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卷 Valkyrie has landed 第五章 魔笛手帶著鼠群與孩子離去

????「不會的──……這不是真的……！」

????誰都無法阻止?jié)M陽的「法里恩」往后退，或是責(zé)怪她。

????在那個瞬間，所有「破壞神」都明確地暫停了戰(zhàn)斗。

????「女武神」具有資訊鏈功能。即使處于電磁干擾下，維持近距離集結(jié)一處的同個大隊的所屬機，以及與他們相鄰而戰(zhàn)的瑞圖大隊的「女武神」，都能分享到「法里恩」捕捉到的那段影像。

????遭「法里恩」擊毀的「勒能?楚」當中，有個小女孩的尸體。他們將「勒能?楚」當成是掩護圣教國主力機甲的子機群，加上機體極小使所有人都將它認定成了無人機，但那應(yīng)該是駕駛員沒錯。

????一半斷裂脫落的頭上勉強能看到淡金色的兩條發(fā)辮，讓他們知道那是個女孩。否則從這具遺體遭到嚴重破壞的影像，連是不是人類都看不出來。

????他們對這種凄慘畫面并不陌生。

????八六駕駛無異于棺材的「破壞神」與「軍團」長期對峙，因此早就看過同袍被戰(zhàn)車炮、重機槍或反戰(zhàn)車飛彈撕裂、撞爛且燒焦的遺體?？吹蕉紵┝?。

????所以他們當場僵住并不是因為遺體死相凄慘。

????而是因為那凄慘的遺體，而且是──仿佛過去的他們自己，以駕駛員而言太過年幼的孩童尸體……

????是由他們親手制造出來的。這才是八六們顫栗僵硬的原因。

????那段影像透過隔著電磁干擾仍然勉強維持通訊狀態(tài)的資訊鏈，也傳給了「華納女神」。

????「天啊──……」

????過分的行徑令蕾娜無言以對。她實在無法置信。

????正因為共和國對八六做過同樣的事，才讓她更無法相信。

????看似是無人機的機甲兵器，其實坐了人──坐了小孩。

????她不是都沒有起疑過。

????就蕾娜所知，除了如今已然滅亡的齊亞德帝國外，沒有一個國家成功開發(fā)出完全自律無人戰(zhàn)斗機。就連開發(fā)了「軍團」的基礎(chǔ)人工智慧「瑪麗安娜模型」的聯(lián)合王國，主力都是人類駕駛的「神駒」。技術(shù)水準劣于兩國的圣教國，想也知道不可能在這十一年間開發(fā)出能進行自律戰(zhàn)斗的無人機。

????然而總高度只有一百二十公分左右──連芙蕾德利嘉的嬌小個頭都不到的「勒能?楚」實在太小。她以為里面不可能會有駕駛員。

????然而──如果是十歲出頭的芙蕾德利嘉，或是大約十歲左右的思文雅這個年紀……甚至是比她們更小的孩子──……

????「……！」

????就是為此才會趕制出那種機甲。才會開發(fā)出──小型的「勒能?楚」。

????「你們是從一開始就想用小孩子當駕駛員，才故意把機體做小的吧……！因為這樣才能減少迎風(fēng)面積和裝甲材料！怎么能做出這種事！把人……而且還是孩子！當成無人機的零件……！」

????面對這番譴責(zé)，赫璐娜恬淡地聳了聳肩。

????「真要說的話，我們從來就沒有一個人說過『勒能?楚』是無人機。辯稱八六是無人機零件的共和國軍人沒資格批評我們?！?br>
????『就算是這樣，就算是這樣也不該──把小孩子放進機甲──！』

????「這也是無可奈何……圣教國早就沒剩下幾名成年軍人了?！?br>
????除了跟隨她的軍團幕僚們……指揮師團、聯(lián)隊或大隊的指揮官們……以及僅剩寥寥幾名的正規(guī)機甲──機甲五式「法?馬拉斯」的駕駛員們……

????其他人都……

????「因為我國的兵士──神戟忒沙特，在這十一年的戰(zhàn)事中已經(jīng)死傷殆盡了?！?br>
????芙蕾德利嘉像是自己才是最不愉快的人那般，皺起小巧可愛的鼻頭說了。她在「黑天鵝」腳部幾個窄小操縱室的其中之一里面。

????「──因為汝等沒問，余也就沒提了，芙拉蒂蕾娜以及八六們，還有班諾德等戰(zhàn)斗屬地兵也是。因為汝等聽了這事，心情絕對不會愉快。」

????柴夏讓骨螺紫的雙眸蒙上厭惡的陰影，輕輕地搖頭。她駕駛著「阿爾科諾斯特」?jié)摬赜趶U棄都市被棄置的宗教設(shè)施尖塔，待在受到輕薄裝甲保護的駕駛艙里。

????「是的，維克特殿下也吩咐過我除非有必要，否則別把這件事告訴各位……說到底，正是因為雙方如此『迥然不同』，我國才會無法派遣殿下前來這個國家?！?br>
????「諾伊勒圣教以流血為禁忌。他們將對人刀劍相向、使人流血視為永遠無法祛除的污穢。不僅是圣教徒燮克哈、金系種與圣教國人，異教徒、異民族與外國人等所有人都是。面對攻擊圣教國的所有刀劍，圣教徒都不能拿起刀劍對抗?！?br>
????「但是一個國家總是需要軍隊來保護國民。起初他們似乎是從極西諸國雇用士兵，但外國士兵就是外國士兵，總會優(yōu)先重視母國的意愿而非圣教國，不值得信賴?！?br>
????「他們必須以奉圣教國為祖國的百姓來組成軍隊。然而，諾伊勒圣教是國教。既然是全民都該信奉的宗教，以圣教國為祖國的百姓無一能被赦免流血之罪。而他們解決此種矛盾的手段就是──『捍衛(wèi)圣教的士兵，不是百姓』。將他們解釋成圣教信奉的地之姬神派給圣教徒、有生命的活動劍戟?！?br>
????因此，才有神戟之名。

????他們是神之武具，不是人類。所以即使在圣教國出生也不用信奉圣教。

????由于非圣教徒，縱使對侵略者刀劍相向也不會玷污圣教。

????「因為他們用這種做法宣稱自己是不用戰(zhàn)爭與流血玷污百姓雙手、潔凈的神之國度──所以我們聯(lián)合王國及過去的帝國才會稱圣教國為狂國?！?br>
????「對以尚武為傲、以戰(zhàn)士身分為榮的齊亞德帝國與羅亞?葛雷基亞聯(lián)合王國等諸王國而言，將戰(zhàn)事視為至高罪惡的圣教教義想必一定格外難以接受吧。即使是揭橥民主制度，以國防為國民義務(wù)與愛國證明的圣瑪格諾利亞共和國，想必也覺得我國這種不把軍兵視為榮耀國民之一的做法很不正常吧。」

????狂國諾伊勒納爾莎。赫璐娜只從別人口中聽過自己的國家被人這么稱呼。

????自赫璐娜懂事以來，極西諸國以外的外國就受到「軍團」大軍與阻電擾亂型的電磁干擾隔絕在外，因此外國的價值觀對她來說才叫異常。

????「但是出生在圣教國的人……都不覺得這種法律有什么奇怪。圣教國的民眾，營生、婚姻與一輩子都取決于出生的家庭。與生俱來的命運決定一個人的一切。那么出生于神戟工房的孩子成為姬神的劍戟也合情合理?！?br>
????圣教國之所以采用血統(tǒng)與職務(wù)密不可分的制度，正是因為這樣容易生出符合職業(yè)資質(zhì)的孩子。為了維持軍隊的精悍強大而召集具備軍人資質(zhì)之人，且為了供應(yīng)一定數(shù)量以補充人員損耗，讓眾多女性神戟擔(dān)任「劍匠」在「工房」服務(wù)；但除此之外，教徒的家庭與神戟工房并無不同之處。甚至可以說……

????「我們可不像共和國對八六下的定義，將神戟當成人型家畜。雖然神戟非人，卻是神使。每天生活中會受到禮遇，加上成為軍官可能必須參與國際間的外交工作，接受高等教育的機會也比教徒多。若是神戟心有不滿，沒有武力的圣教國民眾早就在軍事政變中滅亡了……沒有人表示不滿。這數(shù)百年來，一向如此?！?br>
????圣教國本來就沒有職業(yè)選擇的自由，連這種概念都很薄弱。

????國民與神戟之間無實質(zhì)上的差異，因此無論看在外國眼里有多奇異，神戟們從未有過不滿。

????盡管那終究只是他們接受教育灌輸?shù)慕Y(jié)果──教育終究只是洗腦的另一種說法，只是程度大小不同罷了。

????從未有過不滿。

????就連以現(xiàn)況來說，長達十年的「軍團」戰(zhàn)爭讓成年神戟幾乎全數(shù)死亡，就連預(yù)備的老神戟都全數(shù)捐軀，終于迫使他們只能讓還在接受教育訓(xùn)練的年少神戟上戰(zhàn)場，仍然沒有任何不滿。

