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澤宇《夢潛重洋》（十） | 長篇科幻連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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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更新長篇科幻《夢潛重洋》的第十話~
前情提要：
被死亡之霧所困的孤島迷團重重，想要沖破迷霧的晶石號被神秘的力量摧毀。
身為巨艦建造者之女的詩迷雅發(fā)誓要建一艘新的船，去尋找在霧中迷失的父親?？蓫u民們在煽動下謀反，少女在海嘯中躲進了她的漂浮城堡。
一系列的變故讓詩迷雅的特權(quán)不再占有優(yōu)勢，絕望之下她發(fā)現(xiàn)了神秘女子白夏有艘潛水艇的秘密，她利用潛水艇逃離了城堡。
然而，大海中神秘又可怕的生物開始襲擊她，詩迷雅發(fā)現(xiàn)潛水艇的能量已經(jīng)不足。當(dāng)她回頭尋找城堡，卻驚訝地發(fā)現(xiàn)它已經(jīng)在海面上消失了。
城堡去哪了？城堡里到底發(fā)生了什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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夢潛重洋
十? 船帆
（全文約10000字，預(yù)計閱讀時間25分鐘）
他沒想到這么快能吃上烤魚，和別人一樣，從進城堡到現(xiàn)在，桑象還沒吃過任何食物，他癟著肚子坐在一圈雜亂的工具中央，心想著這身脂肪倒能發(fā)揮它的作用了。
可在這時候，工具間的門敲響了，兩名巡邏隊員搬了一大籃子烤魚進來。
“每人半條?！彼麄儗ρ劬Πl(fā)直的桑象說，“補充一句，廚子讓說一聲，魚是用五星鹽和松脂木炭烤的，用的極品調(diào)料?！?/p>
桑象使勁點點頭，他從沒見過這么大的魚，有半個人的腰寬，魚皮上正冒出金黃的油，傳出一股奇異的肉香味兒。
“太好了！感謝迷雅小姐?！鄙Ｏ箅p手捧過。
“感謝她？又不是她，是從地下室噴出來的?！眱扇讼蛭堇飹咭曇谎酆螅謱Ⅳ~籃子搬了出去。
桑象嘀咕著，卻不敢當(dāng)面質(zhì)疑，但魚怎么可能會從地下室噴出來呢？
肯定是不想把功勞給迷雅，桑象想起昨天的事兒，開始憤憤不平，不管怎么說，調(diào)料總是這的，但他們只提了廚師。
聽到兩人遠去的腳步聲后，桑象才撅著嘴坐回到地板上，捧起魚一口咬了下去，魚肉里的湯汁馬上從他嘴角流了出來，他大口咀嚼著，味道說不出的鮮美，一瓣兒瓣兒的肉，沒有魚刺和腥氣，口感又結(jié)實又滑膩。
桑象餓極了，牙齒快得像臺碾磨機。
不過就算是這樣狼吞虎咽，他還是邊吃邊看著面前的那堆布。
在他面前的地上放著一大疊布，有半人高，繡著花紋。但對桑象來說，它們可不是普通意義上的布，早些的時候，桑象把城堡中能找到的窗簾全都拆了下來，一批批拿進屋子后，又花了好幾個小時設(shè)計和裁剪，直到現(xiàn)在才把它們?nèi)伎p到了一塊兒。
做這事兒的時候難得的順利，當(dāng)時巡邏隊的人正忙著呢，沒人問他在干什么，不然他們肯定會摻和摻和。但桑象的存在感確實不強，而被人忽視的感覺他也習(xí)慣了。
他的確聽到門外有人問過——奇怪，窗簾都跑哪去了？
窗簾又沒長腳，但桑象也不會告訴他們真相。這個計劃誰都不能知道，尤其是那些巡邏隊的人。
