Ⅲ.溫柔的手

我沒辦法照顧這么脆弱的——

她是一個12歲的女孩，很快就會成年。

那是完整的八個周期！再加上這里混亂的時間流速，感覺上就像永遠一樣。

至少她不是一個脆弱的嬰兒。

我是說脆弱的存在！你真的清楚要把什么交給我照顧嗎？

你能勝任的。我相信在曾經(jīng)，你也是一位優(yōu)秀的母親。

并不！在我來這里之前，你就認識我！

做就行了，好嗎？如果你無法接受一個獨立個體，就把她當作分配給你的工作。

那是一個人，一個有感情的生物。

然后呢？你是在說你做不到嗎？

好吧，我會盡力照顧它的！

很好，現(xiàn)在從用「她」稱呼孩子開始。

有人可能會問命運教母，存在到底是什么？有人可能會好奇，我們是如何存在的？有人可能會問，這是什么時候開始的，我們從這里走向何方？有人可能會想，我們是誰？這些謎題可能由計時神大人回答，或者自己去發(fā)現(xiàn)答案。但……為什么？我們?yōu)槭裁丛谶@里？我們?yōu)槭裁创嬖?？這些永遠沒有答案。

而我永遠都在應對這些問題。

柴火燃燒的噼啪聲伴隨著一股芳香，彌漫在昏暗的客廳。木地板上鋪著天鵝絨地毯，在跳躍的暖橙色火光下顯得溫暖而舒適。一個女人坐在壁爐對面的單人沙發(fā)上，她右手拿著一杯紅酒，面前飄著一本書，J.R.R.托爾金的《霍比特人》。女人身材高大，大約有210-215厘米高。她只穿了一件T恤和運動褲，外面套著一件毛茸茸的紅色家居袍。她的五只眼睛有三只閉著，耳朵張開聆聽著她從世界X-111那里得到的前衛(wèi)民間音樂。壁爐旁掛著一件整潔的海軍大衣，左胸口袋上方有一個標簽，寫著“阿斯莫德斯中?！薄?/span>

“姐姐，我回來了！”

一個年輕女孩的聲音自門口響徹宅邸。她的語氣歡快，但有些不對勁，至少阿斯莫德斯（通常被稱為阿斯米）是這樣想的。她慢慢離開沙發(fā)，及腰的煤黑色長發(fā)隨著動作搖曳。她走向一旁的桌子，放下書和酒杯，用意念將頭發(fā)扎成馬尾辮。

“如果你又帶了只貓回來，我就要讓你把它扔出去了?！?/span>

阿斯米懶洋洋地走到前門，途中經(jīng)過了幾扇門和宅邸中間一個巨大的大廳。女孩的聲音怎么傳到客廳里的，真是個謎。聲音如此歡快而響亮的只有她唯一的妹妹，她在九個周期前收留的孩子。事實上，阿斯米在幾公里外都能感知到她的腳步聲，但她決定忽略那些。深吸一口氣后，她抓住前門的把手，打開了那扇雙開門。

“好吧，莉莉，我說過這個時間我要——你怎么了？”阿斯米嚇了一跳。

她幾小時前剛剛把面前的女孩送出門，去見她所謂的新搭檔。莉莉在日常訓練后有些疲憊，但出門前她很興奮。而現(xiàn)在……阿斯米親愛的妹妹眼睛通紅，臉頰上有淚痕。不過，她在笑。

“Awan把你弄哭了？雖然不像他會做的事，但……是他嗎？”阿斯米的表情有點憤怒，“我照顧了他那么久，他就這樣對我的寶貝？”

“啊，阿斯米！阿斯米！不是這樣的！好吧，雖然他的確讓我哭了——”

“什么？真的是他？我需要給那孩子上堂課了！”阿斯米轉(zhuǎn)過身，正要暴走，莉莉一把抓住了她的手。

“我說了，不是那樣的！他……講了一些事情，我沒能成功介紹自己?！?/span>

阿斯米停下動作，注視著妹妹的眼睛?！耙恍虑椋俊?/span> 她瞪大了雙眼，注意到莉莉真誠的表情，她或多或少能猜到Awan說了什么。她嘆了口氣，“他跟你說了多少？”

“我能先進去么？”

“當然，我給你倒些茶?！?/span>

莉莉把「測星」里發(fā)生的一切告訴了阿斯米，兩人回到客廳，在各自的沙發(fā)上面對面坐著。

“天哪，你總喜歡把客廳搞得這么暗?！?/span>

“這對我來說是完美光線?！卑⑺姑讚]揮右手，點亮了幾根蠟燭。

“但如果這么暗，就不像是……一間……客廳*？” 莉莉無辜地咧嘴一笑，阿斯米聳聳肩，翻了個白眼。

“所以？”莉莉盯著她的姐姐，睜大的眼睛里滿是好奇。

“對，我們說到哪了？”阿斯米正在倒一杯溫熱的茉莉花茶，聞言將注意力轉(zhuǎn)回莉莉身上。

“其實沒有可說的了。”莉莉把光裸的腳蜷到沙發(fā)上，擺弄著腳趾。她垂著眼，對自己的好奇心感到有點不好意思，想著這樣是否不太禮貌。

阿斯米回頭看了看高聳的書架，它們很好地擠在客廳角落里。她睜開一只緊閉的眼睛，瞇起眼去看那里的書。像是發(fā)現(xiàn)了什么好東西，她的左眉抽動了一下，指了指大約10米遠的書架上的某本書。那本書便飄出來，滑向兩人。

