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美情侣中文字幕电影,在线麻豆精品传媒,在线网站高清黄,久久黄色视频

歡迎光臨散文網(wǎng) 會員登陸 & 注冊

The Window on the West 第五章 西方之窗

2023-01-20 13:52 作者:歲月翩躚知人否  | 我要投稿

山姆感覺自己才打了幾分鐘瞌睡,然而當(dāng)他一覺醒來,卻發(fā)現(xiàn)時間已近
黃昏。法拉米爾已經(jīng)回來了,并且?guī)Щ亓嗽S多人。事實(shí)上,這次突襲的
所有幸存者此時全都聚集在附近的山坡上,足有兩三百人之多。他們圍
坐成一個寬大的半圓形,法拉米爾坐在缺口中間的地上,而弗羅多站在
他面前。那個場面看起來異常像是審問犯人。
山姆從蕨叢中悄悄爬了出來,但是沒人注意他。他在人群的后排找了個
可以看見和聽清一切的地方坐下。他專注地觀看聆聽,準(zhǔn)備好必要時沖
上前去幫助他家少爺。法拉米爾這時已經(jīng)摘了面罩,山姆可以看見他的
臉了:那張臉嚴(yán)肅又威嚴(yán),審視人的目光隱隱透出一種敏銳的機(jī)智。那
雙牢牢盯著弗羅多的灰眼睛里寫著懷疑。
山姆很快就意識到,這位統(tǒng)帥對弗羅多關(guān)于自身的陳述有好幾點(diǎn)不滿
意:他在那支從幽谷出發(fā)的遠(yuǎn)征隊中扮演什么角色?他為什么離開波洛
米爾?他現(xiàn)在又要去哪里?特別是伊熙爾杜的克星—法拉米爾多次回到
這個話題上來。他顯然看出弗羅多有事瞞著他,而且那件事至關(guān)重要。
“但是,是半身人的到來,才使伊熙爾杜的克星蘇醒,這話多少得這么
理解。”他強(qiáng)調(diào)說,“如果你就是謎語詩中提到的那位半身人,毫無疑問
你把這個東西—不管它到底是什么—帶到了你所說的那場會議上,而波
洛米爾在那里看到了它。你要否認(rèn)嗎?”
弗羅多沒有回答?!澳呛?!”法拉米爾說,“既然如此,我希望從你這里
多了解一些此事。因為波洛米爾所關(guān)心的,我也關(guān)心。伊熙爾杜是讓一
支奧克的箭射死的,至少古老的傳說是如此講述。但是奧克的箭車載斗
量,單單一支可不會被剛鐸的波洛米爾視為厄運(yùn)的記號。你保有這個東
西嗎?你說,它還隱而未現(xiàn),但那難道不是因為你選擇隱藏它嗎?”
“不,不是因為我選擇?!备チ_多答道,“它不屬于我。它不屬于任何凡
人,無論偉大還是渺小。不過,當(dāng)真有人有權(quán)要求擁有它的話,那人也
應(yīng)該是我之前提過的阿拉松之子阿拉貢。他是我們一行人從墨瑞亞到澇
洛斯瀑布的領(lǐng)隊?!?br>“為什么領(lǐng)隊的是他,而不是埃蘭迪爾的兒子們所建之城的城主之子波
洛米爾?”
“因為阿拉貢乃是埃蘭迪爾之子伊熙爾杜本人的嫡傳后裔。他所佩的劍
乃是埃蘭迪爾之劍?!?br>圍坐著的人聞言無不震驚,紛紛竊竊低語起來。有的大聲喊道:“埃蘭
迪爾之劍!埃蘭迪爾之劍前來米那斯提力斯!這真是不得了的消
息!”但是法拉米爾毫不動容。
“也許,”他說,“但是,如此事關(guān)重大的主張必須確認(rèn)才是,且需要明
確的證據(jù)—假如這位阿拉貢當(dāng)真來到米那斯提力斯的話。我六天前出發(fā)
時,他還沒來,你的同伴任何一位都還沒到。”
“波洛米爾認(rèn)可這項主張?!备チ_多說,“事實(shí)上,假如波洛米爾在此,
他就會回答你的所有問題。由于他多日以前就已經(jīng)抵達(dá)澇洛斯瀑布,而
且那時他打定主意要直接回你們的城去,所以,你若是回去,很快就能
在那邊得知答案。他知道我在遠(yuǎn)征隊中的角色,遠(yuǎn)征隊其他所有成員也
都知道,因為伊姆拉綴斯的埃爾隆德親自在會議的眾人面前,指定由我
擔(dān)負(fù)這項使命。我為了這項使命來到這片鄉(xiāng)野,但是我無權(quán)向遠(yuǎn)征隊以
外的任何人透露此事。然而,那些宣稱反抗大敵的人,不對此事加以阻
撓才是明智之舉?!?br>不管弗羅多內(nèi)心感受如何,他的語氣是高傲的。山姆對此表示贊許,但
這并沒有讓法拉米爾感到滿意。
“這么說,”他說,“你是讓我管好自己的事,趕緊回自己家去,別來管
你是吧。而當(dāng)波洛米爾歸來,他就會解釋一切。你說,當(dāng)他歸來!你是
波洛米爾的朋友嗎?”
波洛米爾襲擊自己的情景,又生動地浮現(xiàn)在弗羅多的腦海中,他不由得
遲疑了片刻。法拉米爾盯著他的眼神嚴(yán)厲起來?!安迕谞柺俏覀冞h(yuǎn)征
隊的英勇一員?!备チ_多終于說道,“是的,就我這方而言,我是他的朋
友。”
法拉米爾冷冷地一笑:“那么,你若知道波洛米爾死了,會悲傷吧?”
“我當(dāng)然會悲傷?!备チ_多說。接著,他捕捉到法拉米爾的眼神,不覺一
愣。“死了?”他說,“你是說,他真的死了,而你早就知道?你一直在
用話套我,耍我?還是你現(xiàn)在要用假話來誘騙我落網(wǎng)?”
“就算是奧克我也不會用假話來誘騙。”法拉米爾說。
“那他是怎么死的?既然你說你離城時遠(yuǎn)征隊的人都還沒到,你又是怎
么知道的?”
“關(guān)于他是怎么死的,我原本希望他的朋友和伙伴能告訴我究竟是怎么
一回事。”
“但我們分開時,他還活得好好的,身強(qiáng)力壯。就我所知他還活著。不
過,這世道確實(shí)兇險重重?!?br>“確實(shí)兇險重重?!狈ɡ谞栒f,“背信棄義尤其不少?!?br>山姆本來就對這場談話感到越來越不耐煩,越來越惱火,而法拉米爾最
后這句話超出了他容忍的極限。他一個箭步?jīng)_到這圈人群中央,大步走
到了自家少爺身邊。
“請你原諒,弗羅多先生?!彼f,“可這實(shí)在是夠啦。你已經(jīng)吃了那么
多苦頭,都是為了別人好,當(dāng)然也包括他跟這兒所有這些了不起的人
類。他沒權(quán)利這么跟你說話。
“聽著,統(tǒng)帥大人!”他叉開雙腿站在法拉米爾面前,兩手叉腰,臉上的
神情就像在對付一個闖入果園,被抓住質(zhì)問時卻拿“找調(diào)味醬”來搪塞的
霍比特小孩。周圍人群中響起一陣嗡嗡低語,但還有一些看熱鬧的人不
禁咧嘴而笑:他們的統(tǒng)帥坐在地上,跟一個怒氣沖沖大叉著雙腿站著的
年輕霍比特人大眼瞪小眼,這場面可真是他們前所未見的奇景。“聽
著!”山姆說,“你到底要逼問什么?趁著魔多所有的奧克還沒一窩蜂趕
來收拾我們,就打開天窗說亮話好了!你要是以為我家少爺謀殺了這個
波洛米爾然后逃之夭夭,你就是腦袋給門板夾了。但你要是想這么說,
那就說??!然后讓我們知道你打算怎么辦。可惜的是,那些成天說著要
對抗大敵的人,卻不讓別人按自己的方式作點(diǎn)兒貢獻(xiàn),而硬要干涉。現(xiàn)
在大敵要是看得見你,他肯定高興得不行,多半會覺得自己又得了個新
朋友。”
“耐心點(diǎn)!”法拉米爾說,但并未惱怒,“別在你家少爺面前插嘴,他比
你更有頭腦。而我們面臨的危險,我也不需要任何人指點(diǎn)。即便如此,
我還是挪出一點(diǎn)時間,為的是公正裁決這件疑難之事。我若像你一樣性
急,本來可能早就把你殺了。須知,我奉命殺掉所有未經(jīng)剛鐸宰相允許
而擅闖此地之人。但不管是人是獸,我都不會無緣無故殺害,而即使有
必要,我下手時也并不心喜。同樣,我也不說無謂之言。所以,不必?fù)?dān)
心。在你家少爺旁邊坐下,閉上嘴!”
