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 ?蒼茫煙海之間，指出幾座青翠的高峰。

? ? ? ?傲然的高峰間，突兀現(xiàn)出一樓閣。

? ? ? 師徒二人——或是父子二人，在旅店的極目樓頂觀望著。

? ? ? ?“師父，你說的水山邸在哪啊?！?/p>

? ? ? ?師父臉上泛起滿面滄桑，他只是疲憊地舉起食指：“喏，在那里?！?/p>

? ? ? ?徒兒望去，雖隔著山間云霧，卻仍能清晰見得：那里荒涼不堪，寸草不生，在四周的蒼翠之中顯得極其違和。

? ? ? 徒兒疑惑：“師父，那里哪有什么水山邸?。坎贿^一片荒地。”

? ? ? ?徒兒望向師父，只見師父眼窩陷了下去，瞳孔變得渾濁，像磨糙了的琉璃。師父繼續(xù)望著遠(yuǎn)處，沒有做聲。

? ? ? ?一陣沉默。

? ? ? ?徒兒突然張嘴欲發(fā)問，師父卻打斷了他，有些沙啞地說：“我的師父性格奇怪，聽我?guī)熌刚f，他少年時(shí)本來在他奶奶的影響下信仰佛教，二十幾歲和師母結(jié)婚生下我后慢慢的就變了，他總像在思考什么，有時(shí)候甚至?xí)匝宰哉Z一些難以理解的話。他還是常常用佛學(xué)的思維看待事物，但是有一天他跟師母說他不信佛了，他發(fā)現(xiàn)了一些更加‘真’的東西，現(xiàn)在他還不能清楚地看見，但已經(jīng)隱約見到輪廓了?！?/p>

? ? ? ?師父清了清沙啞的喉嚨，用更加深遠(yuǎn)清晰的聲音說：“但是有一天，我十歲的時(shí)候，他早上起來突然說要帶我去爬山。我?guī)熌敢荒樢苫?，想問清楚，可他卻牽著我的手奪門而出，師母見攔他不住，也沒有追上來。說來神奇，我們沒有帶地圖，他卻一口氣帶我到了一座從沒來過的山——現(xiàn)在我們在的這座山前。大概快午時(shí)左右吧，他帶我爬到了半山腰一棵老梅花樹下，這里視野開闊，他就在這里歇下腳來，四處望著，像在尋找著什么。忽然他大叫：‘看！水山?。　?，我抬眼望去，果真有一座宏偉華麗的府邸，四周綠樹環(huán)繞內(nèi)部就像宮城那樣豪華，離這里不遠(yuǎn)，只是隔個(gè)山頭，邸上掛的牌匾的字都能依稀看見，寫著‘水山邸’。我還沒來得及細(xì)看，師父就拉我走向那里。可是我們卻遭遇了鬼打墻，走了好幾次都回到這棵樹下，傍晚，又下起了暴雨，電閃雷鳴，狂風(fēng)呼嘯，可他還是拉著我在黑暗和風(fēng)雨中一直走著。終于在半夜走到了。那時(shí)有個(gè)仆人守在外面，看見我們，就友好地領(lǐng)我們?nèi)雰?nèi)。那里面真是比宮城更要美麗千倍！他把我們領(lǐng)到一樓靠窗的一個(gè)屋內(nèi)，隨后端來一碗山水……”

? ? ? ?“一碗山水？師父您說錯(cuò)了吧？”徒兒望向師父，似笑非笑地等著師父改口。

? ? ? “我沒說錯(cuò)，就是一碗山水，你聽我講完。那個(gè)仆人對我?guī)煾刚f：‘客官請先入座，飲下這碗水山’，當(dāng)時(shí)我感到十分驚奇，但是更令我至今仍難以置信的是，我?guī)煾妇谷缓敛华q豫地將其‘飲’盡，之后那仆人和我父親互致微笑。過不一會，師父把我抱起來，推開窗，我本以為他是要讓我看看風(fēng)景，可師父卻使盡力氣將我扔了出去！他的力氣從未如此大過，我撞到了百米開外的一棵樹上，我撞到樹前聽見閃電‘轟’的一聲響，隨后就撞到樹暈了過去。等我醒來，那水山邸已經(jīng)成了廢墟。”