昨天發(fā)生的事兒桑象還在耿耿于懷，他們竟敢不信任迷雅小姐，竟敢對貴族指手劃腳的，但他為自己擋在迷雅小姐面前的舉動而吃驚，原來迷雅小姐在被人欺負的時候他是敢站出來的，如果換成別人，哪怕被欺負的是自己，他都不會敢這么做。
桑象加快速度，把剩下的魚吃完，他的工作還沒完成，還要為窗簾的結(jié)扣上穿進繩子，現(xiàn)在就差穿上繩子了。
你們等著，他回憶起巡邏隊那些人欺負迷雅時的樣子，又咬牙切齒起來。他現(xiàn)在就要證明迷雅是非常利害的，讓這些人看看自己做了什么，到時候所有人都得感謝他……不，應(yīng)該該說都會感謝迷雅小姐，功勞都是迷雅的。
桑象自顧自地笑起來，誰說看機械書沒用，以前所學(xué)的一切現(xiàn)在都變得有用了，這正是證明自己的好機會，別人再也不會用冷淡的眼光看他了，桑象想，如果父親在的話他也一定會為我驕傲。
父親……桑象停了下來。
他發(fā)現(xiàn)自己總會想到父親。會回憶小時候，一直回憶到迷雅讓他去復(fù)仇的時候，可桑象并沒有想過復(fù)仇，雖然迷雅說這是一個男人要做的，但向誰復(fù)仇呢？父親的死訊確實讓他體驗到了徹底的心碎，可他不敢往深里想，靈魂中有個聲音告訴他別去想，再想就要崩潰了。
他嘆了口氣，說不定父親只是受傷了，只是暈倒了。他的身體很結(jié)實，沒人追得上他，他很聰明，裝死也是可能的。
他點了點頭，覺得這么想是對的，父親總念叨著去北角山，說災(zāi)難要到了，說不定他都已經(jīng)在那兒了。
他越這樣想越覺得是這樣，海灘那么黑暗，迷雅小姐也不可能全看清楚，嗯，他沒死，肯定沒有，人哪有那么容易死的，可能大家在北角山的巖石洞里了，馬革本不也是說了嗎？其它的巡邏隊員在護送島民們過去。海嘯之前他們就逃開了，是啊，他們現(xiàn)在都好好的。
桑象終于說服了自己，所有人現(xiàn)在還都好好的活著。
平復(fù)完內(nèi)心，他接著開始為迷雅小姐全心全意地服務(wù)了，把一根根繩子串進繩結(jié)，扎緊。沒一會兒所有的結(jié)扣都連好了?？粗@份杰作，桑象忽然佩服起自己來，從昨天到現(xiàn)在他一直保持著很強的專注感，從制作晶石炸彈后開始，雖然那些炸彈沒點燃，現(xiàn)在都堆在了這間屋子的桌子下面。但這是第一次有人讓他制作東西，并需要他的作品，他感覺到，原來一旦有了讓人承認的作品后，人生似乎就有了一種存在的證據(jù)，這種感覺會讓他興奮。
所以他的專注是由被人認可的興奮所帶來的，他從那之后就沒有再停下，去做了很多能想到的事，他在極力思考還能做些什么，還能做些什么能讓別人都會認可他。
最開始，他首先去觀察了海霧，他想多了解它一些。
桑象也是第一次這么近距離地觀察霧，以往它們在海上，人們都會躲得遠遠的。但現(xiàn)在這些霧就飄在了城堡下面一點，幾乎近在咫尺。
如果他了解了霧，那別人一定對他刮目相看，霧的知識全部來自于傳說，他想尋找到傳說中不曾有的信息。
開始一切挺順利，他找來繩子測量了霧的厚度，十五米，再下面則是海水。這些霧不隨風(fēng)行進，這一點和傳說中提到的一樣，只隨海面移動，但桑象不覺得有什么奇怪，可能只是它們的質(zhì)量比較重，或者有一個固定的流動層。
不過這種簡單的測量可不能滿足桑象的求知欲，得到這些信息其作用也不大，都是別人知道的事兒，他得利用自己在書上看到過的知識，把信息變得能夠應(yīng)用，他渴望讓別人承認他的博學(xué)，承認他不是所說的怪人，而是一個勤奮的人。
他也要打破傳說，因為一本書上提到過——觀察用來揭開謊言。這句話十分有用，像一個啟示，西角城的大部分人都相信傳說，這說明真理可能還在為少數(shù)人留守著。