山姆一屁股坐下,臉漲得通紅。法拉米爾再次轉(zhuǎn)向弗羅多:“你問我,
我怎么知道德內(nèi)梭爾的兒子死了。死訊傳播的方式多種多樣。常言說,
親人一夜聞生死。波洛米爾是我哥哥。”
他臉上掠過了一道悲傷的暗影:“波洛米爾大人隨身帶著的裝備里,你
可記得什么特別的東西嗎?”
弗羅多想了片刻,既擔(dān)心這當(dāng)中會不會又有什么圈套,又納悶這場討論
將會如何收場。他好不容易才使魔戒免于落入波洛米爾的驕傲掌握,而
如今置身在這么多孔武有力的人類當(dāng)中,他會有怎樣的遭遇,他心中沒
底。但是,他內(nèi)心感覺到法拉米爾雖然外表酷似他哥哥,卻更堅定也更
有智慧,而且不那么自以為是?!拔矣浀貌迕谞栯S身帶著一支號
角。”他終于說。
“你記得不錯,像是真正見過他的人。”法拉米爾說,“那么,或許你能
在腦海中記起它的樣子:那是一支巨大的東方野牛角,箍著銀,刻有古
文字。這支號角向來由我們家族的長子攜帶,已經(jīng)傳了許多世代。據(jù)
說,緊急關(guān)頭,無論在剛鐸境內(nèi)—這是指王國古時的范圍—的何處吹響
它,都絕不會無人響應(yīng)。
“在這次危險行動出發(fā)之前五天,也就是十一天前的大約這個時間,我
聽到了那支號角吹響的聲音。聽起來似乎是從北方傳來,聲音微弱,仿
佛只不過是想像中的回聲。我父親和我,我們都認(rèn)為這是個兇兆,因為
自從波洛米爾離開之后,我們都不曾聽到他的消息,邊界的守衛(wèi)也不曾
見他經(jīng)過。而在此之后的第三個晚上,我又遇見了一件更怪的事。
“那天夜里我坐在安都因大河邊,在朦朧的新月下,灰暗的寂夜里,看
著川流不息的河水,悲傷的蘆葦沙沙作響。我們一向這樣監(jiān)視著歐斯吉
利亞斯附近的河岸,如今敵人已經(jīng)占領(lǐng)了那座城的一部分,并從那里出
擊,騷擾劫掠我們的領(lǐng)土。但那天晚上,在午夜時分,整個世界都在沉
睡。然后,我看見,或者說我覺得我看見,水面上漂著一艘小船。它式
樣奇特,船首很高,閃爍著灰色光輝,船上不見人劃槳,也不見人掌
舵。
“我不禁感到敬畏,因為它通體散發(fā)著淡淡的光暈。我起身走到河岸
邊,開始往水里走去,因為我被它吸引了。接著,小船轉(zhuǎn)向,朝我漂了
過來,并且從容不迫,就在我觸手可及的地方徐徐漂過,但我不敢碰
它。它吃水很深,仿佛載著重荷,而當(dāng)它從我眼前經(jīng)過時,我覺得船中
仿佛盛滿了清水,光就是自那水中透出,水波蕩漾,拍打著一位躺在水
中沉睡的戰(zhàn)士。
“他的膝上放著一把斷劍。我看見他渾身是傷。那是波洛米爾,我哥
哥,已經(jīng)死了。我認(rèn)得他的裝備,他的劍,他親愛的面容。只有一樣?xùn)|
西我沒看見,那就是他的號角。只有一樣?xùn)|西我不識得:他的腰上圍著
一條像是以金葉連成的精美腰帶?!迕谞?!’我喊道,‘你的號角哪里
去了?你又要去往何方?噢,波洛米爾!’但是他漂過去了。船掉頭順
著水流而去,一路發(fā)著微光漂進(jìn)暗夜里。那就像一場夢,然而又不是
夢,因為我沒有醒來。我毫不懷疑他已經(jīng)死了,順著大河而下,漂向了
大海。”
“唉!”弗羅多嘆道,“那確實(shí)是我所認(rèn)識的波洛米爾。那條金色的腰帶
是洛絲羅瑞恩的加拉德瑞爾夫人送給他的。你現(xiàn)在所見的這些灰色的精
靈衣飾,就是她給我們穿上的,這枚別針也是同種工藝造就?!彼?br>摸自己咽喉底下那片扣住斗篷的銀脈綠葉。
法拉米爾仔細(xì)看了看它?!罢婷馈!彼f,“不錯,正是同種技藝。如此
說來,你們穿過了羅瑞恩之地?古時它名為‘勞瑞林多瑞南’,但如今它
早已超出了人類的知識界限。”他輕聲補(bǔ)充道,看著弗羅多的眼神里多
了一份嶄新的驚奇,“你的古怪之處,現(xiàn)在我開始有所理解了。你愿意
再跟我多說一些嗎?想到波洛米爾在望得見自己家園的地方身死,實(shí)在
令人傷懷。”
“我能說的,都已經(jīng)告訴你了?!备チ_多答道,“盡管你講述的故事令我
心中充滿了不祥的預(yù)感。我想,你看見的是個幻象,僅此而已,是種曾
經(jīng)發(fā)生或?qū)l(fā)生的噩運(yùn)的投影—除非它其實(shí)是種大敵的騙人把戲。我
曾看見死亡沼澤的水塘底下有許多古時美善戰(zhàn)士的沉睡面孔,不然那就
是他的妖術(shù)造成的錯覺?!?br>“不,絕對不是?!狈ɡ谞栒f,“因為他的妖術(shù)會使人心里充滿厭惡,
但我當(dāng)時心里充滿了哀痛和憐憫。”
“但這樣的事怎么可能是真的?”弗羅多問道,“絕沒有辦法把船從托爾
布蘭迪爾運(yùn)過巖石山崗,而且波洛米爾決意要渡過恩特河,穿過洛汗平
原回家。此外,就算里面裝滿了水,又怎么可能有哪只船乘著大瀑布的
急流水沫而下,居然沒有在下方翻騰的潭水中傾覆?”
“我不知道?!狈ɡ谞栒f,“但船是從哪兒來的?”
“從羅瑞恩來的?!备チ_多說,“我們乘著三只那樣的小船,順著安都因
大河劃槳而下,直到大瀑布。那三只船也是精靈的工藝造就。”
“你雖然經(jīng)過了隱匿之地,但你看來并不明白它的威力?!狈ɡ谞?br>說,“人類如果與住在金色森林中的魔法夫人打過交道,那么異事將接
踵而來。因為走出太陽底下的這個塵世,對凡人來說是危險的,而且據(jù)
說,過去那些回來的人沒有幾個依然如故。
“波洛米爾,噢,波洛米爾!”他嘆道,“那位永生不死的夫人,她對你
說了什么?她看見了什么?那時有什么從你心中蘇醒?你究竟為何要去
勞瑞林多瑞南?為什么不走你自己的路,騎著洛汗的駿馬在清晨回到家
鄉(xiāng)?”
他重新轉(zhuǎn)向弗羅多,又一次放低了聲音:“卓果之子弗羅多,我猜你能
回答這些問題,但或許這里不是說話的地方,現(xiàn)在也不是時候。但為了
讓你別再認(rèn)為我看見的是幻象,我要告訴你這件事:至少波洛米爾的號
角千真萬確回來了,并不是幻覺。它回來了,卻裂成了兩半,看著像是
斧頭或劍劈的。兩半號角各自漂到了岸邊:一半是剛鐸的哨兵在蘆葦叢
中發(fā)現(xiàn)的,就在北方恩特河匯入大河處的下游;另一半則在水中打轉(zhuǎn),
載浮載沉,被一個下水做事的人發(fā)現(xiàn)。真是奇怪的機(jī)緣巧合,但常言
說,謀殺終將水落石出。
“此刻,那支裂成兩半的長子的號角,就擱在德內(nèi)梭爾膝頭,他坐在高
位上,等候著消息。而你一點(diǎn)都不能告訴我,號角是如何被劈成兩半的
嗎?”
