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十爺坦坦蕩蕩的臉色，卷兒欲哭無淚。我現(xiàn)在收回“一起睡”那句話還來得及嗎？他好怕控制不住自己，晚上對十爺做出違法的行為啊。

到時候他還能活？

卷兒陰惻惻地想，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把十爺灌醉，這樣萬一出事，第二天還能裝傻并肇事逃逸。

十爺根本不知道卷兒在想什么，認認真真地看著春晚。

卷兒用余光瞥了他一眼，為表示自己也在認真看春晚，他欲蓋彌彰地開始評論春晚節(jié)目。

“沈滕這演的啥呀，一點沒看懂?！?/p>

十爺默默地看了一眼卷兒：“那是岳云盆?！?/p>

卷兒仔細一看還真是，他趕緊給自己找補：“岳云盆他怎么去演小品了？”

十爺：“……這是相聲?！?/p>

靠，完全暴露了自己壓根沒認真看春晚，怎么會這樣，太丟人了，他一世英名……

卷兒加快了嗑瓜子的速度來掩飾自己的尷尬。

“晚上想吃什么？小區(qū)外面有一家重慶人開的冒菜，口味挺正宗，要不要試試？”

十爺對吃的沒什么意見，點點頭。

看著十爺好說話的樣子，不知怎的，卷兒感覺最近十爺都挺放縱自己的，好像……孩子大了要飛了家長開始放手了？卷兒趕緊晃晃腦袋，想聽聽里面有沒有水聲，都裝了些什么亂七八糟的東西。

“你這兩天有什么工作嗎？手機定位顯示你在湖北?！?/p>

“哦，我陪華立風回家過了個年，又去了一趟丸家，順便見見Kerwin。”

十爺臉色微變：“你去丸家了？”

“對，聽說丸以前得了抑郁癥，這次去他家里算是明白了。別說不是同一個媽生的孩子之間勾心斗角，就算是同一個媽生的兄弟之間，也在費盡心思爭權奪利，做丸家的孩子挺難的?！本韮簢@了口氣，又想到了什么，補充道，“不過丸家大當家，就是丸總爺爺，不知道為什么對我很熱情。”

十爺眸色深沉：“在任務完成前，盡量不要多去?！?/p>

說到任務，卷兒臉色也是控制不住地僵了一下，十爺卻沒有問下去，也沒有問他為什么計劃一拖再拖，這反而讓卷兒有些奇怪。

十爺骨節(jié)分明的手隨意地搭在膝蓋上，指節(jié)無意識地敲打著節(jié)拍，像是在思考什么，隨后又微不可聞地嘆了口氣。

“卷兒。”

“嗯？”

“我希望，以后你能追求自己的人生，只做自己喜歡的事情?！?/p>

十爺說得很認真，又帶著些告別的味道。卷兒詫異地看著十爺，這根本不像十爺會說出來的話。記憶里的十爺，一直在嚴厲地控制自己，用各種強硬甚至暴力的手段，逼迫卷兒去服從他的意志。

十爺不像華立風，自己要什么就會給什么。相反，他從來不給自己什么。

這也造就了卷兒從小對他的反抗心，總是卯足了勁要推翻這座壓在自己身上的權威。他會比同齡人聰明，也比同齡人用功，只是因為他想有一天，自己能夠有足夠的能力和手段，擊敗十爺，告訴十爺，你已經(jīng)沒法管我了，我比你厲害。

可是……他總覺得自己忽略了什么。可是，又想不起來。

十爺卻沒有解釋這句突如其來的話，只是指了指電視：“卷兒，你最喜歡的魔術節(jié)目來了?！?/p>

對，卷兒，他叫自己卷兒……

很久以前，他一直只叫自己的代號。十號當鋪里每個人都有代號，像一個個沒有情感的機器?？墒遣恢獜氖裁磿r候起，好像是自己成年后，又好像是自己開始出任務后，也可能是他離開十號當鋪接受了Kerwin的任務后，十爺更多地開始叫自己的名字了。