????「直到這個教義──被推翻為止?！?br>
????赫璐娜的發(fā)言如今已經(jīng)變得氣焰高漲，對第三軍團的神戟而言正可說是控訴。特別是對于比她年長的管制官、參謀們及駕馭「法?馬拉斯」的駕駛員們來說。

????相當于基層士兵的大多數(shù)「勒能?楚」駕駛員年紀都未滿十歲，但負責(zé)指揮他們的上述人員，也都是頂多不過十幾二十歲的年輕人。

????二十歲以上的人，如今在軍中已經(jīng)寥寥可數(shù)。其他人都死了。人員就在與「軍團」拖延了十一年仍無法結(jié)束的激戰(zhàn)中，慢慢磨損消耗殆盡。

????受到的教育告訴他們這是命運。

????受到的教育要他們守護純潔的神之子民，要他們服從身為將領(lǐng)的圣者，而他們向來也都是這樣過活。別人告訴他們「那是你們與生俱來的命運」，他們也就不敢有違，恭謹?shù)貜拿?。因為是命運，所以愿意跟隨孤身率領(lǐng)他們的年幼圣女。

????然而，這些教義……

????『去年的大規(guī)模攻勢造成神戟真的只剩下幼兒幸存──圣教國滅亡在即，圣者召開會議研討對策，竟然決定舍棄教義。決定從至今按照教規(guī)無法戰(zhàn)斗的──圣教徒當中進行征兵?！?br>
????竟然被圣教國自己親手──推翻了。

????赫璐娜以怒火中燒的眼神，用酷烈瘋狂、恒星般的黃金雙眸說道。不知不覺間往空中橫著一掃的右臂，令手中指揮杖的玻璃鈴鐺與絲綢衣袖暴躁地作響。

????「分明拿神戟的命運當借口逼著他們戰(zhàn)斗到近乎全軍覆沒，等輪到自己人頭落地時卻不愿為命運殉死，說推翻就推翻。分明拿姬神安排的天命當借口，奪走我們在戰(zhàn)場上生存以外的一切，現(xiàn)在竟連這個命運都敢輕易推翻踐踏！」

????命運，讓赫璐娜的一切遭到剝奪。

????命運讓神戟們數(shù)百年來，只有他們被血玷污，斃命于敵人的刀劍之下。

????只剩下在戰(zhàn)場上生存的唯一命運。照理來說，命運應(yīng)該要沉重到即使所有的一切遭受剝奪，都會被說成理所當然才對。

????圣教國卻推翻了這個命運。將它貶低為毫無價值，可以配合需要推翻的輕賤事物。

????那些人貪生怕死，竟然再一次「剝削」了赫璐娜他們。

????「不可原諒，怎能縱容這種事發(fā)生？為了戰(zhàn)爭，為了在戰(zhàn)爭中效力而長年遭人剝削的我們，就只剩下戰(zhàn)斗到底的命運了。這個命運是我們僅有的一切，要是再被貶低、剝奪，我們就真的一無所有了?！?br>
????所以……

????所以，與其被人奪走……

????「什么圣教國，索性滅亡算了。索性全部都失去算了。既然你們這么貪生怕死，我就要你們沒命。戰(zhàn)爭最好永遠不要結(jié)束?！?br>
????最好失去活下去的希望，失去他人的援手，失去信仰心。最好全部都失去。

????所有人都是，對……

????「這次換我們──從所有人手中，奪走一切?！?br>
????這是為了守住即將被人剝奪，唯一僅剩的戰(zhàn)士職責(zé)自我認同……

????變得只能為了打仗而活的他們，為了跟把他們塑造成那種存在卻又背叛他們的祖國同歸于盡──而進行的大型集體自殺。

????鏡子破了?？衫倌葴喩響?zhàn)栗。

????「……我沒有……」

????戰(zhàn)斗到底的驕傲。其他事物全數(shù)遭到剝奪的八六，僅剩的驕傲。

????完全一樣。他們都遭到剝奪而只剩下戰(zhàn)場，都只有活在戰(zhàn)場上的驕傲成了定義自己的自我認同；也同樣地除了驕傲以外，終究什么都無法期望。

????──也心生過戰(zhàn)爭最好永遠不要結(jié)束，這種陰暗的愿望。

????即使如此──她并沒有……

????「我沒有希望什么都……大家都死掉最好什么的……」

????她并不希望那樣──那么可怕的事，她想都沒想過！

????可是，也許她期望過。也許她也曾有過那種期望。

????一心固執(zhí)于活在戰(zhàn)場上的驕傲，把其他所有的一切統(tǒng)統(tǒng)舍棄的結(jié)果──就是那個年幼圣女的妄執(zhí)。

????除了戰(zhàn)場之外，真的什么期望都不曾有過的自己就跟赫璐娜一樣。

????這種可能性讓可蕾娜感到驚駭。她已有所自覺，知道自己的罪業(yè)可能會希望未來永遠不要來臨，甚至不惜吞噬掉珍愛之人的未來，所以她已經(jīng)無法矢口否認了。

????「……不對……」

????她拼命搖頭。不對。她并不希望變成那樣。就算曾經(jīng)不慎有過那種期望，至少現(xiàn)在的自己并不期望毀滅。

????不想有那種期望。

????「我們……才不會做出那種事……！」

????「──我不是不同情你，但這跟你現(xiàn)在的行為有什么關(guān)系？」

????吉爾維斯帶著嘆息，岔進赫璐娜與蕾娜的對話。任性妄為到他都聽不下去了。要不是赫璐娜年紀還小，連同情她都辦不到。

????的確，她是個心靈受創(chuàng)的可憐孩子。可是大聲喊出這份傷痛，當成免死金牌一樣濫用，都做了些什么好事？

????「老實說，這些都不關(guān)我們聯(lián)邦軍的事。要吵你們圣教國人自己去吵就好。就像你剛才自己說的一樣，大可以率領(lǐng)神戟發(fā)動軍事政變?！?br>
????圣教國的戰(zhàn)力已經(jīng)匱乏到連孩子都得上戰(zhàn)場，被一個軍團造反，圣教國恐怕就抵御不了「軍團」了?；蛘卟挥锰氐卦旆?，對「軍團」直接放行也就夠了。

????連這些都不做……

????「為什么要把我們聯(lián)邦軍──而且竟然是跟你們境遇相似的八六卷進來？你口口聲聲說要八六接受政治庇護，講得好像是圣教國背叛我們又是怎么回事？」

????赫璐娜微微偏頭。記得這位應(yīng)該是……鈞特少校？義勇聯(lián)隊蟻獅的指揮官……都當上指揮官了，腦筋怎么這么遲鈍？

????「我不是說過，是『所有人』、『所有的一切』嗎？」

????是所有的一切──她并不是只要了他們的命就滿意了。

????「為了不希望失去戰(zhàn)爭這種荒唐的任性想法，就想拖著祖國和民眾一起死，誰都不會為了這么愚蠢的我們哭泣，但是──如果死的是大家向來同情、可憐的八六，所有人都會獻上珍珠般的眼淚，不是嗎？」

????如同她聽說共和國第八十六區(qū)的悲劇傳到國外時眾人的反應(yīng)。

????如同強迫八六落入悲劇的共和國，弄得滿身不知何時能洗刷干凈的污名。

????「人人同情的一群厄運少年，出于善意去援救圣教國卻慘遭背叛，抵抗到最后凄慘地全軍覆沒。豈不是一出令觀眾看完心情惡劣透頂，也因為如此才能盡情流淚、義憤填膺，毫無顧忌地指責(zé)邪惡圣教國，樂趣無窮的理想悲??？」

????『原來是為了貶低圣教國的名聲啊……』

????「是的。然后……」

????圣教國最好遭到蔑視──最好失去名譽與顏面。

????最好因為背叛行為遭受譴責(zé)──最好失去信用與信賴。

????最好失去獲救的機會──然后被「軍團」吞噬殆盡算了。

????然后，最好能引起對背叛的恐懼──讓「聯(lián)邦」對他人失去信心。

????「若聯(lián)邦的民眾針對少年兵的可憐犧牲譴責(zé)軍方或政府，若使聯(lián)邦政府害怕遭到更多背叛而不敢隨意行使正義──無法自己保護自己的其他國家，就會跟著一一滅亡?！?br>
????用一種但愿如此的語氣，赫璐娜說道。仿佛作一個美夢般。

