴隨著罵罵咧咧的聲音從門后面?zhèn)鱽恚磐Ｏ铝耸种械膭幼鳌?/p>

　　“誰啊！今天可是休息日！要修東西明天再來！”

　　來人把卷簾門拉起來，對著西蒙就是一頓劈頭蓋臉的訓(xùn)斥。

　　但罵到一半，他的表情突然變了。片刻之后，他的眼睛瞪的像是鈴鐺一樣，目光不停地在我和西蒙之間跳動著。

　　“西蒙！紗織！”

　　心陽激動地把當做防身武器的撬棍扔在了一邊，上來就給了西蒙一個大大的擁抱。但當他要抱我的時候，突然注意到我鼓起的肚子，于是趕緊收回了手，但眼里的震驚更加濃烈了。

　　“你都當媽媽了！”

　　他小聲說著，聲音中透著感慨。

　　“而且是我老婆了，哈哈！”

　　“切，這是意料之內(nèi)的事情。”

　　關(guān)于這點，心陽倒是一點都不奇怪。寒暄了一陣，他把我們請了進去，然后重新拉上了門。

　　我四處張望了一下，這原來是個機械修理車間，到處都堆滿了機器、工具和待修理的無人機。

　　“我早就看出來了，還在監(jiān)獄里的時候他就對你有意思，你要是留在那就絕對逃不出他的手掌心?！?/p>

　　心陽靠在沙發(fā)上，得意洋洋地看著我和西蒙，好像這一切都是他早就預(yù)想到的未來。

　　我偷偷看了一眼西蒙，其實我當時也覺得他對我有想法，只是我竟然覺得自己不會淪陷在蛐蛐人類的手中。

　　事實證明，我輸?shù)暮軕K，連整個人都輸給了他。

　　“我們分道揚鑣之后，你們過的怎么樣？”

　　心陽還是比較關(guān)心這件事，畢竟曾經(jīng)也是吃過一段時間營養(yǎng)膏的地方，他對殖民地的生活條件多少還是有些擔心。

　　“我們都開得起飛機了，混得還行吧?！?/p>

　　“那不錯啊！這片大陸上有自己飛機的定居點可沒幾個，那吃穿呢？”

　　“我們倆穿的衣服都是紗織縫的，厲害吧，”

　　“……?。俊?/p>

　　他又仔細打量了一下我們身上的穿著，然后兀自鼓起了掌。

　　“我的超凡智能啊……紗織你去當兵是屈才了啊，這水平就算在聯(lián)邦也能當個御用后勤官了……”

　　在那之后，我們又聊了挺久。西蒙把這將近兩年的生活，那些值得一提的故事告訴了心陽。還不忘提到我是怎么一步步淪陷的，羞的我不敢看心陽的臉，因為我知道他肯定一臉姨母笑，會讓我感到更加羞恥。

　　心陽告訴我們，他在這打拼了兩年，終于混出了點樣子，也多少攢了些家底。回想起當初，他覺得現(xiàn)在的人生才稱得上為自己而活。

　　所以，他很感激西蒙還有殖民地，盡管我們當初那一戰(zhàn)中犧牲了很多朋友和戰(zhàn)友，但那不是殖民地的錯，也不是盡忠職守的士兵們的錯，錯的只是那些整天想著征服世界的家伙們，和那些以最大的惡意去傷害他人的惡魔們。

　　我們都是受害者。

　　“你們聽說了嗎，就前個月，聯(lián)邦和征服者蟻巢全面開戰(zhàn)了?！?/p>

　　我是知道這件事的，畢竟這是傳遍了整片大陸的重磅新聞。更何況這兩家的對抗一直在升級，爆發(fā)全面戰(zhàn)爭是意料之中的事情。

　　“這件事鬧得所有勢力都很緊張，沒人希望戰(zhàn)火燒到自己頭上……天之狐這種大城市還好，你們還是小心點吧，要是出了什么事，帶著家當先來這邊躲一躲也是可以的?！?/p>

　　心陽的擔憂寫在了臉上，終于能夠享受和平的我們都對動蕩有著常人無法理解的恐懼和敏感。畢竟我們本可以不懼黑暗，如果不曾見過光明。

　　在天之狐城住了一晚上，我們與心陽一起吃了一頓早飯，他把我們送到停機坪，揮著手，直到看著我們的飛機起飛。

　　告別了這座城市，我們踏上了前往鼠族王國的旅途。

　　接下來的幾天，我們陸陸續(xù)續(xù)地去了好多個地方。親身體驗?zāi)切┪疫^去從未到過的世界一隅，我從未見過的風(fēng)土人情，我從未感受過的社會傳統(tǒng)。