“不,我確實(shí)不知道。”弗羅多說,“但是,如果你沒有記錯日子,你聽
到號角聲那天,正是我們與他們分開的那天—那天,我和我的仆人離開
了遠(yuǎn)征隊?,F(xiàn)在,你說的事令我滿心恐懼。因為倘若波洛米爾在那天遇
險并且被害,那我不能不擔(dān)心我的所有同伴也都兇多吉少。他們可都是
我的親人與好友啊。
“你難道就不能拋開對我的懷疑,讓我走嗎?我很累,心中又充滿了哀
傷和恐懼。但是,我要去完成一個任務(wù),或者說要去試一試,直到我也
同樣被殺。而且,如果我們的同盟只剩下了我們兩個半身人,這項任務(wù)
就更加緊迫了。
“回去吧,英勇的剛鐸統(tǒng)帥法拉米爾,回去適時保衛(wèi)你的城池,讓我前
往命運(yùn)安排我去的地方?!?br>“我們這場談話,對我來說并無安慰,”法拉米爾說,“但你聽了我的
話,肯定是擔(dān)心過度了。是誰整理了波洛米爾的裝束,安排了葬禮?肯
定不是奧克或那個我們不提其名者的爪牙。除非是羅瑞恩的居民親自去
為他辦了葬禮,否則,我猜你們還有一些同伴活著。
“然而不管北方邊界發(fā)生了什么事,弗羅多,我對于你不再懷疑了。如
果艱難歲月的歷練給了我判斷人類言語神情的經(jīng)驗,那么,我或許也能
依此推斷一下半身人!”他這時露出了微笑,“弗羅多,你有種奇異之
處,大概是精靈氣質(zhì)吧。但我們的對話比我起初料想得更為事關(guān)重大。
我現(xiàn)在應(yīng)當(dāng)把你帶回米那斯提力斯,讓你親自應(yīng)對德內(nèi)梭爾。如果事實(shí)
證明,我此刻選擇的路有害于我的城,那么我將以性命相抵,作為應(yīng)得
的懲罰。因此,我不會匆忙決定該做什么,但現(xiàn)在我們必須立刻離開這
里?!?br>他長身而起,下達(dá)了幾道命令。聚在周圍的人立刻分散成小隊,從不同
的路離開,迅速消失在山石樹影間。不一會兒,在場的只剩下了瑪布隆
和達(dá)姆羅德。
“弗羅多、山姆懷斯,你們兩人跟我和我的護(hù)衛(wèi)一起走。”法拉米爾
說,“如果你們原本打算沿著大道往南走,現(xiàn)在已經(jīng)不可行了。接下來
幾天路上都不安全,經(jīng)過這次襲擊,往后敵人的監(jiān)視將會更嚴(yán)密。而
且,我想你們今天無論如何都走不遠(yuǎn),因為你們累了。我們也是?,F(xiàn)在
我們將前往一處秘密據(jù)點(diǎn),離此大約不到十哩。奧克和大敵的奸細(xì)尚未
發(fā)現(xiàn)那個地方,就算發(fā)現(xiàn)了,我們也能以一當(dāng)十固守許久。我們可以在
那里藏身并休息一陣,你們跟我們一起。明天早晨我會決定怎么做對你
我雙方最有利?!?br>弗羅多別無選擇,只能同意這項要求—或命令。無論如何,這似乎暫時
是項明智之舉。由于這場剛鐸人的突襲,在伊希利恩旅行比以往更危險
了。
他們立即出發(fā)了?,敳悸『瓦_(dá)姆羅德走在稍前一點(diǎn),法拉米爾、弗羅多
和山姆在后。他們從兩個霍比特人洗過澡的這一邊繞過水塘,涉過溪
流,爬上一道長堤岸,然后進(jìn)入一片一直往西面下坡的綠蔭林地。他們
以霍比特人能走的最快速度前行,同時壓低了聲音交談。
“我之所以中斷我們的談話,”法拉米爾說,“不只因為這位山姆懷斯先
生提醒了我時間緊迫,也因為我們漸漸談到了一些不便在眾人面前公開
談?wù)摰氖???紤]到這一點(diǎn),我才撇開伊熙爾杜的克星不談,把話題轉(zhuǎn)到
我哥哥身上。弗羅多,你對我并非完全坦白?!?br>“我沒有說謊,而且我說了所有能說的實(shí)話?!备チ_多說。
“我沒怪你?!狈ɡ谞栒f,“在我看來,你在困境當(dāng)中的答話很有技
巧,也很有智慧。但我從你說的話里得知—或猜到了—你沒說出口的更
多信息。你跟波洛米爾相處并不友好;要么就是,你們并非友好地分
別。你,以及山姆懷斯先生,我猜都有一些苦衷。且這樣說吧:我深愛
我的哥哥,會欣然為他的死復(fù)仇;但我也非常了解他。伊熙爾杜的克星
—我冒險一猜,伊熙爾杜的克星就是你倆之間的問題所在,它也是在你
們遠(yuǎn)征隊中引發(fā)爭執(zhí)的緣由。它顯然是某種強(qiáng)大的祖?zhèn)鲗毼?,而倘若?br>們從古老的故事中吸取過任何教訓(xùn)的話,就該知道,這樣的東西向來不
會增進(jìn)盟友之間的和睦。我猜的是不是接近了真相?”
“接近了,”弗羅多說,“但還不完全正確。我們的遠(yuǎn)征隊中盡管有質(zhì)
疑,但沒有爭執(zhí)。質(zhì)疑的是,過了埃敏穆伊丘陵之后我們該走哪條路。
但是即便如此,古老的故事也教導(dǎo)我們,輕率地談?wù)撨@類—祖?zhèn)鲗毼铮?br>是危險的?!?br>“??!那我猜得沒錯:你單單跟波洛米爾有齟齬。他希望這個東西被帶
到米那斯提力斯去。唉!這乖謬的命運(yùn)啊,令你見到他最后一面,卻不
能暢所欲言,同時令我無法得知我渴望知道的事:在最后的時刻,他心
中作何感想?但無論他是否犯了錯,有一點(diǎn)我很確定:他死得光榮,成
就了某種善事。他的面孔比生前還要俊美。
“但是,弗羅多,我起初仍然就伊熙爾杜的克星一事逼問了你。請原諒
我!在那樣的時間與場合,這很不明智。我當(dāng)時沒有時間細(xì)想。我們剛
剛打完艱苦的一仗,有太多事占據(jù)了我的心神。但當(dāng)我跟你談話時,我
逼近了真相,便故意引開了話題。因為,你必須明白,許多古老學(xué)識仍
然僅為白城的統(tǒng)治者所知,并未廣泛外傳。盡管我的家族擁有努門諾爾
人的血統(tǒng),但我們并非埃蘭迪爾的后裔。我們這一支的血統(tǒng)可回溯到王
室的賢相馬迪爾,當(dāng)時的國王是埃雅努爾,他是阿納瑞安一脈的最后一
人,沒有子嗣。埃雅努爾王出征時,馬迪爾便代理政事,而國王一去不
返。于是從那時開始,白城就由宰相治理,不過那是人類許多世代以前
的事了。
“我記得,當(dāng)波洛米爾還是個孩子的時候,我們一起學(xué)習(xí)先祖與白城的
歷史,他總是對自己的父親不是國王一事感到不快。他問:‘如果國王
總不歸來,那宰相要過幾百年才能變成國王?’而我父親答道:‘在其他
不那么講究王權(quán)的地方,或許經(jīng)過寥寥幾年就可以;但在剛鐸,就算一
萬年也不夠?!Γ】蓱z的波洛米爾。由此,你想必對他有所認(rèn)識了?”