桑象認為自己就是那種要了解真理的少數(shù)人，書上提到這種人往往不被世俗理解，這話說到了他的心坎上，邏輯上來看，他從小到大都處在不被理解的環(huán)境，反之便推理出——他可能擁有著智者的素質(zhì)，這種想法讓他深受鼓舞，讓他忍受異樣的眼光，繼續(xù)沉迷于研究機械。他內(nèi)心中認定自己早晚會變成偉大的人，一個走在真理路上的殉道者，雖然這種想法他對誰也沒有說過，但他相信早晚有一天人們會發(fā)現(xiàn)，只是時機還未到。
可隨著時間過去，他目不轉(zhuǎn)睛到流出了眼淚，成果卻寥寥無幾了。有那么一刻，他陷入到恍惚中，太久了，像學(xué)者在探索世界中的奧秘一樣，用晶燈反復(fù)照射它們，看光在表層中的變化，看它們沉浮中蠕動，可除此之外，他從霧里面再看不出其它的東西了。
他開始有些沮喪，感覺自己在浪費時間，也許應(yīng)該再換一個方向，比如迷雅想要建一艘船?？赡欠N事情更不可能現(xiàn)在就做的到，他現(xiàn)在能做的很有限，他只好接著說服自己，讓自己堅持下去，因為真相如果能輕易發(fā)現(xiàn)，那就不是真相，而是常識了。所以霧到底是什么？他不知道，但還是得觀察，一邊觀察一邊聯(lián)想這幾天所發(fā)生的事兒，以及接下來又可能會發(fā)生的事兒。就這樣，他默默地注視著霧的變化，這些煙氣一樣的霧開始讓他暈暈欲睡，它們像在呼吸，從下面膨脹上來，到頂?shù)臅r候撕成兩段，像抖著一片紗一樣沉回去，反復(fù)如此，來來回回。
可是……當(dāng)他看著一片霧這樣變化了幾次后，忽然發(fā)現(xiàn)了一個現(xiàn)象，不管那片霧怎么變化，它總是由下到上，只是在原地變化。
霧的位置沒動過。
他忽然警覺到了這一點，之前有人發(fā)出過疑問——我們到底會漂到哪去？
當(dāng)時沒人回答，只有馬革本看著窗外說過——沒人知道我們在哪兒，城堡在搖擺著走。
馬革本是通過龍啟星辨別出來的，桑象也觀察到過這一點，龍啟星的方位在左右規(guī)則移動，所以城堡在搖擺，但是現(xiàn)在桑象發(fā)現(xiàn)了霧其實并沒有動，那就說明，城堡一直就在原地，它并沒有前進過。
這是為什么呢？城堡并未前行卻在左右旋轉(zhuǎn)，是風(fēng)嗎？還是海流？
但他以前有過在船上的經(jīng)歷，海流的顫動只會讓船按一個方向慢慢旋轉(zhuǎn)，但城堡從未轉(zhuǎn)過一整周，而且也沒有顛簸感，就算是高層也沒有，所以波浪并不大。
是風(fēng)的影響？桑象對此好奇了起來，他找到了四個杯子，串到一根豎棍上，伸出窗戶，方向一致的杯子在風(fēng)中旋轉(zhuǎn)的像風(fēng)車一樣，這臺簡易的風(fēng)向儀測出了此時的西南風(fēng)正十分強烈，不過奇怪的是，沒有強烈到讓城堡移動。
是風(fēng)讓城堡輕微打轉(zhuǎn)嗎？為什么轉(zhuǎn)了一點又回來？可能是因為城堡的結(jié)構(gòu)，他想，也許當(dāng)它轉(zhuǎn)到一定角度時，某些突出的地方會成為阻力，讓城堡再旋轉(zhuǎn)回來。這方面的知識桑象也只是懂個皮毛，但他下意識覺得如果風(fēng)能讓城堡打轉(zhuǎn)那也應(yīng)該能讓它前移，可事實顯然不是這樣，它一直保持著固定的位置，在以一個圓心左右擺而矣，那么就只可能是兩個原因造成的。
一是城堡被什么東西抻住了，另一個原因是風(fēng)力還不夠大。
第一個原因桑象無能無力，也不太可信，他連城堡為什么能浮起來都無法解釋。所以他思考起第二個原因，風(fēng)看起來能吹動城堡，卻沒大到能讓它前行……
桑象的思維跳躍了。他從解釋原因的這一點上忽然跳到了其它地方，跳到一個大膽的想法上，一個能應(yīng)用的計劃上。
