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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蟬

2023-02-22 19:15 作者:寒川千時  | 我要投稿


她想,她一直愛著那只夏蟬,她像從前一樣愛著博士,他永遠無法扯斷她對他的愛,并且她會一直愛他到死。

2023.2.21 本社《予你之詩》同人文集解禁。

本文作者 千時

夕博向同人文,OOC警告,不喜勿噴。

封面畫師@盧比鴿子

文集網(wǎng)絡(luò)販售將在近日通知各位,謝謝大家支持

本文全篇約2w字 ?

很多年之后,當夕即將離開在那個生活了快要百年的院子里時,她回想起的依舊是那個決定了她此后百年乃至千年的那個下午。

那時的羅德島還在四處漂泊著,每一天的風景都與前一天有所不同,唯獨不變的是傍晚時天邊快要落下的血紅色殘陽和一并被染紅的火燒云。那是夕在那段時間里最喜歡的景色,下午三點過后,她總會到羅德島的露臺上,不管是本就空閑或者開小差。

時間一久,年也常來。

喜歡忽然出現(xiàn)在她的身邊,把雙手伏在欄桿上,促狹鬼一般地笑,側(cè)著頭看她,像是有事要說,卻久久地一言不發(fā),如同在享受夕逐漸放大的躁動。

夕確實不喜歡被這樣盯著看,就算對方是自己名義上的姐姐,不如說就因為是年,所以她才更加難以忍受這種奇怪的感覺,所以她轉(zhuǎn)過頭去,告訴她自己沒空吵架,有事說事,沒事就走開。

但一直以來都從未順著夕的意思去行動的年,在這一次也沒有遂她的心愿。不過作為代替一樣,年總算沒有繼續(xù)維持那副意味深長的笑容,而是主動打開了自己的話匣,沒話找話一般地開始煩她。

“今天天氣不錯?!彼f。

“啊?!?/span>

“不過看云的樣子,明天可能會下雨呢?!?/span>

“嗯。”

“要是真能下一場雨就好啦,這樣就能涼快很多了?!?/span>

“哦?!?/span>

夕繼續(xù)敷衍一般回應(yīng)著,心想這家伙是不是終于讓辣椒把自己的腦子給壞了。但緊接其后的問題讓她身體一僵。

“——你最近好像經(jīng)常和博士待在一起嘛?!?/span>

年的視線一歪,這下終于結(jié)束了漫長的一問一答,像是圖窮匕見。

“……我在值班?!彼f。

這并非謊話,畢竟這段時間里她的排班的確比平時要多,多很多。

“是——嗎——?”她故意拉長了自己的聲音。

“不然呢?!毕ζ沉怂谎?。

“真可惜,我還以為我的好妹妹已經(jīng)喜歡上他了呢?!?/span>

年攤開手,嘴巴里說的喪氣話和表情中的好笑在此刻成反比,叫夕有些生氣。

“人會喜歡上一只夏蟬嗎?”夕反問道。

“這可說不定?!蹦赅狡鹱齑抵怀烧{(diào)子的口哨。

“你什么時候開始看的戀愛電影?”夕揚起一抹冷笑,似乎年再說上一兩句話,她便要氣急敗壞地找出那把赤紅色的長劍和她算算古往今來幾百年的所有賬。

明顯沒打算那么快把賬清了的年只好停下了那種裝模作樣的姿態(tài),用一種嚴肅認真的語氣再問了一次,但很快又在夕拿出了那把長劍之后悻悻然地離開。因此,她甚至沒來得及針鋒相對地拿出同樣是紅色帶著引線的二踢腳。

夕只感覺那很不公平,因為年可以說完一大堆的話之后一走了之,可她看夕陽的心情卻被弄得一團糟亂。甚至夕陽本身都快要消失在地平線之下,失去了觀賞的意義。所以她只好也同樣抱著那份不太舒服的心情轉(zhuǎn)過身往辦公室走去,順帶想一想今天要用什么借口作為開小差的理由來敷衍博士。

好在這次想到一半她便恍然大悟,覺得自己好像已經(jīng)掉進了某個無形的框里——憑什么自己開個小差還得去費勁心思地找借口去敷衍那個男人,好像年說的那些東西是真的似的。何況是真的又如何呢?就算是真的也沒什么意義。

想到這里的夕便不自覺地在腦子里又一次咒罵自己的姐姐不正經(jīng)不著調(diào),發(fā)泄壞心情般向里走,恰巧路過了羅德島上某個種著綠植的庭院。那其中有幾只蟬依附著庭院里的低矮樹木,以幾乎要煩死人的音量鳴叫著,夕不堪其擾,于是它們就在稍微釋放出的氣息中嚇得閉上了嘴。

那真的很煩,不管是蟬的叫聲還是撒了謊的自己。

不過夕想了想,能在心里承認自己在撒謊其實也是一種進步,盡管那并不怎么讓她心情愉悅。

所以這樣一來事情就顯得簡單、明白不少:她大概也是喜歡那位博士的,不如說不喜歡才怪一點。畢竟在數(shù)千年的時光里,進入過她的畫中的人數(shù)以千百計,沒有什么人不為之驚嘆,只有博士在看盡山水之后嘆了口氣問她畫出這些東西是不是很累,也只有博士的情商低到能夠在碰巧撞上剛洗完頭的她時開玩笑問要不要幫她梳頭打理。

那還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那時的她剛來羅德島沒多久,年壞心眼地沒有告訴她任何規(guī)章制度,直到被扣了工資時她才知道自己曠了好幾天的值班,就算明白了自己的職責,在畫畫中忘記時間也并不罕見,頂著一頭剛洗完卻沒空梳的亂發(fā)遲到更是家常便飯。可那個從不以真面目示人的家伙卻問她是不是因為她的工資被扣了,所以沒錢買梳子打理頭發(fā),真可憐。在氣急的夕看來,這種奇妙的邏輯她只在十歲以下的小孩身上見過,假如他不是開玩笑,那就只能說明這個家伙是個傻子,腦袋有瘡。

所以她敷衍般對著這個家伙點頭稱是,心想著要是開玩笑也好,如果不是開玩笑的話說不定還能賣個慘把昨天的曠工記錄抹了,反正都沒有什么損失。

可是這兩種可能都沒有奏效,這個家伙下一秒便從抽屜里拿出了一個精致的、繡著金邊的鏤空花紋盒子,里面放著一把樸素的桃木梳,然后說要幫她梳梳頭發(fā)。

直到今天夕依然記得那一瞬間某種別扭的感受,她想眼前這個家伙肯定不知道給女生梳頭發(fā)在炎國究竟意味著什么,如果知道,那就更加糟糕。所以她本想拒絕的,可還沒等她把不字吐出口,他就已經(jīng)對如水一般順滑的青絲上下其手了數(shù)次。

想到這里,她只覺得有些好笑,數(shù)千年來除了自己從未有人碰過的頭發(fā),卻讓一個認識還沒到十年的家伙握在手里梳理著。她想自己那時一定是心有怒火的,但當他高興地拿來鏡子,當看到鏡子里的大有變化的自己時,那種惱怒又忽然無影無蹤了。她在心里嘀咕這家伙撿了條命,同時嘴上又警告他這件事絕對不能說出去,否則就宰了他。

因為能夠幫炎國女子梳頭的男性除了父親就只有夫君,只有夫君而已。

后來她才忽然間發(fā)現(xiàn)這毫無意義,因為...