　　以至于我覺得，這個世界上的每個人都各不相同，但他們又都并沒有太大區(qū)別。沒有誰天生低人一等，是應(yīng)當被歧視、看不起的。不同的種族彼此之間更是不應(yīng)該有著無端的仇恨與戰(zhàn)爭，為什么會有人想要在這個世界上燃起戰(zhàn)火，為彼此帶來苦難和痛楚。

　　因為太多人都只相信自己愿意相信的。

　　這也是西蒙堅持要給我這場新婚旅行的原因，他想讓我走遍這個世界，看到那些被掩蓋在傳言與刻板印象之后的世界真相。

　　我真的很感謝他。

　　

?

?

　　婚后的日子平淡如水，平凡的幸福之中，我的腹部一天天地隆起，體力和身體也在越來越弱。

　　我與西蒙的結(jié)晶正在努力成長，距離他降生到這個世界上的日子已經(jīng)不遠了。

　　西蒙現(xiàn)在一有空就喜歡蹲在我的身前，把耳朵貼在我肚子上，安靜地聽著那愈發(fā)有力的心跳聲。我問他聽得出是兒子還是女兒嗎？他就說知道，但是保密，要給我一個驚喜。

　　我才不相信這能聽出來，而且真的想知道的話讓醫(yī)生檢查一下就能知道。

　　只是我也確實想要得到那樣的驚喜。

　　日子也并不是沒有一點波瀾，在我接近預(yù)產(chǎn)期的最后一個月里，我們的無線電信號被干擾了，雖然干擾不是很嚴重，但可以證明是個相當強大的能量放射源引起的。這稍微有些影響到了殖民地的運轉(zhuǎn)，因為所有電視都出現(xiàn)了雪花和條紋，雖然不是徹底沒信號了，但是非常影響觀看。

　　機電工程人員說這個問題只能通過升級本地抗屏蔽線路和天線才能解決，但那樣成本有些高，最好先等幾天。

　　因此我的心情也低落了幾天，因為每天我有很長時間在床上休息，沒有電視看的話就沒有什么娛樂方式。加上孕期到了最后，因為身體原因，我的精神狀態(tài)很不穩(wěn)定，很容易生氣或者郁悶。

　　意識到這個情況的西蒙就整天陪在我身邊，我在床上無事可做，他就拿來棋盤和紙牌陪我玩。有的時候我鬧脾氣了，他就把我抱在懷里，任我咬他打他也不吭聲。

　　我經(jīng)常打著打著就哭了，然后抱著他說對不起。他就會摸摸我的頭發(fā)，像給小貓順毛一樣輕輕撫摸我的后背，讓我平靜下來。

　　沒有他，我真不知道自己該怎么辦。我已經(jīng)離不開這個男人了，無論任何時候。

　　“……不要離開我?！?/p>

　　“紗織一直像個孩子一樣，等到崽出生了，我豈不是要帶兩個孩子了。”

　　即使在他想要出去巡邏的時候，我也會忍不住任性地抱住他。那個時候他就會慢慢哄我，直到把我像個孩子一樣哄睡，他才會收拾好東西悄悄出門。

　　我就是個孩子，至少在他面前是。

　　在那之后的一段時間，陸陸續(xù)續(xù)地從遠方來了好幾批難民。我們并沒有能力接納那么多人，因此只能向他們分發(fā)了一些食物、藥品和衣服。他們感激地向我們致謝，然后重新踏上了流浪之旅。

　　聯(lián)想到前段時間的高能信號的事情，我們猜想是蟻族和美狐在全面戰(zhàn)爭中使用了什么超規(guī)格武器。而他們的戰(zhàn)場又遍布這片大陸，所以肯定有很多定居點的人們受到了波及。

　　或許，亂世要來了。

　　但是終于，在西蒙的悉心照料下，我平安健康地迎來了我的預(yù)產(chǎn)期。

　　這天中午，我感到小腹的下墜感和疼痛感迅速加重，甚至在床上爬不起來。于是我用盡全身力量呼喊著他的名字，我的心中因為疼痛而充滿了恐懼，只有他在身邊我才能感到安心。

　　西蒙很快就趕來了，一同來的還有萊妮雅醫(yī)生?？此麧M頭是汗的樣子，我知道此刻的他或許比我更焦急。

　　“放下心，紗織，我就在旁邊?！?/p>

　　他像以前那樣握住我的手，和我十指相扣。感受到那份溫暖，我的慌張立刻消退了大半，只剩下最后的一絲擔憂。

　　“紗織，盡量集中注意，如果能順產(chǎn)的話我們最好不要用麻醉藥，這樣對胎兒比較好。但是會有相當劇烈的疼痛，你要堅持住。”