他咒罵起自己來，為什么自己早沒想到，一座能被風(fēng)吹動的城堡能夠代表什么？沒錯，它代表了迷雅小姐的愿望！
迷雅小姐想要的就是一艘大船！
桑象恍然大悟，風(fēng)此時應(yīng)該處在一個臨界點上，所以城堡還在原地，也就是說現(xiàn)方位很好判斷了，而接下來如果能讓城堡動起來的話，他完全可以設(shè)計出路線把它變成一艘船。
為什么不能改造成船呢？桑象認為完全可以，他看過有關(guān)造船的書，雖然那些知識沒辦法讓他造一艘晶石號那樣大的巨艦，或者說，就算更小的也不行。因為很多具體細節(jié)他都不知道，但慶幸的是，他恰恰知道怎么造船帆。
瞭望塔上正好有四根鐵旗桿，他知道它們的位置，完全可以設(shè)置船帆。
這結(jié)論讓桑象激動不已，接下來要做的事兒也立刻清晰了起來。要做一張大帆，調(diào)整它的方向便能控制它的走向。
桑象為自己的這個計劃陶醉了，看起來近乎于完美，城堡是迷雅小姐的，如果能變成一艘船——多么夢幻與浪漫??！而且城堡比晶石號可大多了，再說晶石號也好，冰魄號也罷，它們的船身除了有大塊晶石，其它都是木制的，但城堡是石制的，要比那些船結(jié)實的多。城堡的墻壁抹的粘巖灰，不像鳥糞那樣容易泡爛，最重要的是現(xiàn)在大家只能呆在這兒，這種情況沒條件再去造新的船，而現(xiàn)在一切迎刃而解了，城堡便是船，它不用晶石作為動力，只要加裝上一面帆就行了。
桑象也沒想到，竟然通過觀察海霧解決了為迷雅小姐造船的難題。但同時也有點沮喪，如果不是急著想證明自己，這個問題他應(yīng)該想到。
不過現(xiàn)在也并不晚，他花了一些時間估算了城堡的體積和重量，這一點也很重要，讓他知道帆應(yīng)該造多大，要做成什么形狀。他不在乎速度，城堡不是船，沒有船的曲線結(jié)構(gòu)，本來就不會移動太快，能讓它動就行了。
就這樣，桑象為了這個計劃連續(xù)工作了好幾個小時，但他不覺得累，反而精力旺盛，快感不斷從他腳心直傳到頭頂，比他在幻想詩迷雅的身影，做羞恥的行為時還要強烈，這是一種將被認可的快感，是升華的，高層次的，完全不同于原始欲望的。因為他要為大家?guī)硪凰掖?/p>
他預(yù)感人生將要在這件事兒上發(fā)生變化了，再不是讓人看不起的桑象了，每個人都會記住他的恩德，會感謝他。他整個人都酥麻起來，想象著人們將會怎么崇拜他，但這時，他又猶豫了一下。
不對，他想，這功勞應(yīng)該給迷雅，要跟大家說是她讓我這么做的。幫助迷雅小姐，這才是他的初衷。他看著面前的杰作，撫摸著大帆的布面這樣想著。
但……他想，就算我說為了迷雅小姐，別人也會知道它是出于我的手吧。畢竟是我思考、制作的，等我?guī)Т蠹胰ケ苯巧綄ふ矣H人的時候，他們肯定不光會感謝迷雅小姐，也會詳細提起這件事兒吧？畢竟能把城堡變成船，可是件很了不起的事兒。
至于迷雅呢？他又想，帶她去找到父親后，她也會對父親贊美我吧？
桑象忽然傻笑了起來。
這是你做的嗎？迷雅小姐會不會這么驚訝，會不會給我一個擁抱？
想到這兒，桑象一頭撲到地上，爬在那張大帆中，用力拍打著地板，大聲笑了起來。
他又翻過身，四仰八叉的躺開，開始呼吸每一個能想到的動人故事。
他幻想著即將到來的種種可能，甚至想到臉都紅了起來。
他沉到幻覺中了，在那里面微笑著。但是很快，一個聲音打斷了他的美夢。
他睜開眼，頭慢慢轉(zhuǎn)向窗戶。
他似乎聽到一個女人在唱歌，就在窗外。他揉了揉耳朵，起身站了起來。把窗打開后，他又向外聽了一會兒。
好像是有陣斷斷續(xù)續(xù)的歌聲，但很快就消失了，剩下了風(fēng)的呼嘯聲。
