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歲歲年年不相負》三羨 隨筆（四）

激情短打，不定期掉落?

《青梅煮酒》

名為唐三的小雪豹在魏無羨的隱居處安定下來了。

好像就是心照不宣的，兩人都沒再解釋什么，雖然第一次見面來得頗為突然，但魏嬰向來自在不羈慣了，兩人之前一人一獸相處得頗為融洽契合，單憑此魏嬰心中對唐三此人觀感也是不一般的，再加上唐三的獸形.....

咳咳，鬼道祖師爺摸摸鼻子強裝鎮(zhèn)定，秉著客觀公正的態(tài)度說服自己，他可絕不是為了以后擼豹崽子才這么好說話的。

魏無羨沒有問起唐三明明成年了、獸態(tài)卻如此年幼的原因，但憑他的眼力當然看得出來，這其中應也是有些頗耐人尋味的隱情在的，唐三偶爾郁郁不愿多提及，他當然也不想要勾起人家的傷心事。

兩人就像已經(jīng)熟識了許久一般，魏嬰毫不介意自己多了個房客常住，也從不問唐三所謂住到幾時之類的問題，他反倒相當自得的樣子，好像十分樂得有這么一只軟萌的豹崽子時時在眼前晃悠，只是某人到底也自制了一些，明了了自家小家伙的真身是個如此俊美的少年郎，對著小雪豹獸態(tài)的唐三時，魏嬰便會有意識地收斂自己對人家“上下其手”的強烈渴望。

嘛...客觀地說，大部分時候收效甚微，但老祖毫不氣餒，總安慰自己下次繼續(xù)努力，能擼得一時是一時。

說不得怎樣來的心有靈犀，日子平淡安穩(wěn)得流淌、發(fā)酵，不知不覺，便又是一年的芒種時節(jié)了。

“時雨及芒種，四野皆插秧。”兩人隱居的山洞往深山里再多走些，立上高崖巨木朝山腳下遠望，入目便能瞧見橫展的青山畫卷，點滴山水人家，魚米煙火，水田連天，依山傍水的農(nóng)家靠天靠地吃飯，日出而作日入而息，谷雨落秧，搶著芒種最后的時限，在土地里侍弄下一季節(jié)的希望，他們緊挨著春播雨水里拔高的禾苗，一同走向每個不可知的明天，從禾綠到稻黃，從垂髫到華發(fā)，平庸又偉大，安寧又不凡。

魏無羨后來偶爾也曾想，自己當初選擇在這一方天地落下，或許也沒有什么道理，只是所求所念沉淀平息，有一處能讓他靜心的所在，他便停下來了。

芒種時節(jié)，山下的幾處村落人家似乎也有農(nóng)家自己慶賀的方式，魏無羨知道，這些天森林里的野菜、野菌子瘋長，都是春日里不可多得的好滋味，好多農(nóng)家的孩童會結(jié)伴到山林的外圍采摘，然后兜著小筐呼啦啦奔回家，給自家阿爹阿娘嘗個鮮。

魏嬰往年總瞧著有趣，但一來他年紀也不小了，不好湊過去和一幫七八歲毛孩子攪和，二來他那點炸廚房的廚藝也不好糟蹋了鮮嫩當季的野菜，但今年卻不同，他家多了一顆圓蓬蓬的雪團子，唐三端的是居家必備好幫手，手藝很是不錯，魏嬰打起了小主意，興致一起便抱著小豹崽子呼嚕爬上了深山頂?shù)木弈局ρ尽?/p>

唐三一頭霧水地給人團進懷里，掛著魏嬰肩膀好不容易抓穩(wěn)，沒兩下便被這人幾個飛身帶上了樹。一人一豹崽坐上那棵參天巨木粗壯的枝干，魏嬰另一手還沒忘挑上兩壇子青梅酒，上了樹剛坐穩(wěn)就迫不及待拍開封泥，愜意地灌下一大口。

“哈哈——好酒！”紅發(fā)帶的俊美男人瞇著眼感慨，唇角笑意滿盈。

大概是唐三的傷勢初步穩(wěn)定了下來，幼態(tài)的獸形便再沒有什么大的變化了，小雪豹被養(yǎng)得敦實了些，可仍是只有魏嬰的手肘長，圓滾滾的一整顆。眼下魏嬰光顧著解酒饞，唐三被他放穩(wěn)在枝木上，獸形的少年只好自力更生，肉墊子里露出一點利爪緊緊扣著身下的枝干，雪團子打喉嚨里低低咕嚕出來兩聲，圓頭圓腦的一整只趴在高聳的巨木枝丫上露出一點懵懵的神態(tài)，它圓溜溜的黑瞳盯著魏無羨那點燦笑的唇角弧度，伸爪爪拍了拍魏嬰身側(cè)的衣服，“嗷嗚？”

“嗯？”魏嬰垂眸對上唐三疑惑的眼睛，見它瞧著軟萌又迷惑的模樣，眸色愈發(fā)柔軟，他朝小家伙揚了揚手里的青梅酒，挑眉低笑，“小唐三，要不要也來點呀？”

“這可是我去山下釀酒的一戶買來的青梅酒，芒種季節(jié)青梅煮酒，總得應個景嘛！”

小雪豹歪腦袋，試探著直起身來，適應了一下高聳巨木上偶爾勁烈的山風，它蹲坐起來，慢慢踱步湊上魏嬰的手腕，垂首挨過去嗅了嗅。

魏嬰唇角笑意愈深，迎著雪豹崽子好奇的眼神遞上酒壇，語帶誘哄，“試試嘛，唐三你瞧著年紀也不大，可喝過這青梅酒？”