“是的?!备チ_多說,“但他對阿拉貢執(zhí)禮甚恭?!?br>“我毫不懷疑?!狈ɡ谞栒f,“他若是如你所言,承認(rèn)阿拉貢的主張,
便會十分尊敬阿拉貢。但關(guān)鍵時刻尚未到來。他們尚未抵達(dá)米那斯提力
斯,尚未在她面臨的戰(zhàn)爭中成為競爭對手。
“不過,我剛才說得遠(yuǎn)了。我們德內(nèi)梭爾家族靠著悠久的傳統(tǒng),了解許
多古老學(xué)識,而且我們的寶庫中保存了許多物品:書籍,寫在干羊皮紙
上的文獻(xiàn),沒錯,還有刻在石板上、鏨在金銀箔片上的,用了形形色色
的文字。有些如今已經(jīng)沒人能讀懂了,其余的也向來很少有人打開來
看。我因為曾經(jīng)學(xué)過,可以讀懂其中一小部分。正是這些文獻(xiàn)吸引灰袍
漫游者來到我們當(dāng)中。我第一次見到他時,還是個孩子,從那之后他又
來過兩三次?!?br>“灰袍漫游者?”弗羅多說,“他可有名字?”
“我們按照精靈的習(xí)慣,叫他米斯蘭迪爾,”法拉米爾說,“他也愿意我
們這么稱呼他。‘我在各地有諸多名號,’他說,‘在精靈當(dāng)中叫米斯蘭迪
爾,在矮人當(dāng)中叫沙庫恩。我年少時在如今已被遺忘的西方叫歐羅林,
在南方叫因卡努斯,在北方叫甘道夫。至于東方,我不去?!?br>“甘道夫!”弗羅多說,“我就猜是他?;遗鄹实婪蚴俏易钣H愛的顧問,
是我們遠(yuǎn)征隊的領(lǐng)隊。他在墨瑞亞遇難了?!?br>“米斯蘭迪爾遇難了!”法拉米爾驚道,“厄運(yùn)似乎緊追著你們同盟這一
行人。這實(shí)在令人難以置信,一個擁有如此偉大的智慧和力量的人—他
在我們當(dāng)中行過許多精彩奇妙之事—竟會遇難!這世界將被剝奪多少學(xué)
問啊!你確定嗎?他真的不僅僅是離開你們,去他要去的地方了?”
“唉!我確定?!备チ_多說,“我親眼見他墜入了無底深淵?!?br>“我看得出,這里面包含著偉大又恐怖的故事,”法拉米爾說,“或許你
晚上可以告訴我。如今我猜,這位米斯蘭迪爾不只是一位偉大的博學(xué)之
士,還是我們這個時代中所行的種種重大事跡的偉大推動者。當(dāng)初假如
他在我們中間,為我們解開夢中那些令人費(fèi)解的話語,那么他本來可以
向我們揭示那首謎語詩的含義,我們也就不必派出信使。不過,也有可
能是:他不會幫我們解謎,而波洛米爾之旅乃是命中注定。米斯蘭迪爾
從來不告訴我們將會發(fā)生何事,也從不表露他意圖何在。我不知道他是
如何得到德內(nèi)梭爾的允許去察看我們寶庫中的秘密,而我在他愿意教的
時候(這情況很不常見),也從他那里學(xué)了一點(diǎn)東西。剛鐸建立之初,
在達(dá)戈拉德曾打過一場大戰(zhàn),那個我們不提其名者便是在此戰(zhàn)中被推
翻。而此戰(zhàn)被米斯蘭迪爾視為頭等要事,他總是搜尋并詢問我們相關(guān)的
記載。他還對伊熙爾杜的故事很感興趣,盡管我們能告訴他的內(nèi)容更
少,因為伊熙爾杜下場如何,我們自己人也向來都不確定。”
說到這里,法拉米爾壓低了聲音,猶如耳語:“但我知道,或者說猜到
了這點(diǎn),并且始終存在心里未與他人說起:伊熙爾杜在離開剛鐸,從此
消失在人世間以前,曾從那位不提其名者的手上取得了某樣?xùn)|西。我認(rèn)
為,這就是米斯蘭迪爾追問的答案。但在當(dāng)時看來,此事只有那些熱衷
于古代學(xué)識的人才關(guān)心。即便是在我們爭論夢到的那首謎語詩時,我也
沒想到‘伊熙爾杜的克星’會與它是同一樣?xùn)|西。因為,根據(jù)我們所知的
惟一傳說,伊熙爾杜是遭到伏擊,喪命于奧克的箭矢,而米斯蘭迪爾從
來不曾跟我多說。
“這東西究竟是什么,我還猜不出來。但它一定是種既有力量又很危險
的祖?zhèn)鲗毼?,恐怕是種黑暗魔君設(shè)計的兇殘武器。如果那是一種有助于
在戰(zhàn)斗中取得優(yōu)勢之物,那么,我完全可以相信:驕傲無畏又經(jīng)常魯莽
行動,且總是殷切渴望米那斯提力斯取得勝利—他個人的榮耀也寄托其
中—的波洛米爾,很可能會渴望此物,并受到它的引誘。唉,要是他不
曾接受這項使命離去多好!我父親和城中的長者本來要選派我去,但他
自告奮勇前往,說自己是長子,也更堅毅善戰(zhàn)—兩者都是事實(shí)—而且他
怎么也不肯留下。
“但是,你不用再怕!這東西就算擺在大路邊,我都不會拾取。縱使米
那斯提力斯將淪為廢墟,且惟我一人能拯救她,我也不會為了她的利益
和我的榮耀而使用黑暗魔君的武器。不,卓果之子弗羅多,我并不想要
這樣的勝利?!?br>“參加那場會議的眾人也不想要?!备チ_多說,“我自己也一樣。我寧愿
跟這樣的事情毫無瓜葛?!?br>“至于我,”法拉米爾說,“我愿看見白樹再度在諸王的庭院中盛開繁
花,我愿看見銀王冠歸來,米那斯提力斯安享和平。我愿看見它再度如
同古時的米那斯阿諾爾,充滿光明,崇高又美好,美如榮極的女王,但
不愿見她變成眾多奴隸的女主人—不,哪怕是位心腸慈善,奴隸也都心
甘情愿的女主人,我也不愿。我們要保護(hù)自己的生命,對抗一個將要吞
噬一切的毀滅者,戰(zhàn)爭就不可避免。但我不會因其銳利而愛雪亮的刀
劍,不會因其迅疾而愛箭矢,也不會因其榮耀而愛戰(zhàn)士。我只愛他們保
衛(wèi)的對象—努門諾爾人類的城市。并且,我愿人們是為她的往事、她的
古老、她的美麗和她如今的智慧而愛她;我不愿人們畏懼她,除非那種
感情如同人們對睿智長者之威儀的敬畏。
“所以,不要怕我!我不要求你告訴我更多,我甚至不要求你告訴我,
我現(xiàn)在所說的是否接近真相。但是,你若肯信任我,或許我能給你目前
的任務(wù)提供一些建議,無論你的任務(wù)是什么—是的,我甚至能幫助
你?!?br>弗羅多并未回答。法拉米爾的話顯得那樣明智又順耳,他差一點(diǎn)就屈服
于對幫助和建議的渴望,要把心中所想對這個神情嚴(yán)肅的年輕人和盤托
出。但他出于某種原因克制了沖動。他內(nèi)心因為憂懼和悲傷而沉甸甸
的。假如他和山姆當(dāng)真是—這似乎很有可能—如今九行者當(dāng)中僅存的兩
人,那么保守此行任務(wù)之秘密的責(zé)任,就落到了他一個人頭上。寧可謹(jǐn)
慎過頭,也好過輕率開口。而且,當(dāng)他看著法拉米爾,聽著法拉米爾的
聲音時,關(guān)于波洛米爾的記憶以及魔戒的誘惑在波洛米爾身上引起的可
怕變化,也清晰地浮現(xiàn)在他腦海里—他們二人盡管不同,卻畢竟是同胞
兄弟。
他們默默地走了一段路,落足無聲,像灰綠相間的影子一樣從老樹下穿
過。他們頭頂有許多鳥兒在歌唱,伊希利恩的長青樹林中,墨綠的樹葉
搭成光滑的棚頂,太陽照在上面閃閃發(fā)亮。
山姆沒有參與談話,但他一直在聽,同時也豎起他那敏銳的霍比特耳
朵,留心著周圍整片林地中的輕微動靜。他注意到一件事:談話從頭到
尾,咕嚕的名字一次也沒出現(xiàn)。他很高興,不過他覺得倒也不能指望從
今往后都不再聽到這個名字。他也很快就察覺到,盡管他們是單獨(dú)行
走,但是附近有許多人。不只前方有瑪布隆和達(dá)姆羅德在陰影中時隱時
現(xiàn),兩邊還有其他人,而所有的人都在迅速地朝某個指定地點(diǎn)秘密前
進(jìn)。
有一次,他突然回頭望去,就像皮膚有種刺癢的感覺,告訴他背后有人
在監(jiān)視。他覺得自己在剎那間瞥見一個小小的黑色身影閃到了一棵樹干
后頭。他張開嘴要叫,但又閉上了?!拔也淮_定,”他暗想,“而且,既
然他們選擇忘掉那個老壞蛋,我為啥要提醒他們?但愿我也能忘掉
他!”