是聽錯了嗎？桑象覺得奇怪，因為那里不可能有人唱歌。他打亮晶燈照向外面，離窗三米之下全是海霧，海面上什么也沒有，霧厚厚的，沒有浮現(xiàn)出陰影或者礁石之類的東西，不可能有人在那兒，不可能有人在霧里面。也許只是風(fēng)聲，他想。
桑象把窗重新關(guān)好，可能是剛剛的喜悅產(chǎn)生了幻覺，他想，因為當(dāng)時腦袋里全是迷雅小姐的聲音，以至于那歌聲聽起來就像是她的音調(diào)兒。
他又聽了一陣兒，確定是聽錯了，兩手輕松地拍了拍，接下來便不能幻想了，他準備開始實行他的偉大計劃了，就是現(xiàn)在，他要把做好的大帆掛到樓頂?shù)钠鞐U上。
他彎下腰，抱起那堆布，挺起肚子向上一提，下面的一團散掉了，一層層從胳膊肘里落了下去，他松開一只想把要地上的撈起來，結(jié)果松手時懷里的又掉下去一片。反復(fù)幾次后，布散的到處都是了。
桑象停了下來，他忽然意識到了一個問題。這些布太多了……最重要的是，桑象這才意識到，自己根本就抱不動它們。
他看著地上的這些布，一個奇怪的問題出現(xiàn)了，這問題他完全沒有預(yù)料到，收集窗簾的時候是分幾次拿進來的，窗簾雖然不是太厚，但連在一起重量可就翻倍了。
把布拿到樓頂，再尋常不過的事兒……桑象冷靜地思考著，就像之前觀察霧一樣看著地上這張疊在一起的大帆，如此簡單的事情，竟然有些一籌莫展了。
很簡單的問題，運到樓頂兩個人就夠了，可問題是桑象只有一個人，他發(fā)現(xiàn)自己一個人做不到這點。
一陣尷尬讓他覺得反胃，他沒想到自己竟然糾結(jié)在這種問題上，可如果不找個人幫忙，接下來的計劃就沒辦法完成了。
他的心情一下變得糟糕起來。因為他不想讓別人摻和這件事兒。且不說會不會有人愿意幫他，以往可是想幫別人時都被拒絕呢。就算是有人幫他了，那功勞算誰呢？桑象皺起了眉，就是這點讓他無法接受，那是把翻身的機會分給了別人，是把迷雅小姐的愛分給了別人。
這件事兒是從山底一步躍到山頂?shù)母淖?，他?dāng)然不能錯過這樣的體驗，一點瑕疵和意外也不行。再說他幻想了那么多的美妙結(jié)果，如果現(xiàn)實沒有達到預(yù)期，那將多么沮喪。
他也的確露出了沮喪的神色，因為問題的解決方案就擺在眼前，最少得要兩個人。他接著想下去，結(jié)果更讓他失望，因為就算是安裝，也得是兩個人才行。
桑象把帆丟回到地上，無力地坐了下去。他反復(fù)思考了幾遍，頭開始有些疼了。
他很快接受了現(xiàn)實，看來只能認真對待這件事兒了。
找巡邏隊的人行嗎？桑象發(fā)出痛苦地呻吟聲，雖然巡邏隊就是在幫助島民的。雖然那個叫紅螺的人似乎和小姐關(guān)系不錯……但桑象討厭他，他的眼神對迷雅小姐有不軌的企圖，他又搖搖頭，巡邏隊和迷雅小姐有隔閡，說不定就把功勞搶走了……對，不能找他們，甚至這件事兒都不能讓他們知道，反而要等帆揚起來的之后才能告訴他們。
那些島民能相信自己嗎？可那些人平時就對自己沒好感，也許得到的只會是挖苦，再說迷雅小姐也說過，這些人是暴徒，只是還沒緩過神來，她告訴過我不能相信他們。
桑象排除了他們。
要么，他想，直接找迷雅小姐吧！
的確可以，桑象覺得可行，畢竟這就是為了迷雅。不過驚喜感會大打折扣，本來就是送給她的神秘禮物，現(xiàn)在還沒完成時就要求幫忙，不管答不答應(yīng)肯定她都要先報怨一陣。再說……這樣功勞不就完全是迷雅小姐的了嗎……
桑象身子一顫。內(nèi)心一個念頭影響了他。
不對嗎？不是本來就是這樣嗎？他問自己，他所做的一切不就是為了迷雅嗎？
桑象感到一陣迷惑，他感覺自己內(nèi)心中似乎不想把所有的功勞都讓給迷雅，為什么呢？他想。