　　我轉(zhuǎn)頭望了一眼西蒙，不由得握緊了他的手。

　　“……我做好準備了?！?/p>

　　隨著逐漸進入下一個階段，劇烈的痛楚從身下傳來，讓我忍不住咬緊樂牙關(guān)。初為人母的我從來沒想過生產(chǎn)是這么痛苦的一件事，它超過了我以往遇到過的任何疼痛，幾乎讓我當場昏厥過去。

　　“盡量不要咬牙，想點其他的事情，一直咬牙的話產(chǎn)后嘴巴會很難受的?！?/p>

　　聽了醫(yī)生的話，我強忍著劇痛松開了緊咬的嘴，轉(zhuǎn)而更加用力地捏著西蒙的手。他望著我的眼睛，用另一只手撫摸著我的面龐，像是在給我加油打氣。

　　突然，我聽到外面?zhèn)鱽砹穗[隱的轟鳴聲，盡管家里的隔音效果不錯，讓那聲音顯得沉悶，但劇痛之中的我還是第一時間分辨出了那個聲音。

　　因為那正是我們在樹林中時，炮彈落下前聽到的聲音。

　　我滿頭是汗地看了一眼西蒙，發(fā)現(xiàn)他和萊妮雅醫(yī)生對視了一眼。但兩人都沒有說什么，他也沒有松開和我緊緊握在一起的那只手。

　　“西蒙……”

　　一陣陣的痛楚讓我的意識有些不清不楚，但我還是用盡可能清晰和完整的聲音向他說出了我的想法。

　　“去吧……我自己可以的……”

　　我不能沒有他，但是現(xiàn)在我不應(yīng)該讓自私害了這個殖民地。西蒙是這里最好的狙擊手，沒有他的話戰(zhàn)斗可能會更加困難。

　　“紗織……”

　　“去??！我能行的！我可是美狐??！你最厲害的老婆??！不是嗎！”

　　眼淚從我的眼角滑下，我松開了緊握著他的手。

　　是他教會了我如何站起來對抗命運，又是他讓我依賴到無法自拔。但我明白，我必須要變得堅強，只有那樣，我才不會拖他的后腿，我才能真正和他相互扶持。

　　西蒙沉默著，對我露出了一個溫柔的笑容，然后紅著眼睛在我的額頭上吻了一下，隨后端起身后的槍，頭也不回地走出了房門。

　　我抹干凈雙眼，但淚水很快又充滿了眼眶。在那無法抑制的痛楚之下，我竭盡全力集中精神，將那等待了十個月的孩子一點點推向這個世界。

　　孩子，在你來到這個世界上之前，你的父親正在戰(zhàn)場上浴血奮戰(zhàn)。為了保護你和媽媽，還有這里的每一個人，他沒法在留在你的身邊。

　　千萬不要責(zé)怪他呀，我的孩子，他和媽媽比任何人都愛你。

　　炮火橫飛，槍聲和爆炸聲越來越清晰，這意味著將敵人阻擊在外圍森林的計劃已經(jīng)失敗，防線正在收縮。

　　西蒙，等著我，等著你的孩子，答應(yīng)我，你一定要回來，好嗎？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槍聲已經(jīng)清晰到隔著門都能聽清的程度，交戰(zhàn)區(qū)域可能已經(jīng)到了殖民地的正門，因為我聽到了炮塔開火的聲音，那就代表他們已經(jīng)退到了最后一道防線。

　　“頭要出來了，紗織，放心是順產(chǎn)！一定是個健康的孩子，加油！”

　　萊妮雅一邊給我加油鼓氣一邊拿來了吸痰器和手術(shù)剪刀，為新生兒的出世做好了準備。

　　但是突然，門哐當一下被撞開，我將目光向門口投去，看到的卻是一個熟悉而又陌生的臉。

　　我隱約覺得自己見過這個人，但又不記得是哪里……但至少不是在這個殖民地。

　　“你是誰？這里有孕婦在生產(chǎn)！你不能進來！”

