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墻剪影 楔子 死魂靈【專欄5000閱讀加長版/原創(chuàng)小說】【十月革命與俄羅斯末代皇女】

感謝各位讀者讓我的專欄閱讀量到5000了,雖然距離10萬閱讀的目標還很遠,但我會繼續(xù)努力,謝謝各位——廢話說完了,請前往1918年的葉卡捷琳堡,探索一段往事。
本篇字數(shù):25504(閱讀大概需要15-20分鐘)
《滄VII:石墻剪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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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簡介:
【……系統(tǒng)奔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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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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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子 死魂靈
序幕 夏末之森
第一幕 ██
第二幕 ████
第三幕 ████
第四幕 ████
第五幕 █████
第六幕 ███
第七幕 █████
第八幕 ███
第九幕 ████
第十幕 ████
最終幕 █████
尾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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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子 死魂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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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的商人、投機分子、投資者、地主、軍官、政客、教師、學生、職業(yè)人士、店主、職員和掮客們都反對布爾什維克;于是,克倫斯基狠狠地說道:‘俄羅斯人民正遭受著經(jīng)濟癱瘓的痛苦,他們對于協(xié)約國的希望也化為泡影了!世界人士總以為俄國革命業(yè)已結(jié)束。但不要弄錯,俄國革命還只是剛剛開始……’他的這些話是有預見性的,也許比他自己所想到的更富于預見性。
——《震撼世界的十天》[美] 約翰·里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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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鐺鐺鐺。
雪的精靈又回來了。
空無一人的房間中,納斯蒂婭從簡陋的小木床上爬起來,輕輕推開臥室的們——她并不害怕雪精靈,反而還有一些期待。似乎一眼望不到頭的走廊上,像溪流一般銀白色的月光在地板上緩緩流淌,冷風從破碎的窗戶吹過,發(fā)出不悅的聲音,她深深吸了一口氣,鼓足勇氣,朝著雪精靈發(fā)出聲音的地方走去。
“哥哥,你在哪里?”
聲音是從窗外傳來的……
納斯蒂婭拎著白棉布的小睡裙,用力打開窗子,跑到了陽臺上。一陣冷風吹來,在這個零下十五度的地方,穿著這樣單薄的衣服走出戶外無異于自尋死路;但她卻并不感到寒冷,她赤著腳在白色的雪花上蹦跳,細瘦的身體在月光中白得透明,那些雪好像并不是雪,而是沙漠中的沙子,暖暖的沙粒捧起后,就會順著指縫緩緩流走。
“哥哥,為什么我在這里也找不到你?”
大地開始翻騰了,墻壁在開裂,承重柱在傾塌,遠處的破舊的禮拜堂頂上,石雕的十字架從底部折斷,帶著耶穌的圣像墜向林海雪原,它在雪地上被砸得粉碎,仿佛整個世界都在崩潰……為了恭迎神明的降臨。爸爸媽媽說雪精靈是傳說中的生物,不可能存在這個世界上——望著這一幕的納斯蒂婭覺得自己應該是在做夢,于是她躺在地上,從云層的裂縫里看著白色的圓月,或許在幾分鐘后,她就會從夢中醒來,然后期待著雪精靈的下一次出現(xiàn)。
可是……
當她回過頭的時候,殘破的屋檐上,坐著一名皮膚雪白的大姐姐;她全身都在發(fā)光,像是冰天雪地里的螢火蟲;她的長發(fā)隨著北風翩翩起舞,像是剛剛水洗過后黑亮的煤礦;她的簪花是一朵嬌艷的紅牡丹,那顏色就同她那雙唇一般艷麗。從看到她的第一眼,納斯蒂婭就確定,她就是雪精靈,于是,她開始輕輕呼喚對方。
“你好,請問……”
不知是因為聲音太小、亦或者是因為對方根本就不在意的緣故;“雪精靈”朝著月亮伸出雙手,像是在祈求著什么……不,那不是祈求,“精靈”的表情開始變得猙獰,隨著一道光束,月亮向摔碎的水晶球那一般消失了。
“生知必死,死者無知,賞不可復得,名不可紀;其愛也,其憎也,其嫉妒也,早滅之;諸務(wù)之日,不可復續(xù)?!?/span>
納斯蒂婭朝著下方望去,只見一只暗紅色的巨龍緩緩抬起了頭,她很確定那就是龍,她小時候在父親送給她的繪本上見過……這是一只來自東方的龍,她受傷了,渾身上下流淌著暗褐色的龍血;但她似乎并不感到疼痛,只是用自己的龍須輕輕撫摸著納斯蒂婭的臉龐,而納斯蒂婭,則是緩緩靠近對方,試探性的撫摸著她的鼻梁,而后感受著對方沉重的呼吸。
“你……哭了嗎?”
一股不知名的悲傷涌上心頭,牡丹花在白色的原野盛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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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18年 俄羅斯臨時政府 斯維爾德洛夫斯克州 葉卡捷琳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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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卡捷琳堡曾經(jīng)是俄羅斯帝國烏拉爾聯(lián)邦區(qū)的中心城市,同時也是斯維爾德洛夫斯克州的首府,它始建于1723年,以女皇葉卡捷琳娜一世的名字命名,是一座永遠無法攻破的要塞,至少表面上看起來是這樣……今天是新年,正常來說,人們應該聚在一起吃晚餐、喝香檳、看煙花,歡唱著歌謠的同時,將希望寄托在美好的未來。但對于這座城市的人們來說,眼下可沒有閑工夫去歡慶新年的到來了,尤其是對一等兵佐西馬·弗拉基米爾而言。
一個多月前,佐西馬和他的伙伴追隨著列寧的腳步,一舉奪下了這座城市,在這場被后世稱為“十月革命”的事件中;他驚奇的發(fā)現(xiàn)自己和伙伴居然沒有費多少力氣,就輕松的奪取了葉卡捷琳堡的市政府大樓,城中的百姓們無一不在歡迎紅軍的到來,他們相互傳遞信息,以告知那些資產(chǎn)階級的芻狗都逃到哪兒去了。他聽同鄉(xiāng)說,在圣彼得堡——資產(chǎn)階級的大本營,他們也毫不費力的占領(lǐng)了冬宮,這場革命居然如此的“輕而易舉”?或許,沒有戰(zhàn)爭的日子馬上就要來了。
一等兵佐西馬·弗拉基米爾,男性,今年二十四歲,出生于秋明的一個農(nóng)奴家庭,在這個本該四處積累閱歷,為家人謀求幸福的年紀,他已經(jīng)不知道參加了多少場戰(zhàn)爭。世界大戰(zhàn)爆發(fā)后,沙皇為了轉(zhuǎn)移人民斗爭的視線,親手把國家拖入戰(zhàn)爭,也因此付出了慘重的代價。據(jù)統(tǒng)計,沙俄軍隊在開戰(zhàn)第一年,傷亡就達到一百萬人,但佐西馬覺得數(shù)字遠遠不止于此,為了確保持續(xù)參戰(zhàn)的能力,帝國征兵處四處抓捕壯丁,甚至還招募未成年人,將他們輸送到“人間地獄”般的戰(zhàn)場上,使得俄羅斯帝國的陸軍人數(shù)一度達到了一千五百萬之多。
可就算帝國擁有人數(shù)上的優(yōu)勢,在面對德國人的時候,俄羅斯也幾乎沒有打贏過哪怕任何一場戰(zhàn)斗,德國人的大炮、坦克和齊柏林飛艇像一把剪刀一樣,輕松的就撕碎了帝國脆弱不堪的防線;佐西馬和父親就是那個時候被征兵辦當做壯丁抓走的,至于家里面的另外兩名成員——母親和妹妹,只能下礦井挖礦以維持生計。
軍隊都沒有怎么訓練佐西馬,他就被趕上了戰(zhàn)場,參加了臭名昭著的里加—沙夫利戰(zhàn)役,父親在開戰(zhàn)的十分鐘內(nèi)就成為了德國人大炮下的亡魂,他所在的部隊也在二十分鐘后一潰千里,畢竟聽說指揮官要放棄維爾紐斯城的時候,士兵們早就四散而逃了;德國人像是抓豬一樣四處逮捕俘虜,而佐西馬自幼就鬼點子多,他不想成為德國人的俘虜,但他又被困在了維爾紐斯城中,于是乎,他想了一個怪點子:他扒下了一名奧匈帝國士兵的軍裝,然后憑借著幾句從書上學來的保加利亞語,居然硬生生的騙過了德國人,而就在他準備以“保加利亞志愿軍”的身份前往利沃夫的時候,他便乘著夜色逃跑了。
輾轉(zhuǎn)反側(cè)回到祖國后,二月革命推翻了腐朽的沙皇,雖然不抱有什么希望,但佐西馬還是試著聯(lián)系了遠在秋明的母親和妹妹,母親在書信中告訴他,布爾什維克接管了城市,她和妹妹恢復了自由身,她現(xiàn)在是煉鋼廠的一名工人——此外,母親還說,為了湊齊妹妹的嫁妝,家里面急需用錢,這讓佐西馬犯了難,父親死了,他現(xiàn)在去哪里弄錢呢?