不過他很快找到了理由，因為只有自己變得強大才能保護她。對，他想，一定是這樣。身為小姐的仆人也得讓別人認可，這可不是和迷雅小姐搶功，而是讓自己變得更出色，只有自己變得強大才能保護她，而不是什么事兒都要求她，這不光是在向別人證明，也是向迷雅小姐證明。他認為是這樣，這件事兒完成之前不能讓迷雅小姐知道，也不能讓她幫忙，一定要獨立做出來，因為要給她就得給出最完美的。
當(dāng)桑象確定了這一點后，開始對自己的忠誠放心了。
可問題還在那兒，他還是得找到一個能幫他的人。
他站起來，圍著那堆帆布走來走去，就像在思考篝火為何無法被點燃似的。但他表情中漸漸流露出了失望的神色，他忽然意識到這個城堡里竟然沒有一個人能夠信任，沒有一個人能夠幫他。他之前可沒這么想過，之前他樂于幫助每一個人，他認為那樣做別人也會同樣善待他，雖然結(jié)果往往不是他所想。但現(xiàn)在，當(dāng)他擁有了一份屬于自己的榮譽時，他的內(nèi)心產(chǎn)生了變化，這是他唯一能展示自己的機會，這機會更像是神和命運交給他的，是他多年不被理解而堅持積累下的經(jīng)驗，他要用自己的成果向人們宣布他并不是妄想，不是他們曾想象的那種人，這種機會怎么能和別人分享呢？絕對不能！
他打著圈子，就為這樣一個簡單的事煩躁不安起來，這也正是他人格中的缺陷，他不會與人交際，這問題現(xiàn)在又困住他了。
不過很快，他想到了一個人。
他一愣，竟然差點把她忘了，就是迷雅小姐的那個女仆——白夏。
桑象對白夏的印象很不錯，她很友善，還會主動打招呼。再說，白夏是迷雅的仆人，所做的事代表著望霧莊園，如果是她，說不定會幫忙，只需要讓她瞞一會兒迷雅小姐就好了，她不像那種有心計的女人，向她好好解釋的話，作為仆人，肯定是想著忠實和效勞就對了。
桑象眼神一亮，的確，這件兒事只能找白夏，她也是最好的人選。
想到這兒，桑象把帆布重新在地上疊好，順便簡單收拾了下房間，看起來不再那樣雜亂，等弄完后，他這才鼓足勇氣推開了門，他不知道白夏睡在哪個房間，但現(xiàn)在得把她找到。
他探出頭，先向走廊兩邊望了望。工具間幾乎處于走廊的盡頭，此時正是睡覺的時間，走廊里空無一人，確定這一點后，他才閃身出來，悄悄把門關(guān)好。
白夏的睡房應(yīng)該離迷雅小姐的不太遠，桑象躡手躡腳地向大廳走去，他打算從樓梯直接上四樓，不知道中間會不會遇到巡邏隊的人，他忐忑著，因為那些人沒準會盤問他。
可他失望了，大廳有人說話的聲音，他穿過走廊后也確定了這一點。樓梯口有兩個人，站在樓梯上的那個正是桑象所討厭的那個，巡邏隊的紅螺。
紅螺正斜身靠在扶手上，一副百無聊賴的模樣聽另外一個人說話，說話的那人背對走廊，從身服上看不是巡邏隊的人。
桑象低著頭走過去，他看到紅螺看到他了，雖然像見到一片落葉似的，根本沒理睬，連打招呼的意思都沒有，瞟了一眼后視線直接轉(zhuǎn)開，這種被忽視的滋味兒桑象經(jīng)常嘗到，但現(xiàn)在還好，因為這樣別人可能也不會管他會做什么。
等著吧，早晚讓你們大吃一驚，桑象抬起眼睛瞧著，這是他難改的習(xí)慣，只要進入別人的視線，就會無意識地露出窘迫。
在那說話的男人身后桑象停了下來，那人的背擋住了樓梯口。
“別這么叫，我不是你朋友?！奔t螺正對那男人說著話。
“我還有酒，這樣行不行？”男人說。
“我不覺得，除了酒呢？還有什么？”紅螺又問他。
“看來你還是愿意交易。”男人點點頭，“那就好辦了，我還有個寶貝呢，要見識見識？”
“拿出來先看看?！?/p>
男人把手伸進胸口的衣襯里。
桑象走不過去，便故意咳嗽了一聲。
男人顯然被他嚇了一跳，手猛得縮了回來，一回頭看到了桑象。
這一眼桑象對他印象深刻，這男人一臉消瘦，大山羊胡子，但他的眼睛太有特點了，就像有一層光鍍在上面，能閃閃發(fā)光似的。
男人顯然沒意識到身后有人，看著桑象愣住了。