????像個少女期盼著美麗的明天，訴說自己的夢想。

????「這樣一來，說不定到了最后──全人類就會滅亡?！?br>
????經(jīng)過一段令人無言的沉默后，吉爾維斯嘆一口氣。

????『──真是蒙昧無知，也可以說幼稚。』

????「好吧，反正已經(jīng)被蕾娜看穿了，晚點只要有人檢查通訊紀錄什么的，而且愿意采信的話，圣教國的污名或許能得到洗雪吧?！?br>
????她是故意講得讓聯(lián)邦的「女武神」或「破壞之杖」能夠記錄下來，不料似乎適得其反。

????為了讓聯(lián)邦在確認紀錄之際，仍覺得是圣教國想得到戰(zhàn)力而背叛，她講了些煞有其事的話，也沒動手殺害如果只是想擴大犧牲大可以立刻殺掉的蕾娜或管制員們，沒想到……

????「反正只要能造成犧牲就都差不多了……等到八六死了許多人，圣教國在受到聯(lián)邦譴責(zé)時就算拿出這份通訊紀錄，也只能祈禱聯(lián)邦愿意采信這份內(nèi)容了。只是我猜……」

????「呵呵?！购砧茨刃α诵?。

????「聽起來應(yīng)該只會像是死不認錯的借口吧?！?br>
????赫璐娜的愿望只能用幼稚來形容，因此蕾娜嗤之以鼻。就像一個冷酷無情、手持利劍的斷罪女神。

????「赫璐娜。但你說的這些──前提是在派遣旅團覆沒后，聯(lián)邦才聽到你的說法，對吧？」

????赫璐娜的聲音因疑慮而搖擺不定。

????『……這個戰(zhàn)場的無線電應(yīng)該被電磁干擾封鎖了……』

????「對，但是在四面受到這種包圍的共和國……」

????似乎看見了「整個狀況」的芙蕾德利嘉說話了。她的異能能一窺曾經(jīng)與她談過話之人的過去與現(xiàn)在。而她也運用這種異能，一直看著第二軍團進軍的狀況。

????『似乎是傳達到了喔，芙拉蒂蕾娜──盼望已久的騎兵隊來了?！?br>
????聲音傳遍了戰(zhàn)場。

????不是透過依然受到干擾的無線電，而是揚聲器發(fā)出的聲音?？赡苁腔覊m刮傷了內(nèi)部機件，嚴重破音且充滿雜音──但帶有水琴窟歌唱般的細微波動。

????『這是第二機甲軍團羿?塔法卡，軍團長托圖卡圣一將?！?br>
????是理應(yīng)仍在遙遠他方的圣教國軍，第二軍團本隊傳來的……透過偵察部隊攜帶的心理戰(zhàn)用大輸出揚聲器進行的廣播。

????『「聯(lián)邦的聲明」，我方已確實領(lǐng)受。謹向您的機智與善意表達深厚的謝意，機動打擊群的睿智女王?！?br>
????赫璐娜愕然地倒抽了一口氣。

????『怎么會！……聯(lián)邦為何能這么快就做出反應(yīng)！』

????因為赫璐娜讓人妨礙的「只是無線電通訊」罷了。

????聯(lián)邦未曾將「這項技術(shù)」告知過圣教國。由于上級要求他們不可告訴對方，因此蕾娜也認為圣教國有它必須高度提防的問題，于是就連對之前相處得那么融洽的赫璐娜，她也沒提及這項技術(shù)。辛的異能與「西琳」的事情也同樣被要求保密，身為王子的維克沒被派遣，由柴夏代理他的職責(zé)，而瑟琳可以帶進船團國群卻不能帶進圣教國，都足以讓她對該國的將領(lǐng)提高戒心。

????蕾娜知道赫璐娜與神戟們?nèi)急拘陨屏?，也都是帶著敬意及好意與她相處──但她是機動打擊群的指揮官，是機動打擊群的鮮血女王。

????蕾娜必須保護既是她的戰(zhàn)友，也是部下的八六們。

????「在阻電擾亂型的電磁干擾下，有種能保持通訊暢通的技術(shù)──也就是沒跟你們提過的知覺同步……整個狀況幾乎從一開始就全都傳達給聯(lián)邦國內(nèi)了?！?br>
????這次聯(lián)絡(luò)，本來是想趁著機動打擊群與圣教國軍的戰(zhàn)斗還沒拖延太久──還沒有人員犧牲之前請聯(lián)邦國內(nèi)對圣教國政府施加壓力，沒想到以意外的形式發(fā)揮了功效。

????此外，聯(lián)邦對圣教國的通訊必須繞過「軍團」支配區(qū)域，因此中間會經(jīng)過聯(lián)合王國。所以聯(lián)合王國應(yīng)該也接收了這項情報。

????從外交角度而論，即使現(xiàn)在中斷戰(zhàn)斗，放任一名將領(lǐng)做出不道德行為的圣教國必定會陷入不利的立場，但既然聯(lián)邦已知悉內(nèi)情，就不至于對圣教國做出制裁。

????「赫璐娜，你的陰謀已經(jīng)敗露了。是你輸了──圣教國不會滅亡，聯(lián)邦不會變成你幼稚野心的尖兵?！?br>
????『…………』

????「請命令將士投降。繼續(xù)戰(zhàn)斗下去──沒有任何意義?！?br>
????第二軍團的軍團長接著說話了。聲音聽起來同樣極其年少。

????『投降吧，雷羯。你現(xiàn)在投降還能從寬處置……圣教以流血為禁忌。我們并不想對同胞做出殘忍行徑?！?br>
????赫璐娜忽然笑了一下。

????帶著明顯的侮蔑。

????『事到如今，還好意思這么說……想阻止我的話，現(xiàn)在就拋開圣教的教義吧。反正到了明天就要作廢了。』

????沉默降臨于眾人之間。接著第二軍團的軍團長嘆了一口氣。

????『好吧……現(xiàn)在起認定赫玫璐娜德?雷羯二將與第三機甲軍團西迦?圖拉為背叛諾伊勒圣教與諾伊勒納爾莎圣教國的反賊。即刻開始進行討伐?！?br>
????「……！」

????蕾娜咬緊牙關(guān)，第二軍團的軍團長不知有沒有察覺到她的心情，冷淡地接著道：

????『來自聯(lián)邦的各位派遣旅團人員──不用在意，請對抗敵兵。我國自然不會向各位與聯(lián)邦追究反賊的人命傷亡責(zé)任?！?br>
????吉爾維斯回答的聲音冷靜而透徹。言外之意就像在說：我們本來就不用負責(zé)。

????『──收到。那我們就在各位到達之前，先鎮(zhèn)壓叛軍給你們看吧。』

????至于蕾娜，即使聽到了圣一將的宣言，仍無法命令八六消滅敵兵。

????難道只能走到這一步？可是就算是敵人，他們也是人類，是小孩……

????也許不用做到這種程度，例如以赫璐娜為人質(zhì)，或許能減少犧牲──……

????『沒用的。神戟只會服從圣者之聲?！?br>
????赫璐娜看穿了她的心思，嗤笑道。那既像是自暴自棄，又像是個疲憊的老嫗。

????縱使是這種笑聲，她的聲音仍帶有獨特的水琴窟般回音，方才圣一將的聲音也是如此──所謂能令神戟服從的圣者之聲，就是指這種細微的音色？

????蕾娜使力握緊拳頭。

????那么，只要能跟第二軍團……跟圣一將會合的話……

????圣一將在方才的宣言中并未命令士兵停止戰(zhàn)斗，但總不至于只有軍團長能下令吧。那樣萬一軍團長戰(zhàn)死，就無法交接指揮權(quán)了。圣教國也不可能讓赫璐娜的家族成員除了她以外全員戰(zhàn)死。

????很可能就只是「音質(zhì)不好」。用破音的揚聲器無法滿足條件。但若是圣教國軍平時通訊常用的無線電通訊……

????她要向第二軍團確認這一點──為此，必須先跟他們會合。

????「華納女神呼叫各位人員，準備突破包圍。為了與第二軍團互相合作──……」

????這時，忽然有道聲音傳了回來。

????某人的聲音透過知覺同步傳來。是某個八六──或者，是「每個人」的聲音。

????『──不要……』

????那種年幼無助的驚懼聲調(diào)。

????『不要，「不要開槍」?！?br>
????不是「不要讓我開槍」。

????蕾娜霎時倒抽一口氣。

????然后痛心地咬牙切齒。

????當然了。對，是「不要開槍」。

????八六們就是在「勒能?楚」駕駛員的這個年紀，或是比他們更小的時候，被送進強制收容所。

????那么小就暴露在怒罵聲與暴力之下，被當成罪犯或家畜對待。又被祖國的深藍軍服士兵用槍口與炮口對著。對，神父也說過。這些頂多七八歲的孩子承受到無法反抗的壓倒性暴力，沒有任何方法保護自己。他說那一定是極其、極其可怕的經(jīng)驗。他們當中或許也有人就是那樣，家人或朋友遭到殺害。也或許有人親眼看見爸媽被槍斃。