思來想去后,他決定加入布爾什維克的紅軍,一來是因為他們有好好對待母親和妹妹,第一印象不錯;二來是因為他聽說紅軍的工資比臨時政府軍的工資高多了,一個月可以領(lǐng)到足足十盧布,作為一名只會打仗的“灰色牲口”,他也希望自己的勞動力能賣出更高的價格。
以上,就是佐西馬目前為止全部的人生經(jīng)歷了,日常的巡邏與新兵訓練結(jié)束后,他正準備前往辦公室向政委領(lǐng)取上個月的工資,這筆錢的一半會被寄回秋明的老家,另一半除了用于日常開銷外,剩下的他會想辦法攢起來以備不時之需。但政委并沒有第一時間把錢遞給佐西馬,而是向他介紹了新的長官——古米廖夫中尉,同時告知他自己即將前往喀山,中尉將會接替他的位置。
“鑒于你負責著特殊的任務(wù),從今天起,你將聽命于古米廖夫中尉,他是來自莫斯科的年輕指揮官,在推翻克倫斯基政府、抗擊克拉斯諾夫叛亂的時候,他做出了……”
佐西馬雖然表面上心如止水,但心里面早就唉聲嘆氣了;貴族容克、資產(chǎn)階級軍官、德國佬……什么樣的人都做過他的長官,他們都對佐西馬使喚來使喚去,換了紅軍的軍官說不定也不會有什么變化;說句實話,雖然每個星期政委都會組織士兵進行掃盲學習,但佐西馬還是根本就弄不明白到底什么是共產(chǎn)主義,他只知道誰對他好,他就跟著誰打仗,現(xiàn)在紅軍對他好,他就跟著紅軍,更何況政委對他也不錯,所以他挺喜歡政委的——好不容易有了個喜歡的長官,現(xiàn)在卻換來個新的,任誰心里面都會不自在。
“客套話就免了吧政委同志,中央派我來此是為了一個重要的任務(wù),你我都知道,佐西馬同志和他的屬下在這座城市所看守的東西……”佐西馬站的筆直,同時饒有興致的打量著眼前的這個古米廖夫中尉,他看起來四十多歲,軍服貼合他挺拔的身軀,褲線燙得筆直,軍帽上的紅星也被擦拭得锃亮,遠遠望去這個人就像是列賓筆下的人像畫,“……末代沙皇尼古拉二世和他的孩子們?!?/span>
“啊……不用看信件,我也知道圣彼得堡派你來的目的了?!闭贸鲣摴P,在委任狀上簽下了自己的名字。
傳聞二月革命爆發(fā)后,尼古拉二世在3月15日退位,越過其子阿列克謝皇儲,傳位給弟弟米哈伊爾·亞歷山德羅維奇大公,但大公并未立即接受皇位。而隨著俄國臨時政府接管俄羅斯帝國,創(chuàng)建俄羅斯共和國,羅曼諾夫王朝實質(zhì)滅亡——沙皇一家也因此被軟禁,十月革命后,他們一家子則被紅軍逮捕,目前就囚禁在這座城市一處不起眼的別墅中,佐西馬的任務(wù)就是看守末代沙皇和其子嗣,以免他們被白軍救走。
“請問……白軍已經(jīng)打到下塔吉爾了么?”佐西馬試探性的問道。
“不,他們還在蘇爾古特一帶活動,領(lǐng)導他們的人是所謂的‘無畏上將’高爾察克,他們只有六七萬人,根本不足為懼,但我們的探子發(fā)回報告說,他們已經(jīng)得到了協(xié)約國的志愿軍和武器支援,屆時他們肯定會反撲……我們四面八方都是敵人?!惫琶琢畏虿换挪幻Φ慕忉尩?。
“哈,真是個黑暗的年代啊,古米廖夫同志。”交接手續(xù)已經(jīng)辦完了,蓋上章,把桌上的私人物品收拾干凈,政委就該離開這里了,“無論如何,祝您好運,希望您在新的一年能感到快樂?!?/span>
——吧嗒。
留下了祝福的話語后,政委離開了,辦公室內(nèi)頓時只剩下了古米廖夫和佐西馬二人,佐西馬有些疑惑;如果只是工作交接的話,政委應該不會讓他這樣的一個小士兵留在辦公室里;而古米廖夫似乎看穿了他心中的疑惑,他望著這個有些稚嫩,眼神卻十分堅毅的年輕人,從自己的私人行李箱中拿出兩枚全新的肩章遞給了對方。
“恭喜你升職了同志,你現(xiàn)在是佐西馬·弗拉基米爾下士。”對方為他換上了新的肩章,佐西馬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滿打滿算他才入伍一年多,算上在帝國軍隊服役的時間,也才兩年,按道理說是不可能很快從列兵轉(zhuǎn)為士官的,“在祖國的危難之際,我們需要你這樣的人才扭轉(zhuǎn)局勢,戰(zhàn)爭馬上就要來了,我們必須在艱難的環(huán)境中守護革命的成果?!?/span>
“東邊的情況很糟……對么?”佐西馬臉上露出凝重的表情。
“是的,那個叫高爾察克的叛徒正在大量集結(jié)兵力朝著這里襲來,我們必須守護好這座城市,如果戰(zhàn)爭真的到來,這里肯定會是沖突的最前線?!甭犞琶琢畏虻脑?,佐西馬立馬想到了在秋明的媽媽和妹妹,如果白軍真的卷土重來,她們在秋明肯定不安全,“他們的會為了所謂的‘合法性’,劫持沙皇一家并試圖重建俄羅斯帝國,我們必須避免那樣的事情發(fā)生?!?/span>
“協(xié)約國究竟是怎么把武器裝備運到西伯利亞那種鳥不拉屎的地方?”
“北冰洋、阿富汗、摩爾曼斯克、中國,四面八方……祖國母親的領(lǐng)土實在是太大了,因此在她最為羸弱的時候,渾身上下都是破綻;我不知道戰(zhàn)爭什么時候開始,什么時候結(jié)束,但有一點可以確認……我們面臨著最糟糕的時刻?!?/span>
“長官,您的話讓我有些不安。”佐西馬長長深呼吸,“讓我打德國人沒問題,但讓我把槍口對準自己的同胞……我……”
“我知道這是個艱難的抉擇,但佐西馬同志你必須明白,他們或許和我們留著一樣的血,可如今他們在為叛徒做事,就為了這個理由,我們就必須把他們?nèi)肯麥??!?/span>
“那我們應該把槍口對準那些貴族、資本家和官僚,而不是他們手底下什么也不知道的士兵——他們都是誰的兒子或者誰的父親,他們的家人都在盼望著他們回家?!?/span>
“……情況……很復雜同志……我……”
古米廖夫中尉不再說話了,因為他不知道自己該說些什么來駁斥對方的觀點,有句話說得好,對敵人的善良就是對自己的殘忍;可在現(xiàn)在古米廖夫也開始有些動搖,白軍的士兵究竟是不是自己的“敵人”呢?誠然,就如佐西馬所言,紅軍的槍口應該對準剝削者、投機分子和保皇黨混蛋,可這些狡猾的狐貍卻總會躲在人民身后,就像沙皇將士兵當做灰色牲口去戰(zhàn)場上送死一樣……
如果把那群商人、地主、軍官、政客全部拉去槍斃,肯定沒有一個無辜的;但如果把他們的士兵算上,鬼知道會殺死多少無辜的人;佐西馬想到了自己在白魯塞尼亞的那些日子,老弱病殘的士兵并不少見,他的戰(zhàn)友甚至有十四歲不到的童子兵,一想到他們被白軍抓走當炮灰,他的心里就一陣絞痛;在保證自己能夠活下來的同時,佐西馬還是希望自己能多做一些善事。
——這是……為了祖國母親泰然無恙所做出的必要犧牲。
佐西馬只能這樣無數(shù)次的在心里暗示自己,紅軍的槍是守護正義的,可正義有些時候也是需要見血的。
“沙皇一家情況如何?”為了避免在這個問題上繼續(xù)糾纏下去,古米廖夫中尉開始奔入主題,聊到了他前往此處任職的原因。
“就在市中心一處不起眼的別墅里,那棟房子原來是一個大地主的,那名地主被當?shù)氐陌傩盏跛篮?,他的房子就被我們給征用了;原本是打算用作新兵宿舍的,但誰知道托博爾斯克的伙伴給我們送來了這樣的一份大禮?!弊粑黢R的神情總算放松些了,古米廖夫也示意他不必太緊張,“原本沙皇被抓住的消息應該沒多少人知道,但不知怎么……現(xiàn)在幾乎全城的人都知道他們一家被關(guān)在這里了,老百姓們氣壞了,在別墅門口叫囂著要吊死沙皇,我們必須維持好秩序,免得惹出什么亂子?!?/span>
“‘免得惹出什么亂子’,這不是別里科夫的名言么?”古米廖夫掏出一支香煙點燃,然后饒有興致的說道,“百姓的憤怒是正常的,羅曼諾夫王朝,統(tǒng)治俄國三百年,多災多難的家族,疾病、暗殺、早夭、精神病……尼古拉二世是一個瘋子,他寵信那個妖僧拉斯普京,薩拉熱窩事件后,他向德國人宣戰(zhàn),讓我們犧牲了數(shù)百萬同胞,他就是一個赤裸裸的暴君?!?/span>
“說的太對了長官,這樣的暴君需要一個讓全俄羅斯百姓都信服的審判,我相信莫斯科方便也是這么考慮的,否則他們不會留他們到現(xiàn)在?!?/span>
“能帶我去看看那個別墅嗎?”
“樂意為您效勞長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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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實活見鬼!阿爾伯特那個家伙居然拒絕讓我們?nèi)惗乇幼o,還對外宣布要和我們斷絕關(guān)系!虧得我們還是表兄弟!”
“這就是為什么你被從皇位上趕下來的原因,你這個人太自以為是了,以為全世界都是圍繞著你轉(zhuǎn)的,哪怕我們一家子都被關(guān)了起來……現(xiàn)在我們怎么辦?”
“我還有盟友……對……還有支持我的人,鄧尼金元帥……他的人應該馬上就到了,我們再等等看……”
簡陋的客廳內(nèi),沙皇尼古拉二世正和自己的妻子爭吵著什么,他們剛剛從一名紅軍戰(zhàn)士手中接過了一封信件,這是沙皇唯一能夠和外界聯(lián)系的方式,當然了,信件的內(nèi)容必須要經(jīng)過審查才能發(fā)出;在送信的時候,紅軍士兵沒有一個人給過這家人任何好臉色,畢竟他們恨沙皇恨得牙癢癢,而對于沙皇本人來說,他對紅軍的態(tài)度也是如此,他覺得紅軍就是群叛徒,是上帝給他們一家?guī)淼膲趑|。
但對于年幼的納斯蒂婭而言,這一切好像都不是很重要……比起那些她從來也聽不懂的事情,她更愿意去尋找雪精靈的影子。
納斯蒂婭有三個姐姐和一個弟弟,姐姐們嫉妒這個天生下來就有著藍寶石一般美麗雙瞳的女孩,而這雙眼睛,并沒有為納斯蒂婭提供過什么幫助,因為她的雙親尼古拉二世、亞歷山德拉·費奧多蘿芙娜及家族對于她出生感覺到失望,畢竟這已經(jīng)是他們所生的第4個女兒,在俄國皇室女性是無法繼承王位的。在探望新生的納斯蒂婭之前,尼古拉二世曾經(jīng)走了很遠的路來讓自己冷靜下來,再加上納斯蒂婭的聲音低沉得就像是小貓,而且性格也十分孤僻,因此小時候她唯一的朋友就是她的洋娃娃;雖然她還有一個弟弟可以說話,但父親似乎有意要將其培養(yǎng)成“帝國的接班人”,縱使納斯蒂婭很喜歡弟弟,也少有時間能和弟弟說話。
尼古拉二世是一名集權(quán)皇帝,他的子女享受著極其奢華的生活,但納斯蒂婭不同,她小時候睡在沒有枕頭的堅硬行軍床上,而且除了生病的時候,必須在早上沖洗冷水澡,而且在空閑時間,必須清理自己的房間,還要為許多慈善項目編制刺繡品——除了這樣簡約的生活,納斯蒂婭也沒有在其他地方獲得過什么快樂,姐姐們在花園和大草坪上玩耍的時候,她更探索冬宮的各個角落,然后躲在盔甲里躲那個討人厭的拉斯普京;很奇怪,弟弟和姐姐們好像總有說不完的話,吃不完的零食和用不完的玩具,完全不像她一樣,那個時候的她,完全不明白自己為什么會遭受這樣的待遇。
在二月革命爆發(fā)的時候,冬宮早就亂做了一團,但納斯蒂婭卻以為大家在和她玩游戲,于是她躲進了老地方,只不過在玩樂的途中,巨大的盔甲卻意外砸到了她的身上,她趴在冰冷的地板上嗚嗚地哭泣,嘶啞地念著“媽媽”“爸爸”。那是她哭得最兇的一次,她想喊全世界的人來救她,直到哭得再也發(fā)不出聲音,卻依舊沒有人來。
窗外是徐徐嚷嚷的人影,遠處似乎有大炮在轟鳴;“革命”“革命”的呼喊聲像是浪潮一般在空蕩蕩的大廳回蕩——這群人要血洗冬宮。
——不會有人來救我的……
那天晚上納斯蒂婭想明白了一個道理,那種要向全世界呼救的人,恰恰就是全世界沒有任何人會去救的人。她第一次想到,或許自己這種從來就沒有人愛的倒霉蛋,一開始就不該出生。
月光從小窗里照進來,照在她單薄的白棉布小睡裙上,照著她瘦弱得接近透明的小腿;忽然間,她感覺盔甲好像變輕了,這是她第一次遇到雪精靈。
她是來……救她的?