就這樣,他們繼續(xù)前行,直到樹林變得稀疏,地勢開始更陡地下降。接
著,他們再次轉(zhuǎn)向右邊,很快來到一條位于狹谷中的小河邊。它就是那
條從上方遠(yuǎn)處的圓水池里淌出來的小溪,至此它已壯大成一條水勢湍急
的河流,奔騰沖刷著深切的河床中的無數(shù)巖石。河道上方懸垂著幾種冬
青樹和墨綠的黃楊。往西望去,他們可以看見下方籠罩在朦朧光暈中的
低地和廣闊的草地,而在遠(yuǎn)方,安都因大河的開闊水面在夕陽下閃閃發(fā)
亮。
“唉!在此我必須對你們失禮了?!狈ɡ谞栒f,“我希望你們能原諒一
個到目前為止都將禮節(jié)置于規(guī)定之上,既未殺害亦未捆綁你們的人。但
這是命令:陌生人不得睜著眼睛看見我們現(xiàn)在要走的這條路,即便是與
我們并肩作戰(zhàn)的洛汗人也不例外。我必須蒙上你們的眼睛。”
“如你所愿。”弗羅多說,“就連精靈在必要時也這么做,我們穿過美麗
的洛絲羅瑞恩的邊界時,也被蒙上了眼睛。矮人吉姆利深感侮辱,但霍
比特人忍啦?!?br>“我要帶你們?nèi)サ牡胤經(jīng)]有那么美好,”法拉米爾說,“不過我很欣慰,
你們不必被強(qiáng)迫,而是甘愿接受這個安排?!?br>他輕聲召喚,瑪布隆和達(dá)姆羅德立刻從林中出來,回到他身邊?!懊缮?br>這兩位客人的眼睛?!狈ɡ谞栒f,“要蒙緊,但不要讓他們不適。不要
綁住他們的雙手。他們會保證不去偷看。我本來可以信任他們自覺閉上
眼睛,但腳下絆到東西的話,眼睛難免會眨動。牽好他們,以免他們絆
倒?!?br>于是,兩個護(hù)衛(wèi)用綠圍巾蒙住兩個霍比特人的眼睛,給他們戴上兜帽,
再把兜帽往下拉到幾乎遮住嘴,接著迅速一人拉住一個的手,繼續(xù)往前
走。弗羅多和山姆眼前一抹黑,最后這一哩路的情況如何,只能依賴猜
測。不一會兒他們便察覺自己是在下一道陡坡,而且路越走越窄,很快
便改成魚貫前進(jìn),兩邊都能擦碰到巖壁。護(hù)衛(wèi)走在他們背后,兩手穩(wěn)穩(wěn)
搭住他們的肩膀,給他們指引前進(jìn)的方向。他們不時碰到高低不平的路
面,這時就會被提起來走一陣子,然后再被放下。奔騰河水的喧鬧聲始
終在右方,聲音越來越近,越來越大。終于,他們停了下來?,敳悸『?br>達(dá)姆羅德引他們原地快速轉(zhuǎn)了幾圈,使他們完全失去了方向感。他們又
往上爬了一會兒,周圍變冷了,嘈雜的流水聲也轉(zhuǎn)弱了。接著,他們被
扛起來帶著往下走,走過許多級階梯,并轉(zhuǎn)過了一個彎。驀地,他們又
聽到了水聲,聲音很響,似乎就環(huán)繞著他們奔騰四濺,他們感到細(xì)細(xì)的
水沫撲到手上和臉上。他們終于又被放下來,腳踏實(shí)地了。他們就這樣
站了片刻,仍被蒙著眼,心里忐忑不安,不知道自己在哪里,也沒人開
口說話。
然后,法拉米爾的聲音從背后近處傳來:“可以讓他們看了!”他們的兜
帽被掀到后面,蒙眼的布巾被解開。他們眨了眨眼,驚喘了一聲。
他們站在一片潮濕的石地上,它打磨光滑,看起來像是門前的臺階,而
那粗粗鑿出的石門就在他們背后,里面黑洞洞的。但在他們面前,一道
薄薄的水簾垂掛下來,近到弗羅多能把胳膊伸進(jìn)去。這道水簾朝西,簾
后夕陽的光線平射過來,朱紅的光芒撞上水珠,碎成千萬道色彩變幻莫
測的光束,璀璨迷人。他們仿佛站在某座精靈高塔的窗前,窗簾以金、
銀、紅寶石、藍(lán)寶石、紫水晶串綴而成,珠寶中全都燃著不熄的火焰。
“至少我們運(yùn)氣還好,來得正是時候,能以此景酬謝你們的耐心?!狈ɡ?br>米爾說,“這是‘落日之窗’漢奈斯安努恩,是多泉之地伊希利恩所有瀑布
中最美的一處。見過它的陌生人寥寥無幾。不過在它背后沒有與之相配
的高貴宮殿?,F(xiàn)在請進(jìn)來瞧瞧吧!”
就在他說話的時候,夕陽沉了下去,簾上的火光熄滅在流水中。他們轉(zhuǎn)
身穿過一道令人生畏的低矮拱門,頓時發(fā)現(xiàn)自己置身于一處寬闊粗糙的
石室中,頭頂是凹凸不平的巖石。室中點(diǎn)著幾支火把,黯淡的光映在微
微發(fā)亮的墻上。室內(nèi)已經(jīng)有許多人,還有其他人三三兩兩地穿過側(cè)面一
道黑洞洞的窄門走進(jìn)來。兩個霍比特人眼睛漸漸適應(yīng)了昏暗的光線,于
是發(fā)現(xiàn)這巖洞比他們猜想得還要大,并且儲存著大量的武器和糧食。
“好啦,這就是我們的避難所?!狈ɡ谞栒f,“不是什么非常舒適的地
方,但你們可以在這里安穩(wěn)地過上一夜。至少這里很干爽,還有食物,
盡管沒有火。那條河曾經(jīng)流過這個洞穴,從那拱門流出去,但是古時的
工匠改了狹谷上游的水道,讓溪流從上方兩倍高的巖地傾瀉下來成了瀑
布。隨后,除了留下一個入口,所有進(jìn)入這個洞穴的路全被封死,把水
和其他一切都阻擋在外。現(xiàn)在這里只有兩條出去的路:一條是那邊你們
被蒙上眼睛帶進(jìn)來的路,另一條就是穿過水簾之窗,落進(jìn)深深的潭底,
那里布滿銳利如刀的巖石。現(xiàn)在先歇會兒吧,等晚餐擺上?!?br>兩個霍比特人被帶到一個角落,那里有一張矮床,他們愿意的話可以躺
下休息。與此同時,人們在洞里四處各自忙碌著,安靜又迅速有序。他
們從墻邊取來輕便的桌子支好,再擺上餐具。大部分餐具簡單而樸素,
但全都做工精良:有圓形的大托盤,碗碟有用上過釉的褐陶燒制成的,
還有用黃楊木削制成的,光滑又干凈。桌上還間或擺了打磨光亮的銅杯
和銅盆。統(tǒng)帥的座位安排在最靠里的那張桌子正中,面前擺了一只高腳
純銀酒杯。
法拉米爾在人群中穿梭,輕聲詢問每個進(jìn)來的人。有些人是追擊完南蠻
子后回來的;余下的是那些留在大道附近偵察情況的人,他們最后一批
進(jìn)來。所有南蠻子的下落都探明了,只有那頭巨大的猛犸除外—沒人知
道他下場如何。敵人方面不見任何行動,連一個奧克奸細(xì)都不曾出動。
“安博恩,你沒看見也沒聽見任何動靜?”法拉米爾問最后進(jìn)來的人。
“啊,大人,沒有?!蹦侨苏f,“至少沒有奧克。但是,我看見了—或者