????一個是心中烙印著這種恐懼，至今仍無法消除的幼小自己，一個是眼前的幼小士兵；八六們不可能不把兩者聯(lián)想在一起。更不可能開槍打他們。

????因為他們不可能沒聽見「幼小的自己發(fā)出的慘叫」──不要開槍。

????「不──就算沒有這些問題……」

????比方說，就算對方是與他們年紀相仿的少年兵，或是成年的正規(guī)軍人，辛猜想大家或許還是扣不了扳機。他自己是因為沒跟敵兵對峙所以還能保持鎮(zhèn)定，不過現(xiàn)在想想，他的確是連想像都沒想像過。

????想像在戰(zhàn)場上，與人類為敵──在戰(zhàn)場上，把人類當成敵人殺死。

????他開槍打過人，殺過很多人。一次次、一個個殺死了身受重傷，救不活卻又死不了的同袍。在第八十六區(qū)──或是在聯(lián)邦的戰(zhàn)場上，都是出于必要。

????但是，他沒把人類當成敵人殺死過。

????而如果有人問他敢不敢開槍──恐怕是不敢。

????光是想像就讓腹腔深處一陣發(fā)冷。在第八十六區(qū)，他第一次開槍打死八六同胞時，心里非常害怕。光是拿殺人工具對著別人的動作就令他反胃惡心。

????更別提現(xiàn)在連幫助死不成的同袍解脫，或是不讓他們被「軍團」帶走等理由都沒有。

????戰(zhàn)斗到底──事到如今他才明白，他們八六至今之所以能毫無顧慮良心苛責(zé)地這么說，是因為對抗的是「軍團」，一群不具生命的機械亡靈。

????「我們恐怕……無法對人類開槍──無法對付人類吧?！?br>
????相較于「女武神」不禁呆站原地，蟻獅聯(lián)隊與第三軍團第八師團、伏兵聯(lián)隊的戰(zhàn)斗更增激烈，仍在持續(xù)進行中。

????──不，戰(zhàn)況漸漸偏向?qū)ο仾{有利。

????「──埋伏加上包圍，而且是專為這個灰塵戰(zhàn)場設(shè)計的機甲，竟然還是這副德行?！?br>
????戰(zhàn)況孰強孰弱，明顯到連吉爾維斯都忍不住唉聲嘆氣。都可以說是蹂躪、屠殺了。

????盡管不如性能強大到不合理的戰(zhàn)車型與重戰(zhàn)車型，「破壞之杖」這種機甲終究在軍事國家的后裔兼超級大國的聯(lián)邦，穩(wěn)坐機甲兵力主力的寶座。它具備強力無比的一二○毫米炮與堅不可摧、相當于六○○毫米壓延鋼板的裝甲，以及能夠以時速將近一百公里的速度，讓戰(zhàn)斗重量五十噸的超大重量疾速奔馳的大輸出，以人類軍的機甲兵器而論很可能是最尖端機種。

????排斥戰(zhàn)斗的圣教國，充其量只用作自衛(wèi)的「法?馬拉斯」不用說，臨陣趕制的兵器「勒能?楚」更是不能比。

????看到「法?馬拉斯」就像被打上海岸的魚慢吞吞地想掉頭，「破壞之杖」有如矯健巨狼般逼近，用至近彈將其炸飛。一二○毫米滑膛炮的咆哮、一二?七毫米回旋機槍的吼叫，與重型突擊步槍的斷音，殺向面對六門火炮全沒射中目標的「勒能?楚」機群。

????『──壓制完畢。打起來太沒勁了，真是掃興啊，假海龜?！?br>
????『不懂得活用地形與人數(shù)的優(yōu)勢。友軍之間配合不佳，訓(xùn)練度也不高?！?br>
????『簡直就跟發(fā)條老鼠玩具沒兩樣呢。只會到處轉(zhuǎn)圈亂竄，也不會動動腦筋?！?br>
????「把敵人看輕成老鼠小心被反咬一口，還是謹慎點吧。特別是『法?馬拉斯』的主炮，要是側(cè)面或后部被直接擊中，就算是『破壞之杖』也有危險?！?br>
????只是他所說的「法?馬拉斯」實際上數(shù)量太少，構(gòu)不了太大的威脅就是了。

????不同于大小只能讓孩童乘坐的「勒能?楚」，「法?馬拉斯」從開戰(zhàn)前就是正規(guī)機甲戰(zhàn)力，聽說是由神戟當中較年長者──說是這么說，從赫璐娜的說法聽起來，頂多也就十五到二十歲左右──乘坐。大概是年紀較大也就累積了較多的戰(zhàn)斗經(jīng)驗吧，他們除了機甲部隊的最大火力之外，同時似乎也擔(dān)負了指揮官機的角色，正因為如此，也就屢屢成為「破壞之杖」主炮集中炮火的目標。如同此時又有一架「法?馬拉斯」從側(cè)面被「假海龜」的炮擊貫穿機師座艙，冒出黑色火焰頹然倒下。

????須臾，周圍「勒能?楚」炮兵群的隊伍難看地亂了陣腳。

????既沒有即刻對「假海龜」加以反擊，也沒有因為害怕補槍而退到掩體后方。就只是陣腳大亂地呆站原地，或是失去隊形。最離譜的是，到處都能看到一些分明敵機都已逼近眼前，竟然還粗心大意地轉(zhuǎn)頭去看被擊毀的指揮官機的「勒能?楚」。就好像迷路的幼童忽然發(fā)現(xiàn)本來待在身邊的哥哥姐姐不知什么時候不見了。

????──啊啊，原來是這樣。

????帶著一絲苦澀，吉爾維斯弄懂了。八六和吉爾維斯當初錯把「勒能?楚」當成無人機的原因是……

????除了機體小到不像能坐人，最重要的是「勒能?楚」的一舉一動緩慢又笨拙。好像無論是前進還是炮擊都需要別人一一指示──腦筋死板到完全不像是由受過訓(xùn)練的軍人駕駛。

????「缺乏自主思考能力」的發(fā)條老鼠玩具。

????那是因為那種難看的反戰(zhàn)車炮當中，坐的是空有軍人頭銜的──年幼孩童。

????「全體人員注意。敵方部隊只有『法?馬拉斯』是發(fā)令調(diào)度的頭子?！豪漳?楚』不過是聽從笛聲的老鼠罷了，沒有指示就成不了事。以『法?馬拉斯』為首要目標，『勒能?楚』順便排除就好?！?br>
????『收到。』

????很快地在珍珠色的鳥群當中，就只有大只機影被朱砂色狼群一擁而上，圍著啃咬。如同吉爾維斯的目的，失去指揮官的「勒能?楚」們頓時明顯變得驚慌，困窘迷惑、不知所措地在戰(zhàn)場中央直打轉(zhuǎn)。

????慘叫透過外部揚聲器此起彼落。即使聽不懂語言也還是明白他們在說什么，混亂、迷惑、恐慌，變回了普通孩子的稚幼慘叫。

????救我。哥哥。姐姐。不要拋下我。

????不要丟下我一個人。

????一瞬間吉爾維斯倒抽一口氣。不用看也知道，背后的思文雅在發(fā)抖。

????他壓抑住心情，重新說了一遍：

????「──掃蕩他們。」

????這場掃蕩行動最后變成了蟻獅聯(lián)隊各中隊、大隊之間較量進擊與壓制速度，爭奪軍功與獵物的獵場，灰色戰(zhàn)場上滿是歡呼聲與哄然大笑。

????一二○毫米高速穿甲彈的初速為每秒一千六百五十公尺，能夠從兩公里外咬破相當于六○○毫米壓延鋼板的裝甲板，等于是一團龐大的動能。雖說穿透裝甲后會減少大量動能，脆弱的人體碰上它仍然如同紙屑。

????不會留下全尸。

????遭到殺害的少年兵不會留下遺體讓殺人者看見。

????所以蟻獅聯(lián)隊的駕駛士兵們與裝甲步兵們都能一心沉浸在斗爭的亢奮中，能陶醉于打勝仗的昂揚心情。

????原本并肩作戰(zhàn)的八六如今只能丟人現(xiàn)眼地呆立不動，顯露難看的怯懦逃避戰(zhàn)斗，更是煽動了他們的自尊心──看吧，八六終究算不上戰(zhàn)士。就只是一群連決心都沒有的膽小鬼。

????我們才是真正的戰(zhàn)士。我們也是繼承了正統(tǒng)帝國貴族的血統(tǒng)與驕傲，一如血統(tǒng)所示的勇猛英雄。

????他們大聲嘲笑，互相比較誰殺得多，誅殺看在他們眼中等同于將領(lǐng)的「法?馬拉斯」時甚至從外部揚聲器自報名號。如同打獵消遣的貴族，或是參戰(zhàn)的古代騎士──嗜血的瘋狂逐漸充斥于灰色戰(zhàn)場。