“生知必死,死者無知,賞不可復得,名不可紀;其愛也,其憎也,其嫉妒也,早滅之;諸務(wù)之日,不可復續(xù)。”空氣中好像有某種不知名的樂器發(fā)出震耳欲聾的響聲,后來納斯蒂婭才知道那種樂器的名字叫“編鐘”;無論如何,雪精靈都將壓在她身上的沉重盔甲拿開了。
“嗨!我剛剛聽見那邊有哭聲!”
“那個該死的皇帝住在這么個鬼地方,八成是鬧鬼了!”
“你難道害怕了么?克倫斯基長官要我們清查這里的資產(chǎn),然后把這里弄得像個人樣,沙皇早就跑了,這里已經(jīng)人去樓空,我要去看看?!?/span>
——有人來了,納斯蒂婭不能被抓住。
潔白的身軀指引著納斯蒂婭前進的方向,幫助她躲過了憤怒的士兵,就像小時候一樣,在走廊的隔間、在天花板的通風口、在希施金油畫后面的密室……冬宮大的就像是個迷宮,舉著火把的士兵們到處拆卸著那些“象征反動”的東西,一邊罵罵咧咧的問候沙皇全家,也就是納斯蒂婭的父母。
——我是個壞人嗎?我是個不該出生的人嗎……
——如果我不是壞人的話……他們?yōu)槭裁匆R我呢?肯定是因為我做了什么罪該萬死的事情,他們才會如此的憎恨我……
不知不覺中,納斯蒂婭已經(jīng)順著雪精靈的指引,成功躲開了士兵們,溜出了冬宮。繼續(xù)順著光芒,她終于找到了自己的家人——在一個破舊的馬廄里,尼古拉沙皇一家正準備乘坐汽車逃離圣彼得堡。
“啊,你還活著啊?!鄙郴什粠в腥魏吻楦械膶{斯蒂婭說道,“既然還活著,那就趕快上車吧,再過不了多久叛徒就會找到這兒,我們必須想辦法離開這里,去摩爾曼斯克……”
除了沙皇,姐姐們也對納斯蒂婭表現(xiàn)出一副愛答不理的樣子,年幼的阿列克謝皇子看到納斯蒂婭后開心的笑了,他伸出手,想要去擁抱姐姐,但幾秒鐘后,母親便制止了他的行為。“現(xiàn)在不是玩過家家的時候!”她是這么說的。
也就是在這個時候,望著這個自己從小一起生活的家庭,納斯蒂婭猶豫了,她想自己或許可以跑到什么地方去;混到人群中,假裝自己是個因為戰(zhàn)爭流離失所的孤兒,看看有沒有好心人愿意收養(yǎng)自己;現(xiàn)在沒有愛管閑事的拉斯普京、沒有討人厭的宮廷護衛(wèi)、也沒有,如果納斯蒂婭想跑,她完全可以逃走,然后追求自己真正想要的生活。
——可是……
納斯蒂婭僅僅向后退了一步,便馬上跑到了汽車上。在第一次面對自由的時候,她害怕了,他膽怯了,或許是因為擔心沒有人愿意收養(yǎng)自己、或許是想起來自己壓根就沒有什么能靠自己活下去的個人生存能力、亦或者是因為雪精靈……她不知道。
“雪精靈?啊,你說的是《雪姑娘》吧?嚴寒老人的孫女和助手,與嚴寒老人一起為人們送去新年祝福。很遺憾納斯蒂婭,雪姑娘是騙小孩的故事,沒想到你這么大了還相信這樣的故事哈哈哈哈哈——”
——這也對,反正姐姐們永遠只會笑話自己,還是自己一個人玩好了……
反正現(xiàn)在回不了冬宮,說不定哪里就有雪精靈的影子;于是,納斯蒂婭便開始嘗試尋找她的影子;好在離開皇宮的時候母親帶上了自己的連環(huán)畫,這本書的作者是亞歷山大·奧斯特洛夫斯,書里說,雪姑娘是以雪老人和春天的女兒的身份出現(xiàn)的。她清純秀美,具有蒼白而令人憐憫的面龐與雪白的頭發(fā)。
她總是穿著白藍相間并以毛皮鑲邊的斗蓬,故事里她喜歡上了一名牧羊人,但作為冰雪的化身她又不懂情為何物;雪姑娘的母親同情她的處境于是給予了她能感受到愛的能力,當雪姑娘墮入愛河之時她的內(nèi)心越發(fā)溫暖,但同時她的身體因此熔化而消失了——用雪堆造,并且復活,并且死去。這就是雪姑娘的故事。
復活——雪姑娘——雪精靈——
納斯蒂婭想起來了,自己名字的意思不就叫做“復活”嗎?自己一定可以找到雪精靈,只要像傳說中的那樣,把雪堆成她的模樣,就一定能夠找到她——一定能!這是她和雪精靈之間的牽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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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米廖夫中尉,我們到了?!弊粑黢R關(guān)閉吉普車的發(fā)動機,拔下車鑰匙,為古米廖夫開門;誠如佐西馬所言,關(guān)押沙皇的屋子的確很不起眼,這不僅僅是保密需要,同時也是為了防止憤怒的群眾聚集在周圍造成治安壓力,人們恨死剝削他們的沙皇了,而現(xiàn)在居然要把他保護起來?佐西馬覺得這件事情有些諷刺,但還是搖了搖頭,甩去了心中的雜念。
站在門口的兩名紅軍戰(zhàn)士見到長官出現(xiàn)后,敬了個禮,然后將其攔在了門口。
“長官,這里關(guān)押著全俄羅斯最邪惡的人;為了您的安全考慮……”
“?。磕阏f沙皇么?”古米廖夫不屑的笑了笑,“現(xiàn)在的沙皇就是個被拔了牙齒、戴上了嘴套的棕熊,你難道還怕他殺了我不成?”
“可是長官……”
“不用擔心,只不過是找他聊幾句罷了;和熊搏斗我可是非常有經(jīng)驗的,再說了,就算出了什么意外,還有你們在不是么?”
見長官依舊在堅持,士兵打開了小樓的門,待古米廖夫進去后,又緩緩把門關(guān)上;佐西馬從上衣口袋中掏出兩支香煙遞給看守的士兵,在等待長官問完話之前,自己總得找點事情做做——他望著遠方白茫茫的山脈,不由得想起了在秋明的妹妹和母親,妹妹今年成年了,自己一家人的生活好不容易變得有點起色;如果那個叫做高爾察克的叛徒真的打了過來,佐西馬會用自己的步槍叫他好看,他在心里暗暗發(fā)誓道。
“尼古拉·亞歷山德羅維奇·羅曼諾夫……俄羅斯帝國的皇帝,血腥的尼古拉皇帝,如今居然落得這個模樣,我猜你自己也沒想到吧?”古米廖夫走進房間,將自己的布瓊尼帽放在桌子上,點燃一根雪茄,然后用一種饒有興致的審視目光注視著眼前這個大胡子男人,在見到這位“不速之客”出現(xiàn)在這里后,沙皇立馬示意自己的家人回到房間里。
“你們到底還要把我們關(guān)到什么時候?”沙皇試探性的問道;說句實話,古米廖夫開始覺得事情變得有趣了起來,不可一世的沙皇居然穿著素衣破布,這個名曰“革命”的東西所具備力量還真是可怕,“我們已經(jīng)按照你們的要求,什么都做了,但為什么卻還是不讓我們走?”
“走?走到哪里去?”古米廖夫嘲弄道,“尊敬的沙皇‘陛下’,我聽說,英國拒絕了你的庇護申請對吧?你現(xiàn)在就是一只人人喊打的過街老鼠,你覺得在這樣的情況下,你能去哪里?這片土地上到處都是想要把你生吞活剝的人民,所以你現(xiàn)在只能待在這里,然后等我們的命令?!?/span>
尼古拉沙皇沒有說話,他的兩只手搭在桌子上,他對古米廖夫擺出一種威壓姿態(tài),似乎是想要用這種方式告訴對方“我好歹原來是個皇帝”;但在古米廖夫眼里,這種舉動就像大頭兵喝完伏特加,吹噓自己娶了多少個老婆一樣滑稽可笑。
“言歸正傳吧,莫斯科方面派我來向你們索取一件東西,若是你能自愿把那件東西交出來;他們或許會對你從寬處理。”
“我們現(xiàn)在只有一些普通的衣物,五十盧布和幾本書,剩下的就是一些首飾和私人物品了,如果你想要的是這些……我聽說紅軍是不會拿老百姓東西的。”
“噗哈哈哈哈哈哈哈——”不知道為什么,古米廖夫突然憋不住笑了出來,“你可不是什么‘老百姓’我親愛的沙皇陛下,你是俄羅斯的皇帝,以前是、現(xiàn)在是、將來也是,圣彼得堡血腥的星期日,你還記得么?你這個劊子手殺了整整三萬人,然后又送不知道多少年輕男女去打德國人,就為了所謂的‘面子’,你這樣的敗類只要一天不死,祖國母親就沒有安寧的一天。”
“如果不是我制定了《海牙公約》,會死更多的人……”
尼古拉還沒有說完話,古米廖夫的拳頭就一拳招呼在了對方的臉上,沙皇應該是沒有料到對方會突然揮拳打自己,一個踉蹌倒在地上。這一拳的力氣可不小,對方的鼻血都被打出來了;好似那魯提轄拳打鎮(zhèn)關(guān)西,酸甜苦辣如同開了個油醬鋪。
“你見過德國人的大炮嗎?你見過德國人的毒氣么?不……你沒見過,因為你這家伙高高在上習慣了,從來不肯低下頭看一眼我們這些螞蟻,究竟是怎么從泥濘里面爬過來的!”古米廖夫一腳踢開桌子,然后上前一步壓在沙皇身上,緊緊抓住他的衣領(lǐng),“戰(zhàn)場上沒有人會管什么狗屁國際公約!只有尖叫和死亡!是啊,可能在你眼里,我們這群灰色牲口就是一個個數(shù)字而已;但現(xiàn)在呢?被灰色牲口踩在頭上的感覺怎么樣?狗東西!”