“此酒雖不烈，卻清冽回甘，小酌最佳哦！”

雪白的小豹子眨眨眼，伸爪爪抱住巴掌大些的小酒壇扒拉過來，挨上自己的軟肚皮，看著就像是一顆雪團子黏上了一個更小的圓丸子，魏嬰瞧著心里癢得厲害，手指微動，軟乎乎的毛崽子卻沒發(fā)覺身前人的蠢蠢欲動，它拿爪子上的軟墊子碰了碰壇口，好似盯著壇子里的酒液想了什么，魏嬰正欲伸手去逗弄兩下，便見周邊靈力微漾，身側(cè)的枝丫上小雪豹不再，落下一角月白的衣袂。

化成人形的少年微蹙著眉，像是確實生了好奇，迎著魏嬰饒有興致的眼神，抬首抿了一口青梅酒。

“這才對嘛！”魏無羨面露贊賞，抬掌拍開另一壇酒的紅封泥，也呷上一大口。

唐三抿抿嘴砸吧兩下，瑞鳳眸亮起兩分，如墨點漆的黑瞳里露出魏嬰最熟悉的、與小雪豹一模一樣的驚奇神色來，魏無羨心細如發(fā)，也仰首飲酒，拿巴掌大的酒壇掩住自己飛揚的唇角笑意。

唐三是靈獸化人，大抵還是頗為高貴強大的獸族，魏無羨看得出來唐三不太熟識人間的民俗傳統(tǒng)，便索性倚著樹干與他對飲，指著遠眺山水的人間煙火與他細細說著。

說自己搬到這兒首幾回曾經(jīng)去林子里找野菜，說他吃了沒烤熟的野山菌差點中毒，說他見過的水田連綿、綠意盎然，說春雨夏至后會翻黃的稻香禾浪，倉廩豐實的人間質(zhì)樸......

唐三盯著魏嬰看，時不時迎著魏無羨伸將過來的酒壇子磕上一磕，給魏嬰慫恿著迎風酌飲，眼前桃花眸瑩然帶笑的男人滿身愜意隨性，卻自有他的風流率性。

他好似知道許多事情，見過許多人，經(jīng)歷過許多人間，娓娓道來，細碎淺唱，字句里卻仍是少年心氣，鮮明耀眼。

從未褪色，更從未老去。

魏無羨也覺得新奇，他好像也許多年未說過這么多話了，他以前好像是個挺話癆的人來著。

隱居這么些年，他也并非總待在家里，偶爾會走遠些，背著輕裝轉(zhuǎn)著陳情去外頭晃悠一陣子，淘淘寶、除除祟，再往稀罕的酒家里討點酒喝，添些家里的油鹽醬醋，又呼嚕悠哉地轉(zhuǎn)回山里。

他走入人群，嬉笑怒罵依舊，還是愛湊熱鬧，還是愛仗劍執(zhí)義，卻也有了自己能停留的方寸天地了。

舉手投足，喜怒由他，再不由人。

唐三用心地聽，仔細地看，時不時吐字發(fā)問，與平常里蹲在魏嬰身邊軟乎乎“嗷嗚”兩聲的小雪豹如出一轍。

卻不知是否青梅煮薄酒也醉人，唐三逐漸覺得，眼前人看似恣意灑脫，卻又像是浮浮沉沉地綴上了許多東西，除卻這松香雨露味道的清風，有些沉甸甸的情緒壓在心口，唐三覺得心里又酸又軟，直漲得喉嚨發(fā)緊。

他忽地想問他，便問了：“魏嬰，你喜歡人間嗎？”

魏無羨怔愣了片刻，比之他往常好似考慮了更長的時間，驀地抬眸望他，與唐三視線交融。

他屈指遞過酒壇，唐三怔了怔，順勢也舉酒，瓷壇輕碰的聲響里，從未老去的夷陵老祖眉眼彎彎，和某段歲月蓮塢荷塘里的風發(fā)少年完美重合。

唐三聽見他答，感慨又鄭重：“喜歡啊，還是喜歡?！?/p>

世俗磋磨，丑惡猙獰看遍，切骨痛過，可他還是喜歡。

唐三垂瞼，長睫微顫，白皙的指節(jié)緊了緊掌心的酒壇，淡淡地回了一句“嗯”，第一次深深喝下一大口。

青梅酒飲了過半，唐三低眉掃了一眼遠山腳下的農(nóng)家孩童，見他們挎著筐一個牽一個歡鬧著歸家，日頭漸落，他瞇瞇眼，忽地轉(zhuǎn)頭朝身邊人提議：“今晚，我們不如也烹些野菜吧？”

“芒種當季，想來滋味一定不差，我還沒嘗過?！?/p>

魏無羨眼睛驟亮，眼巴巴湊上唐三頰邊，帶著撲鼻的青梅酒香。

“真的？說好的，我可不會做?！?/p>

“真的?！遍L發(fā)微卷的俊美男人也淺淺笑開，眉眼溫柔，“我也沒做過，想試試。”

“好嘞！趁沒天黑得趕緊呀！”

“你慢點！”

“快點啊唐三！我餓啦！”

“我還要吃菌子！上次我沒烤好！”

“——來啦！”

炊煙裊裊，暮色漸深，人間煙火正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