卷兒心跳很亂，大腦也很亂。有什么東西呼之欲出，可是他又猜不到。

“接下來是見證奇跡的時刻?！?/p>

電視里放著精彩的魔術表演，魔術師的手靈動而優(yōu)雅，像是帶著魔力，為觀眾們變出一個又一個的奇跡，贏得一片歡呼和掌聲。

可是卷兒并不想看。

他突然就覺得好沒意思。

他也不知道這種沒由來的失落是什么。

天黑了，兩個人一起去吃小區(qū)邊上的冒菜。冒菜店的老板是個胖胖的很有喜感的大叔，見客人來了，用圍兜擦了擦手上的面粉過去招待。

大叔把菜單遞給了看起來更成熟的十爺，笑呵呵地說著重慶風味的普通話：“你先看起來哦，看完了叫我。”

十爺點頭，打開菜單。

“羊肉卷，豬肉卷，培根，蝦滑，毛肚……”十爺很清楚卷兒愛吃的東西，在菜單上圈出一大片，連口味都幫他選好了。

“還有嗎？”十爺點完把菜單給他看，問他要不要補充什么。

十爺比自己都清楚自己愛吃什么，他還哪有什么要補充的，便搖了搖頭。

十爺又給自己隨意點了幾樣，把菜單給了老板。

老板樂呵呵地和他們對了一下，又問要不要什么飲料，冒菜會很辣。

卷兒下意識地說：“來箱啤酒！”

十爺：“……箱？”

卷兒把目光看向別處，有些心虛道：“呵呵，過年嘛，高興嘛！”

十爺喝了口水，心想別說一箱了，三瓶你就得暈倒。

而卷兒對自己的酒量顯然沒有清醒的認知，他心里還盤算著怎么把十爺灌醉。

所以很快冒菜店里就多了一個走路五迷三道的醉鬼。

“繼續(xù)喝！大過年的怕什么，又不用開車！”卷兒雙眼已經(jīng)朦朧了，說話也有點含糊不清，卻還是執(zhí)著地讓十爺喝酒。

十爺無奈地看了看桌前自己已經(jīng)喝掉的五瓶啤酒。他的意識很清醒，但卷兒顯然已經(jīng)醉了。卷兒一醉就是個不定時炸彈，誰都不知道他會做出什么，所以十爺決定先帶他回家。

卷兒倒在十爺身上，臉上帶著微微的酡紅：“我們?nèi)ツ陌?？?/p>

十爺攬著他防止他摔倒：“回家。”

“我不要！”卷兒推開他，“家里就我一個人，冷冰冰的，還很亂，不回去?！?/p>

“那去哪里？”

卷兒笑了笑，從口袋里拿出車鑰匙：“不是說好了，我們?nèi)シ艧熁?？?/p>

十爺接過鑰匙，心想卷兒還知道要去放煙花，看來沒有醉得很離譜，意識還正常，估計很快就清醒了。

他安撫性地拍著卷兒的肩膀：“好，我們?nèi)シ艧熁??！?/p>

怕是十爺自己都沒意識到，他的聲音有多溫柔。

十爺從車庫里找到卷兒的車，打開后備箱，里面都是各種各樣的煙花，品種很多。十爺把煙花盡數(shù)拿了出來，帶卷兒到空曠的河邊。

卷兒拿起一把仙女棒：“我要玩這個?！?/p>

十爺拿出打火機，焰火灼燒著煙花燃料，很快點燃了仙女棒，瞬間開出璀璨的煙火。卷兒的雙眸被煙火點亮，他開心地拿著仙女棒跑來跑去。

美的事物好像難以長存，很快仙女棒燃盡，只留下焦黑扭曲的棒身，卷兒眼里的光也隨之熄滅，倒映出夜色的黑。

他呆呆地看著手里已經(jīng)無法燃燒的煙花，仿佛剛才的璀璨只是一種錯覺。

忽然，一抹亮色闖入視線，在夜空中開出一朵明亮靈動的花朵。十爺點燃了另一束仙女棒，接過了卷兒手里燃盡的仙女棒，把自己手里正燃燒地燦爛的給了他。

卷兒又開心起來，歡呼著跑來跑去。

十爺不厭其煩地重復著給卷兒點煙火的動作，直到仙女棒全部燃盡。他又點燃了三角錐煙花，導火線燃盡時，角尖迸發(fā)出極燦爛的煙火瀑布，勢不可擋地驅逐著夜色。

最后還有一些炮筒煙花，這種煙花有一定的危險性，十爺檢查了一下才點燃導火線，等第一發(fā)煙花安全沖出炮筒，在空中“砰”地綻放時，十爺才把它遞給了卷兒。

卷兒對著空氣亂放一氣，十爺有些無奈，走到卷兒背后，伸手握住了卷兒的手，把炮筒口抬高到一個合適的角度：“小心點，對著高處放，不然煙花就掉到水里了。”