　　萊妮雅剛要沖對方發(fā)火，只見他突然舉起手中的步槍一槍打中了萊妮雅的左肩，巨大的威力瞬間把她整個肩頭轟沒了，鮮血甚至濺到了我的臉上。

　　被打掉整個左手的萊妮雅慘叫起來，我也嚇得捂住了嘴，淚水止不住地往下落，下身的疼痛也變得更加劇烈起來。

　　對方見萊妮雅還活著，于是再次舉起槍準備射擊，但就在這一瞬間，一個子彈從門外射入，穿過了他的頭盔和大腦，然后帶著紅白相間的液體從另一側(cè)飛濺出來釘在了墻上。

　　緊接著，西蒙從外面沖了進來，他迅速地把目光聚焦在了我身上，確認我沒有受傷后又轉(zhuǎn)向了倒在地上的萊妮雅。

　　“萊妮雅，冷靜！冷靜！我來給你包扎，你在這邊休息一下，外面很危險不要出去?！?/p>

　　說罷，他從一旁的桌上拿起提前準備好的閃耀醫(yī)藥，打開包裝后拿出里面的工具給萊妮雅止起血來，然后又給她吃下了一片止痛藥。

　　萊妮雅的慘叫這才變成小聲的呻吟，她哭著向西蒙問到發(fā)生什么事情了，但西蒙只是說有點小麻煩，讓我們都不用擔心。

　　隨后，他來到我的身旁，伸出沾滿鮮血的手想要撫摸我的臉龐，但最后還是放棄了。

　　“紗織，不要怕，我回來了——記住，要堅強?！?/p>

　　我看著他身上隨處可見的煙熏和血跡，還有幾處繃帶，心中的酸楚蓋過了恐懼。是啊，我要堅強，他在盡自己所能保護我們，我又怎么能這么輕易的屈服。

　　我繼續(xù)用力，忍著巨大的痛苦將剛才因為驚嚇而略微有些縮回去的孩子再一點點地推出來。我知道在這個階段卡的越久，他的存活率就越低，我不能再浪費時間了，必須盡快讓這個孩子見到這個世界。

　　“加油！紗織，我看到他了！”

　　西蒙激動地跪在床位，像是為了第一時間抱住那個被我們牽掛到現(xiàn)在的小生命。

　　“是男孩還是女孩……”

　　我精疲力盡地擠出一絲笑容，但我看不見他的臉，不知道他是怎樣的表情。

　　“還沒全出來呢，紗織，加油！你是最棒的老婆，以后也是最棒的媽媽了！”

　　是嗎……我是最棒的媽媽……對啊，我以后就是媽媽了……

　　“紗織！紗織！”

　　隨著最后一點力量的消失，我覺得身下一空，好像什么本屬于我的血肉已經(jīng)離開了母體，從此成為了一個獨立的新生命。

　　“是女孩?。〖喛?！我們的女兒！她來了，她終于來到這個世界了啊！”

　　他的聲音激動的仿佛要哭出來，但從未接生過的他完全不知道該怎么為新生兒的到來接風(fēng)洗塵，于是急得滿地亂轉(zhuǎn)。

　　“我來吧……就算只有一只手，你幫著點就好?！?/p>

　　稍微有些緩過勁來的萊妮雅費勁地站起身，走到西蒙旁邊，然后讓西蒙捧著孩子，自己用吸痰器仔細地吸掉了孩子嘴里和鼻子里的東西。沒有東西堵著，我們的孩子立刻發(fā)出了洪亮的聲音，肆無忌憚地嚎哭著。

　　“孩子很健康！紗織，西蒙，恭喜你們！”

　　萊妮雅說著，手中拿起剪刀，在西蒙的注視中剪斷了那根聯(lián)系著我與孩子十個月意識的臍帶。

　　我的心中也隨之一空，那份來自女兒的心靈同調(diào)徹底消失了，激動興奮的同時，也略微有些傷感。

　　終于，西蒙得以真正的抱起她，他顫抖地從萊妮雅的手中小心翼翼地接過這脆弱而完美的小生命，就像捧著世間最珍貴的寶物一般，只是這么望著就讓他淚流滿面。

　　他只是捧著看了一會兒，卻沒有做任何親昵的動作。我知道他是擔心自己身上的血污和灰塵會讓我們的女兒生病，但看到他那不舍的表情時，我還是心酸的淚流不止。

　　很快，他在萊妮雅的指揮下將孩子包進了襁褓，又將她輕輕放在了我的懷中。

　　之后，他望著我和女兒，雙眼通紅，嘴唇顫抖著想說些什么，但遲遲沒有說出口。

　　“紗織，記住，要堅強。”