? ? ? ?徒兒聽到這里驚異地看著師父：“啊……那您……”

? ? ?師父似乎猜到了徒兒會問什么： ?“我大哭了一個(gè)上午，然后知道不能在這里等死，就迷迷糊糊地拖著身子走，見到了現(xiàn)在我們站在的這個(gè)旅店，旅店老板聽了我的話后以為我騙他，因?yàn)樗谏街羞@么多年，從不知道有什么水山邸。但是他還是好心四處打聽消息，找到了我的家把我送了回去?！?/p>

? ? ? ?徒兒若有所思：“那您這次回來，是為了看您的師父，對吧。”

? ? ? ?“對，昨夜我做了一個(gè)夢，師父和好幾個(gè)人圍坐一桌，讓我過去，說他在那里一切都好，只是他想我了，說他會變作那荒地上一株青苗，讓我去陪陪他。”

? ? ? ?又是一陣沉默。

? ? ? ?這次徒弟先發(fā)話了：“那，現(xiàn)在我們走吧？”

? ? ? ?“嗯，時(shí)間不早了?！?/p>

? ? ? ?師徒二人的身影在山間起起伏伏，最終停在那荒地前。

? ? ? ?徒兒眼睛尖：“看??！那里真的有一株苗！”

? ? ??師父用鎮(zhèn)定卻發(fā)顫的聲音說：“走吧，去青苗那里躺下，陪你的師爺睡會兒。我也陪我的師父睡會兒，圓了他的愿。”

? ? ? ?徒兒就躺下了，腦子卻在瘋狂地想著這些離奇的事情。

? ? ? ?人一多想事就是容易犯困，徒兒就這么睡著了。

? ?? ?隱約朦朧之中，徒兒看見師父拔下那株青苗，吃了下去。

? ? ? ?徒兒再醒來已是傍晚，他想叫師父起來時(shí)，卻發(fā)現(xiàn)師父已經(jīng)斷氣。

? ? ? ?徒兒悲痛欲絕，徹夜哭嚎。

? ? ? ?那年，徒兒十歲。

? ? ? ?黎明破曉時(shí)，徒兒再哭不出一滴眼淚和一聲呻吟來了，他掙扎著爬到旅店。旅店老板見了，趕忙將徒兒納入旅店，后來聽徒兒講起這事，竟大驚失色，雙眼圓睜，久難平靜。但他仍舊如曾經(jīng)的店老板一樣，次日便將他送歸故里。

? ? ? ?多年后，徒兒已經(jīng)長大，做了師父，有了自己的徒兒。徒兒的乖巧使他忘記了喪父之痛，重又變得樂觀起來。

? ? ? ?然而，一天夜里，這已經(jīng)做了師父的徒兒做了一個(gè)夢，夢見他的師父端著一碗山水走來：“徒兒，想師父了沒有？”

? ? ? ?“日日夜夜，無時(shí)不想！不過家中添子，十分聰慧乖巧，暫時(shí)忘記此悲痛之事?！?/p>

? ? ? ?師父大笑：“來水山邸吧，把我的孫兒抱來我看看。徒兒，這水山邸果真是個(gè)好去處，可謂仙境啊，你師爺也在這里，他說他悟出了人生真諦，正有一肚子話要跟你講呢！我想你聽了他的話也必將開悟通明。我也等你來，我們?nèi)劳?，聚在一起干了這碗水山！”

? ? ? ?恍然夢醒，半夜三更。

? ? ? ?第二天，這位師父帶著他的徒兒，踏上了去水山邸的路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