????面對那種景象，八六呆站原地。不是被騎士們展現(xiàn)的殺戮場面嚇到，是眼前的蹂躪景象令他們害怕。

????連戰(zhàn)斗都稱不上。那是蹂躪，是單方面的屠殺。

????簡直就像他們以前被迫背負的傷痛重新上演。

????在被押往第八十六區(qū)的強制收容所時，昔日年幼的他們也同樣被人用槍指著。他們還沒有那種明確的認知，但祖國……本來理應(yīng)保護他們的軍方竟這么對待他們。伴隨著突如其來的暴力與怒罵、蔑視與惡意。為了達到威脅效果而殺雞儆猴，或是當成一種游戲或胡鬧，也有人看過一些人實際遭到槍殺。也有人親眼看著父母、兄弟、鄰居或朋友遭到槍殺。面對那種不合理的待遇，他們依然無能為力、無計可施，只能任人蹂躪。

????「……不要。我不要這樣?！?br>
????他們不愿意戰(zhàn)斗。不愿意對付人類、對付小孩子。

????要他們親手殺死過去的自己，他們做不到。

????而且，更重要的是……

????「……必須阻止才行?！?br>
????阻止眼前的這場蹂躪。

????不愿看著過去的自己慘遭蹂躪，袖手旁觀。

????想阻止這種狀況。

????這次，一定要阻止。

????朱砂色的殺戮仍在進行中。歡呼聲宛如一群春日踏青的年輕人，快活地沉醉在昂揚亢奮的情緒中。

????因為不這么做，就實在撐不下去。

????他們必須贏。

????這是他們的職責(zé)。是他們這些混血兒、失敗品、廢物初次得到，也是最后一次挽回的機會。

????他們從懂事以來，就被人直接斷定沒有誕生于世的價值。

????所有人全是失敗品。他們遭到辱罵，說耗費了龐大的勞力，而且是好幾個世代才做出來的混血兒全都白費了。只剩下在尊崇純血的帝國貴族之下，被鄙視為骯臟雜種、被斥責(zé)為毫無價值的米蟲、比小狗還不受到關(guān)注的命運。沒有尊嚴，沒有親情，也沒有未來?；煅獌翰豢赡苁芗易褰蛹{，品種改良的失敗品也不可能有人會袒護，他們就這樣全被關(guān)在一個地方以免出去丟人現(xiàn)眼，自然不可能獲準自由外出。

????只剩下雖然只有一半，但確實繼承到了的焰紅種血統(tǒng)，以及希望能變得不負血統(tǒng)的夢想。

????只剩下過去曾君臨大陸的尚武帝國的正統(tǒng)傳人，焰紅種的血統(tǒng)；期望毫無價值的自己成為勇猛、精悍、高尚的真正戰(zhàn)士──成為英雄的夢想。

????有一天，那個人說：「我給你們實現(xiàn)夢想的機會?！?br>
????你們也和我們血脈相連，是心懷榮耀的焰紅種之一。我給你們最后的機會，讓你們證明自己是勇猛、高尚的真正戰(zhàn)士。

????這就是義勇聯(lián)隊蟻獅──是毫無價值的他們初次得到的，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證明自我的機會。

????他們必須證明。證明自己確實是戰(zhàn)士，是正統(tǒng)的真正英雄，最重要的是──必須證明自己的存在。

????一無所有的自己，唯一剩下、僅有的就是定義自己的夢想──理想。他們有著戰(zhàn)士的血統(tǒng)，絕不能夠因為成不了英雄，而失去這唯一的驕傲。

????所以他們必須贏。必須贏得萬夫莫敵，讓全世界有目共睹。

????騎士們都在笑。笑得像慘叫。一邊笑，一邊繼續(xù)追求更多獵物，在戰(zhàn)場上奔馳。

????待在戰(zhàn)場中央但并未駕駛機甲兵器也不用扣下扳機，因此也無法沉醉在血腥亢奮中的思文雅，那凄慘場面在她眼中只顯得慘不忍睹。

????思文雅渾身發(fā)抖，面無血色地渾身發(fā)抖，但沒有別開目光。作為布蘭羅特大公的「女兒」，她不能從戰(zhàn)場上別開目光。

????『公主殿下！公主殿下您看見了嗎！我們奮戰(zhàn)的模樣！』

????「當──當然了。你們在剛才那條戰(zhàn)壕立了頭功呢，蒂妲，還有齊格弗里德?！?br>
????她眼睛噙淚，點頭回答大呼快哉的小隊副長和駕駛員──戰(zhàn)斗重量逾五十噸的「破壞之杖」毫不留情地踩扁「勒能?楚」的模樣，以及當場壓爛的駕駛艙噴出的混濁朱殷，思文雅不幸地全都看見了。

????「安布羅斯、奧斯卡，你們接連擊斃敵兵，做得很好。路德維希、萊昂哈特，這是敵人的第八個首級了呢，真了不起──……」

????「──公主殿下，夠了。」

????她壓抑著惡心與淚水努力慰勞騎士們的模樣讓吉爾維斯看不下去，苦澀地開口。

????「不用說話慰勞他們，大家都感受得到你的心意……不用再硬撐下去沒關(guān)系。」

????「可……可是，哥哥。這是『父親大人』賦予我的使命……」

????他忍不住粗魯?shù)貒K了一聲。

????「管他什么使命……那不過是奴隸的項圈罷了。我們以為是自己想成為英雄，其實根本是被逼的?！?br>
????想成為武勛詩里歌頌的心懷榮耀、合于理想──而「現(xiàn)實中根本不存在」的高尚正義騎士。他們是被灌輸?shù)弥荒鼙С诌@種期望……也不幸地真的這么期望罷了。

????一種仿佛玻璃即將碎裂的可怕沉默降臨他們之間。

????吉爾維斯猛一回神轉(zhuǎn)頭一看，只見思文雅睜大雙眼凝視著他。

????用失去表情的嬌柔面容，只用嘴唇發(fā)出老嫗般的嗓音：

????「……您為什么要這樣說？」

????一雙仿佛只能反射光線，宛如月鏡般的黃金雙眸，像是空洞無神的灼灼滿月。

????「這可是『父親大人』交代我的。這可是我們唯一的一個使命。要是連這一個使命都做不到，我們就真的一無所有了。這是很重要、很重要、很重要的使命?！?br>
????「……思文雅……」

????「我說得對吧，哥哥？哥哥也是這樣對吧？我們所有人統(tǒng)統(tǒng)都得完成這個使命。因為我們就只有這個了。我是，大家也是，哥哥也是，其他就什么都沒有了。這么重要的使命，哥哥您怎么能叫我住手！」

????「我……」

????「請不要把它從我手里搶走。更不要說哥哥您想一個人舍棄使命，拋下我們不管。因為我們就只剩下這個使命與彼此了。所以我們要永遠在一起，對吧？我們永遠都一樣，對吧？哥哥您說是不是？我們難道不是──一無所有，只擁有同樣的傷痛，住在同一間狗窩里的廢物同伴嗎！」

????「！……」

????她哭叫的哀號令吉爾維斯咬牙切齒──還是不行。思文雅她……思文雅也是，如今已經(jīng)沒有反抗的力氣了。他們從小就被過度打罵，早已失去了那份力氣。

????而她說得對，他們只剩下完成使命這條路。

????蟻獅聯(lián)隊是布蘭羅特大公進行權(quán)力斗爭的棋子。派不上用場，就只會再次落入有志難伸的悲慘際遇。為了不讓思文雅與同伴們回到只能茍且偷生的畜棚，他只能成為利劍，按照大公的要求立下戰(zhàn)功光耀門楣。

????……該死的狐貍精。

????「所以我們──明知是詛咒，卻還是只能……選擇受它束縛的道路了?！?br>
????「鈞特少校，那個──……」

????可蕾娜悄聲開口。

????此時仍在讓趕制巨炮前進的操縱人員，想必沒那閑工夫去聽沒叫到自己的通訊，但可蕾娜是射擊人員，目前沒有任務(wù)。

????「我聽見了。還有那個……她叫思文雅嗎？吉祥物的女生……因為無線電的發(fā)信開關(guān)是開著的。」

????思文雅跟芙蕾德利嘉──「黑天鵝」操縱班的電路有過幾次通訊，大概是維持在那種設(shè)定下，一個不小心按到發(fā)信開關(guān)了。

????她感覺到吉爾維斯一時語塞的氣息。吉爾維斯急忙關(guān)掉電路，然后重新連上后說：

????『庫克米拉少尉，抱歉，可以請你當作沒聽見嗎？讓部下知道我都老大不小了還跟公主殿下吵架又吐苦水，太難為情了?！?br>
????「嗯，我不會跟別人說的。不過……」