“我能上去嗎？”借著這個機會，桑象小聲問向紅螺。
“上去？”紅螺吸吸鼻子，“既然問了，那就不能?！?/p>
桑象在心里罵了一句，早知道就不應(yīng)該問。
“是迷雅小姐找我有事。”桑象扯了個謊，畢竟迷雅小姐是這里的主人，別人不敢為難她。
可他看到紅螺的眉頭緊緊皺了起來，身體不再靠著扶手，站正了。
“詩迷雅找過你？什么時候的事兒？”
桑象不知道該怎么說。
“她讓我?guī)退昂?，不過我只找白夏，找到她就行?！?/p>
“不不，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我是問詩迷雅什么時候找過你？”紅螺似乎很在意這個答案，桑象看著他那嚴肅的表情，心里一下緊張起來，他沒想過他會問這個問題。
“別難為人，朋友，放他上去。”這時，那個男人忽然說話了。
“再說一次，我不是你的朋友?！奔t螺對那男人說，“而且我想知道，你們兩個為什么都想上樓？”
桑象抬頭看了一眼那男人，他也正好看了回來。他那明亮的眼神中竟然有一種崇拜似的目光，桑象嚇了一跳，趕緊羞愧地低下了頭，覺得自己肯定是看錯了。
“你想知道？”男人問紅螺，他的語氣很輕佻，或者是俏皮，有點痞痞的味道，好像在故意調(diào)戲?qū)Ψ揭粯印?/p>
“我在以巡邏隊的身份詢問你?！奔t螺以不冷不熱的語氣提醒他。
“因為我愛你?！蹦悄腥送崞痤^認真地說。
這話把桑象嚇了一跳。
“你愛我？”紅螺問。
“我死這兒的一切，愛死了?！蹦腥搜劬ο蛩奶庨W動著，兩手張開，仿佛要擁抱空氣，“就像我的家，一到這兒我就覺得，就是那種……”他忽然換成神秘的語氣，停下來，仿佛開始思考。
“哪種？”
“上輩子，我是這兒的主人?！蹦腥苏J真地說，雖然那樣子能看出他是故意裝出來的。
“行吧?！奔t螺向他點點頭，“但現(xiàn)在這兒的主人是馬革本了，沒他放話你還是好好活在這輩子吧?！?/p>
“不對。”桑象忽然反駁道。
“什么不對？”紅螺問。
“迷雅小姐才說了算……”桑象說，剛剛紅螺的話太放肆了，這個城堡是迷雅小姐的。
“剛才的問題還沒回答我，詩迷雅到底在哪？”紅螺大聲問道。
桑象覺得很奇怪，紅螺應(yīng)該知道她住在哪間。
“她的房間在四樓，但整個城堡都是她的家。”
“別他媽的放屁，她不見了難道你不知道嗎？她去哪了？”
桑象懵了一下。
“還有那個叫白夏的，城堡翻了幾遍都沒找到她倆，她和你說過冰魄號的事兒嗎？我告訴你，馬革本正按她說的用探燈打信號呢，我勸你們都別耍他，他不喜歡被耍?！?/p>
桑象瞪大雙眼，什么意思？什么叫迷雅小姐不見了？
“看看他的表情?！蹦腥藢t螺叫道，“太可憐了，這孩子顯然什么也不知道，他被你問傻了?！蹦腥丝鋸埖赜檬衷谏Ｏ笱矍盎瘟嘶危路鹪诖_定他是不是還有意識。
但桑象是真的傻掉了，他在回味著紅螺的話。
“有什么事兒我勸你別瞞著?！奔t螺警告說，“人不會無緣無故消失，如果哪有密室，早晚都能查到，你要知道……”
“隨你的便吧，找人那是你們的事兒?！蹦腥舜驍嗨脑挘拔覀冇植皇欠溉?，你要不想陪我喝酒那就算了，反正我也找到人了?！彼蟠筮诌值靥崃颂嵫澴樱皇謸ё×松磉叺纳Ｏ?。
“我要是你就不會再亂跑。”紅螺說話的時候那男人已不再理他，摟著發(fā)呆的桑象轉(zhuǎn)身向走廊走過去。
“這是巡邏隊的地盤了！記住這點?！奔t螺在他們身后不依不饒地叫道。
“去他媽的巡邏隊吧！”男人直接帶著桑象走進了走廊。
可桑象這時想掙脫開，“不……我得問清楚……”他呢喃著想要再回去。
“別他媽管了，他什么也不知道?！?/p>
“我得問問是怎么回事兒，迷雅小姐怎么不見？”
“什么怎么回事兒，就是那么回事兒，他知道的也就那么多了?！蹦腥苏f著從腰間取出酒瓶，他把瓶子晃了晃，“喏，你看，還有一大半呢，我那還有些存貨?！?/p>