　　最后他只說了這幾個字。

　　“還有，我愛你?！?/p>

　　說罷，他挎上槍就要沖出房門，但剛走到門口就突然急退兩步，然后迅速摘下槍對著外面就是一槍。

　　“萊妮雅！給紗織處理胎盤！”

　　他大聲呼喊著萊妮雅，同時又打了幾發(fā)子彈出去。

　　我不知道外面到底是什么情況，但西蒙的表情非常嚴峻，甚至顯得有些絕望。我從未見過他這樣，以至于開始恐懼起來。

　　不要啊，今天我們的女兒才剛剛出生，我們的新生活才剛剛要開始?。〔灰@么對我，不要！

　　“紗織，無論發(fā)生什么事情！只要你還活著！就堅強的走下去！沒有什么可以阻止你反抗命運，沒有！就算是他媽的超凡智能也不行！”

　　西蒙嘶喊著，聲音中已經(jīng)帶了些許哭腔。他扔下那伴隨了他幾年的老伙計，從背后換了一把槍繼續(xù)射擊著。

　　終于，槍膛發(fā)出噠噠聲，彈盡糧絕。

　　我想爬起來，想去幫助他，但身下的劇痛和產(chǎn)后的虛弱讓我動彈不得。于是我咬緊牙關(guān)，開始調(diào)動身體里的秘靈物質(zhì)，我要去幫他，現(xiàn)在就要！

　　隨著秘靈物質(zhì)的擴散，納米激素逐漸開始激活身體的每一個器官，開始強制讓它們恢復(fù)到正常的運轉(zhuǎn)效率。劇烈的疼痛也在快速消退，本來無力的肢體也漸漸有了力氣。

　　這不是沒有代價的，秘靈納米激素本質(zhì)是為了強化身體，是在健康的時候更進一步使用的。而現(xiàn)在我這虛弱的身體根本無法承受秘靈物質(zhì)的完全釋放，一旦超過身體極限，我隨時會死。

　　但我不管，我不管！

　　外面的人已經(jīng)沖進了房間，西蒙用槍口猛地一記戳在對方心口，然后用槍托狠狠地砸在了他的腦袋上。但這曾經(jīng)將我砸暈的攻擊落在那人的頭上卻像是不痛不癢一樣，他只是歪了一下腦袋，便一拳將西蒙打的口吐鮮血，濺了他一身。

　　“西蒙！”

　　我還在全力調(diào)動秘靈物質(zhì)，我現(xiàn)在的身體情況太差了，沒法像平時一樣迅速進入狀態(tài)。而西蒙那邊的情況更是讓我心急如焚，沒法集中注意力讓自己加速調(diào)整。

　　“孩子……孩子！是孩子！”

　　突然，那個人看到我懷里的女兒，不知為何，他歇斯底里地喊叫起來，然后向著我撲了過來。那瘋狂的表情和迅捷的動作讓我恐懼到幾乎忘了呼吸，只能靜靜地抱住懷中的孩子。

　　“離我的孩子！遠點！”

　　西蒙怒吼著，掄起一旁的不銹鋼椅子橫著砸在了對方的身上，但這全力的一擊也只是把他砸了個踉蹌。而半個椅子都凹了進去，就好像砸的不是人，而是什么鋼筋鐵骨的怪物。

　　他的注意力迅速又被西蒙吸引，于是拔出了腰間的小刀向著西蒙猛刺了過去。西蒙閃躲了一次，但最終還是因為體力不支被他一刀捅在了胸口。

　　“……去死吧，婊子養(yǎng)的?！?/p>

　　西蒙拎起一旁玩具箱里的一個金屬玩具，猛地一擊拍在了他的太陽穴上。

　　那個人明顯被砸的發(fā)懵，于是西蒙抓住這個機會，搶過對方的刀狠狠地朝著他的心臟和脖子猛刺了十幾下。

　　“……孩子……”

　　他捂住脖子，鮮血像漏了的水龍頭一樣往外噴。在倒下之前，他看著我懷中的女兒，口齒不清地喃喃自語著。

　　終于，他倒下了。

　　但西蒙也捂住了胸口，我注意到中刀的位置有些不對勁，那不是心臟附近嗎。

　　一直躲在旁邊的萊妮雅也察覺到了這點，她立刻沖上去拉開西蒙的手，眼神中充滿了恐懼。

　　“必須立刻做心臟縫合手術(shù)，不然就換一顆心，沒多少時間了！”

　　聽到這個消息，我如晴天霹靂般呆滯了半晌。因為現(xiàn)在的環(huán)境，根本不可能有在短時間內(nèi)做心臟手術(shù)的機會。

　　“紗織……”