說我以為我看見了— 一個有點(diǎn)奇怪的東西。外面天色很暗了,草木皆
兵在所難免,因此那可能就是只松鼠而已?!鄙侥仿犚娺@話,立刻豎起
了耳朵?!暗绻钦媸撬墒蟮脑挘褪呛诘?,而且我沒看見尾巴。
它就像個地上的影子,我一走近它便飛奔到樹后,然后飛快地爬上樹
去,比任何松鼠都不遜色。您不讓我們隨便殺害野獸,而它看起來就像
野獸,所以我沒拿箭射它。反正,天太黑了,我不保證能射中,而且那
個生物一眨眼就閃進(jìn)樹葉的陰影中了。但是那感覺很奇怪,所以我等了
一陣,然后才匆匆趕回來。我轉(zhuǎn)身離開時,覺得自己聽見那東西從高處
對我發(fā)出嘶嘶聲。也許就是一只大個兒松鼠。在那個不提其名者的陰影
下,或許黑森林的野獸有一些游蕩到我們這兒的樹林里了。據(jù)說,那里
是有黑松鼠的。”
“或許,”法拉米爾說,“但倘若真是這樣,那就是個兇兆。我們可不希
望黑森林的東西逃到伊希利恩來?!鄙侥酚X得法拉米爾這么說時飛快地
瞥了霍比特人一眼,但山姆什么也沒說。他和弗羅多躺了一陣子,看著
火把和走來走去低聲說話的人。接著,弗羅多忽然睡著了。
山姆掙扎著不睡,跟自己反復(fù)辯論著?!八@人也許不錯,”他想,“但
這可說不準(zhǔn)。花言巧語是可以掩飾骯臟心思的?!彼騻€呵欠,“我可以
睡上一個星期,我最好還是睡一下。而且,就算我能挺著不睡,旁邊圍
著這么一群大個兒的人類,我一個人又能干啥?啥也不能,山姆·甘姆
吉。但就算這樣,你還是得挺著別睡?!辈恢醯?,他辦到了。巖洞門
外的光暗下來了,傾落的灰色水簾變得朦朧模糊,沒入了聚攏的陰影。
水聲持續(xù)不歇,無論是清晨、黃昏還是黑夜,都永不改變音調(diào)。它呢喃
低語著催人入眠。山姆硬是用指節(jié)撐住了眼皮。
這會兒有更多的火把點(diǎn)了起來。一桶酒被鑿開了。儲藏桶也正挨個被打
開。人們從瀑布打水進(jìn)來,一些人在盆里洗手。有人給法拉米爾捧上一
個大銅盆和一條白巾,他盥洗了一番。
“叫醒我們的客人,”他說,“給他們端上水洗漱。吃飯的時間到了?!?br>弗羅多坐起身,打了個呵欠,伸了伸懶腰。山姆還不習(xí)慣有人在旁伺
候,他驚訝地看到一個高大的人類端著一盆水彎腰站在自己面前。
“大人,行行好,把它放在地上吧!”他說,“對我對你都方便些?!苯?br>著,他一頭扎進(jìn)冷水里,把水潑上脖子和耳朵。眾人看著,既驚訝又好
笑。
“吃晚飯前洗頭是你們那個地方的風(fēng)俗嗎?”伺候兩個霍比特人的人問。
“不,吃早餐前洗才是?!鄙侥氛f,“但你要是缺覺,那么冷水潑在脖子
上,就跟雨水澆在枯干的生菜上一樣。好啦!現(xiàn)在我能清醒得久一點(diǎn),
夠吃點(diǎn)啥了?!?br>他們隨即被領(lǐng)到法拉米爾旁邊的座位前,為了他們方便起見,那些都是
蓋著毛皮的桶子,高過人類坐的長凳。在開飯之前,法拉米爾和他的所
有部屬都轉(zhuǎn)身面向西方,默立片刻。法拉米爾示意弗羅多和山姆也該照
做。
“我們一直都這么做。”眾人坐下時,他說,“我們望向曾經(jīng)存在的努門
諾爾,望向更遠(yuǎn)處如今猶存的精靈家園,以及比精靈家園更遠(yuǎn)的那處將
會永存的圣土。你們用餐前沒有這樣的習(xí)俗嗎?”
“沒有?!备チ_多說,莫名地覺得自己粗俗無教養(yǎng),“不過,我們?nèi)绻?br>做客,餐前會向主人鞠躬,餐后會起身致謝?!?br>“我們也這么做?!狈ɡ谞栒f。
經(jīng)過了這么久的跋涉露宿,日復(fù)一日都在孤寂的野地里度過,這頓晚飯
對兩個霍比特人而言簡直是盛宴:飲著清涼又芬芳的淡黃色的酒,吃著
抹上黃油的面包、腌肉、干果、上好的紅乳酪,并且是用干凈的雙手和
干凈的刀叉碗碟來吃。不管是山姆還是弗羅多,對所有的食物都是來者
不拒,第二份,甚至第三份也都一樣。美酒在他們的血脈與疲憊的四肢
中涌流,自從離開羅瑞恩之地以后,他們第一次感到如此舒暢快樂,心
情輕松。
晚飯結(jié)束后,法拉米爾把他們領(lǐng)到巖洞后方一個用簾子半遮著的凹室,
里面放著一張椅子和兩個凳子。壁龕里點(diǎn)著一盞小陶燈。
“你們很快就會渴望入睡了,”他說,“特別是好山姆懷斯,在吃飯前怎
么也不肯合一下眼—我不知道那究竟是怕我,還是怕傷了這壯觀的胃
口。不過,剛吃飽太快去睡覺不好,尤其你們之前還餓了肚子。我們來
聊聊吧。你們離開幽谷之后的旅程,一定有很多可說,而你們可能也想
多了解一下我們,以及你們現(xiàn)在所在的這片大地。跟我講講我哥哥波洛
米爾、老米斯蘭迪爾,以及洛絲羅瑞恩的美麗居民吧。”
弗羅多已經(jīng)不再困倦,也愿意說話了。不過,盡管酒足飯飽令他放松,
他卻沒有完全拋開謹(jǐn)慎。山姆樂呵呵地自己哼著小曲兒,但是當(dāng)弗羅多
開講,他起初滿足于旁聽,只偶爾冒昧發(fā)出一兩句贊同的感嘆。
弗羅多講了許多故事,但總是繞開跟遠(yuǎn)征隊的任務(wù)以及魔戒有關(guān)的話
題,反之盡量詳細(xì)描述波洛米爾在他們所有危境險遇中的英勇作為:面
對荒野中的狼群時,在卡拉茲拉斯山腰的大雪中,以及在甘道夫隕落的
墨瑞亞礦坑里。窄橋上逃亡的故事最令法拉米爾動容。
“從奧克面前逃跑,哪怕從你稱為炎魔的那個兇惡之物面前逃跑,”他
說,“這一定令波洛米爾非常憤怒—即使他是最后一個離開的。”
“他確實(shí)是最后一個,但阿拉貢先帶我們走是迫不得已?!备チ_多
說,“甘道夫掉下去后,只有阿拉貢認(rèn)識路。不過,若是沒有我們這些
小家伙要照顧,我認(rèn)為無論阿拉貢還是波洛米爾,都不會逃走?!?br>“也許,”法拉米爾說,“波洛米爾若是在那里與米斯蘭迪爾一同墜落,
或許好過在澇洛斯瀑布上方迎來等待他的劫數(shù)?!?br>“也許。不過,現(xiàn)在跟我說說你自己的命運(yùn)吧,”弗羅多再次轉(zhuǎn)移了話
題,“我想多了解一點(diǎn)米那斯伊希爾和歐斯吉利亞斯,還有長久以來堅
守不屈的米那斯提力斯。你們長年征戰(zhàn),對那座城抱有什么希望呢?”