????可蕾娜知道他是故意開玩笑假裝沒事，但仍點點頭。

????『不過？』

????「該怎么說呢……對不起。」

????吉爾維斯似乎感到有點意外。

????『……為什么道歉？』

????「因為我覺得假如我是少校的部下，知道少校說了這些話，應(yīng)該會道歉。然后──我發(fā)現(xiàn)我也必須向一個人，為了同一件事道歉?！?br>
????『…………』

????「我不希望他離開?？墒签ぉの也⒉皇窍肜ё∷?。并不是想詛咒他?？墒恰抑耙欢ㄒ簿透鷦偛诺乃嘉难乓粯印！?br>
????思文雅簡直就像是抓住吉爾維斯不放，對他下詛咒似的。

????蟻獅的士兵們簡直就像是抓住思文雅不放，對她下詛咒似的。

????就好像口口聲聲說我們是同伴，是同胞，懷抱著同一份傷痛，這份傷痛正是我們的羈絆，而用名為驕傲、名為傷痛的詛咒互相束縛。

????簡直就像……

????自己說不用改變也沒關(guān)系──嘴上這樣說，其實卻是希望辛不要改變。

????戰(zhàn)斗到底，是八六的驕傲。

????然而曾幾何時，他們開始認定自己只剩下戰(zhàn)斗到底的驕傲。只要有這份驕傲就夠了。就好像在說除了它以外，什么都不能妄想得到。

????就好像把驕傲變成了詛咒。

????她第一次覺得自己就好像受到了名為驕傲的詛咒束縛。豈止如此，總有一天還會用它來束縛別人。束縛試著獲得幸福，卻絕對無法拋下自己的同伴們或辛。

????「所以，對不起……對不起我束縛了你，讓你無法前進。還有，思文雅。」

????沒有反應(yīng)。可蕾娜判斷她應(yīng)該有在聽，直接說了：

????「我知道很難，但還是請你盡量不要用你的傷痛束縛你哥哥……拜托?！?br>
????不用那樣拼命抓住不放，那樣綁住他……他也不會拋下你，看起來像是要拋下你了，其實不會真正一走了之。

????可蕾娜自覺有點卑鄙，但還是不等他們回應(yīng)就關(guān)掉了無線電……在他們對話的時候辛仍在戰(zhàn)斗，在他們對話的時候仍有小孩死去，她覺得不能再花更多時間跟吉爾維斯談話了。

????她呼了一口氣。

????請你不要改變，不要拋下我。她的確有過這種期望，至今心中的某個角落依然有這個念頭。有所自覺的陰暗心愿賴在腦海一隅，恐怕永遠不會消失。

????但是……

????──我想帶她看海。

????可蕾娜覺得辛能許下這個心愿是件好事。

????她也的確──希望這個心愿能實現(xiàn)。

????可蕾娜抬起頭來。一陣暈眩般的恐懼霎時襲來──她拼命吞了下去，把它咬碎。

????她不敢前進。

????至今仍然害怕前進。從小就一直很害怕。一旦踏出一步，等著她的也許是殺害了爸媽與姐姐的槍口。遭到他人惡意擊垮的瞬間，也許會再次來到眼前摩拳擦掌等著對付她。

????她這次也是，以后也是，也許永遠只能束手無策地任人剝削。

????即使如此……

????『──前進吧?！?br>
????聲音透過相連的知覺同步，傳達給灰色戰(zhàn)場上的所有八六。

????那聲音微微顫抖，卻帶著果決的態(tài)度與意志。

????滿陽呆愣地呼喚那個人的名字。她有點難以置信。

????想到上次作戰(zhàn)之后她頹喪、消沉、脆弱的模樣，不禁有點難以置信。

????「──可蕾娜……」

????「我們前進吧，得去幫助辛他們才行。也得去讓『夏娜』解脫。還有那些『勒能?楚』……我們得去救他們?！?br>
????她以為自己忍住了，聲音卻在發(fā)抖。她還是很怕，很怕向前踏出一步。也很怕做出這么重大的決斷。因為這關(guān)乎大家的性命，說不定是錯誤的決定。說不定辛他們空降大隊，還有蕾娜、瑞圖、滿陽他們旅團本隊都會被自己的一句話害死。一想到這點就讓她害怕得不得了。

????即使如此……

????「如果那個什么圣者的可以命令那些孩子停下來，那就讓現(xiàn)在正準備過來的第二軍團圣者來就好啦。我們要到達『黑天鵝』的射擊位置，打倒『夏娜』幫助辛他們，然后跟第二軍團會合，解除電磁干擾。這樣就不用再跟那些孩子交戰(zhàn)了……我們可以阻止這個狀況?！?br>
????阻止跟過去的他們一樣軟弱無力的孩童遭到屠殺。

????由過去曾遭人蹂躪、軟弱無力的他們出面阻止。

????「我們──不能再讓更多像我們這樣的人遭到殺害。我一定要去阻止。阻止這種毫無道理的戰(zhàn)斗，以及束縛我們的這場戰(zhàn)爭！」

????聽了她的吶喊，有人低聲說了。

????與其說是回應(yīng)，不如說是開導(dǎo)自己，向自己重新做確認般的低語。

????『──對，我們走?！?br>
????接著又有人說了。

????或者，是所有人都說了。

????『我們走?！?br>
????為了同伴。為了遠在他方而全然陌生，沒能成為同胞的神戟們。

????最重要的是──為了他們自己。

????因為當時他們沒能救到；軟弱無力的自己救不了兒時的自己，那么作為補償，至少希望能救到眼前的孩子們。

????代替當時沒人愿意出手相救的兒時的自己，只要眼前的孩子們能得到一點點幫助……

????那樣──反而能成為他們自己的救贖。

????『我們走。』

????去救同伴。

????去救當時沒能救到──沒有力量拯救的，過去那年幼的自己。

????『──我們走！』

????聽到八六們的這陣吶喊，蕾娜抿緊嘴唇。

????──我們走。

????既然如此，自己的職責(zé)就是為他們開路。

????「鈞特少校。我要讓『黑天鵝』抵達射擊位置，請協(xié)助開圍。請擴大第三軍團第八師團與第三軍團伏兵聯(lián)隊的連結(jié)部分，三點鐘方向的空隙?！?br>
????想再次開始進軍，無可避免地將會與正在包圍他們的第三軍團部隊──構(gòu)成第三軍團的神戟少年兵發(fā)生戰(zhàn)斗。盡管必須容許孩童死亡，并且將對抗他們的職責(zé)全推給吉爾維斯等蟻獅聯(lián)隊讓她相當內(nèi)疚，但若是八六辦不到，蕾娜只能保護他們。比起外國的少年兵及同屬聯(lián)邦軍的部隊，她更要保護自己的部下──自己的同伴。

????吉爾維斯當然苦笑了一下。

????『骯臟的工作就委婉地讓給我們做是吧，鮮血女王？』

????蕾娜毫不退縮地斷言：

????『「對」。這就是我的命令，少校──作為他們擁戴的女王。』

????為了不讓八六背負罪責(zé)，我得讓你們背罪。為了保護八六的心靈，我得把那些傷痛推給你們。

????把同伴與其他人放在天秤上比較的冷血與卑劣，也由我一人承擔(dān)。我不會讓任何一個八六做這個選擇，也不會讓任何人來責(zé)怪八六。

????因為我是他們的女王──他們的戰(zhàn)友。

????吉爾維斯加深了苦笑。

????『那就傷腦筋了，米利杰上校。一開始是我說要做的，況且如果你是八六的女王，那我也是率領(lǐng)蟻獅聯(lián)隊的兄長。要是讓你來袒護我那些弟妹，那我的臉往哪里擺？……不能因為是你下的令，就讓你來背負殺人的罪名?！?br>
????「…………」

????『謹遵敕令，白銀的女王陛下。蟻獅將如您所愿──全體人員注意?！?br>
????「麻煩你了，朱砂的騎士長──機動打擊群，本隊全體人員注意?！?br>
????軍令即刻下達。朱砂的騎士長命令蟻獅騎士團，白銀女王則命令冠有好戰(zhàn)女神之名的白骨軍隊。

????『幫好戰(zhàn)女神開拓云中征途！』

????「重新開始進軍。以最快速度讓『黑天鵝』到達射擊位置！」

????第三軍團的包圍已被解除，本隊似乎再次開始進軍了。

????從本隊與圣教國的前線附近，離他們?nèi)栽趯构バ怨S型的廢棄都市有一大段距離的「軍團」們的動向，讓辛感應(yīng)到了這一點。有個「軍團」前線部隊退出了與第三軍團各師團的戰(zhàn)斗，正準備來到這座廢棄都市。