　　他的意識已經(jīng)隨著胸口不斷溢出的鮮血而越來越弱，只能小聲地呼喊著我的名字。

　　“我們的女兒……她在看著你呢，多乖啊……但……讓她也看看我吧……”

　　我抱著女兒，拼盡全力從床上坐了起來。秘靈物質(zhì)的濃度還不夠，但距離可以活動應(yīng)該也不需要多久了。

　　但是，為什么不能快點！為什么不能剛才就讓我站起來！為什么?。?/p>

　　我抽泣著一步步走過去，將孩子遞到了西蒙的身前。女兒沒有哭鬧，只是睜大雙眼，好奇地看著自己的父親，然后咯咯地笑了起來。

　　“……嘿，她喜歡我……”

　　“女兒，好好看看，這是你爸爸呀！他是對你最好的人，你一定要記住??！這輩子都要記住?。　?/p>

　　說著，我失聲痛哭起來。西蒙費力地將我擁入懷中，一手和我十指相扣，下巴枕在我的肩膀上，在我的耳邊輕輕笑著。

　　“紗織……留在這里，你后悔過嗎……”

　　“我不后悔！我沒有后悔過……沒有啊……”

　　我嗚咽著，任憑淚如雨下。

　　我怎么會后悔呢，我這輩子都不會后悔遇到你，下輩子也不會……絕對不會……

　　“從來沒見過你哭成這樣呢……紗織，這次又是我贏了……”

　　“不要，西蒙，你贏一輩子都可以，不要離開我，不要，不要啊……”

　　我和西蒙一同將女兒抱在中間，哭的泣不成聲。我看不到他的臉，但感受到了后背溫?zé)岬某睗窀小Ｋ惨欢ㄔ诳薨?，他為了這一天準備了那么久，一定很想親眼看到我們的孩子長大吧，想要和孩子一起玩玩具，想要教他們學(xué)習(xí)各種各樣的知識吧……

　　對不起，都是我的錯，是我的無能才換來這樣的結(jié)局。

　　“對不起……西蒙，對不起……”

　　“……啊，紗織……”

　　他沒有回應(yīng)我的話，只是小聲地重復(fù)著我的名字。

　　“我在，西蒙，我在……”

　　我抹了一把眼淚，輕輕地撫摸著他的后背，一如曾經(jīng)他在我難過的時候?qū)ξ易龅哪菢印?/p>

　　“紗織啊……紗織……”

　　漸漸的，他的聲音徹底消失了，一并消失的還有后頸那越來越弱的氣息。

　　他走了。

　　不知為何，原本還很安靜的女兒突然開始大聲哭喊，就像明白自己的父親已經(jīng)離去的事實。那一刻，我壓抑著的所有情感都爆發(fā)了出來，撕心裂肺地大聲哭嚎著。我抱著她，一同宣泄著淚水，一直哭到喘不過氣來，這才稍稍抑制了一下爆發(fā)的淚腺。

　　“孩子！孩子！”

　　就在這個時候，又有幾個人在門外大喊大叫起來。我回過頭，看了一眼不遠處正在向這邊狂奔的幾個人，安靜地將女兒遞給了萊妮雅，然后接過了西蒙手中那把匕首，緩緩走出了門。

　　一刀，我將沖在最前面的人腦袋削了下來。

　　秘靈物質(zhì)全開的情況下，將格斗和冷兵器的揮擊傷害提升到極限，就算是超凡義體我也砍斷給你看。

　　后面的人隨即改變目標向我沖來，我反手一刀把其中一個脖子切開一半，再一刀連同般半條手臂把另一個人的心口捅了個對穿。

　　我面無表情地望著剩下的那些人，現(xiàn)在我知道為什么對他們有些眼熟了。

　　他們就是當初將我折磨到崩潰的那群惡魔，是我一生中最大的噩夢。

　　那就全部毀滅吧。

　　又是兩個人在我的刀下變成了尸體，怪不得殖民地會擋不住他們的進攻，這些家伙全身上下都是超凡義體，在進攻時可能還帶了先進的遠程武器。這足夠把每個人都武裝到牙齒的資源，又是摘了多少個人的器官，賣了多少人的皮肉換來的呢。

　　此刻我的心已如死灰，西蒙不在了，我也不再需要感情，至于他們怎么死，死的有多慘，都不會讓我的心情波動一下。

　　又是三個人，我看了一下手臂上的刀口，看來身體的極限也快到了，秘靈物質(zhì)正在快速消散，失去了納米激素影響，我很快就會變成那個連動彈一下都難的脆弱產(chǎn)婦。