古米廖夫越說越氣,他又揮起拳頭,朝著沙皇的臉揍下去;沙皇沒有反抗,只是試圖用手肘護住面部,只可惜古米廖夫的拳頭像雨點一般,他縱使有三頭六臂也防不住這些攻擊??粗约旱母赣H和丈夫被如此對待,躲在房間里探出腦袋望著這一切的沙皇家人們一句話也沒有說,因為他們心里明白,自己之前犯下了怎樣的錯誤。
——除了納斯蒂婭,她還在翻箱倒柜的找著她的雪精靈。
“打夠了吧……”
“我是夠了,但別人可不一定?!蓖蛔岬昧H不認的沙皇,古米廖夫長長喘了一口氣,又抓住了對方的衣領(lǐng),“陸雪梅的金手鐲,把它交出來!”
“我不知道什么金手鐲……”沙皇無辜的說道。
“想不起來?那我來幫你回憶回憶好了,你的父親,亞歷山大三世,和清朝簽訂了《璦琿條約》,除了從清朝那里奪得的土地外,他還從他們那里拿走的別的東西……一大箱子珍寶;陸雪梅的手鐲就在那堆箱子里面?!?/span>
“我不知道什么手鐲……更不知道什么陸雪梅……我們一家從冬宮出來的時候,那些東西多沒有帶?!鄙郴蚀謿猓瑢Ψ阶ブ囊骂I(lǐng)讓他有些呼吸困難,“我知道你們想要什么了,但我想告訴你,那是沒有用的……”
“沒關(guān)系,皇帝‘陛下’,我們的時間還有很多,我相信你最終一定會說出來的。”
古米廖夫也壓根不想多問問題,他覺得自己有些變態(tài),因為他腦子現(xiàn)在想到的是怎么折磨沙皇才能讓他“更不好受”,但轉(zhuǎn)念一想,這家伙殺了這么多人,自己多折磨他一會又如何?反正白軍暫時還打不到這里,問出話來簡直輕而易舉,如果沙皇真的簡簡單單就把那個鐲子的下落說了出來,古米廖夫估計自己也會覺得無聊。
“你這個……”
“該死的混蛋?抱歉這種話我已經(jīng)聽不少人說過了,德國人、白匪頭子、貴族……你罵人的水平和你的王位一樣,根本就不存在?!惫琶琢畏蛩砷_沙皇的衣領(lǐng),而后緩緩起身,重新戴上自己的布瓊尼帽,“德國人就要完蛋了,白匪們也快完蛋了,我只是友情提示一下,越早把這件事情告訴我,對你的審判就看你越快進行;比起面對死亡漫長無盡的等待,我會選擇給自己一個痛快?!?/sp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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納斯蒂婭哼著兒歌穿過走廊。墻壁上的白堊土緩緩剝落,連接著他們的是幾盞白光燈照明,這些燈泡咝咝啦啦作響,像鬼火般一跳一閃,每盞燈只能照亮走廊的一小段,兩盞燈之間伸手不見五指,就這么黑白交替去向遠處——這很正常,雖然俄羅斯的貴族們生活極其奢靡,但老百姓的日子過得十分窮苦,早在1905年的時候,俄羅斯帝國社馬就提出了全面電氣化的計劃,但到目前為止,這項計劃之停留在了大城市,中小型城市的晚上還是一片漆黑。
在走廊里跳動的時候,她聽到了樓下傳來重物落地的聲音,她覺得那是雪精靈出現(xiàn)的聲音,于是她伸出腦袋向下望去,但她沒有看見雪精靈,只有被一個高大的男人一拳打倒在地的父親。望著這一幕,納斯蒂婭居然笑了出來,他忽然想到了之前那個特別喜歡表演搞笑節(jié)目的宮廷小丑。
——鐺鐺鐺。
雪的精靈又回來了。
暗藍色的身軀在走廊的盡頭若隱若現(xiàn),納斯蒂婭小跑著朝精靈消失的地方奔去,她找到了一個能通往房子外的一個小洞,這個洞只有她這樣的孩童能夠傳過去;雖然之前父親就說過不能隨便出入屋子,但為了尋找精靈,她還是硬著頭皮鉆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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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世界瘋了……什么白軍紅軍……完全就是自己人打自己人!”佐西馬從士兵手中接過伏特加,然后猛地朝自己的肚子里灌了一大口,“讓我殺一個德國人、十個德國人、一百個、一千個德國人都沒問題,但我實在是沒辦法把槍口對準自己的同胞?!?/span>
“我們也不想長官,但在戰(zhàn)場上活命的方法……就是在搶在對方之前開槍?!笔勘恼f道,語氣充滿了無奈,“另外,恭喜你升職了長官;我想這應該能讓您開心點?!?/span>
“開心?”佐西馬嗤笑了一下,“我感覺我現(xiàn)在心情糟透了……我想一個人去轉(zhuǎn)轉(zhuǎn),我估計古米廖夫中尉得在里面待上一段時間?!?/span>
“去吧長官,這里交給我們?!?/span>
于是,佐西馬拎著伏特加朝著樓房的后花園漫步走去,雖說有規(guī)定軍隊禁止飲酒,但在現(xiàn)在的這種情況下,誰還會管這么多?雖說紅軍的情況比白軍稍微好一些,但也好不到哪里去,每個士兵都有一套獨有的“軍裝”,這些軍裝要么是從德國佬身上扒下來的,要么是不知在哪個垃圾桶里撿的,要么是當?shù)責嵝娜罕娋璜I的——除了左手戴著用于區(qū)分的紅袖標,葉卡捷琳堡的守軍可以完全說是一直雜牌軍。
但佐西馬深知戰(zhàn)場上除了靠裝備外,還靠堅強的品質(zhì)與不屈的精神,佐西馬手下有十二個士兵,他們來自伏爾加格勒、來自基輔、來自伊爾庫茨克……他們和佐西馬一樣,都是從前線潰散后加入紅軍的士兵,從絞肉機一般的東線戰(zhàn)場回來后,他們儼然成為了身經(jīng)百戰(zhàn)的戰(zhàn)士;而付出的代價則是,淌過名曰“死亡”的沼澤。
如果可以,他希望自己從未去過地獄……
——撲通。
忽然,佐西馬被什么東西絆倒了一下,伏特加灑在了雪里,很快就消失了,他朝著老天爺罵了一句,坐在地上查看剛剛絆倒他的是什么東西。
“手鐲?”
佐西馬撿起那個絆倒她的東西,一個金色的手鐲;這個手鐲上印著的花紋不是俄羅斯民間的傳統(tǒng)花紋,而是……祥云的圖案和一只來自東方的龍。而正當他在琢磨這個鐲子是不是誰不小心遺落在這里的時候,一個女孩忽然出現(xiàn)在了她的身前。
“兵哥哥——你可以把鐲子還給我嗎?”
佐西馬感覺自己的眼睛花了,因為他好像看見了自己的妹妹,但定睛一看,才發(fā)現(xiàn)不是——妹妹可沒有這樣一雙湛藍的、像是星河一般的眸子。
“啊——你說這個嗎?原來是你的啊,這是個很好看的手鐲,還是不要把她弄丟比較好?!弊粑黢R半蹲著,將鐲子戴在女孩的手上,心想對方應該是不小心和父母走散,又害怕被父母責備弄丟了寶貴的首飾才出現(xiàn)在這里尋找的;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自己的軍旅生涯,還是因為女孩的手實在是太纖細的緣故,他都沒有發(fā)覺自己剛剛不小心弄疼了對方,直到女孩發(fā)出不悅的聲音,“對不起,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span>
佐西馬被嚇了一跳,一屁股坐在地上;而擁有銀河般眸子的女孩,則是用一種出乎意料的目光注視著他;似乎在女孩心中,她從未設(shè)想過會有人蹲下來對自己這么輕聲的說話。
“大哥哥你……不討厭我嗎?”
“啊?討厭?”佐西馬在身上翻騰著,找到了畫有鐮刀錘子的紅色五角星圖案,“看見這個了嗎?我是蘇維埃紅軍的士兵,紅軍士兵是專門保護你這樣的孩子的,所以不用擔心,我不會討厭你。”
“是嗎……”女孩還是有些害怕,她不由自主的往后縮;多年以來自己面對的都是敵人,佐西馬第一時間居然忘記了怎么笑,于是他憑借著記憶中母親對自己笑的模樣,硬生生擠出了一個笑臉。
“你在這里做什么?”