“我說過他拋棄了自己的世界，那我解釋過這意味著什么嗎？”

莉莉困惑地搖了搖頭，看著漂浮在兩人之間的書。皮革封面上刻著金色的書名：存在論第五卷。阿斯米緩緩打開書，翻到關(guān)于放棄家鄉(xiāng)的一頁。

“好的，突擊提問！如果你在家鄉(xiāng)之外的世界胡作非為，會發(fā)生什么？”

“所有人都知道答案，”莉莉嘲弄地說，“會被世界本身抹除?！?/span>

“沒錯，但為什么？或者應該問……這是怎樣發(fā)生的？”

莉莉用手指揉揉下巴，向右偏頭，眼珠轉(zhuǎn)來轉(zhuǎn)去，似乎在思考。她并不確定答案，但如果回答不出，她會從阿斯米那里受到責罵。在她學習成為世界史官的基礎(chǔ)知識時，她們把這套流程重復了太多次。

“你想得太久了，莉莉。那是每個世界的防御機制！被干涉的世界和家鄉(xiāng)世界會試圖修復自己，并且在過程中——”

“它們會將威脅自身的存在抹除！”

莉莉接上了答案，有些得意于自己還記得。意識到姐姐審視的眼神，她立刻收起驕傲的神情，喝了一口茶水，清清嗓子說：“我知道這個，阿斯米。所以……這有什么問題嗎？”

“現(xiàn)在，放棄意味著切斷與家鄉(xiāng)世界的聯(lián)系，也就是說如果有人放棄了家鄉(xiāng)……”阿斯米看向莉莉，等她把邏輯理清。

“那他就無法被抹去，他就不會傾墮?！崩蚶蛘痼@于自己理解到的東西，瞪大了雙眼，“把自己從家鄉(xiāng)中解放，以自身在家鄉(xiāng)的存在作為代價，獲得不被抹除的能力?！?/span>

“沒錯，與實體沒有聯(lián)系的家鄉(xiāng)將無法對它做任何事情。十字路口也無法抹去它的存在，因為R，我們的計時神大人，是個心軟的老好人。”阿斯米挫敗地聳了聳肩，莉莉點點頭。

“等等，所以這些和Awan有什么關(guān)系？我是說，你只是在解釋情況，那結(jié)論呢？”莉莉撅著嘴問。

“一個無法被抹去的世界史官可以在綱領(lǐng)范圍內(nèi)為所欲為。這種事曾經(jīng)發(fā)生過很多次，一些世界史官拿自己的世界去冒險，以此爭取無所顧忌的自由，引發(fā)的時間風暴還導致部分人失去了家鄉(xiāng)?！?/span>

莉莉感覺自己的心跳加快了，姐姐的話讓她心中升起一絲不知所由的憤怒。她一下子站起來，踩在沙發(fā)上。

“Awan不是那樣的人！”

阿斯米啞然，隨后輕笑一聲，打破了短暫的沉默。她擺擺手，讓莉莉坐回去。

“我知道，莉莉。這就是為什么我在三個周期前為他舉行了儀式?！卑⑺姑缀攘艘豢诓瑁^續(xù)說道，“但你不明白他為什么筑起心墻嗎？那些和他做過同樣事的人，都是自私的混蛋，有的甚至是恐怖分子。不管Awan做什么，大家仍然會給他貼上標簽——家鄉(xiāng)的叛徒，為一己之私而讓數(shù)十萬存在背負風險的人，或者，「背棄者」”

莉莉無言以對，她沒有意識到自己在「測星」說了多么無禮的話，她逐漸開始質(zhì)疑整個境況。她真的應該被指派做他的搭檔嗎？這是正確的決定嗎？各種各樣的困惑在她臉上浮現(xiàn)，被阿斯米盡收眼底。

“你會沒事的，莉莉?！?/span>

阿斯米帶著微笑合上半空中的書。她從沙發(fā)上起身，走到莉莉面前，低下高大的身軀，牽著女孩的雙臂，引她站起來。

“你堅強又善良，如果一定要說的話，我相信你能夠教會他如何推倒墻壁?！卑⑺姑捉o妹妹一個擁抱，讓她貼近自己的胸膛，“現(xiàn)在，去休息吧?！?/span>

莉莉乖乖點頭，離開了阿斯米的懷抱，拍拍臉頰讓自己振作，撿回開朗的心情。她勉強擠出一個笑容，轉(zhuǎn)身離開，卻在半途停下了腳步。她轉(zhuǎn)身問姐姐：“如果世界拒絕某個存在，會發(fā)生什么？就是……與放棄完全相反的那種情況？”

阿斯米只是看著她的眼睛。

“那是以后要學的東西了，莉莉。”

***

但是說真的，R，這女孩到底是誰？

X-732的最后一塊碎片。

碎片？等等，X-732不是被卷入時間風暴了嗎？

沒錯，在最后關(guān)頭，世界解放了其中的一些存在。

而這些存在中的一片就是這個12歲的女孩？睡在我房間里這個？

是的，X-732最后的存在包括這個小女孩，莉莉安娜 · 艾汀。

怎么可能？在我聽來簡直是胡說八道！

從理論上講，是有這種可能的，但實際發(fā)生還是第一次。所以我希望你能照顧她，同時研究她。

為什么是我？你知道我負責掌管冥界。

正是如此，除了冥界，還有哪里能看到存在的混沌本質(zhì)呢？

噢，請命運教母憐憫，你都給我?guī)砹耸裁矗?/span>

*“如果這么暗，就不像是一間客廳”，是客廳(living room)和生機(living)的雙關(guā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