“因為人是不會喜歡上夏蟬的,夏蟬也只會和夏蟬在一起?!彼匝宰哉Z著,感受著那種由夏日帶來的、莫名其妙的蒼白和無力。

——————————————————————

“你回來了啊?!毕ψ哌M辦公室時,博士的聲音便馬上傳來:“外面的景色好看嗎?!?/span>

“被人攪了興致,膩了?!毕ψ谏嘲l(fā)上。

博士只是笑了笑,低下頭繼續(xù)開始看著那些文件,時而制造出沙沙的翻動聲。

離下班的時間還有很久,夕偶爾會借著余光去看他,不知不覺地又想到自己剛剛說過的,關(guān)于夏蟬的話。

如果說博士是一只夏蟬,盡管樣貌上大不相同,但從煩人的程度上來說,他的確和那些依附在樹木上的蟲子不相上下,不過這不是重點,重點是夏蟬分公母——夕只在意夏蟬身邊的另一只夏蟬會是誰。

夕也曾花費過長達十五分鐘的時間去尋找過這個答案,把名單上的名字逐一和印象對應(yīng)起來——白色頭發(fā)拿著弓的卡西米爾蟬、肩膀上有莫名其妙的一串黑杠的蟬、帶著兜帽的的粉頭發(fā)的蟬、背了個大包的棕發(fā)沃爾珀蟬,一年四季帽子不離身的阿戈爾蟬,還有那個叫凱爾希的,讓她最感危機的綠色蟬。

就好像巧合似的,雌蟬沒有鳴叫的能力,而凱爾希在博士面前似乎也總是寡言少語的,像是不太待見他,又好像總是有很多說不出口的話憋在口中。

那時的夕知道的不多,也僅在很久很久之后才知曉:在博士還被稱作巴別塔的惡靈時,他們曾有過一段漫長的感情,那是比任何感情都要更加深厚的事物,混合著愛情,友情,生死等種種東西。這事物被時間裹挾著發(fā)酵過的,比單純的愛情更加堅不可摧,但最終還是輸給了這片大地。所以那些苦難便戲弄一般帶走了過往的所有,輕易就讓他成為了有著同樣面孔的另外一個生物。

不過這片大地似乎并不是毫無感情,即使它拿走了一切,卻給他們留下了一個重新開始的機會——博士和凱爾希依舊活在這個世界上,而曾經(jīng)與他們并肩,知曉那段過往的所有人都希望那些過去能夠被找回,或者被重新創(chuàng)造出來。

那么,如果真的能夠再一次創(chuàng)造那些東西的話,那他們的的確確就像是兩只夏蟬一樣,在短暫的時光里艱難地依偎在一起生存著,某種意義上還挺浪漫的,值得令大書特書,值得年拍場電影。

如果非要說有什么可惜的,夕想,或許是因為另一只夏蟬不是自己,而且自己大概也不是夏蟬,對于夏蟬來說,自己等同于神明。神明知道自己只有那份連自己都弄不清楚是真是假的感情,但恰巧這種感情往往是凱爾希和他之間最不缺少的東西,與之相比對方無論是質(zhì)量還是數(shù)量都勝過她數(shù)倍,夕可謂一敗涂地。

感情的事不像作畫,積累不深厚的畫手也能妙手偶得之,可感情不一樣,博士不會在某天突然拉起她的手向全世界說“我愛你”。她清楚的知道,和他之間什么經(jīng)歷都沒有的自己是無法與凱爾希相比的,不行就是不行。

所以她嘆了口氣,從思緒里抽開身,發(fā)現(xiàn)博士已經(jīng)站了起來,大概是完成了這天的工作。

“你怎么了?”似乎發(fā)覺了夕帶著的若有若無的傷感,博士有些疑惑地問道。

“沒什么,蟬一直在叫,有些煩了?!?/span>

她面無表情地回答。

——————

當夕發(fā)現(xiàn)自己似乎在這些事上出錯了的時候,那一年的夏天依舊持續(xù)在這片大地上,沒有什么不同,但羅德島上的每個人都知道獨屬于凱爾希和博士的那片空氣已經(jīng)變了,早就已經(jīng)變了。

那天他們并肩走入羅德島的會議室,不為人知的交談結(jié)束的很快。凱爾希先從里面走了出來,對著等候在門外的阿米婭搖了搖頭,牽著她的手走遠,而博士的身影就像被封死在室內(nèi),久久沒有出現(xiàn)。

這很少見以往凱爾??倳退⒓纾蛘吒谒砗?,卻從未有過先他許久出門的舉動,不管是在那段過去的時間里,亦或是在今日之前都是如此。

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的干員們面面相覷,直到負責他安全的夕推門走進時才看見他扶著會議室的窗臺,瘦削的面容于一片沉默中被夕陽染上有些粘稠的色彩。

很久之后,夕才找到機會去問他那天究竟發(fā)生了什么,而坐在椅子上望著窗外夕陽的博士久久沒有回應(yīng),像是被那份景色吸走了靈魂。

“你剛剛問我什么?”

過了好一會兒,他才像個木頭人一樣艱難地回問。

“那天,你們之間發(fā)生了什么?”按捺這那份不知名的沖動,夕重復了一遍那個問題。

浮現(xiàn)在博士臉上的,是一種莫名其妙的表情。夕預想中的痛苦,失落都沒有出現(xiàn)。

他的喉嚨滾動著,似乎馬上就要將一切都說出來,但寂靜持續(xù)了很久,他也沒能對著夕傾吐一遍。

“沒什么,這些事以后不用再提。”思索了很久之后,他微笑著回答她,語氣里帶著無可否定的堅決。

所以夕沒有再去問??蓪λ齺碚f,那就好像是一顆令人反胃的定心丸一般,她卻不得不享有著它給自己帶來的安心感,還有她幾乎不愿意承認的某種喜悅和希望。

她想,既然那只叫做凱爾希的夏蟬沒有選擇和眼前的博士重新并肩,重新攜手在一起,那么她能夠成為一只夏蟬去占據(jù)博士身邊的位置嗎?

沒有人會在這個問題上去給她答案。

所以夕跨越了自己自有意識以來上千年都未曾逾越過的關(guān)隘,伸出手準備去搶奪一份自己上千年來都未曾想要過的東西,就是現(xiàn)在。

她走到博士的身旁,然后做出了自己從未做出的動作,握住了他的手。

“——”

在那瞬間夕才知道自己那份沖動究竟有多么脆弱,單方面的相握持續(xù)了不到一秒便迅速被她放棄,與其說是握手,不如說是鼓勵般地拍了拍。

此刻才反應(yīng)過來的博士抬起頭,滿臉錯愕地看著她。

“你手上有只蚊子?!毕δ槻患t心不跳地對他撒謊。

于是博士低下頭看著自己方才被觸碰到的手背,上面依舊是原本的樣子,沒有血跡,也沒有可憐的蚊子軀體,甚至連被叮咬后的瘙癢感也絲毫感覺不到。

“蚊子呢?”

“我看見它時,它還沒來得及咬你,我也沒拍到它?!?/span>

夕繼續(xù)撒著謊。

博士狐疑地看著她,又往窗戶上看去,不多時卻恍然大悟般失笑。

透明的玻璃雖然拉開,可紗窗卻還好好地停留在它本該在的位置。

“你笑什么?”?

“沒什么,是紗窗沒關(guān)緊吧?”博士揉著笑出淚水的眼睛,指了指那道紗窗。

而轉(zhuǎn)過頭去看窗戶的夕也明白自己的謊言被識破,從惱怒再到心虛地低下頭,耳尖沾染了夕陽的那份紅。

“謝謝你安慰我,夕。”

博士笑著對她道謝,心想原來夕也不像自己印象里那樣不通人情,蠻不講理。

而被會錯了意的夕看著眼前這個會錯了意的家伙,只能哭笑不得的感到一陣對牛彈琴的氣憤。

?

——————

“如果某天礦石病消失了,你要去做什么?”

在那個傍晚過后的某天早晨,夕心血來潮地對著他問道。

從來沒有認真去思考過這個問題的博士,用右手扶著下巴,微微瞇著眼。

“也許會去種田吧?!彼妓髁艘粫?,他開玩笑似的說出答案,心底里卻覺得這倒不無不可,唯一的問題就在于這個問題本身。

“但是,礦石病真的會在某天消失嗎?”他問道。

“不知道...但是種田,倒的確像是你會去干的事情?!?/span>

“畢竟直到如今也只是渾渾噩噩地活著,假若真的有那么一天,能來得及學的謀生技能也只有種田了吧?”博士笑了笑。

“不是還有其他路嗎?比如留在羅德島之類的,能捧著金飯碗,何必扛鐵鋤頭?!毕γ鏌o表情地說道。

“確實,假如我說我想留下來,阿米婭她們肯定會很高興,但是...