“我們抱有什么希望?”法拉米爾說,“我們早就不抱任何希望了。如果
埃蘭迪爾之劍當(dāng)真歸來,它也許會重燃希望,但我認(rèn)為那也只不過是將
城滅之日延后而已,除非還有其他未曾預(yù)料的、來自精靈或人類的援助
出現(xiàn)。因為大敵正在不斷強(qiáng)大,我們卻在逐步衰弱。我們是一支日漸衰
微的民族,如同沒有春天的秋天。

“努門諾爾的人類曾廣布在這片大陸的沿海和近海地區(qū),但他們絕大多
數(shù)都墮落了,變得邪惡又愚昧。許多人變得癡迷于黑暗和黑巫術(shù),有些
人徹底陷入懶惰安逸,有些則起了內(nèi)訌自相殘殺,直到積弱而被野蠻人
征服。
“在剛鐸,從來不曾聽說有人從事邪術(shù),那個不提其名者也從來不曾獲
得尊崇。在這個英俊的埃蘭迪爾的兒子們建立的王國中,從西方帶出來
的古老智慧與美得以長久保存,它們?nèi)栽诔侵写媪?。然而,即便如此?br>剛鐸的衰落卻是咎由自取,一點(diǎn)一點(diǎn)地淪入昏聵,以為大敵在沉睡,然
而他只是被驅(qū)逐,而非被消滅。
“努門諾爾人故國猶在時,便已渴望永生不死,并因此失去了故國。如
今他們此心依然未改,因此死亡始終如影隨形地存在。國王們建造比活
人的屋宇還要豪華的陵墓,重視家譜卷軸上那些古老的名字勝過自己兒
子的名字。斷了后裔的王公貴族坐在年深日久的殿堂中,斟酌沉思著家
徽紋章;憔悴枯槁的人在秘密的內(nèi)室里提煉強(qiáng)效的不老藥,或在寒冷的
高塔上占卜星象。而阿納瑞安一系的最后一位國王沒有子嗣。
“但是宰相家族比較明智也比較幸運(yùn)。明智,是因為他們從海岸邊的強(qiáng)
悍民族與埃瑞德寧萊斯山里的堅韌山民中,為我們的人民招募了新的力
量。他們也與北方那些曾經(jīng)常常攻擊我們的驕傲民族簽下了休戰(zhàn)協(xié)定,
那些人都是兇猛英勇的人類,是我們的遠(yuǎn)親,不同于野蠻的東夷和殘酷
的哈拉德人。
“在第十二任宰相奇瑞安(我父親是第二十六任)的時代,北方人類騎
馬前來援助我們,在廣闊的凱勒布蘭特原野上擊敗了那些奪取我們北方
諸省的敵人。這些北方人類便是‘馭馬者’,我們叫他們洛希爾人,并將
那長久以來都居民稀少的行省卡倫納松平原劃給他們,此后那地便叫做
洛汗。他們成了我們的盟友,事實(shí)證明他們始終對我們忠誠,守護(hù)著我
們北方的邊界與洛汗豁口,并在我們有需要時馳援相助。
“他們從我們的學(xué)識和風(fēng)俗中學(xué)了他們想學(xué)的,必要時他們的君主貴族
也說我們的語言。但整體來說,他們還是守著祖輩的傳統(tǒng),記著本族的
往事,他們在族內(nèi)仍說自己的北方方言。我們喜愛他們:男人高大,女
人美麗,不論男女都同樣英勇,金發(fā)、強(qiáng)壯、眼睛明亮。他們讓我們想
起了人類一族在遠(yuǎn)古時代仍然朝氣蓬勃時的模樣。事實(shí)上,我們的博學(xué)
之士也說,他們自古以來便和我們有著親緣關(guān)系,他們起初跟努門諾爾
人一樣都來自人類的三大家族—也許不是來自精靈之友金發(fā)哈多的家
族,但必定來自他那些拒絕召喚、沒有渡海前往西方的百姓。
“在我們的學(xué)識傳統(tǒng)中,是這樣劃分人類的:那些西方來的人類,也就
是努門諾爾人,是高等人類;那些微光中的人類,比如洛希爾人和他們
仍居住在遙遠(yuǎn)北方的親族,是中等人類;還有那些黑暗的人類,是野蠻
人。
“但如今若說洛希爾人在某些方面變得更像我們,在工藝技術(shù)和禮儀教
養(yǎng)上都有所提高,那么我們同樣也變得更像他們,幾乎不能再自稱高等
了。我們變成了微光中的中等人類,只不過還擁有對其他事物的記憶罷
了。因為,如同洛希爾人一樣,我們?nèi)缃褚采形浜糜?,以為這些事物本
身就是好的,既是娛樂競技,亦是最終目的。盡管我們?nèi)匀粓猿忠粋€戰(zhàn)
士不能單單只會舞刀弄槍和上陣殺敵,還要有更多本領(lǐng)和學(xué)識,但是,
我們?nèi)宰鹁磻?zhàn)士甚于尊敬擁有其他技藝的人。這是我們當(dāng)今時代的需
要。就連我哥哥波洛米爾的情況也是這樣:他是一個勇武非凡的人,正
是因此,他被視為剛鐸最出色之人。他確實(shí)非常英勇,多年以來,米那
斯提力斯都不曾有哪個繼承人能在困境中如此堅忍不拔,在戰(zhàn)斗中如此
奮不顧身,或用那支大號角吹出比他更響亮的號聲?!狈ɡ谞枃@了口
氣,沉默半晌不語。
“大人,您所有的故事中都沒怎么提到精靈。”山姆突然鼓起勇氣說。他
注意到法拉米爾在提到精靈時似乎帶著敬意,而這比禮貌、食物、美酒
都更能贏得山姆的尊敬,減輕他的疑慮。
“我是沒提,山姆懷斯先生,”法拉米爾說,“因為我并不熟知精靈傳
說。不過你這就提到了我們在從努門諾爾人衰微成中洲人類時的另一點(diǎn)
改變。既然米斯蘭迪爾曾是你們的同伴,并且你們又曾與埃爾隆德交
談,那你們可能知道:伊甸人,也就是努門諾爾人的先祖,曾在遠(yuǎn)古初
期的大戰(zhàn)中與精靈并肩作戰(zhàn),并因此獲贈一處位于大海當(dāng)中、能望見精
靈家園的疆土作為獎賞。但在中洲的黑暗年代里,人類和精靈因為大敵
的詭計而變得疏遠(yuǎn)了,并且天長日久,時過境遷,本已分道揚(yáng)鑣的兩支
種族更是漸行漸遠(yuǎn)。如今人類害怕并懷疑精靈,卻幾乎不了解他們。我
們剛鐸人也變得就像其他人類,比如洛汗的人類;而即便是他們這種視
黑暗魔君為寇仇的人,對精靈也是避之不及,談到金色森林時都是膽戰(zhàn)
心驚。
“但是,我們當(dāng)中仍有一些人在可能的情況下與精靈往來,不時會有人
秘密前往羅瑞恩,回來的卻寥寥無幾。我并沒去過。因為我認(rèn)為,如今
凡人一廂情愿去尋找那支年長子民 [1] 是危險的。不過,我很羨慕你曾
與那位白衣夫人交談?!?br>“羅瑞恩的夫人!加拉德瑞爾!”山姆喊道,“您真該見見她的,大人,
真該見見。我只是個霍比特人,在家鄉(xiāng)我就是個干園丁活兒的,大人,
您懂我的意思吧,我對詩歌不怎么拿手—寫詩是不成的,沒準(zhǔn)偶爾作幾
句打油詩還行,您知道吧,但那不是真正的詩歌—所以我沒法告訴您我
真正要說的。它應(yīng)該被寫成歌唱出來。這事兒你得找大步佬,也就是阿
拉貢,老比爾博先生也行。但是我真希望我能寫首歌來唱她。她真美,
大人!迷人極了!有時候像一棵繁花盛開的大樹,有時候像一株纖細(xì)苗
條的白水仙。硬得像鉆石,柔得像月光;暖得像陽光,冷得像星空下的
寒霜;高傲、遙不可及就像雪山,可是又天真爛漫,就像隨便哪個我見
過的春天里在頭上戴著野菊花的小姑娘。但我說了一堆全是廢話,都沒
說到點(diǎn)子上?!?br>“那么她肯定非常迷人?!狈ɡ谞栒f,“美得危險?!?br>“危險么,我倒不覺得?!鄙侥氛f,“我覺得人們自己隨身帶著危險進(jìn)了
羅瑞恩,然后就在那里發(fā)現(xiàn)了危險,因為那就是他們帶進(jìn)去的。不過,
你或許可以說她危險,因為她自己就強(qiáng)大得很。就說你吧,你朝她沖過
去,可能會像船撞上礁石一樣,把自個兒撞得粉身碎骨,或者像霍比特
人下到河里一樣,把自個兒給淹死。但你不能為了這個就去責(zé)怪礁石或
河水。你瞧波洛—”他一下打住,漲紅了臉。
“怎么?你要說‘你瞧波洛米爾’是吧?”法拉米爾說,“你要說什么?他是
自己隨身帶著危險?”