????「蕾娜?！很妶F』部隊正陸續(xù)于本隊的前進路線上集合?！?br>
????數(shù)量比預(yù)測的少。本來以為既然第三軍團已停止進軍，應(yīng)該會有不少的戰(zhàn)力前來攔截機動打擊群本隊。不知是第二軍團派出的部隊代為困住了敵方部隊，還是第三軍團與「軍團」仍在繼續(xù)交戰(zhàn)中。

????「推測其中有三個部隊無法回避──請準備交戰(zhàn)?！?br>
????即使已經(jīng)借由辛的異能看穿「軍團」位置，又由蕾娜根據(jù)這項情報指出只會遭遇到最少敵軍的進軍路線，保護「黑天鵝」的「女武神」隊伍依然在眨眼間減少了它們的數(shù)量。畢竟是在「軍團」支配區(qū)域交火，縱使敵軍數(shù)量比預(yù)料中少，鐵青色的軍容確實不負「軍團Legion」之名，機動打擊群以進軍速度為優(yōu)先，讓各戰(zhàn)隊陸續(xù)脫落拖延敵軍腳步，本隊在灰色戰(zhàn)場上疾馳。

????那種熱忱與奮不顧身，已然超越了當初還沒找到未來道路的許多八六，這便是對開始邁步向前的同袍產(chǎn)生隔閡的起因。而原本還裹足不前的他們，這次也主動踏出了第一步。

????慣性導(dǎo)航系統(tǒng)發(fā)出通知，「黑天鵝」已到達射擊位置。霎時間就好像再也支撐不住一般，滿陽的「法里恩」兩只前腳當場一彎，頹然倒下。

????滿目瘡痍。只有「黑天鵝」毫發(fā)無傷，周圍的機體如今只剩不滿一個大隊的數(shù)量，其余人員都留在后方拖延敵軍腳步抑或是跟不上隊伍。知覺同步依然連著，所以死者似乎不算太多，不過畢竟是在支配區(qū)域內(nèi)激烈交戰(zhàn)。撐不了太久。

????「……所以無論如何都得在這里做個結(jié)束，就是這樣?！?br>
????結(jié)束這場戰(zhàn)斗。結(jié)束與攻性工廠型的戰(zhàn)斗，以及此時仍在進行中的，與圣教國軍第三軍團的無益戰(zhàn)斗。

????……她不想殺人。

????同樣地，也不想讓別人殺人。

????她討厭看到小孩在眼前遭到殺害，那會讓她想起家人、朋友或戰(zhàn)友們遭到殺害時自己的無能為力。就好像自己到現(xiàn)在仍然無能為力一樣，令她厭煩。她也討厭賣弄自己的傷痛、嚷嚷著說大家理所當然都會受傷，那樣太難看了。

????滿陽用力呼出一口氣調(diào)整仍舊粗重的呼吸，而后大吸一口氣喊道：

????「可蕾娜，再來就拜托你嘍！」

????等戰(zhàn)爭結(jié)束后，等這場作戰(zhàn)結(jié)束后。

????滿陽心想，可以找個機會去自己祖先出生的土地看看。

????雖然就算去了，也沒有親屬或熟人在那里。大概連懷念的心情都不會有吧。

????即使如此，這是她自己選擇、自己決定，屬于自己的愿望。

????就跟在不曉得還有沒有明天的第八十六區(qū)對自己許下心愿，至少自己活著與死亡的方式能由自己決定是一樣的。是她自己決定的屬于自己的愿望。

????看來，想戰(zhàn)斗到底然后戰(zhàn)死是沒得指望了。

????就連八六這個頭銜，在這場戰(zhàn)役的結(jié)尾大概也會失去意義吧。

????即使如此。就算驕傲、犧牲與傷痛都失去意義。她終究不想變得那么丟臉，連自己的形貌、生命樣態(tài)、愿望和未來都無法自己做決定。

????「讓我們──結(jié)束這場戰(zhàn)爭吧！」

????攻性工廠型的五門磁軌炮突然拋下空降大隊的「女武神」，轉(zhuǎn)向毫不相關(guān)的方向。超大重量的炮塔旋轉(zhuǎn)且迸出叫喚般的擠壓聲與火花，一齊朝向南方。

????它瞄準的是「黑天鵝」的前進方向──接近行動被偵測到了！

????不能期待巨大身軀足以與電磁加速炮型匹敵的試制武器「黑天鵝」有什么閃避能力?！概渖瘛挂积R對敵機開炮，試圖轟散流體金屬以妨礙射擊。

????畢竟是人類精心籌備之后投入戰(zhàn)線，未登錄于資料庫的新武器。敵機瞬間將其判定為威脅度高于「女武神」的軍火，磁軌炮試著搶先開火，卻遭到連續(xù)轟炸的榴彈接連破壞射擊用的電磁場并向后仰倒。遭爆轟能量吹散的銀色流體在爆焰中閃爍著飛濺血花──「女武神」的余彈也不多了。一旦「黑天鵝」遭到破壞等于沒有退路，因此開炮擾敵的空降大隊也豁出去了。

????五門磁軌炮終于紛紛陷入沉默。這時，所有人都以為總算是化險為夷，不禁呼出一口憋了許久的氣。

????然而，仿佛看穿了他們內(nèi)心的破綻，一門磁軌炮抬起頭來。

????「約翰娜」──最早關(guān)住「夏娜」的那座炮塔。

????被流彈轟散的「五門火炮的」流體金屬填滿了一對磁軌之間的空隙。與其分別回到原本的炮門再從體內(nèi)補充缺少的分量，不如先讓一門恢復(fù)功能應(yīng)急比較快。

????攻性工廠型的這項判斷做得相當正確，抓準了擾敵用彈幕不慎中斷的一瞬間，「約翰娜」再次完成了射擊準備。電流大蛇發(fā)出轟然巨響，沖過長槍般的炮身。

????「──想得美咧！」

????轉(zhuǎn)瞬之間，「獨眼巨人」跳到了那炮口的正面。

????如果可以，她希望「夏娜」最初存在的炮塔能由自己親手打倒而非「黑天鵝」，所以她剛才便再次往炮塔的裂縫攀爬上去，結(jié)果「這次」奏效了。別人將「約翰娜」交給她對付，而她也接下了任務(wù)，這點事情她想辦到。

????如今，西汀岔進了「約翰娜」的準星前方。她操縱破甲釘槍，借由卸除并發(fā)射貫釘?shù)姆绞皆诳罩凶儞Q姿勢，將「獨眼巨人」的主炮準星對準八○○毫米炮的炮口深處。

????八○○毫米，超長距離炮──你明明就沒那么擅長射擊。

????──你才是明明就在用什么霰彈炮，總不會自以為是射擊好手吧。

????她仿佛聽見了那冷漠的語調(diào)。

????打從一開始認識夏娜，西汀就超討厭她那特有的冷漠語調(diào)。她在初次遇見西汀時對她說過這句話。

????她們總是口角不斷。

????在第八十六區(qū)最早分派的戰(zhàn)區(qū)是如此，直到她們以外的人全都戰(zhàn)死了還在斗嘴。

????──下次我就幫你收尸。到時候啊，就由我來幫你挖墳。

????反正那時候西汀就是看夏娜不爽，夏娜也討厭她討厭得要死。所以她們常常不是扭打成一團就是吵架，什么事都要跟對方作對。

????但我打從那時候就在想，如果你死了，我會替你挖墳。至少這點小事我可以幫你做。

????「──看吧，果然還是我說得對?！?br>
????結(jié)果我們又吵起來了，所以那時候，你也有打算為我做這點小事對吧？

????「只有我──可以讓你安息?！?br>
????扣下扳機。

????「獨眼巨人」的八八毫米炮比它快了一瞬間，轟出炮聲。幾乎在射擊的同一瞬間被撕裂的磁軌炮電磁場的龐大能量當場失控。

????「約翰娜」的炮塔、三十公尺長的炮身，以及與炮口僅有咫尺之遙的「獨眼巨人」，被八○○毫米磁軌炮的壯烈爆炸直接炸飛。

????「……那個笨蛋……」

????收到「黑天鵝」抵達定位的報告，準備動身再次讓攻性工廠型過熱的辛也目睹了那個場面。

????與西汀的知覺同步──中斷。資訊鏈也沒有顯示「獨眼巨人」的數(shù)據(jù)。

????但辛沒空去確認她是否平安。一旦流體金屬得到補充，其余四門磁軌炮就會恢復(fù)射擊功能。那樣西汀就白白犧牲了。

????辛用高周波刀割開攻性工廠型的構(gòu)材，擴大開口部分。不能確定磁軌炮將在多久之后復(fù)活。除了大范圍火力壓制規(guī)格的三架機體外，「送葬者」、「安娜瑪利亞」及與兩人同一小隊的六架機體對著攻性工廠型的體內(nèi)一齊同時開火。