“但是什么?”

面對著夕的追問,沉默了一小會之后,博士才從嘴里吐出一個名字:“凱爾希。”

夕怔了怔神,本想向他道歉,但最終還是沒有開口。

“那么,假如真的有那天,我來教你種田,怎么樣?”很久之后,夕再一次開口。

博士像是沒聽懂似的,剛想回答,又驚疑地看著夕,想從她臉上找出一絲絲說笑的跡象,只是夕的表情一如既往的云淡風輕,就連眼神也沒有絲毫波動,平靜得讓博士后頸發(fā)涼。

“別開這種玩笑?!辈┦繌娖茸约汗α藘陕?。

“可我...沒有在開玩笑。”夕這樣說著,害羞般轉(zhuǎn)過頭去,博士這才發(fā)現(xiàn)她的耳尖和那天一樣的紅。

“啊...”博士頓感不妙,急忙想扯開話題。

“而且那天其實也沒有蚊子?!毕χ苯哟驍嗔怂?。

“我知道——”

“所以,如果真的有那么一天,你愿意和我一起走嗎?”

她再一次開口,紅著耳尖,眼神卻嚴肅且認真。

比起邀請,也許說那是一份告白要更加合適。

再一次拿到話筒的博士第一次有種無路可逃的感覺,就好像掉入了眼前女生的畫卷之中似的。他甚至心想假如真的有一天,礦石病能消失在這個世界上,那么自己和眼前這個女生一起去種田倒也不是什么難以接受的事情。

所以他點了頭,不僅同意了那個邀請,也意味著收下了那份感情。

“好啊,如果真的有那么一天,我就和你走?!彼卮?。

于是沉默又一次蔓延開來,博士燒了一壺水,沏了綠茶。博士看見夕在無聲的微笑,而夕看見他的臉上依舊帶著一種未完的苦惱。這些在緩緩冒出的白色蒸汽中被包裹,短時間里消失不見。而窗外夏風依然輕聲呼嘯,誰也沒有說話,只是任由各自的思緒涌上心頭,然后又沉回心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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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

有時博士也會懷疑,這個世界上是否真的存在神明這種東西,否則有些事情就真的只能用巧合來解釋。

在和夕結(jié)下約定的數(shù)個月后,一份震驚全泰拉的學術(shù)報告,從羅德島的終端網(wǎng)絡(luò)上出發(fā),幾個小時內(nèi)就成為了近百年來最富爆炸性的新聞。

那份學術(shù)報告的名字叫做:《關(guān)于源石病的原理及其治愈手段初論》,盡管研究還未能推進到根治源石病的程度,但幾位輕癥患者的康復已然證明這份學術(shù)報告中陳述的方向?qū)τ谥斡V石病是確實有效的,這顯然意味著人類和源石病的斗爭興許要被畫上句號。可不管怎么樣,一想到礦石病將在自己有生之年里成為一種不再致命的疾病時,博士依舊沒有什么實感,淡薄的還不如夕惡作劇時涂在他臉上的墨。

博士很少相信什么巧合。

所以,當再一次輪到夕值班時,他不得不用一種懷疑的目光去審視她。

“——那不是我做的,我也不知道誰能做到這種事情?!?/span>

夕很明白博士目光中蘊含的意思,攤了攤手表示那不關(guān)自己的事,非要說有關(guān)的話也只能是和她的運氣有關(guān)。

“但是,這也不算是壞事吧?”她笑了笑。

博士也笑了笑,只不過那是和她不一樣的苦笑。他沒想到自己那么快就要去履行那個約定,事實上他本以為自己會老死在這間辦公室里??墒悄菢拥氖虑闆]有發(fā)生,所以接下來的一切都那么順理成章。

也許用順理成章這個詞不太合適,畢竟這個詞總給人一種沒有絲毫波折的感覺,但事實上并不是那樣,在那天過后,博士依舊在羅德島上應(yīng)對著越來越多的工作,比起以前要更加忙碌。

夕并沒有去催促,因為她知道眼前的這個家伙已然是自己的囊中之物,沒有必要為了一時的急躁去逼迫他拋下所有責任去陪她逍遙,何況就算她這樣要求了也不會得到肯定的回答,這是她能為之自豪的地方——因她多少已開始了解他。所以夕知道自己能做的只有在疲憊的午后幫他泡壺綠茶,然后靜靜地等待著他,等待著那份感情和正在被煮沸的水一樣,不斷升溫直至滾燙沸騰。

當然,夕也并不是全無要求,不如說她要是全無要求的話博士反而會于心不安,所以她告訴博士,不用把她的等待放在心上,也不用對她抱有歉疚,假如短時間里沒法啟程——那就抽點時間幫她梳一梳頭發(fā)。

因而在那段時光里,夕再也不用自己來打理頭發(fā)。為了幫她梳頭,博士在維多利亞買下了一柄木制的梳子,就是那只帶著金絲的。他每天花也許十分鐘到二十分鐘的時間反鎖辦公室的門,然后在夕陽下幫她梳頭。

夕本就不覺得等待是難以忍受的事情,而如今更覺得就算不去種田也好,就算是留在這里,只要有人在她身后拿著木梳就好,因為每天的時光像是用白瓷酒杯隔著水溫青梅酒似的,并不令人急躁,反而讓人愈發(fā)趨于平靜和歡喜。

這樣的日子一直持續(xù)到第二年的夏天,氣溫開始逐漸上漲,而羅德島的極速擴張也終于暫緩下來,轉(zhuǎn)為平穩(wěn)的運營階段。所有人都不再需要頻繁地加班,博士和夕就在這時清楚——他們啟程的時間要到了。

博士先一步找到了凱爾希,而夕則在他和凱爾希談完之后寫了自己的離職申請,在按下提交按鈕之后,他們并肩走在羅德島的走廊上,帶著某種令人難過的輕松感輕松得甚至讓博士想起凱爾希簽字時顫抖的筆尖,

其實我不太在乎我們?nèi)ズ翁帲退懔粼诹_德島也沒事,你只要遵守跟我走的那部分就好。夕對他說道。

而博士搖了搖頭:約定是一回事,而且我自己也想離開羅德島,去其他地方看看。

“我還以為這要歸結(jié)于凱爾希呢?!?/span>

“也有一部分原因吧,有些東西就算已經(jīng)過去了,但時常見面還是會感覺不自在的,不是嗎?”

“倒也有幾分道理。”夕抿了抿嘴唇,“所以,現(xiàn)在可以告訴我那天你們之間說了什么嗎?”

博士愣了愣,旋即又笑了:“你還真是念念不忘?!?/span>

“只是好奇罷了?!?/span>

“不能說啦,不過應(yīng)該不是你想的那樣?!?/span>

“呵?!?/span>

“話說回來,既然要離開的話,不然先想想去哪里?”博士扯開了話題。

夕微微低頭,思考了一會,然后告訴他自己想帶他去大炎的江南。

——————

在那之后的幾天里,博士放下了工作,忙于出發(fā)前的準備事宜,比如去向一些熟悉的干員們打打招呼,或者是在附近城市的商業(yè)街選購一些必要的東西,比如馬上就能用到的衣物,以及前往炎國的列車票。而之所以不選擇更加快捷的出行方式,是因為夕對他說自己想慢慢地回去——反正日子很長,他們什么都可以慢悠悠地來。

博士對此自然也沒有反駁,因為現(xiàn)如今的他已經(jīng)不再背負著那份沉重的責任,是該讓自己的生活慢下來了。他想。

他們和羅德島本艦的離別是在某個清晨。博士在前一天的晚上十點鐘時設(shè)定了次日六點的鬧鐘,卻在床上輾轉(zhuǎn)反側(cè)到凌晨十二點才睡著,在五點半時又滿身疲憊地醒來洗漱。當鬧鐘響起時,他已經(jīng)強打著精神給自己灌下了不少用一次性杯子裝著的咖啡,且已經(jīng)去了六次廁所。他知道——他的身體也知道——自己對離別依舊沒有做好準備,但提著少量行李的夕已經(jīng)來到了他的門前,眼里帶著些許期待期待,看著他換上新衣裝——這意味著他已經(jīng)沒有回頭路可以走,只能面對著新的生活一邊嘆著氣一邊不斷向前。