煙花掉水里了。

像是哄小孩子一樣。卷兒迷迷糊糊地想。

十爺靠在自己背后，大衣貼上他的，很溫暖。十爺?shù)氖忠埠軠嘏?，以前教自己寫字，也是這樣握著自己的手。

所有的煙花燃盡，空氣里彌漫著煙火的塵埃。十爺把所有的煙火垃圾收拾干凈，看卷兒呆愣愣地站在原地，手里還抓著一根放完的炮筒。

“還想玩嗎？”

“不了?！币呀?jīng)夠盡興了。

能放這么多煙花，好開心。

十爺點頭，掌心向上，朝他伸出手，卷兒以為十爺要牽他的手，正要把手伸過去，卻聽到十爺說：“垃圾給我?！?/p>

“……哦?！本韮汗怨缘匕雅谕步o他，酒也醒了不少。

“回家？”

“嗯?！?/p>

十爺一到家又發(fā)揮了賢惠的本能。放好熱水，又拿好睡衣，讓卷兒去洗澡。

卷兒迷迷糊糊地走進浴室。被水一淋，腦子也清醒了。

“操，我早不醒晚不醒，偏偏這個時候清醒。怎么辦，等下還要躺一張床上?。。?！他沒醉我沒醉，出了事怎么解釋？？？”

“我等會得委婉地提醒他，男孩子出門在外要好好保護自己，怎么能隨便和別人睡一張床呢?！?/p>

“我和華立風躺一張床上一點感覺也沒有，就算他脫光了勾引我，我也不會有半分心猿意馬，我相信等會我也可以保持這個定力?！?/p>

“要不我還是裝醉算了?！?/p>

等卷兒做完心理活動洗澡出來的時候，十爺已經(jīng)拿了兩條被子，鋪好床了。

被子一人一條，說啥都是兄弟。

卷兒居然非常失望。

十爺去洗澡了。卷兒慢吞吞地鉆進被窩。好煩啊他媽的，被子鋪地好軟好舒服。

十爺洗完澡，拿著浴巾擦著頭發(fā)出來了，他沒有帶睡衣，穿的是卷兒的，還有些偏小。卷兒多看了他幾眼，覺得空調溫度有點高，伸手去拿遙控，調低了點。

十爺蓋好被子，抬手把燈關了，一句話也沒和卷兒說，背對著他一動不動，呼吸均衡。

“睡著了？”卷兒起身去看他，他還想聊會天呢。

兩個被窩距離有點遠，卷兒看不見他的臉，朝他那邊挪了挪，還是看不到，他又不知好歹地挪了挪，不知不覺兩個被窩都快貼到一起了。

他湊過去看十爺，十爺感受到身側的動靜，轉過去看他，卷兒的臉近在咫尺，一臉的好奇探究在他轉過來的時候瞬間轉為驚慌。

“有事？”

卷兒躺了回去，強行平靜偷看別人被抓包的心跳：“沒事，我睡不著，我失眠。想看看你為什么睡眠這么好?！?/p>

“我也還沒睡著?！?/p>

卷兒沉默了會：“我頭有點暈?！?/p>

“怎么了？”

“可能喝多了?！?/p>

“沒事的，你就喝了兩瓶。”

“……我被窩有點冷?！?/p>

“空調打高點?！?/p>

“已經(jīng)很高了，它可能壞了。”

“你要加床被子嗎？”

“不要，會壓的我透不過來氣。你不冷嗎？”

“不冷。”

“那你被窩能借我暖和暖和嗎？”

“……你酒還沒醒？”

“……沒事了，我也沒那么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