“找……找……找朋友……”納斯蒂婭又說謊了;她害怕眼前這個彎著腰,用一種詭異笑容和自己說話的哥哥,覺得她是個患有臆想癥的小孩,從而討厭她。
“找朋友的話……我可以么?”佐西馬轉(zhuǎn)著眼珠,“我們可以是好朋友;雖然我長得又不好看,而且五大三粗毛手毛腳,哈哈哈哈——”
佐西馬大概是誤解了女孩的意思,一個勁兒摸著后腦勺傻笑;或者是因為太孤單,或是因為出于哄小孩的目的,或是真心的想要在這個冰天雪地的世界交朋友,于是存心曲解了這句話。
女孩猶豫了好一陣子,違心地點了點頭:“好啊。”
其實納斯蒂婭還沒有準備好接納這個大哥哥當她的朋友,她跟對方才剛認識幾分鐘。女孩覺得“朋友”需要認識很久,彼此之間很親密了才稱得上。她只是不忍心拒絕……或者說,不懂得什么叫做拒絕。自己在此之前的人生中,從來沒有一個真正意義上的朋友,姐姐們孤立她,弟弟不能跟她玩,眼前的這個大哥哥,居然是第一個交到的“朋友”,即便是在被動的情況下交到的。
想想看還是有些不可思議。
葉卡捷琳堡的雪似乎下得更大了,天空中有一支白色的隼鳥飛過,這樣的保護色能夠防止它被自己的天敵發(fā)現(xiàn);可隨著一聲槍響,它還是緩緩的跌落在了地面,看來某個槍法準的幸運士兵今天有口福了,城中的大伙生活都很拮據(jù),一有什么飛蛇走獸經(jīng)過,都會成為人們的盤中餐——望著消失在天空中的鳥兒,納斯蒂婭不知怎么的突然間就想要哭出來。
“你……不害怕我是你的敵人嗎?”
“?。俊弊粑黢R一頭霧水,“誰會把小孩子當敵人啊?別哭別哭,丟掉的東西不是已經(jīng)找到了嘛……”
——但有些東西丟掉后就再也找不到了……
納斯蒂婭的呢喃聲并沒有傳到佐西馬的耳朵里。
“你叫什么名字?我叫做佐西馬·弗拉基米爾?!弊粑黢R用右手大拇指指著心臟,“不是個什么好名字,這是我媽媽隨口給我起的,她總說什么孩子取賤名好養(yǎng)活,所以我的名字就這么來了?!?/span>
“我……我……”納斯蒂婭吞吞吐吐的說道,“我的名字是……阿納斯塔西婭·尼古拉耶芙娜·羅曼諾夫。”
說完后,納斯蒂婭便很快轉(zhuǎn)過身,鉆到了墻角消失不見了,那個有一個小涵洞,想必她應該是從那里爬出來的。佐西馬愣在原地不知道該干什么,只要是一個生活在俄羅斯并且正常長大的人,不可能沒聽過“羅曼諾夫”這個姓氏,自己剛剛這是和沙皇的女兒說話了么?
——你不害怕我是你的敵人嗎?
難怪她剛剛會說那樣的話。
佐西馬撿起酒瓶,望著女孩消失的方向,心里面五味雜陳;誠然,自己的確恨那個害死他父親、害死無數(shù)俄羅斯人的沙皇,可自己真的應該把怒火遷就于那家伙的孩子么?佐西馬不知道,他感覺在幾秒鐘前,自己心里面好像失去了什么重要的東西,直到古米廖夫的聲音出現(xiàn),放才將他從幻想中拉回現(xiàn)實。
“佐西馬!你上哪兒去了!”
“我在這里!我在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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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鐺鐺鐺。
雪的精靈又回來了。
“在哪……在哪里……”
“你在找什么東西?”
“鄧尼金元帥的密信,就藏在……?。≌业搅?!”
三月份的某個深夜,尼古拉沙皇一家正在餐桌前享用晚餐,這些粗茶淡飯肯定沒辦法和宮廷廚師做的菜肴相媲美,但這已經(jīng)是他們能吃到最好的食物了;尼古拉沙皇在禱告完畢后,并沒有選擇以家長身份讓大家吃飯,而是拿起黑面包,貪婪的用刀子將其劃開——里面儼然放置著一個白色的小紙條。
為了防止被紅軍士兵看到,一家人繼續(xù)裝模作樣的吃東西。
——我們的人正在火速趕來,待我們與高爾察克的部隊會和,就向城市發(fā)起進攻,救出陛下;另外,探子已經(jīng)打入城內(nèi),戰(zhàn)爭一開始,他會接應你。
“鄧尼金元帥在想辦法,我們只要再堅持一下就行了?!鄙郴蕪澲鼘ψ约旱募胰藗冋f道,“他還說城里已經(jīng)有了他的內(nèi)應,等場面一亂起來,就會接我們走?!?/span>
“等一下……納斯蒂婭去哪兒了?”
“不知道,估計又在樓上一個人待著吧,不管她?!?/span>
自從納斯蒂婭發(fā)現(xiàn)了那個能溜出去的涵洞后,她總會在家里人沒空管自己的時候,偷偷溜到后面的花園玩,她總能四處尋覓到雪精靈出現(xiàn)在自己身邊的蹤跡,因為在那次事件后,她終于找回了自己丟失的手鐲。
這個手鐲是自己從冬宮出逃的那天,從盔甲上取下來的,納斯蒂婭覺得這個東西就是雪精靈的信物,因為只要戴上手鐲,納斯蒂婭就能聽見雪精靈在風中輕聲的唱歌。但今天雪精靈并沒有出現(xiàn),取而代之的是不知道什么原因出現(xiàn)在這里的佐西馬。
“我真是受夠古米廖夫了,那家伙一天到晚就會使喚我們端茶倒水!如果莫斯科來的人都和他這樣一幅德行,我真巴不得……長官,您好歹也替我們說幾句啊?!?/span>
“少說兩句吧,免得一會又得去禁閉室;歇會去吧,我替你們站會崗。”
“回頭見長官。”
站崗的兩名士兵走后,佐西馬掏出香煙點燃,然后借助月光打開了自己的作戰(zhàn)地圖,同時同筆在地圖上勾勾畫畫——他總感覺哪里不對勁;白軍已經(jīng)從蘇爾古特打到伊爾比特,只需幾步路就能打到葉卡捷琳堡,殺到烏拉爾山下,但他們卻停下了,也沒有向著南部的秋明進軍,這種反常的軍事舉措讓佐西馬感到不安,或許這個時候應該寫信給母親,讓他往南繼續(xù)逃?
當然了,白軍也并不是閑著坐在雪地里野炊;他們有小股部隊向葉卡捷琳堡發(fā)動攻擊,但每次都是佯攻,佐西馬所在的部隊被他們的佯攻搞得精神狀態(tài)異常差,這群人經(jīng)常凌晨兩三點大張旗鼓的發(fā)動攻擊,吼兩嗓子后又退回森林。古米廖夫覺得對方是在和他們打消耗戰(zhàn),看誰先堅持不住睡過去,但佐西馬總感覺哪里不對勁。
首先,就是這些白軍的偵查小隊的行動都十分有規(guī)律,而且?guī)缀跏瞧t軍巡邏的點兒出現(xiàn)的,就像他們有千里眼一樣,難道說城中出現(xiàn)了叛徒?但……誰會是叛徒呢?佐西馬不相信紅軍會出現(xiàn)叛徒,一定是哪里有自己沒有注意到的地方;紅軍的巡邏時間都不是固定的,知道當天計劃的除了古米廖夫、佐西馬之外還有幾個高級軍官,如果是叛徒的話,時間未免掐的太準了……
“大哥哥……你在干什么?”
佐西馬感到有人在拉自己的衣角,順著衣角望去,只見納斯蒂婭半蹲在地上,抬起頭,用那雙天藍色的眸子注視著佐西馬的臉。佐西馬被盯得有些不好意思了,他趕忙收起作戰(zhàn)地圖,也半蹲下,注視著納斯蒂婭被凍得有些通紅的雙手。
“日常巡邏一類的……”自從上次知道了女孩的名字后,佐西馬就感覺自己心里面有些奇怪的東西好像覺醒了,或許是因為納斯蒂婭看起來太像是自己的妹妹,或許是因為他總覺得答應別人的事情一定要做到,佐西馬總會在閑暇之余跑來和她說話,即便對方一直在想方設(shè)法躲著他。
但今天,納斯蒂婭居然來找他說話了,這倒是之前從來沒有發(fā)生過的事情,所以縱使佐西馬之前已經(jīng)在心里面準備好了幾十種開場白方式,現(xiàn)在也用不上了,因為他的大腦一片空白。
“大哥哥不害怕我嗎……”
“你忘了我是你的朋友嗎?朋友之間為什么要相互害怕?。俊弊粑黢R望著女孩的模樣,覺得自己可能把事情想復雜了;這個叫做納斯蒂婭的女孩,可能在此之前從來沒有和別人正常的說過話。這種孩子,用腳指頭都想得出納斯蒂婭應該是家里面最不受待見的人,尼古拉沙皇只想要和男孩來繼承王位,納斯蒂婭這種人的出生,對他們來說恐怕就和寄生蟲一樣……
“這是什么?”
“啊,你說這個?”納斯蒂婭指的是佐西馬腰間的手槍,“這是‘槍’,是我的寶貝,他是我從一個德國佬身上搶來的,要是沒它我都不知道死多少次了?!?/span>
“納斯蒂婭可以用她的小熊來換哥哥的槍嗎?”
“嗯?為什么要用小熊換槍?”納斯蒂婭拿出了自己的玩具熊布偶,舉起來放在佐西馬面前,佐西馬一頭霧水,這個女孩不會真的患有什么精神疾病吧?
“因為我聽別人說,朋友之間要交換了禮物才是朋友……納斯蒂婭沒有特別棒的禮物,所以……她找到了這個東西;這是她小時候最喜歡的玩具……”
佐西馬感覺自己的胸口被什么東西狠狠的扎了一下,他想起自己小時候,妹妹想要吃餅干,于是自己偷偷跑到分配站,用一塊撿來的懷表換了一小盒餅干。
“謝謝你的好意納斯蒂婭,但我不能把槍給你?!弊粑黢R摸著納斯蒂婭的頭,笑著說道。
“為什么不行……”似乎是第一次有男生摸自己的頭,納斯蒂婭紅著臉低下了頭。
“因為這是個危險的東西,像你這樣的孩子還是不要接觸這種東西的好?!?/span>
沒錯……俄羅斯的大地上已經(jīng)有太多痛苦的孩子了,他們就像是一群標本,比起標本,佐西馬更愿意給祖國留下幾朵鮮活的花朵——哪怕這是沙皇的孩子。
“對了,我雖然不能給你槍,但我可以給你更棒的禮物,想不想要???”