所以他揉揉發(fā)暈的腦袋,告訴夕可以出發(fā)了,并背著自己的背包牽著她走過那條自己走過很多次的羅德島的通道,像是走過一片出走了就再難會想起的、夢中才會有的草原。

博士即將離開的消息被傳得很開,但他拒絕了大家提出的為他辦一場告別會的提議。他想,假如一場宴會最終都要以曲終人散作結(jié),那么還不如不辦,反正大家都會哭得稀里嘩啦,不如把辦告別會的錢用來多買兩袋卷紙,就當省了大吃大喝的錢。

他們的腳步繼續(xù)往前,早晨六點的羅德島像是在休眠一般,只有少數(shù)值夜班的干員們在工作或巡視著,博士笑著朝他們揮手致意,然后繼續(xù)頭也不回地往羅德島的出口走。

不過,在真正離開這里之前,他知道自己肯定還有一個人要見,而那個碧色的身影正佇立在羅德島的大門外,似乎就是為了他而在此等候,所以博士不偏不倚地向她走去。

跟在他身旁的夕想了想,還是沒有跟上去,而是停在原地,給他們留出了一部分空間,安靜等待著這場必要的告別。

“等很久了嗎。”

思來想去,博士覺得還是應(yīng)該由自己先開口。

“順路,一小會而已。”凱爾希不咸不淡地回答道,“八點的車么?!?/span>

“嗯,早一點出發(fā)也好,不會太趕,晚一點的話容易撞上其他人,到時候免不了一把鼻涕一把淚的?!?/span>

“挺好的?!?/span>????????????????????????????????????????????????????????????????????????????????????????????

接下來便是沉默,凱爾希什么也沒有說,大概是因為有些話已經(jīng)不再適合說出,只要心知肚明就可以。曾經(jīng)那份真摯的感情已經(jīng)成為了過去式,博士知道自己已經(jīng)沒有收下那些感情的權(quán)利,而凱爾希也不再是那個曾經(jīng)全身心愛著他的女生,他們都被時光戲弄了,改變了太多太多。

終于,凱爾希撕碎沉默,湊上前給了他一個長久的擁抱。博士沒有看見那張近在咫尺的臉,但夕卻看得很清楚,那明明是一張笑著的臉,卻讓她感覺好像馬上要哭出來似的。

“那,再見了,博士。”凱爾希在他耳畔說道。

“嗯,再見了,凱爾希?!彼卮鸬?,然后從凱爾希的右肩膀旁走過,朝不遠處的夕招了招手。

夕同樣從凱爾希的右邊肩膀走過,來到了博士的身邊。他們又走出一段距離,直到凱爾希的身影在清晨的薄霧中忽隱忽現(xiàn)。

“你在哭?!毕λ嵝训?。

“嗯?...有嗎?”博士急忙抬起袖子擦拭臉頰,發(fā)現(xiàn)袖子確實濕了。

“真是奇怪,明明...沒有想哭的感覺的?!?/span>

“是因為你心里的另一份記憶很難受吧?”

夕握住了他的手。

博士想了想,覺得夕說得倒也沒錯。

……大概吧。”

?

數(shù)十個月后,當博士和夕的雙腳從列車上離開,真正踏上那片被夕喚作江南的土地時,一個新的夏天已經(jīng)悄然來到了這片大地,他們在旅行中花費了許多時間,原本乘坐列車從維多利亞往大炎最多需要一個月,但上車之后夕才告訴他其實車票不是去往大炎,而是去往玻利瓦爾的。

“既然已經(jīng)決定要和我走,那么現(xiàn)在就跟著我一起去四處看看吧?!毕χ矍板e愕的男人說著,不由分說便把他拉上了車。

所以在接下來的日子里,流連在他眼中的并不是預想的大炎風景,而是列車沿途的謝拉格,玻利瓦爾,薩爾貢,米諾斯等等,回過神來博士才發(fā)現(xiàn)他們已經(jīng)把泰拉一半的地區(qū)看了個大概,然后終于在到達龍門的第三個晚上,夕躺在床上,和躺在另外一張床上的博士說明天他們就坐列車去江南,直達不??康哪欠N。

博士松了口氣,這樣的長時間旅行其實真的很累人,即使比不上指揮戰(zhàn)斗。

夕沒有食言,在第二天的落日時分,他們下了列車到達城市,又坐了半個小時的出租車到達一個倚河而居的小鎮(zhèn),最后靠雙腳行走了五分鐘,從鎮(zhèn)口走到了一座看起來已經(jīng)還算干凈的小院前,是他們在還算厚實的積蓄中分出了一部分買下的住所。

他們的新居是一座挺江南的院子,用了青色的瓦片,外墻的白漆被時間侵蝕得有些可憐,但好在還算完整。

房屋的前主人把這里的一切都安排得挺好,在得到他們即將到來的消息后甚至為他們準備了簡單的木制家具和鋪好的床鋪,所以他們免于陷入在晚上打掃衛(wèi)生的窘境,只需要把行李放好,然后出門去找個地方解決晚飯,等到月亮升起,他們已經(jīng)仿效著古人的作息時間上了床,同一張床。

“以這條線為界,不準過線。”

夕指著兩個枕頭的中間,語氣里帶些威脅。

“哦...”博士悻悻然地答道,抬眼看著天花板,“果然還是沒什么實感?!?/span>

“還想著羅德島嗎?!?/span>

“也不算?但是...

“那就是在想凱爾希了?”夕在被子里掐了他一下。

“沒有的事?!辈┦繜o奈反駁道。

“那天你和她抱了多久?”

“一分鐘?”

“不,是三分鐘加二十七秒?!毕φJ真地說道“我數(shù)著呢?!?/span>

“你這是吃醋了?”博士笑了笑。

“是,所以現(xiàn)在...”夕在被子底下張開了雙手?!氨Ьo我,十倍的時間?!?/span>

在博士還沒有想清楚三分鐘加二十七秒的十倍到底是多久前,他的身體便已經(jīng)拒絕思考這個問題,將夕的纖細軀體抱在了懷里,然后是親吻,然后是夕在他肩膀上留下的牙印。

?

在那之后,他們意識到自己已經(jīng)不再是旅行者,而是長居此地的居民,因此不得不把這座屬于他們的小院打理起來,博士告訴她院子里有幾片不相鄰的土地,也許可以種一些作物,盡管他們并不需要靠這些來維持生計,但將一些農(nóng)活當成消遣倒也不錯,否則他們就只能相互在對方的身體上找樂子,男女間才會有的那種可愛的樂子。

假如在以前,甚至于在幾個月前聽到這種放肆的調(diào)戲話語,夕都會毫不猶豫地把他丟進畫里收拾一頓。但現(xiàn)在已經(jīng)不一樣了,她只是紅著臉對他說好,然后挽著他的手陪他去街上打招呼認人,也買需要用到的東西。

——那對于博士來說很簡單,不過是自我介紹,說明要求,然后付錢的流程,于是一天之內(nèi)大半個鎮(zhèn)子都知道這里新來了一個夕先生和一個夕太太,一時間議論紛紛。

如今已經(jīng)是夕先生的博士聽不到這些議論,他和夕把小院清掃了一遍,在靠墻的那片土地上種下了西瓜和葡萄的秧苗,預備好了將來讓這些秧苗攀爬的支架,然后又在院子中央栽下了買來的枇杷樹苗,把自己累得滿頭大汗,想幫忙卻不知道從何做起的夕只好坐在一旁看著,感嘆這個家伙當時所說的關(guān)于種田的話原來是認真的。