“不……我得去找迷雅小姐?！鄙Ｏ蠡秀敝f道。
“你真是個傻蛋?！彼话寻醋∩Ｏ?，“你問他有個屁用，應(yīng)該自己去找答案，我告訴你吧，那姑娘可聰明的很，就像他說的，她躲起來了，就應(yīng)該這樣做，這樣她才能安全?！?/p>
桑象抬起頭，不明白得看著他。
“我看出來了，你喜歡那姑娘對不對，但別這么沖動，反而會害了她的?！?/p>
“你為什么會知道？難道發(fā)生什么事兒了嗎？”
“我會告訴你?！蹦腥苏f，“我可以幫你?！彼麚Q成親切的語氣，一種友好的姿態(tài)。
“幫我什么？”
“任何事情?！蹦腥饲鹧劬κ衷诿媲皵[了擺，“但你現(xiàn)在應(yīng)該問我其它的，問我為什么想要幫你，來吧，趕緊問?！?/p>
“你為什么……要幫我？”
“對了，這才叫正確的問題?！蹦腥诉制鹱旖切ζ饋?，“當(dāng)然原因只有一個?！彼f，“你是我的恩人。”他在最后兩字加重了讀音。
“恩……人?！鄙Ｏ罂粗?，他根本就不認識這個人。
“把我忘了？”男人拍拍他的肩，“做了好事又不去記住幫過誰？”
“我不記得了。”
?“再想想，海嘯的時候?！蹦腥讼蛩麛D擠眼睛，“想起來了沒有？是誰把我從水里拽起來？又是誰把我放進了城堡？”
桑象明白了，他記得了。那是他在拿著晶石炸彈守護城堡的時候，是海嘯把人群沖過來的時候。他當(dāng)時選擇了救人。的確，當(dāng)時沒有燈，看不清都救起了誰，只記得一個個的拉上來，上來的人又幫他再把其它人拉上來。他當(dāng)時正驚慌，心中忐忑焦慮，因為他也不知道那樣做對不對，迷雅小姐說這些人是暴民。他還擔(dān)心會不會被迷雅說中，所以這應(yīng)該是被他救起來的其中一個。
“你就是……”
“對，這下知道了？”
桑象明白他剛剛那崇拜的目光了，原來這男人是在感激他。
“這么說吧，你可能不了解我，但我一直在找你，因為我那時候向神發(fā)過誓了，在海里掙扎的時候，我發(fā)誓如果獲救，就用一生來報答那個人，之后你就出現(xiàn)了，跟神顯靈了一樣?？晌页艘粭l命也沒有其它值錢的，我不想讓你感覺太緊張，就是想和你交個朋友，讓我為你分擔(dān)點什么，你要知道我這個人從來都不違背誓言……”
他放開桑象，忽然以虔誠的模樣向桑象鞠了一躬。
桑象驚呆了，桑象，一個從沒被人正眼瞧過的人，一個生活在自卑和嘲笑中的人，就是此時此刻，竟然一個被他救的人站在了面前，說要報恩，說要和他成為朋友！
桑象忽然感到一陣委屈，就像頭一次被人理解了一樣，出現(xiàn)了一種釋懷和內(nèi)疚的感覺。如果沒有海嘯，說不定眼前這個人已經(jīng)被他炸死了。但當(dāng)時他的選擇改變了一切，桑象感覺眼睛有陣酸楚，不光是因為這男人的話，他也終于能肯定自己的選擇是正確的了。
他鼻子抽搐起來，這些話放在任何其它人身上都不會產(chǎn)生如此巨大的效果。可桑象在人生中缺少的就是這些，渴望的也是這些，得不到的也是這些。被人理解，被人接受。
桑象幾乎要被感動到落淚了，他激動地把男人扶起來。
“我叫桑象！”他大聲說。
“桑象，真是好名字，你可以叫我漁夫?！蹦腥艘贿吔榻B自己一邊握住桑象的手。他的手結(jié)實有力，如友誼化成的巖石，桑象感受著這份友誼的力道，這時，他忽然看到男人的手臂上有一道亮光。
“可以把你的煩惱跟我講講了?！彪S著男人的手放下，那閃著光的東西又縮回進了他的袖口里了，桑象感覺像是一副手鐲。
?（未完待續(x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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