納斯蒂婭點點頭。
佐西馬是一名下士,因此很熟悉城內(nèi)錯綜復雜的通道。他們穿過一道又一道虛掩的門,經(jīng)過一條條崗哨,沿著銹跡斑斑的鐵鐵軌前進,今夜,這座城市的每個角落都對他們開放。他們拉著手瘋跑,納斯蒂婭跑著跑著就大聲笑了起來,這種感覺就像在飛翔——她此前從未在大街上飛奔過。
他們鉆進城市中央的小小教堂,踩著耶穌的腦袋爬到拼花玻璃窗前,寒風撲面,納斯蒂婭竟然有種要大哭一場的沖動,西伯利亞的荒原仿佛世界盡頭,美得讓人覺得那么孤單——漫無邊際的森林在遠處像是一道墻壁,被凍住的河流像是蛛網(wǎng)一般在平原上展開,天空中的云層分裂成巨大的山谷,中間是幽藍色天空是河流,太陽沉在地平線下,遠處的云朵像是燃燒的火焰。
這是葉卡捷琳堡最高的地方,木制的十字架矗立在雪中,傍晚剛過,鐘聲便自動響起。
“那邊,是中國,太陽總是從那邊升起來?!弊粑黢R轉(zhuǎn)過身,“那邊,是莫斯科,祖國的心臟。”
浩蕩的風從腳下吹過,納斯蒂婭抱緊小熊,呆呆地眺望東方又眺望西方,下方行走的人就像是小螞蟻一樣爬來爬去,她站得高高地俯瞰這個世界,忽然輕輕顫抖起來,仿佛自己身處世界盡頭。
“佐西馬哥哥,你為什么知道這么多的東西?”
“多讀書,多看報,總會知道些莫名其妙的知識?!弊粑黢R拍掉納斯蒂婭肩膀上的積雪,“怎么樣?這個禮物不錯吧?現(xiàn)在那些牧首都去吃晚飯了,沒有人知道我們在這里,我們可以一直看著這樣的美景一直到天黑?!?/span>
“謝謝你……”納斯蒂婭的笑容忽然之間消失了,“但我不能接受這個禮物,因為對我來說……它實在是太美了。”
“不能接受?”佐西馬不知道該說什么,“是……不喜歡嗎?還是說想要個別的?”
納斯蒂婭杵著下巴,思考了很久,但她只是搖了搖頭,表示“自己只想送禮,卻不知道想要什么?!?/span>
“嗯……那有沒有什么我力所能及的事情呢?”
“如果可以的話,我希望佐西馬哥哥能讓我去死……”
“去死?”佐西馬五雷轟頂,他根本就沒有料到“死”這個詞會從女孩的嘴里說出來,這讓他一時間亂了陣腳,“死……死……可是……死了就什么都沒有了……”
“可我為什么要活在這里呢?反正大家都討厭我,什么意思都沒有,所以我慢慢地就覺得死也不可怕,就像是睡著了。”納斯蒂婭輕聲說,“我死了,爸爸媽媽也不會知道,也沒有人會難過,也不會有人為我哭……為我悲傷……佐西馬哥哥,你會為我哭么?”
“我……”佐西馬頓了頓,“我感覺我已經(jīng)失去悲傷的能力了,因為在戰(zhàn)場上看到了太多……原本不該看的東西……”
納斯蒂婭似乎并不清楚什么是“戰(zhàn)場”,可能在她的映像中,那是一個所有人一起玩游戲的地方;望著女孩天真的面孔,佐西馬突然狠狠的給了自己一巴掌,他想要把自己扇醒——我這是在干嘛,這家伙是個囚犯,我居然帶著囚犯在城里四處跑來跑去;希望古米廖夫中尉什么也沒有看到……這樣最好。
“佐西馬哥哥你要去哪兒?”
“送你回去,因為……時間快到了……牧首們?nèi)绻吹轿覀冊谶@里會惹出很多不必要的麻煩?!?/span>
“佐西馬哥哥你要離開我了嗎?”
“我……”佐西馬深吸一口氣,“我不會……只是……偶爾暫時離開一下,但我會在你身邊的。”
——就像是你的雪精靈一樣。
在得到了朋友的保證后,納斯蒂婭又笑了,她笑得十分燦爛,好像西伯利亞的堅冰都能被這樣的笑容所融化;但佐西馬看著這樣的笑容,總感覺自己心里面很不是滋味——這個孩子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我真的……應該將這些不幸遷就在她身上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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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佐西馬同志!立正!敬禮!”
“立!正!”
白軍已經(jīng)對葉卡捷琳堡發(fā)動了不知道多少攻勢,但每次都是雷聲大雨點小,現(xiàn)在已經(jīng)七月份了,但西伯利亞的雪居然仍舊沒有絲毫化掉的跡象——一支小分隊在今天稍微早些的時候抵達了城市,他們穿著一身黑,并且為首的政委聲稱自己的部隊直接聽命于莫斯科中央,不受這里的任何人控制。
“我們是莫斯科派來協(xié)助各位抵御白軍進攻的,此外,我聽說這里有叛徒在給白軍提供情報,我們會把那家伙揪出來,然后槍斃!”為首的男人對古米廖夫和佐西馬說道,“根據(jù)情報,沙皇現(xiàn)在還在這座城里對吧?”
“是的,就關(guān)在一處不起眼的小樓里。”兵營內(nèi),佐西馬立正站好,同時用事務(wù)性的語氣回答道,“關(guān)于沙皇的審判已經(jīng)下來了,對么?”
“沒錯,我們就是來干這個的?!睘槭椎哪腥算f道,“沙皇一家被判處死刑,理由是他殘害了無數(shù)的俄羅斯同胞,就地執(zhí)行槍決?!?/span>
雖然早就料到了沙皇會有這樣的結(jié)局,但佐西馬還是倒吸了一口涼氣。他原本以為,沙皇會被帶到莫斯科進行審判,但沒想到居然是就地死刑;仔細一想也對,紅軍現(xiàn)在正在和白匪打仗,沒有這么多多余的時間和物資去處理一個前朝遺老,而且紅軍的確也沒必要留千古罪人的性命,要知道法國大革命的時候,法國人可是把國王送上斷頭臺的,比起那種方式,用子彈顯得足夠仁慈了。
但佐西馬總覺得哪里怪怪的,按理說莫斯科中央應該早就知道沙皇被關(guān)在葉卡捷琳堡,為什么現(xiàn)在才想起來處理這件事情;還有白軍那些莫名其妙的進攻方式……這座城市里真的有叛徒嗎?
“明白了,我會把沙皇的孩子全部接走,然后剩下的事情就交給你們來處理。”
只不過長年以來的軍旅生涯讓佐西馬學會了閉嘴,永遠不要質(zhì)疑長官的決定,只管執(zhí)行命令就行,聽說白匪已經(jīng)攻占了整個西伯利亞,媽媽和妹妹已經(jīng)按照自己信件的話,往烏拉爾山方向逃跑了,紅軍在那邊設(shè)立了救助站,他們會在那邊得到很好的照顧;而佐西馬則希望自己能夠去前線,將敵人擋在家門口。
“不,我們剛剛說的是,沙皇全家都被判處死刑?!?/span>
“什……么?”佐西馬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情況就是這樣,準備一下吧,古米廖夫中尉、佐西馬下士;我們還有很多事情要處理呢,二十分鐘后樓下見面?!?/span>
話畢,這支聽命于莫斯科的部隊就這樣離開了辦公室,留下佐西馬和古米廖夫四目相對。
“莫斯科那邊到底怎么搞的?”佐西馬抱怨道,“原先不是說會把沙皇帶過去審判,然后是就地處決,現(xiàn)在就連他的孩子也不放過么?”
“命令就是命令,佐西馬同志;再說了,俄羅斯大地上有多少比他們還要凄慘的孩子?”古米廖夫打開辦公室的窗戶,指了指遠處,“看見遠處的黑煙了么?白軍就要打過來了,莫斯科中央已經(jīng)下了放棄葉卡捷琳堡的命令,我們會在烏拉爾山的林海中抵御他們前進?!?/span>
“禍不及家人的前提是惠不及家人……有個孩子……叫納斯蒂婭……她根本就沒有享受過沙皇的那些奢華,就這樣也要殺了她嗎?”
“佐西馬,有些時候,就是要做出一些犧牲——”
“把子彈射進小孩子的腦袋……就能結(jié)束這一場廝殺嗎?”佐西馬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他兩只手用力敲打著墻壁,“把槍指向自己的無辜同胞我就已經(jīng)受夠了,現(xiàn)在居然讓我殺小孩……長官……我做不到。”
時間仿佛靜止了,四下里只有壁爐內(nèi)燃燒的柴火發(fā)出的噼啪聲,古米廖夫的眼珠子轉(zhuǎn)得飛快,他望著佐西馬,忽然像是想到什么似的,用手指了指北面的車站。
“那里,是火車站?!惫琶琢畏蚶粑黢R的肩膀,“如果你真的想救那個孩子,就想辦法把他帶到那里,我的部隊正在那邊護送平民撤離,她可以混在平民隊伍里離開,但那之后就只能聽天由命了?!?/span>
“中尉……您為何……”
“如果我們隨意的殺害孩子,那我們和白匪又有什么區(qū)別……”
古米廖夫正打算說什么,忽然一名傳令兵便焦急的扣響了辦公室的大門。
“長官,白軍發(fā)動總攻了,他們?nèi)藬?shù)不知道為什么特別多,外圍的防線有些頂不住了?!?/span>
“上子彈!必須在平民完成撤離前守住城市?!惫琶琢畏驈淖老履贸瞿良{甘步槍,用力上膛,“去吧佐西馬,去做你認為正確的事情;我會想辦法為你爭取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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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轟?。?/span>
大炮爆炸的聲音從不遠處傳來,尼古拉沙皇從窗戶向遠處眺望,激動得連話也說不出來;歷時半年的等待,終于等到了救兵。他把自己的孩子叫到客廳,讓他們打扮好自己,等待那個傳說中的救命恩人出現(xiàn)……
“那是鄧尼金和高爾察克的部隊,他們是來救我的,我們馬上就能夠自由了?!?/span>
——自由。
納斯蒂婭應該是生平第一次見到父親說這個字眼,她只是默默站在姐姐們的后面,聽著大人們說著那些他不理解的話。
只可惜,開門的并不是預料中的救命恩人,而是佐西馬·弗拉基米爾下士。
“不會有人來救你們的?!弊粑黢R說道,“莫斯科的劊子手正在往這邊趕來,他們是來殺你們的——那個叫納斯蒂婭的孩子在么?”
納斯蒂婭從姐姐身后鉆出來,用藍色的眸子期待的看著佐西馬。
“你……你在說什么?”沙皇有些驚訝,“我……等一下,如果你說的是真的,能不能帶走我的兒子阿列克謝?!?/span>
“對,帶走阿列克謝——”沙皇的妻子也在向佐西馬求情,“如果你也是?;庶h同情者的話,帶走阿列克謝俄羅斯還有救?!?/span>
“想得美!我只會帶走納斯蒂婭!”