在那些繁雜的入住工作結(jié)束之后,他們終于有時間思考更多更加難以解決的問題,十多個月來他們沒有再和羅德島聯(lián)系,在旅途中博士本想至少寄去一張明信片,但終究還是作罷,不過如今他們已經(jīng)在大炎住下,再想推遲也沒有理由。

于是博士攤開一張信紙開始給羅德島寫信,當然,收信人是阿米婭。

他在信里說明了為什么這么長時間來沒有消息,告訴她自己和夕現(xiàn)在正住在大炎江南地區(qū)的一個小鎮(zhèn),一切都很好,并且對阿米婭表示了自己的歉意他知道阿米婭一直對他突然說要走這件事耿耿于懷),以及讓她代替自己向羅德島的大家說一聲抱歉。

寫完之后,博士把信紙折好,確認夕沒有什么想說的話之后,便帶著她往小鎮(zhèn)里的郵筒去,每周的一三五和周日會有郵差從這里經(jīng)過,而那天剛好是周日。

“真的沒有要和年或者令說的話嗎?!痹谕断履欠庑胖螅┦繉ο柕?。

夕搖了搖頭:“很快就能見面,沒有必要寫信?!?/span>

博士只當她是開玩笑,畢竟如今羅德島的事務(wù)雖然不算繁忙,卻也沒有到想走就能走的程度,要想見面難度不低。

可他還是低估了年和令這對姐妹的神通廣大,算上周一的那回,鎮(zhèn)上來了第三次郵差的次日上午,博士便聽到院門正哐哐地響著,他跑去把門打開時,便發(fā)現(xiàn)年和令笑盈盈地站在外面,一瞬間讓他以為自己還在羅德島。

“你們怎么來了...”博士錯愕地問道,回望了一眼身后跟來的夕,心想她說得還真沒錯。

“你們往羅德島寄了信嘛,現(xiàn)在羅德島在切爾諾伯格附近,離這里蠻近?!蹦暾A苏Q?,“你就讓我們站在外面說話?”

博士這才發(fā)現(xiàn)自己的行為的確有失禮數(shù),于是敞開了大門請她們進來,泡了一壺幾天前買來的本地綠茶。

令站在院子里四處看著,摸摸這個看看那個,而年則迫不及待地走進屋子,先是掀開被子,像只警犬一般嗅著,隨后便“哎呀哎呀”的對夕掛起微妙的笑容。

在那之后院子里便掀起一陣雞飛狗跳,博士不得不坐著和令一起觀看這對姐妹的近現(xiàn)代無限制格斗。同時心想可千萬上頭用法術(shù),也別傷了自己好不容易種下的那些可愛的葡萄和西瓜,還有那顆枇杷樹。

“夕她...沒有給你添麻煩吧?”趁著她們打鬧的功夫,令忽然湊近,低聲問道。

“嗯,也不能說是麻煩吧,其實挺好的?!辈┦靠嘈?。

“當時年和我說這些,我還以為她是在開玩笑,沒想到...你知道的,我們的壽命比起一般的長生種要更長,長很多很多?!?/span>

“嗯,我也沒想到,所以現(xiàn)在偶爾會想當時自己是不是...不應(yīng)該和她走的,畢竟如果我死了,她的余生又那么長,想必都不會開心?!?/span>

“有這種想法,說明你還是負責的人,可是我這個妹妹...”令眨了眨眼,“她在我們之中可是數(shù)一數(shù)二的麻煩,誰都攔不住,而且死都不會后悔的?!?/span>

“深有同感...

“所以就陪她度過這百年吧,我的好妹夫?!?/span>

令最后這樣說道,然后翹起了二郎腿看著不遠處兩姐妹的掐架。

博士嘆了口氣,往廚房走去,同時再一次祈禱她們別弄壞了作物,還有枇杷樹。

姐妹間的手足相殘結(jié)束之后,他把屋里的桌子擺在了院里,席間令一杯又一杯地對著他灌酒,先是為大家團聚而干杯,然后是為夕干杯,再是祝他們百年好合的一杯,博士不太記得自己喝了多少,只記得她們甚至為墻角那只幾天前買來的老母雞生下的那顆蛋都干了一杯,即使那顆蛋炒的韭菜炒雞蛋當時就在桌上。

直到日落時分,令和年才起身離去,博士本想讓她們留宿,但令和年都婉拒了這份好意,年說她可不敢打擾自己妹妹的好事,接著臉上又掛起之前那種微妙的笑容,而夕那張本就因為飲酒而顯得紅潤的臉頓時變得更紅,險些又要和自己的姐姐掐起架來,而年飛也似地跑出門,令則留下一個帶著歉意的笑容,隨后跟了上去,頭也不回。

關(guān)上門的那瞬間,博士便往垃圾桶走去,大口嘔吐著,而夕則輕輕地拍著他的背,顯得有些心疼,又有些生氣。

“你知道令姐的酒量的,為什么還喝那么多。”

“我也不知道...

你這呆子?!毕Χ藖硭屗词?,把滿是嘔吐物的垃圾袋打包好放在門前,最后扶著他上床。

我有個問題。

“問。”

“一起到這里...你開心嗎,夕?!?/span>

“不賴?!?/span>

“我知道的,你們的壽命會很長,比長生種要長很多,假如我死了,那你往后...

他的話還沒說完,夕的手指便輕輕按在了他的唇上,阻止他把這個沉重的話題繼續(xù)下去。

“你喝多了。”夕說道,聲音無比溫柔。

“我...

“你喝多了?!?/span>

夕再次強調(diào)著,伸手關(guān)掉了燈。

“所以,睡吧?!?/span>

所以他就睡了,直到第二天日上三竿才帶著宿醉的頭疼醒來,同時心想自己以后絕對不喝那么多酒,最好客人也少來一點。

但實際上,只有第一個愿望成真了,至于第二個愿望顯然沒有得到幸運女神的允許。

在令和年來過之后,阿米婭的回信也緊隨其后,她在信里告訴博士,如今的羅德島已經(jīng)常駐在切爾諾伯格旁,和龍門做了鄰居,曾經(jīng)的危險境地不復存在,羅德島手握的礦石病治愈技術(shù)讓他們成為了連各個大國都必須禮遇的公司。阿米婭在信里說,凱爾希依舊在醫(yī)療部工作,但領(lǐng)導整個羅德島的職責已經(jīng)全部交到了她手中,這其實有些累人,但她實在不忍心再讓凱爾希日日夜夜在辦公桌前工作,所以就這樣也好。

那封信的內(nèi)容到這里便結(jié)束了,博士將它折好,然后放進了書桌的抽屜里,他想自己暫時沒有什么回信的必要,時間還很長很長,等到日后有了更多談資時再去寫下一封信也不遲。

不過連他自己也沒想到的是,這件事將被一推再推,他的下一封信已經(jīng)是在院子里的葡萄和西瓜各收獲了兩次之后,那些生活之中的事情有些得到了成功,而有些則以失敗告終,比如在子嗣這件事上,他們嘗試了整整一年也沒有結(jié)果,夕其實對此有些自責,而博士安慰她說大不了家里還有貓在。

沒錯,貓。

一只純白色,有著藍色眼眸的幼貓,博士和夕至今都不知道它為什么會出現(xiàn)在自家院子里,博士在那天起床時發(fā)現(xiàn)它倚靠在門旁,因為長久沒有進食顯得奄奄一息。夕不討厭貓,所以博士就將它留了下來,給它取名叫西西,他們先是給它喂從附近農(nóng)戶那買來的羊奶,然后又花了一天時間到附近的城市里買來魚肝油還有適合幼貓的食物等它再長大一些之后就變成了貓糧和罐頭,所以它長得很快,總喜歡在夕畫畫時跳到她的腿上,又或者跳到正在磨墨的博士背上,結(jié)果一張畫畫完把它自己和夕還有博士都弄得滿身墨水。

每當夕對子嗣這件事感到遺憾時,博士總是抱起貓來安慰她,說西西就是他們的孩子,大不了之后找另外一只白貓給它做媳婦,子子孫孫無窮盡也,到時候就算自己死了,那么多貓也遲早煩死她。