　　無所謂了。

　　剩下的幾個人察覺到了我的存在，他們拿著單分子劍以極其迅猛的速度撲了上來。我想躲開，但反應(yīng)速度已經(jīng)下降到了不如普通人的水平，最后只能看著那耀眼的刀鋒冷笑一聲，就當是最后的尊嚴。

　　呯的一聲巨響，面前的人腦袋被整個轟成了粉，在我面前化作一片飛灰。

　　很快，其他幾個人也在間連不斷的點射和狙擊聲中倒下，我面無表情地望著他們，就像在看一團散落在地的豬肉。

　　是誰還活著嗎？又或者是其他勢力來打秋風(fēng)。

　　我已經(jīng)不關(guān)心這樣的事情了，現(xiàn)在我要回到我的女兒和丈夫身邊，我要帶他們離開這里，去到一個沒人可以找到的地方。

　　“紗織！”

　　那個聲音讓我心里突然一顫，讓我從麻木崩潰的狀態(tài)中清醒了一些。

　　我機械地轉(zhuǎn)過頭，把目光投向聲音的方向。

　　若蘭……？

?

?

　　我望著西蒙，伸手去扣住他的五指。但他已經(jīng)不會回應(yīng)我，掌心也不再有溫度。

　　女兒已經(jīng)哭累睡著了，她躺在西蒙早早為她準備好的嬰兒床里，就像是在父親的懷抱中一般，睡得特別香。

　　“整個殖民地，就只有你們兩個活下來了……”

　　若蘭低聲說著，似乎怕激化我的情緒。

　　“……嗯?！?/p>

　　是啊，我已經(jīng)失去了一切，再一次的。

　　這個殖民地和西蒙，是我最愛的地方和最愛的人，現(xiàn)在他們都不復(fù)存在了。

　　“對不起紗織，我們盡力了，但還是趕不上?！?/p>

　　她的眼角似乎有一些閃光，好像在為這件事感到自責(zé)。

　　“不是你們的錯?！?/p>

　　我長舒了一口氣，接下來要做的事情我大概已經(jīng)計劃好了，有了目標，我的心情稍微平靜了一些。

　　“接下來你想做什么？”

　　似乎意識到我的異常，她不由地向我問起這件事來。

　　“和你沒關(guān)系?！?/p>

　　我頭也不抬地說著，不想和他們多說些什么。

　　“如果你是想找他們報仇的話，我勸你還是不要去了?！?/p>

　　我猛地回過頭，將匕首的刀刃架在若蘭的脖子上，我的手顫抖著，是僅存的理智在阻止我把她的腦袋切下來。

　　“你管不到我！”

　　“我的意思是，你想要復(fù)仇的對象已經(jīng)不存在了?！?/p>

　　她沒有慌張，只是冷靜地指了指外面地上那些尸體。

　　“這些已經(jīng)是他們剩下的全部?！?/p>

　　“什么意思？！”

　　“前幾天擾動大陸的能量波動，其實是他們準備啟動飛船離開這里產(chǎn)生的，這個能量擾動吸引了全世界的人去找他們。一般情況下如果只是為了搶飛船，沒人會對船體動手，因為打壞了就誰都走不了了。”

　　若蘭望著我，有些感慨地說著。

　　“但是他們在發(fā)家階段做的惡事太多了，結(jié)下了太多仇家。這次集結(jié)，他們就不是沖著搶飛船去的，所以在那場戰(zhàn)斗出現(xiàn)了大量重火力，甚至包括反粒子彈頭?！?/p>

　　“他們的殖民地當時還有十幾個孩子，為了保護孩子，他們就讓孩子先上了飛船冬眠。結(jié)果兩枚反粒子彈頭將飛船炸成了碎片，孩子們都在高溫中被燒成了枯骨。加上周圍的攻勢越來越猛，他們死了很多人，所以剩下的人就瘋了。他們引爆了所有的重武器彈藥，將殖民地周圍的一切炸上了天，所有參與圍攻的勢力都沒能活下一個人?！?/p>

　　“他們剩下的人失去了一切，又眼睜睜地看到同伴和孩子死去，精神崩潰變成瘋子，到處襲擊別人的殖民地，我們這段時間就是一直在追蹤他們，但可惜……還是晚了一步?！?/p>

　　我呆住了。

　　大腦一片空白，不知道該做什么，也不知道該說什么，甚至不到該想什么。

　　“……紗織？”

　　“為什么……”