“但納斯蒂婭是我們當中最沒有用的……”沙皇話還沒有說話,佐西馬就一拳打在了他對鼻子上。
“孩子只有‘有用’和‘沒用’嗎?我壓根不是什么保皇黨同情者,我覺得你們都是一群畜生,但納斯蒂婭這輩子連自由都沒有見過,她和你這群成年的女兒,皇儲兒子都不一樣;如果說誰有權(quán)利活下去,這個人只有她!”
佐西馬一把抓住納斯蒂婭的手,他回過頭,莫斯科的劊子手已經(jīng)來到門口了,眼下可不能從正門出去,忽然,他想到了納斯蒂婭發(fā)現(xiàn)的那個涵洞,可以從那里溜走。
“等一下,等一下,請把阿列克謝——”沙皇的妻子用力呼喊著。
“等鄧尼金元帥的救兵到,我們——”
“鄧尼金元帥不會來了——”房間的大門被一腳踹開,為首的人是莫斯科的政委,沙皇看到他出現(xiàn)后,不知道為什么臉上露出驚訝的表情,“我們現(xiàn)在正式宣判你的罪行,你殘暴的統(tǒng)治致使俄羅斯生靈涂炭,因此判處你們死刑?!?/span>
“你這個……”
沙皇連話都沒有說話,政委身邊的黑衣士兵便舉起了槍,這些槍都不是單發(fā)步槍,而是半自動突擊步槍,看來紅軍的兵工廠生產(chǎn)出了新的“玩具”,隨著一道道火焰的噴射,沙皇便倒在了血泊中,躲在隔間的納斯蒂婭望著這一幕,被嚇得說不出話。
——又像之前一樣,又一個人躲在小小的房間……
但這次雪精靈沒有來救她,因為她感受到一雙溫暖的大手摟住了她的腰桿。
——噓……不要出聲,我們往下面走。
“清點人數(shù)……一二三四五六……有六具尸體,長官?!?/span>
“六具尸體?”為首的男子頓了頓,“我記得沙皇一家有七個人吧,肯定是溜了一個,把她給我找出來!”
“是,長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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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么……”
佐西馬抓著納斯蒂婭的手,在亂作一團的大街上飛奔。
“佐西馬哥哥……為什么?”
“按照我說的做,很快你就會獲得自由。抓住我的手,不要停下來,使勁兒跑!”佐西馬右手抓著納斯蒂婭,左手插在衣兜里,死死抓著那支救了他的德國駁殼槍,爆炸聲在城中四處響起,火光沖天,白軍看來這次是玩真的,他們拉來了大炮,向葉卡捷琳堡無差別開火,“從今以后,你會獲得全新的人生,沒有羅曼諾夫、沒有政治與陰謀、沒有戰(zhàn)爭與死亡。”
“新的……人生?”
“你不再是阿納斯塔西婭——因為你已經(jīng)成功掙脫了枷鎖!你可以丟掉那個名字了!枷鎖破壞者從牢籠中逃了出來——”
“名字……”納斯蒂婭輕聲呢喃道,“我會有新的名字……嗎?”
“會有的?!?/span>
“佐西馬哥哥會收養(yǎng)我嗎?我會有一個新的名字嗎?”
佐西馬望著納斯蒂婭,心里居然真的考慮起了這個問題;如果收留納斯蒂婭的話,無非就是家里面多一副刀叉罷了……反正現(xiàn)在家家戶戶都揭不開鍋;但前提是自己必須說服母親,至于妹妹的話,她應該會很高興自己多了個朋友……
“我……我會試著和母親說說看;但現(xiàn)在不是考慮這些的事情,我們得先逃到火車站,去那里有人接應我們,古米廖夫中尉會把平民帶到烏拉爾山,我母親和妹妹就在那邊?!?/sp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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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官!您之前去哪兒了,我們還以為你犧牲了。”
“沒有缺胳膊少腿,還能喝伏特加?!?/span>
佐西馬的下屬從一棟被大炮轟炸過的房子沖出來,為首的班長見到佐西馬后,笑得合不攏嘴。
“現(xiàn)在什么情況?”
“白軍已經(jīng)突破了外圍的防線,他們的火力太猛了,大炮像雨點一樣殺死了我們好多戰(zhàn)友;指揮部剛剛被炸沒了,我們現(xiàn)在連一個上級都找不到……等下,這個女孩是……”
“哦,一個走丟的孩子,我正準備把她送到北面的撤離隊伍。”佐西馬將納斯蒂婭護在身后,“你們能掩護我么?我們?nèi)セ疖囌緫摼湍苡龅酱蟛筷犃?。?/span>
“沒問題長官,只要——”
——轟隆。
又是一聲巨響,兩名紅軍戰(zhàn)士從街角跑了過來,他們樣子十分狼狽,下一秒,火光就吞噬了他們。
“狗日的白軍有坦克!”
佐西馬被剛剛的爆炸震得有些耳鳴,大街上因為爆炸起了一層淡淡的白霧,透過四散的煙塵,只見一輛金屬巨獸緩緩踏過剛剛倒塌的廢墟,氣勢洶洶的朝佐西馬的小隊襲來。這不是俄羅斯制造的坦克,也不是德國人的坦克,這是一輛英國制造“馬克”型坦克……協(xié)約國究竟是怎么把這玩意兒運到西伯利亞這種鬼地方的?
“臥倒!”
鋼鐵巨獸剛剛出現(xiàn),就朝著佐西馬的小隊開了一炮,三名紅軍戰(zhàn)士立馬就被炸飛;佐西馬立馬讓大家躲在掩體后面;他捂住了納斯蒂婭的眼睛,不想讓她看到眼前血肉橫飛的場面——這就是戰(zhàn)場,這就是地獄,佐西馬又回到了這個鬼地方。
“佐西馬哥哥……我會死嗎?”
“不!你不會死的,有我在!”
“如果我死了,請你收下這個……這是……納斯蒂婭給你的回禮……”
——一個手鐲?回禮?她說的應該是之前在教堂頂上的那些事情吧。
但他現(xiàn)在和之前不同,這次他除了活命之外,又多了一個新的目標——
“從這里到北面的火車站有多遠?”佐西馬拿出地圖,對一名同伴問道。
“沒多遠,大約三俄里左右,但白軍的士兵占領(lǐng)了主要的街道和中央的教堂,我們屁股后面是白軍的坦克,前面是白軍的陣地……除非……”
“除非什么?”佐西馬問道。
“用很快的速度沖過去,我們給你打掩護?!?/span>
“不……不能這樣……”
“我們是紅軍戰(zhàn)士長官,我們是不怕犧牲的。”同伴半開玩笑性質(zhì)的敬了個禮,“而且,如果我能用我的死換一個祖國鮮活得以幸存下去,就足夠了?!?/span>
佐西馬剛剛想說什么,這名同伴就拿著步槍沖出了掩體。
“掩護長官撤離平民——火力壓制!”
協(xié)約國的坦克,除了可以發(fā)射榴彈炮外,底部還可以架設(shè)機槍,他剛剛探出腦袋幾秒后,子彈便貫穿了他的身體。
“佐西馬……同志……快……跑。”同伴說完這句話后,便沒有的動靜。
“布爾什維克的戰(zhàn)士們!跟我一起進攻!”另一名士兵將子彈上膛,然后用牙齒咬掉了手榴彈的引線。
不……這完全就是在螳臂當車……手榴彈可炸不爛坦克的裝甲……
佐西馬感覺自己要奔潰了,他抓住納斯蒂婭的手,朝著火車站的方向一路狂奔;全然把子彈和大炮的聲音忘在了腦后。
——他們是因為我而死的……
納斯蒂婭望著身后的紅軍戰(zhàn)士,感覺自己像是一只沒辦法落地的蝴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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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跑了多久,佐西馬來到了火車站,這里……一個人也沒有,沒有撤離隊伍,也沒有巡邏的士兵,周圍的樓房里早就已經(jīng)人去樓空……難道說自己來晚了,其他人早就已經(jīng)走了么?
佐西馬絕望的蹲在地上,而就當他在思考自己究竟是犯了什么錯誤的時候,他還是發(fā)現(xiàn)了一些蛛絲馬跡:
地上的雪很厚實,幾乎沒有留下車轍,只有一些軍靴留下的腳?。滑F(xiàn)在的紅軍裝備不起軍靴,所以這些腳印肯定是白軍留下的……等一下,白軍……莫名其妙的佯攻……能準確知道城內(nèi)守軍的軌跡……
佐西馬的腦海中浮現(xiàn)出了一個十分大膽,但卻又不得不承認的事實……
“古米廖夫中尉是叛徒……”
在佐西馬說出這句話的時候,古米廖夫便帶著四名白軍士兵從陰影中走了出來,他們手中的步槍并不是俄羅斯國產(chǎn),而是英國制造的李恩費爾德步槍,這是一支英械部隊……結(jié)合剛剛的英國坦克來看……進攻的肯定是高爾察克的西伯利亞軍沒跑了。
“我是叛徒又怎么樣呢?佐西馬下士——”佐西馬掏出自己的手槍,直指古米廖夫的腦袋,“我本打算等那幾個莫斯科的劊子手解決了沙皇,再去找我的寶貝,沒想到你居然想救那個女孩,所以我就將計就計了?!?/span>
“你是白軍的人?”佐西馬氣壞了,他把納斯蒂婭護在身后,“這么久了你居然沒有救走沙皇?你到底在想什么?”
“我聽命于鄧尼金元帥,之前一直在給沙皇送密信……但中途我改了主意?!惫琶琢畏蚓従徴f著,一邊靠近佐西馬,“鄧尼金元帥壓根不在意沙皇的死活,他想要陸雪梅的手鐲,就是你現(xiàn)在手里的那個東西。據(jù)他所說,這東西的力量可以讓我們反敗為勝,所以我就在想,這么厲害的東西,我為什么不自己拿到手呢?”
“你瘋了,古米廖夫,你會下地獄的,你這個惡魔?!?/span>
“神從不懲罰惡人,不然我不會還活著——殺了他!”
古米廖夫下令到,他身邊的白軍士兵便立馬扣下了扳機。
——砰!砰!