而聽到這話的夕只當他在開玩笑,只用腳輕輕踹他幾下,可博士卻把那件事放在了心上,然后真的不知道從哪找到了另外一只純白色的母貓,最后又領(lǐng)回家好幾只同樣白色的小貓。

博士和阿米婭之間依舊保持著信件上的聯(lián)系,阿米婭也會很默契地在信件里透露一些凱爾希的近況,她告訴博士凱爾希至今依舊是一位受到男性追捧的美人,但她還是沒有對任何一位男性傾心,起碼目前還沒有。阿米婭或許沒有想到博士每次讀信時夕都會在他的身后,所以在讀那封信時,尤其是讀到這一段時,博士感覺自己的腰間軟肉很痛,真的很痛。

在那些信件往來于大炎和羅德島的行程之中,時間真的在悄然流逝著,可人對此卻沒有實感,博士和夕依舊被鎮(zhèn)子上的人們稱作夕先生和夕夫人,日復一日地在這里漫無目的地生活著,在剛開始的那十年里,他們就像是熱戀中的年輕男女一樣,夕第一次覺得書上說的什么相敬如賓就是騙人用的,愛情不走過暴雨一般酣暢淋漓的那段過程,就像是湯里沒有放鹽一般寡淡。什么相敬如賓,相敬如冰才對。

而博士顯然對此感到幸福且苦惱,有時他也會覺得不知道該如何對付自己的妻子,同時反思自己當年怎么就沒看出來夕還有這樣的一面,但轉(zhuǎn)念一想其實這樣也沒有什么不好的,在三千個日夜里,他們瘋狂地渴求著對方,不管是肉體還是精神,而窗外曾經(jīng)種下的枇杷樹在那十年的時間里逐漸長開,為院子里創(chuàng)造了一片陰涼,甚至開始開花結(jié)果,而當那個夏天,第一顆枇杷被摘下時,博士忽然發(fā)現(xiàn)自己已然步入了中年。

而夕,她還是像當年那樣,博士將第一顆枇杷剝好遞給她時,才發(fā)現(xiàn)她還是和以前那樣美麗動人。

時間的流逝帶來的最沉重的打擊就是死亡,而這樣一個打擊來得又快又狠,幾乎讓博士猝不及防。

那個消息伴隨著阿米婭的一封信前來,那封信和上一封信在時間上相差了半年之久,而博士打開那封信時便雙手一顫,幾乎不敢相信上面寫著的內(nèi)容:

凱爾希死了

?

信紙在不自覺收緊的手中攥成苦澀的一團——那或許是博士一生中最難過的五分鐘,不可置信,悲痛和那些回憶交纏在他的心上,幾乎要把他撕成碎片,在那之后他緩緩轉(zhuǎn)過頭去,夕看見他眼眶中炙熱的淚水,被昏黃的燈光映得更顯哀痛,那副神情就像是一瞬間老了二十年。

夕不知道該如何去安慰他,也不知道該如何去消解那份幾乎吞沒一切的悲苦,只能默默地握住他的手。

“我想回去,回羅德島去?!?/span>

最后,抓著頭發(fā)的博士對她說道。

“嗯,我們一起回去?!?/span>

夕攥緊了他的手。

所以他們搭上了第二天最早的一班車往羅德島去,然后在日落時分看到了曾經(jīng)萬分熟悉的大門,那些曾與他共事的干員們大多已經(jīng)升遷或離開,而負責門衛(wèi)的干員并不認識這個已經(jīng)離開了十年的老男人,更不會相信他是曾經(jīng)領(lǐng)導過身后這個龐然大物的博士。而最終認出他的是已經(jīng)被稱作教官的芬,有她擔保博士才得以走進這座闊別已久的移動城市。

芬邊走便告訴他,當年的干員們有人離開,留下的人也大多成為了羅德島的中上層,當然也有相當一部分人已經(jīng)離世,只不過阿米婭從來都不寫在信上,因為他已經(jīng)離開了這里,不應(yīng)當讓這里的事情再影響到他的生活,但凱爾希的離世不一樣,他對此有知情權(quán)。

而當他和夕走進阿米婭的辦公室時,他幾乎無法將她和當年那個女孩對應(yīng)起來,如今的阿米婭長高了許多,身上的稚氣消減得一干二凈,只剩下專屬于領(lǐng)導者的成熟氣質(zhì),就像當年的凱爾希一樣,讓人不自覺便對她感到一種近乎崇拜的信任。

而見到博士的阿米婭,眼里閃過了一絲訝異。

“歡迎回來,博士...還有夕小姐?!彼f。

曾經(jīng)被自己視作妹妹甚至女兒的孩子,用這樣的話語來作為開場白,博士只感覺有一種久違的溫馨。

“嗯,我回來了,你長高了呢。”

“博士的白頭發(fā)和皺紋也都變多了呀,時間真的很快呢,可是夕小姐完全沒變呢?!?/span>

阿米婭對夕笑了笑,夕也用微笑回應(yīng)她。

那是對的,博士順著那個說法思考著,才發(fā)現(xiàn)原來真的已經(jīng)十多年過去了,那年的小姑娘如今已經(jīng)成為了即將三十歲的成熟女性。

“凱爾希她...在哪?”

良久之后,他還是沒有提起那個不太好的字眼,畢竟不管怎么想,那都不太合適。

“我?guī)闳グ??!卑⒚讒I繞過他們身旁,在羅德島的長廊上穿行。

十多年過去,羅德島的長廊經(jīng)過幾次改造,已經(jīng)與原來的模樣相差甚多,但這條路卻讓博士有種熟悉的感覺,阿米婭一言不發(fā)地帶著路,直到停留在一扇博士很熟悉很熟悉的門前。

那是他的辦公室。

“你走之后,恰好羅德島需要進行大的改造,凱爾希醫(yī)生讓工程部把這里拆除,又拓寬了很多,最后改成了一個小型的墓園?!卑⒚讒I找出了鑰匙,一邊開門一邊解釋道。

博士點了點頭,深吸一口氣,拉開了那扇門。

映入眼簾的是一片小小的草地,一顆顆小石碑被嵌在上面,各自標注著名字,而下面則埋葬著主人。

第一塊石碑的主人是艾雅法拉,阿米婭告訴博士,她最終還是因為過于嚴重的礦石病而離去,那時的羅德島還沒有治愈重癥礦石病的方法,而她用自己的犧牲加快了這方面的研究。

第二塊石碑的主人是克洛絲,阿米婭說她犧牲在一次任務(wù)里,子彈打中了她。博士記得在預備行動組員時期的她常常擔任自己的護衛(wèi),博士目睹著她從一個堂而皇之在上班期間睡懶覺的家伙變成了一個無論何時何地都不敢深睡的女孩,而如今她終于可以好好睡一覺了。

然后是第三塊,第四塊,博士一路走過,那些熟悉的面孔浮現(xiàn)在腦海里。

屬于凱爾希的那塊石碑因為時間順序被放在最后,博士看著它,眼中流露著復雜的感情,他想伸出手去摸一摸,卻發(fā)現(xiàn)腳下像是生根了似的,每一步都無比艱難,直到觸摸到那塊石碑,他才深深地呼出一口氣。

——那是屬于她的石碑。

“我們上次見面,是什么時候了?”他突然問道,不知道是對著石碑發(fā)問,還是在對著身后的人發(fā)問。

“是十五年前了,博士,那天是你和夕小姐離開羅德島的日子?!卑⒚讒I回答得很認真,“那時我生著你的氣,所以沒有去給你送行,只是在窗前看著?!?/span>

“嗯,我想起來了,那時我還想著早點走,可是凱爾希還是猜到了,就在大門口等著我們。”

博士點了點頭,用袖子擦了擦臉。

“那時她什么都沒說,什么都沒說?!?/span>

不知道為什么,他明明在看著那塊石碑,可阿米婭和夕卻覺得那道目光已經(jīng)越過了一切,甚至穿透了十五年之久的時光,落在了那時的羅德島上,尋找著那個碧色的身影。