　　終于，我的精神還是崩潰了，我歇斯底里地撕扯著自己的頭發(fā)，又哭又笑，淚水和血漬混在一起流的滿臉都是。

　　不是因為高興于我的仇人終于得到報應(yīng)，也不是因為傷感無辜的孩子成為了仇恨的犧牲品。

　　而是因為，我已經(jīng)沒有活下去的意義了。

　　我是為了復(fù)仇才冷靜地堅持到現(xiàn)在的，是為了讓我最愛的人死的有價值才沒有崩潰的，現(xiàn)在告訴我我的仇人早就沒了？

　　那我還有什么活下去的意義？

　　“紗織，紗織！”

　　萊妮雅用僅存的那只手抱著我，哭著跟我說。

　　“你忘了西蒙的話嗎！他說了你要堅強起來?。　?/p>

　　“我怎么堅強……你告訴我啊，我該怎么堅強啊?。　?/p>

　　我抱頭痛哭，對不起西蒙，我做不到……做不到啊！

　　“還有女兒啊紗織！就算為了她！”

　　我抬頭望向那張嬰兒床，我的女兒在里面香甜地睡著，好像已經(jīng)把剛才的的一切痛苦拋之腦后。

　　真好啊，當一個嬰兒，任何悲傷的事情都可以睡一覺便忘記。

　　我站起身，拖著沉重而虛弱的身體走到她的旁邊，用指背輕輕撫摸著她那光滑可愛的臉蛋，又低下頭在她的額頭上輕輕吻了一下。

　　“你要記住自己的爸爸哦，他是這個世界上……最偉大的爸爸?！?/p>

　　我捂住嘴，小聲地抽泣起來，腿上一軟，跪坐在了西蒙的身旁。

　　“我會的，西蒙。我答應(yīng)你，無論發(fā)生什么樣的事情，我會堅強的。”

　　只可惜，他最終還是沒能聽到不善說情話的我親口對他說一聲我愛你。

　　對不起，西蒙，我愛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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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我一直想問若蘭那個問題，為什么她會離開聯(lián)邦，做起這種四處救火的無償傭兵來。

　　“并不是什么無償傭兵，確切的說，我們會盡可能地去阻止戰(zhàn)爭的發(fā)生，又或者幫助那些善良的殖民地抵御海盜和惡意者的襲擊?！?/p>

　　“在我看來并沒有什么區(qū)別，但是，理由呢？”

　　“嗯……那是另外一個故事了?！?/p>

　　她抬起頭，望向天上的浩瀚星辰。

　　“總之有人告訴了我很多道理，就比如天上這么多星星中肯定有一顆在照耀著某個閃耀世界。”

　　“……好像是冷笑話一樣的知識。”

　　“是啊，但是，很有道理不是嗎?！?/p>

　　若蘭笑著，但我卻借著星光看到她眼角的淚滴。

　　她的身上也一定有著什么我不知道的故事吧。

　　“西蒙的事情處理好了嗎？”

　　“已經(jīng)按照你的要求安排在低溫艙了，雖然我并不建議你這么做?！?/p>

　　“這樣我還能看到他?！?/p>

　　"……"

　　她沉默了一會兒。

　　“是啊，至少還能看到?！?/p>

　　我們躺了一會兒，直到我覺得時間差不多了，于是從身旁的包里拿出了一疊又像紙又像布的東西。

　　“這是什么？”

　　“天燈。”

　　說著，我將燈撐開，用隨身攜帶的打火機點燃了燈下的蠟燭。

　　漸漸的，本來癟癟的燈體膨脹開來，溫暖的光芒也從燈罩中透出，灑在我和若蘭的臉上。

　　“西蒙，這是我自己做的燈，希望你能喜歡?！?/p>

　　我喃喃自語著，手中猶豫著，重復(fù)了好幾次，最后還是松開了。

　　“一定要喜歡啊?！?/p>

　　我揉著發(fā)酸的眼睛，笑著。和西蒙從相遇到分別的一幕幕在腦海中閃現(xiàn)，指向我的槍口、桌上的啤酒、殖民地審核的小冊子、奢侈大餐的餐盒、徐徐升空的天燈、裝飾精美的新房……

　　直到最后那句。

　　留在這里，你后悔過嗎？

　　終于，我還是控制不住自己的淚水，哭著，也笑著。而此時此刻，在這亙古不變的璀璨星空之下，那些黃梁一夢般的記憶與天上繁星一起，在我的腦海中化作永恒。

　　人類果然還是傻到骨子里的種族啊。

　　我怎么會后悔呢，笨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