子彈穿過佐西馬的腹部,但憑借著腎上腺素的作用,佐西馬連著開了四槍,每一槍都正中那些白軍士兵的眉心——一輪對射過后,白軍士兵倒下了,但佐西馬自己也傷的不輕;他一個踉蹌倒在地上,納斯蒂婭嚇壞了,她想要上前為佐西馬止血,但雙手卻被染紅……
“古米廖夫——”佐西馬強忍著疼痛,將槍口對準了古米廖夫,“你沒有槍……馬上去找一輛車,然后開到這里,不這么做我會一槍打死你?!?/span>
“是么?我的確沒有槍,但我有比槍更厲害的東西——”
古米廖夫的右手綻放著白色的光芒,佐西馬不知道那是什么東西,朝著對方胡亂的扣下扳機;只可惜在光芒消失后,子彈并沒有擊中目標,而是全部被某種不知名的力量完全擋了下來。
“奧術(shù)師——你居然是一名奧術(shù)師!”
在東線戰(zhàn)場的時候,佐西馬就聽說過俄羅斯帝國有在培育戰(zhàn)斗奧術(shù)師的傳聞,但這類人一般只有貴族世家才會出,而且這種東西對他來說太過于玄乎其神,所以便把這個故事當做了耳旁風,可他今天見到這一幕,才知道這個世界上有很多他不理解的東西。
“沒錯佐西馬,我是一名奧術(shù)師!一名奧能敏感者?!惫饷⒃俅纬粑黢R襲來,他感覺自己渾身都要裂開了,鮮血慢慢從他的皮膚上滲出來,“那個手鐲是前往盤古大陸的鑰匙,打開那扇門,我就會獲得無限的奧能,與那樣的東西比起來,鄧尼金、布爾什維克、俄羅斯帝國又算得了什么?我會拯救俄羅斯,然后成為主宰一切的神!”
“古米廖夫……事到如今,還想要扮演救世主么?”
“是你太善良了佐西馬,你這樣善良的人,是斗不過我的!你活該善良!”古米廖夫正在一步步靠近佐西馬?!昂昧耍‖F(xiàn)在把手鐲給我交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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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佐西馬哥哥——”
納斯蒂婭用力呼喚著佐西馬的名字,但對方好像已經(jīng)昏過去了,沒有任何反應。
?終于逃脫牢籠了,可她現(xiàn)在究竟該怎么辦呢,她也不知佐西馬什么時候會醒來,甚至是否會醒來。她想回家,可她還有家么?她想去莫斯科,可什么是莫斯科?原來在這個世界上她一無所有,只有那個牢籠。
——那個牢籠就是納斯蒂婭的全部。
“納斯蒂婭……快……跑……”
佐西馬用自己僅存的力氣,對她說道。
跑……
跑去哪里?
古米廖夫正緩緩像自己走過來,也許是該跑,但納斯蒂婭感覺自己的雙腿被凍住了,她沒有力氣,或者說沒有勇氣站起來。如果森林中藏著兩匹野斑馬,被獵人發(fā)現(xiàn)的那只會跑向另一只尋求庇護么?如果戰(zhàn)場上藏著兩個落單的士兵,敵軍的部隊正在打掃戰(zhàn)場,被發(fā)現(xiàn)的那個人會沖向自己的同伴嗎?這種舉動沒有絲毫意義,只會把同類也害死,可在致命的子彈,中誰能抗拒那種沖動呢?
——拜托了,我不想再獨自一個人了。
可是,終究還是一個人。
阿納斯塔西婭·尼古拉耶芙娜·羅曼諾夫,一個從一開始就不該出生的女孩,一個從一開始就不被任何人喜歡的女孩;她的存在毫無意義,她的存在毫無價值,她未曾體驗過什么叫做幸福,她未曾知曉什么叫做愛。
“拜托了……誰都好……殺了……我……吧……”
——好想死!
——對了,死了就會變好了……反正納斯蒂婭生下來就是個討厭的小孩,納斯蒂婭的出生是個錯誤,如果不是納斯蒂婭……佐西馬哥哥也不會死……不會有這么多人恨納斯蒂婭,就不會互相殘殺……
“不對!”
突然,佐西馬像是回光返照了一般,他用盡全身的力氣抱住納斯蒂婭,似乎想要緊緊將她抱住。
——不對!不對!不對!不對!不對!不對!
“納斯蒂婭沒有錯!納斯蒂婭什么都沒有做錯!錯的……錯的是把你生到這個世界的人渣父母!還有這個狗屎一樣的世界!他們都該死!”
手中好像被灌滿了力量,佐西馬死死的抓住了手槍。
“外面還有很多很美的東西,你還沒有來得及體會,比如擁抱,比如親吻,比如男人和女人的相愛。所以,不要死!因為那是本該就屬于你的自由!”
古米廖夫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按道理來說……剛剛的那一招就和幾千根針扎到皮膚里沒什么區(qū)別,他為什么還能動?驚愕之余的古米廖夫已經(jīng)完全忘記了奧術(shù)該怎么用,佐西馬將手槍朝著對方砸了過去,古米廖夫倒在了地上,然后,佐西馬抽出了腰間的小刀,對著古米廖夫的胸口一陣亂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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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鐺鐺鐺。
雪的精靈又回來了。
如幻夢一般的身軀擦拭著納斯蒂婭臉頰的淚水。
“可惡……弄出這么多的破事!”
古米廖夫還活著,但他自己也傷的不輕——佐西馬這回應該是真的死了,那把見到刺進了他的心臟,這個家伙到底怎么回事?在斷氣之前,甚至還朝著古米廖夫吐了口血……無論是因為回光返照還是因為別的什么原因,現(xiàn)在都沒有任何人能夠阻止他了。
——喀嚓!
他撿起佐西馬的手槍,對準了死死抱住佐西馬的納斯蒂婭。
“把手鐲交出來羅曼諾夫!我會給你一個痛快的?!?/span>
——雪精靈……詛咒他。
“什么?”古米廖夫覺得自己幻聽了,四周居然有人在唱歌。
——詛咒……俄羅斯……詛咒……世界……詛咒所有人!
納斯蒂婭顫抖著,淚水仿佛化作了沸騰的巖漿,那個手鐲居然在發(fā)光——
——砰!
“死吧,瘟神!”
古米廖夫的子彈穿透了納斯蒂婭的頭顱。
但在開槍的那一瞬間,他感覺自己的心臟一陣悸慟——有某種……不知名的力量注入到了俄羅斯的土地中,這股力量十分悲傷,仿佛珠穆朗瑪峰上最孤獨的小草向世界訴說著自己的痛苦。
沒有任何原因的……
——古米廖夫居然哭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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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年 俄羅斯聯(lián)邦共和國 莫斯科 紅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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藍色的牽?;ㄅc黃色的洋甘菊在草地上微微飄動著,躺在花叢中的亞歷山大·克謝尼婭從夢中驚醒,她睜開雙眼,看到的是陽光穿透樹葉產(chǎn)生的丁達爾效應,她伸出手,淌過一道道恍惚的光束,以確認自己好像還活著。
“咦……尤利婭?”
除了樹葉與陽光外,還有輕輕吹來的微風,還有尤利婭·謝爾蓋耶娃的臉龐。
“該回去了克謝尼婭……”
“等一下,你怎么在這里?”
克謝尼婭支撐著身體,向后退了兩步,靠在樹上,她感覺自己的大腦一陣眩暈,自己剛剛的的確確做了個夢,但內(nèi)容卻怎么也想不起來了……
“你睡糊涂了么?我們今天是來學習畫建筑的,別在這里偷懶好么?”
“嗯……”克謝尼婭看了看身邊的畫板和顏料,看來自己應該是在畫畫的時候打算打一個盹,就睡著了,畫板上是打了一半線稿的夏宮,“好像……做了一個特別漫長的夢。就是……想不起來內(nèi)容了。”
“想不起來沒關(guān)系,我們可以在回學校的時候慢慢想——對了克謝尼婭,有人說過你的眼睛就像銀河一樣嗎?”
“銀河?”
“當然嘍,我也是剛剛低下頭看你的時候才發(fā)現(xiàn)的——金色的頭發(fā)配上你這雙湛藍的眼睛,我要不今天干脆不畫克里姆林宮,畫你好了;你比那些不會動的建筑更漂亮……等一下……”
“嗯?怎么了?”
“克謝尼婭……你剛剛,是哭了嗎?”
“咦?”
克謝尼婭朝自己的臉頰抹去,兩道淚水緩緩流下。
一陣微風吹過,牽牛花與洋甘菊晃動著自己曼妙的身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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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xiàn)在可以公開的情報:
提供方:死靈協(xié)會莫斯科分部
讀取人:亞歷山大·克謝尼婭
保密狀態(tài):B+級
馮·諾依曼獨立奧術(shù)系統(tǒng)系統(tǒng)啟動中……
傳送奧術(shù)啟動中……
正在使用奧能……
確認奧術(shù)師身份:成功……
文件封印解除……
獲取成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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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納斯塔西婭:阿納斯塔西婭的名字意為“枷鎖的破壞者”或“監(jiān)獄開啟者”,這個名字的另一個意思為“復活”,所以后來一些故事經(jīng)常用這點來暗喻那些阿納斯塔西婭死里逃生的傳聞。在沙皇尼古拉二世于1917年退位之后,俄羅斯很快就陷入了內(nèi)戰(zhàn),布爾什維克與尼古拉二世的家族為了釋放羅曼諾夫家族而進行了多次談判。效忠沙皇與獨裁主義的白軍往葉卡捷琳堡前進,所以紅軍陷入不穩(wěn)定的情勢中。紅軍知道葉卡捷琳堡將落入裝備較佳的白軍手中,當白軍抵達葉卡捷琳堡時,沙皇一家已經(jīng)完全消失了——且無一人幸免,阿納斯塔西婭也在此次事件中身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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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月革命:十月革命是1917年俄國革命中推翻俄羅斯帝國的二月革命后的第二次革命,再次推翻以克倫斯基為領(lǐng)導的俄國臨時政府。由于革命發(fā)生于公歷1917年11月7日,也可以稱為十一月革命、紅色十月、布爾什維克革命。彼時以舊貴族和資本家為主的?;庶h又開始支持尼古拉二世復辟,自由主義者雖然反對復辟帝制,但各種反布爾什維克勢力暫時聯(lián)合,組成白軍與蘇維埃政權(quán)對抗,俄國內(nèi)戰(zhàn)隨即爆發(f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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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克型坦克:馬克坦克由英國研制并在第一次世界大戰(zhàn)于英國軍隊服役,是世界上第一種正式參與戰(zhàn)爭的坦克。它于1916年8月開始服役,并于1916年9月15日首次應用在索姆河戰(zhàn)役上。它的主要作用是破壞戰(zhàn)場上的鐵絲網(wǎng)、越過戰(zhàn)壕、亦能抵御小型武器的射擊。俄國內(nèi)戰(zhàn)發(fā)生后,這種型號的坦克被送往白軍以控制地區(qū),以支援其對抗布爾什維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