博士再一次嘆了一口氣。

夕本想走到他身邊去,最終卻選擇了停留在原地,她知道博士和凱爾希之間的感情,即使是她在某些方面也無法與之相比,那份感情已經(jīng)深入了骨髓,只有死亡可以真正將其斬斷,可斬斷之后那些血淋淋的傷口卻無藥可醫(yī),只能留下猙獰恐怖的疤痕。

“走吧?!?/span>

博士最后這樣說道。

于是他們離開了那個小小的墓園,阿米婭告訴他,如果愿意的話,他們可以暫時住在羅德島一段時間,當年也有許多人留在了羅德島,或許大家可以團聚一番,住宿完全不成問題,他們可以想住多久住多久,但博士依舊搖著頭拒絕了。

“我們過一會就回去?!彼@樣回答,語氣里帶著不容置疑的味道。

早就熟知博士脾氣的阿米婭神色黯然,知道自己拗不過他,只好安排了車送他們到列車站去,而當他們回到那個小院時,已經(jīng)是第二天的中午了。

而博士沒有吃飯,把自己關(guān)在了屋子里,數(shù)次提筆又數(shù)次放下,不管夕怎么勸也不愿意進食,直到夕用力地打了他一巴掌,開始無助的抽泣。

那一瞬間,博士像是被炸雷驚醒了一般顫了一顫,撫摸著被夕重重扇過的痕跡,他開始流淚,然后咬著自己的衣袖,痛苦地抽泣著,被同樣抽泣著的夕擁在懷里。

“對不起?!焙芫弥螅砷_了自己被淚水沾濕的袖子,對著面前依舊滿臉淚痕的夕說道。

“對不起?!彼貜偷溃瑓s不說為什么而道歉。

夕在他繼續(xù)說下去之前,用手捂住了他的嘴。

“對不起?!毕σ策@樣說道,同樣不說為什么而道歉。

在那一夜之后,一切總算都回到了那個噩耗來臨前的樣子,枇杷樹在長達十多年的生長中,總算迎來了旺盛的結(jié)果期,枝繁葉茂之后往往是能夠裝滿數(shù)個籮筐的果實,鎮(zhèn)上的孩子們蠻有教養(yǎng),不會翻過墻來偷偷摘果,只會在院外眼巴巴地看著,博士總不忍心拒絕他們,于是一筐筐的枇杷被博士和夕吃掉的少,送給孩子們的多。

不過那些送出去的枇杷并非全無意義,至少它們換來了一句句真心的“謝謝夕先生”或者“謝謝夕太太”,除此之外還有孩子們父母的那些更加實際的謝意,比如自家農(nóng)田里的收獲之類的東西,他們在這樣的時光里又繼續(xù)生活了數(shù)年,可生活就如同在海上漂泊,一個又一個的浪會接連不斷地襲來,總讓人覺得喘不過氣,而這一次的死訊不需要郵差送達,因為它就發(fā)生在他們的小院里。

是他們收養(yǎng)的那只貓,西西。

夕是第一個發(fā)現(xiàn)它死去的,那時她本想給西西準備牛奶,但呼喚了很久也沒有見到它走來,直到夕走到它身旁蹲下,才發(fā)現(xiàn)西西已經(jīng)死去。

而博士是第二個知道的,他其實早已有心理準備,因為貓咪的壽命平均在十年到十二年,而西西在這個家里卻已經(jīng)生活了十五年之多,所以他告訴夕,不要為這只小家伙感到難過,因為它在這個家里過的很幸福。

“你知道嗎,一般來說,貓能感知到自己的死期,所以會在死掉之前偷偷跑到?jīng)]人的地方。”在院子里挖掘西西的墓坑時,博士抽空對蹲在一旁的夕說道。

“但它沒有跑...”夕有些疑惑。

“是啊,這就說明它很喜歡這個家,喜歡得就算死去也要留在這里。”博士說完,放下了鏟子,從夕的手里接過了那個裝著西西的盒子,放進了墓坑里。

在那之后,他們給西西的墓填上了土,還做了一個小小的墓碑,墓碑前放著它最愛吃的罐頭。

“沒關(guān)系的,西西不在了,但我們還有很多貓?!辈┦恐钢砗竽切┌棕?,它們都是西西的孩子,甚至有些是西西的孫子,夕看著那些喵喵叫的小家伙們,心想時間偶爾也是溫柔的。

但也只是偶爾溫柔罷了,它依舊流動著,保持著那份不可剝離的流動,而在流動之中,變化得最明顯的就是博士,夕已經(jīng)忘記了她是在哪一天發(fā)現(xiàn)博士的第一根白發(fā),但她記得從第一根白發(fā)的出現(xiàn)到第一百根白發(fā)的出現(xiàn)總共用了二百一十二天,就算將它拔掉,那些白頭發(fā)也會像野草一樣再次長出來,逼迫著夕無可奈何地選擇放棄。

除此之外還有皺紋,如果說白發(fā)還能用帽子來遮掩,皺紋就可以說是真正地無計可施,在這一切都開始發(fā)生在博士身上時,夕已經(jīng)不得不承認那個曾經(jīng)年輕的他已經(jīng)是過去式,她的愛人已經(jīng)開始走向晚年。

“我老了呢?!蹦程煸绯?,博士半開著玩笑對她說道。

夕只是坐在梳妝臺前,第一次在自己的臉上畫著皺紋,還有和博士如出一轍的白發(fā),直到幾分鐘后,她也變成一個中年女性時才回過頭。

“沒關(guān)系我也老了。”她微笑著對博士說道,從那以后,她便保持著這樣的習慣,只有在晚上,她才會卸下這樣的妝容。

有些遺憾的是,年歲的增長也帶走了他的體力,博士依舊打理著院子里的小菜園,但他已經(jīng)沒辦法在枇杷成熟時一個人把整棵樹的果實全部摘下,或者像以前一樣,在夜幕降臨之后抱著她到床上,一周幾次地頻繁享受歡愉。但他的雙眼依舊飽含著溫情,唯一不同的是有時夕能看見他眼眸中一閃而過的痛苦,可他從來不對她訴說這些痛苦,什么也不,那怕是一個字也不。

夕知道那些痛苦是因為凱爾希,也知道從始至終眼前的他都深愛著凱爾希,就像他深愛著自己一樣,在某些平淡無奇的晚上,她偶爾會看到博士背對著她,開著一盞小小的燈,手中的鋼筆轉(zhuǎn)動著,寫滿字跡的信紙被小心翼翼地裝進信封,滿頭的白發(fā)在燈火下熠熠生輝。

“假如那時,你沒有和我走,現(xiàn)在的你是不是會更加幸福?”她時常會這樣想著,最后終于在某天的晚飯后問他。

博士聽到那個問題時并不驚訝,好像一直在等她自己問出來似的,他轉(zhuǎn)過頭去看夕,夕才發(fā)現(xiàn)他又變老了一點點,容貌還是那么溫和,像是一壇陳年的老酒,讓她忍不住就要醉死在里面。

“我一直在想,我們到底誰更有耐心,結(jié)果還是我的耐心更好。”他微笑著,語氣里帶著年輕時的輕佻。

“所以?”

“誰知道呢,可是我們已經(jīng)在這里過了三十年了不是嗎?!彼麚狭藫项^,像個孩子似的有些迷茫。

“是啊....