“是的,大人,請您原諒,容我說一句,您哥哥是個體面的人。但是您
一直都追根究底不肯罷休。這么說吧,從幽谷出發(fā)后一整趟路下來,我
都一直聽著也瞅著波洛米爾的說話跟舉動—我想你明白,這是為了照顧
我家少爺,不是打算害波洛米爾—而我的看法是,他在羅瑞恩時,第一
次清楚明白了他想要什么東西,而這點(diǎn)我早就猜到了。從他看見它的第
一天開始,他就想要大敵的魔戒!”
“山姆!”弗羅多大驚失色地喊道。他剛剛陷入沉思好一陣子,未料突然
回過神來,已是為時過晚。
“老天啊!”山姆臉色變得一片煞白,接著又漲成一片血紅,“我又犯
了!老頭兒常對我說:‘你幾時想張開你那張大嘴巴,幾時就拿腳把嘴
堵上?!@話再對不過了。噢天啊,噢天?。?br>“好吧,大人,您聽著!”他鼓起全部的勇氣,轉(zhuǎn)過身來面對法拉米
爾,“您別因為我家少爺?shù)钠腿耸莻€十足的笨蛋,就占我家少爺?shù)谋?br>宜。您一直都把話說得很漂亮,談?wù)摼`啥的,叫我失去了戒心。但
是,我們說,行事漂亮才是真漂亮。現(xiàn)在是證明您品格的機(jī)會了?!?br>“看似如此?!狈ɡ谞枎е悩拥奈⑿?,緩慢又異常輕柔地說,“原來
這就是所有謎語的答案!那枚人們以為已經(jīng)消失于世的至尊戒。波洛米
爾試圖恃強(qiáng)奪走它是吧?而你們逃脫了?逃了這么遠(yuǎn)的路—結(jié)果到了我
這里!而我在這荒山野嶺中,掌握著你們這兩個半身人、一支任我差遣
的軍隊,還有眾戒之首。這真是天賜良機(jī)啊!一個給剛鐸的統(tǒng)帥法拉米
爾證明品格的機(jī)會!哈!”他長身而起,顯得極其高大嚴(yán)厲,灰眸爍亮
逼人。
弗羅多和山姆從凳子上跳起來,肩并肩背抵著墻,慌亂又笨拙地去抓劍
柄。一室寂靜。整個巖洞中的人都停止了談話,大惑不解地朝他們望
來。但是法拉米爾坐回了椅子上,開始無聲地大笑起來,接著又突然變
得神色凝重了。
“唉,波洛米爾啊!這個考驗對他來說實(shí)在太殘酷了!”他說,“你們這
兩個來自遙遠(yuǎn)異鄉(xiāng),帶著危及人類之物的陌生過客啊,是如何增添了我
的悲傷!但是,你們判斷人類的本事可比我判斷半身人的差遠(yuǎn)了。我們
剛鐸的人類并非口是心非之輩。我們很少自吹自擂,并且言出必行,或
是在履行中身亡。我說過,就算我在大道上發(fā)現(xiàn)它,我也不會拿??v使
我真是個渴望得到此物的人,哪怕我說的時候并不清楚它是什么,我仍
會把這些話當(dāng)作誓言,并受其約束。
“但我并不是那樣的人?;蛘哒f,我足夠明智,知道這世間有某些危險
是凡人必須逃避的。放心坐下吧!并且放寬心,山姆懷斯。如果你像是
跌了一跤,那就把它當(dāng)作是命運(yùn)的安排好了。你的心不但忠誠,也同樣
精明,看得比你的眼睛還要清楚。盡管這似乎很奇怪,但你對我說出這
件事是安全的,甚至能對你敬愛的少爺有所助益。只要我有權(quán)左右事
態(tài),就將令此事對他有益。所以,放寬心吧。不過,別再大聲把此物的
名字說出口。一次就已經(jīng)夠了?!?br>兩個霍比特人坐回凳子上,一語不發(fā)。其余的人又回頭去暢飲閑聊,覺
得自己的統(tǒng)帥大概跟兩個小客人開了個玩笑之類,這會兒已經(jīng)沒事了。
“好了,弗羅多,現(xiàn)在我們終于理解彼此了?!狈ɡ谞栒f,“如果你是
因為別人的要求攜帶此物,而不是自愿承擔(dān)任務(wù),那么,我同情也尊敬
你。并且,你令我驚嘆:就這么藏著它,而非運(yùn)用它。對我而言,你們
是一支新的種族,一個新的世界。你的同族全都像你這樣嗎?你們的國
度必定是個充滿和平與滿足的地方,園丁在那里一定備受敬重?!?br>“那里也不是樣樣都好?!备チ_多說,“不過園丁確實(shí)很受敬重。”
“但那里的百姓也必定會疲累,即便是在自家的花園里;此乃太陽底下
世間萬物的定則。而你們遠(yuǎn)離家鄉(xiāng),旅途勞頓。今晚到此為止。睡吧,
可以的話,你們兩人都安睡吧。別害怕!我不想見它,也不想碰它,甚
至不想再了解更多,我現(xiàn)在所知已經(jīng)足夠,以免危險不知何時突然攻我
一個措手不及,害我不如卓果之子弗羅多那樣經(jīng)得起考驗。現(xiàn)在去休息
吧—不過,要是你愿意,先告訴我一件事就好:你們打算去哪里,要做
什么?因為我必須監(jiān)視,等待,思考。時間過得很快。到了早晨,我們
就得各自奔赴我們命定要走的路。”
最初一波驚嚇過后,弗羅多才感覺到自己顫抖得厲害?,F(xiàn)在,一股極度
的疲倦像云一樣籠罩住他,他再也無法掩飾抗拒。
“我打算找到一條進(jìn)入魔多的路?!彼撊醯卣f,“我要去戈堝洛斯。我
必須找到火焰之山,把那東西投入末日裂罅之中。這是甘道夫說的。我
想我永遠(yuǎn)都到不了那里?!?br>法拉米爾震驚地瞪了他好一會兒。接著,他及時扶住了搖搖欲墜的弗羅
多,將他輕輕地抱起來,抱到床上放下,給他蓋好暖被。弗羅多立刻沉
沉睡著了。
另一張為他仆人準(zhǔn)備的床就放在旁邊。山姆遲疑了片刻,接著深深鞠了
一躬?!巴戆?,統(tǒng)帥,大人。”他說,“您沒錯過機(jī)會,大人。”
“我沒有嗎?”法拉米爾說。
“沒有,大人,而且您證明了您的品格:是最高尚的那種?!?br>法拉米爾露出了微笑:“山姆懷斯先生,你真是個直言無忌的仆人。不
過這沒什么:值得稱贊之人給出的稱贊,勝過一切獎賞。然而我這舉動
沒什么可稱贊的。并沒有渴望或誘惑讓我去做得跟我所做的有所不
同?!?br>“啊對了,大人,”山姆說,“您說我家少爺有種精靈氣質(zhì),這點(diǎn)可是千
真萬確。但是我要說,您也有種氣質(zhì),大人,那讓我想起了,想起了—
唔,甘道夫,就是巫師氣質(zhì)啦?!?br>“也許吧?!狈ɡ谞栒f,“也許你遠(yuǎn)遠(yuǎn)就能辨出努門諾爾氣質(zhì)。晚安!”
[1] 年長子民(Elder People),指精靈。精靈與人類同為創(chuàng)世之神伊露
維塔的兒女,但精靈在世間蘇醒的時間早于人類,故精靈又稱“首生兒
女”、“年長兒女”、“年長子民”、“年長種族”。參見《精靈寶鉆》?!g
者注

The Window on the West 第五章 西方之窗的評論 (共 條)

分享到微博請遵守國家法律
诸城市| 准格尔旗| 蚌埠市| 武定县| 永安市| 婺源县| 确山县| 千阳县| 呼伦贝尔市| 安岳县| 井冈山市| 旬阳县| 长宁县| 吴忠市| 东丰县| 大庆市| 中江县| 平原县| 阳山县| 怀柔区| 尼勒克县| 峨山| 色达县| 镇平县| 芒康县| 苏尼特左旗| 昌吉市| 福清市| 祥云县| 安泽县| 济源市| 扎赉特旗| 汪清县| 湟源县| 卢湾区| 封丘县| 肥城市| 墨脱县| 正阳县| 阳西县| 上栗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