夕嘆了氣,沒有再說話,正如夕陽落下后夜幕降臨時那般寂靜,只有搖椅嘎吱嘎吱響著,然后她發(fā)現(xiàn)自己的臉頰上滾落了許多水珠。她不明白自己為什么要哭,她忽然不敢肯定那時的自己是否是正確的,也不敢妄斷這三十年生活是否是一個強扭的瓜,那些她原本堅信存在的愛情就像是一桶水被潑進大海,誰也無法斷言那是否還存在。

夕還在繼續(xù)想著,博士卻發(fā)現(xiàn)了坐在庭院中流淚的她。

他知道那些眼淚是為何而流,他抱住夕,但夕沒有給他說話的機會,她告訴博士自己累了,便先一步走進了臥室,滅掉了燈。

在那之后的幾年里,這個小院里的變化比起這座小鎮(zhèn)要小得多,人們不斷地離去,有人為了財富,有人為了生活,各有各的理由,本就不能算熱鬧的小鎮(zhèn)變得更加冷清,那些曾經(jīng)的老人們盡數(shù)化作了鎮(zhèn)外的小小墳包,年輕人們大多沒有再回來,留在這里的也只剩下曾經(jīng)年輕的人,至于孩子就更少了,那顆枇杷樹結(jié)下的果實大多總是免不了被埋在樹底下,等待著來年再從樹上出現(xiàn)。

至于貓,那些西西的子嗣大多被送給了小鎮(zhèn)上的居民,因為他們已經(jīng)沒有余力去照顧這么多的小動物,留在這個家里的只剩下一只,他們還是把它叫做西西,因為它也是一只白貓,有著藍色的眼眸,喜歡在院子里跑來跑去。

而博士再也沒有那份精力去追著它,這個男人的晚年似乎尤其短,夕似乎能清楚地看到時間在他的身上流動,拿走他的每一分力量。

直到某天晚上,博士像年輕時那樣,忽然抱起了剛剛卸掉妝容的夕,就像年輕時那樣用火熱包裹了她,將她翻來覆去,勾起她沉寂了數(shù)年的欲火,他們相互渴求著對方的面容,對方的嘴,對方的肌膚和眼睛,她像個孩子似的又哭又笑,幾乎要溺死在淚水,歡愉,幸福和不安之中。

在那幾個小時結(jié)束之后,他們依偎在一起緘默不語,他對夕說自己一直愛她,夕對博士說她也是,他們默契地沒有提到凱爾希,最后在反反復復的道歉和表白中相擁而眠。

夕明白,這個男人已經(jīng)快要走到自己的終點,就好像很多年前逝去的凱爾希那樣,就算再怎么不愿接受,時間終究是殘酷無情且公正的,不因任何人的主觀意識而轉(zhuǎn)移。

博士在院子里的搖椅上悄然逝去時是夏天的午后,他們在早晨用網(wǎng)兜把一個西瓜放進了井中,等待著它漸漸變得冰涼可口,但博士沒有等到西瓜被撈上來,便自顧自地在搖椅上停止了呼吸,就像夕見過的很多人一樣,帶著滿足的笑容,變成了枇杷樹下的一方只有時間沒有名字的小小墓碑。

葬禮那天來的人并不多,博士離開羅德島已有四十年,那些相識的人大多也已經(jīng)散布在泰拉各地,同樣成了老人,長途旅行對年輕人尚且有些艱難,對于老人則幾乎不可能完成的任務(wù)。

夕帶著葬禮用的白花,而主持葬禮的是阿米婭,正如她當年主持凱爾希的葬禮時一樣,不同的是如今的阿米婭自己也成為了略微有些顯老的女性。

而站在庭院中的都是些熟面孔,年和令,退休后居住在羅德島上的芬。

玫蘭莎和安塞爾沒有到場,卻讓她們的孩子千里迢迢從維多利亞前來。

卡西米爾那位白金刺客和耀騎士一家站在稍微靠后的地方,漫長的時間過后她們放下了弓箭和戰(zhàn)錘,終止了彼此之間的恩怨。

還有那位在炎國的驚蟄這位女士已然是大理寺之中最有權(quán)勢的高層之一,把旅途終點定在拉敘拉古的安潔莉娜則再一次啟程來到這里。

阿米婭站在那棵枇杷樹下,講述著博士短暫一生中所做的所有,直到結(jié)束,人們開始把土填埋進墓坑,夕捧著泥土的雙手顫抖著,最可怕的莫過于埋葬死者,因為手中這一下,便意味著她和博士的永遠訣別。

夕一直都知道這樣一天最終會到來,所以她沒有流下眼淚。

那之后,時間的流逝變得愈發(fā)快,而死亡這件事情也愈加頻繁。

博士離去后,緊隨其后的便是房間里的觀賞魚,夕在某個早晨看到它們結(jié)伴著翻了個身,躺在了水面上,不管怎么做都不再游動,漂亮的魚鰭也失去了光彩。

然后是西西,從某天開始,它的飯量變得越來越少,毛發(fā)也越來越稀疏,直到某個傍晚,夕打開了它最喜歡的罐頭,直到深夜也沒有看見它回來。

再然后是種在墻下的西瓜藤枯死,曾經(jīng)被打理得很好的葡萄藤凋零,甚至連枇杷樹在掉光葉子之后也沒有選擇在溫暖的春季醒來。

最后,連那口水井也屈服在了時間的面前,化為了一口枯井。

夕一直看著這些死亡,卻又無能為力。

她想,也許自己可以再一次打通水井,買來枇杷樹的苗,重新種下西瓜和葡萄,尋找一只和當年一樣居無定所的白色貓咪,把觀賞魚重新放進魚缸里。

可唯有一件事,那是她無法辦到的,可恰恰是這件事賦予了上面這些事物意義。

所以夕沒有去做那些事情,而是像從前那樣自己一個人磨墨,揮灑墨水,給自己化妝,看著夏日一天天過去,本就荒蕪的園子變得更加荒蕪,長滿了野草,她無數(shù)次早上醒來時帶著某種不可言說的期望去打開窗戶,但沒有一次看到曾經(jīng),只是一如既往的荒涼。

結(jié)束這種日子的是年和令,在博士離去之后她們來了幾次,最后她們都認為這樣的日子不能再這樣持續(xù)下去,所以她們一邊邀請著夕加入她們的旅行計劃,另一邊自顧自地開始替她收拾行李,并且要她把皺紋和白發(fā)都弄干凈。

對此夕只用沉默來保持著消極對抗,她從窗戶往外望去,視線越過院子和枇杷樹去往天際。從中午到傍晚,年累得喝了半箱水也沒能勸動她,最終還是令用一句話讓她變成了當年的那個夕。

“博士哪會喜歡這樣的你呢?”

聽到的話,夕終于無可奈何地嘆了口氣。

所以她在那天,那個秋日的晚上一層層地卸去妝容,時光在她的面容上倒流,從晚年變成中年,再從中年變成少女,從夕奶奶變成夕太太,最后變成夕。

在做完那些之后,她開始收拾博士留下的遺物,書本,成堆的紙張和他的鋼筆,她一直保留著這些,每天打掃著,就好像博士還在這里。

年和令敢替她收拾行李,卻不敢私自去動這些東西,它們被散亂地擺放著,夕輕輕一碰便嘩啦啦地掉在地上,一封有些厚的信從書本中滑了出來。

夕只覺得它眼熟,撿起它才發(fā)現(xiàn)自己并不是第一次看到這封信,上一次是在那個晚上,那時她以為這封信的收信人是凱爾希,而如今上面分明寫著自己的名字。

拆開之后,一看到那些字跡,她便看見博士的身影浮現(xiàn)出來。

那封信里,告訴夕愛她,也同樣對不起她。自己很幸福,而且并不后悔那天和她一起離開羅德島還有在這個小鎮(zhèn)度過這些歲月。他唯獨后悔的就是自己沒法活得和她一樣長久,以及他沒法徹底忘掉凱爾希,把自己的心完完整整地交給她。但他依然是愛她的,盡管那份愛里摻雜了愧疚。

看完了信的夕把它裝好,放了自己的口袋,博士的一切東西都已經(jīng)打包成捆,被放在了柜子里鎖好,用報紙包裹著防止灰塵將它淹沒,當她做完了這些,轉(zhuǎn)過頭看見年和站在枯死的枇杷樹旁等她,身后是博士的那一方墓碑,她跪在墓碑前,不由自主地回想起四十多年前的那個傍晚。

人會愛上一只夏蟬嗎?

博士。對著那塊墓碑,她小聲說道。

她想,她一直愛著那只夏蟬,她像從前一樣愛著博士,他永遠無法扯斷她對他的愛,并且她會一直愛他到死。

?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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