????反輕裝甲飛彈與成形裝藥彈爆炸，用業(yè)火填滿了巨獸的肚子。鋼鐵巨獸再次屈膝下跪。

????「──可蕾娜！」

????──結(jié)束這場戰(zhàn)爭吧！

????「嗯，我知道，滿陽。還有大家。」

????可蕾娜輕輕點了頭。接下來，就是自己的職責(zé)了。

????「『黑天鵝』──進入射擊姿勢。」

????伴隨著多重解鎖的沉重聲響，如鳥翼固定于炮塔左右兩邊的兩對后座力吸收用鏟形元件展開、伸長。它讓表層灰塵滿天飄飛，深深插入地面底下讓本體固定于大地之上。接著張開四只大翅膀，擺出伸長脖子伏地的天鵝般的姿勢。

????與「黑天鵝」射控系統(tǒng)聯(lián)動的精確瞄準用頭戴顯示裝置自動降下。她小幅移動相當于長頸的炮身調(diào)整射角。粗長的磁軌速度慢得讓習(xí)慣了「女武神」即時反應(yīng)的可蕾娜焦急難耐，先是水平方向，接著轉(zhuǎn)向垂直方向──冷卻系統(tǒng)開始運轉(zhuǎn)。電容器連接。正副回路皆正常。

????『警告。北北西十五公里外，自資料庫未登錄熱源偵測到雷達照射。』

????「──我知道啦?！?br>
????她小聲低喃。攻性工廠型是搭載磁軌炮的「軍團」，換言之就是電磁加速炮型的后繼機。不可能沒有配備自我防衛(wèi)用的雷達──……

????『警告解除。雷達波消失?！?br>
????『──可蕾娜！』

????「咦？」這次的訊息引起了她的注意，眼睛一轉(zhuǎn)過去的瞬間，就有人在叫她。她不可能會聽錯。

????是辛。

????『攻性工廠型的磁軌炮已全數(shù)沉默，我們再度讓它過熱，功能停擺了！推測在一百七十秒后就會再次啟動……抱歉，再來就拜托你了?！?br>
????「收到──交給我吧?！?br>
????她輕輕點頭，回應(yīng)略顯慚愧的聲音。一百七十秒。對于重新填彈得花上兩百秒的「黑天鵝」來說形同沒有第二發(fā)的機會──但是夠了。她已不再擔(dān)心失敗的后果，或是這次絕不允許失敗等事情了。

????空降大隊沒料到戰(zhàn)斗時間會拖這么長，卻仍竭盡全力、死命地為她爭取到這一百七十秒。第三軍團的倒戈，讓挺進射擊位置的過程中只能靠派遣旅團排除「軍團」。但同袍們?nèi)詾樗_拓了道路，她才能成功抵達預(yù)定地點。

????大家都在賣命，都在出一份力幫助可蕾娜──所以再來只要自己把敵人射穿就好。

????就這樣。

????──收到。交給我吧。

????無意間她想起辛以前也做過一模一樣的回答，露出了微笑。

????在第八十六區(qū)的戰(zhàn)場，他好幾次理所當然地如此回答大家。好幾次──對于大家的托付和依賴，總是有所回應(yīng)。對「軍團」指揮官機、前進觀測機及被機械亡靈吸收的同胞遺骸開火──用這樣的方式回應(yīng)。

????既然這樣，即使只限定于戰(zhàn)場，可蕾娜一定早就幫助過他了。

????或者其實在她關(guān)心死神是否會不堪重負，得到辛的一句道謝時，就已經(jīng)……

????電子音效響起。射控系統(tǒng)報告已在預(yù)測彈道的前方準確捕捉到敵影──可是，還不夠。還偏了一點點。

????戰(zhàn)爭剝奪了她的所有。

????所以，她不想再失去更多了。

????準星對準目標。

????她祈禱般地呢喃：

????「讓它結(jié)束吧──由我們親手，結(jié)束這場戰(zhàn)爭。」

????扳機被壓扣到最底。

????「黑天鵝」──人類軍初次帶上戰(zhàn)場的磁軌炮發(fā)出咆哮。

????供應(yīng)一座都市使用都綽綽有余、超乎常規(guī)的巨大電力化為匍匐前進的奔雷，將彈體砸向遙遠彼方的機械神話巨獸身上。

????恰如電光的電弧把灰色天地染得通白?！负谔禊Z」伏地的鏟形元件翅膀與鐵灰色本體在光線反射下變得更加烏黑。瞬間的漆黑正符合了哀悼黑鳥黑天鵝之名。

????宛如蒼穹破碎，成千上萬玻璃迸裂的巨大音量響徹四方。

????也許是在0?1秒內(nèi)加速到秒速兩千三百公尺的彈體摩擦生熱造成表面熔解，隨后被射擊后座力粉碎的磁軌碎片發(fā)出的喁喁細語吧。用以減輕后座力的后噴物朝后方噴出，與同樣被后座力吹散的磁軌碎片一起撒滿整片灰色大地。

????如同灰色的天空遭到撕裂。就像過去在戰(zhàn)場的夜晚，曾經(jīng)看見過的夜櫻絢爛紛舞。

????吹散的碎片在陽光照耀下，一時之間如彩虹般紛亂反射出七彩光芒。

????第一片碎片都還沒飄落地面──雷鳴之箭已先貫穿了遠方巨獸的鐵青色身軀。

????『──命中，不偏不倚?？衫倌取旯粎柡δ摹！?br>
????「嗯。」

????攻性工廠型開始崩裂了。

????前后兩邊的貫穿痕跡往四方冒出裂痕，承受不住本身重量的構(gòu)材各自分散墜落。崩壞過程就像鹽雕塑像干燥后失去黏合力，全身剝落缺塊的模樣。神話巨獸般的威儀竟如遭受天打雷劈般不堪一擊。

????可蕾娜透過光學(xué)螢?zāi)伙@示的瞄準畫面的光學(xué)影像注視這個情況，心中有所感觸。

????其實早在很久以前就是這樣了，她卻現(xiàn)在才終于有所自覺。

????兒時，被送往強制收容所的時候……

????小時候她眼睜睜看著雙親和姐姐死去，只能任人剝奪、無法抵抗。她太幼小、太無力，甚至還沒有戰(zhàn)斗的意志，所以面對任何不合理的對待都無法起而反抗。

????現(xiàn)在不同了。

????從那時到現(xiàn)在，已經(jīng)過了好幾年。她已長大成人，不再是無力的小孩。得到了戰(zhàn)斗的力量、技術(shù)，以及更重要的戰(zhàn)斗到底的意志。

????可以對抗「軍團」、絕望，以及不公不義的欺壓。

????如同她想阻止屠殺，也辦到了。

????如同她現(xiàn)在能夠守護摯愛與他的未來、自己和自己的未來，免受他人惡意冷不防地侵擾。

????人類與世界，都是殘酷而殘忍。心眼惡毒、蠻不講理。

????即使如此，現(xiàn)在的自己可以起而反抗。

????甚至可以對抗一片茫然的──今后的未來。

????──你那時候，默默坐視你的父母親被人槍斃對吧？

????……嗯。

????這一直讓她痛苦不已。一直都是，所以──她很害怕。

????但現(xiàn)在我可以保護你們了。保護爸爸、媽媽還有姐姐……以及當時還小的我自己。

????封鎖戰(zhàn)場的電磁干擾散去了。

????只因搭載電磁干擾用裝備的「勒能?楚」已遭擊毀，或是無法正常運作。緊接著，這次反過來換成赫璐娜對第三軍團發(fā)出指令的頻率遭受干擾。不屬于她的圣者之聲，以未遭干擾的清晰音色透過無線電傳遍戰(zhàn)場。

????『我以地之姬神的真正圣名「　　　」下令！第三軍團的所有神之劍戟，即刻結(jié)束你們的圣務(wù)！」

????作為預(yù)防叛變的安全閥對全體神戟預(yù)先灌輸?shù)拿仉[之言，令他們無關(guān)乎個人意志地停止了戰(zhàn)斗行動。盡管這個安全閥至今從未使用過任何一次，但在最后關(guān)頭似乎還是發(fā)揮了正確功效。假如第三軍團拒絕接受圣一將的命令選擇抗戰(zhàn)到底，聯(lián)邦軍兩個部隊的指揮官接下來的這些話就沒有發(fā)出的機會了：

????『華納女神呼叫機動打擊群。第三軍團已停止戰(zhàn)斗。我軍于接回空降大隊后，即從圣教國軍支配區(qū)域撤退。』

????『假海龜呼叫蟻獅聯(lián)隊全體人員。與第三軍團的戰(zhàn)斗宣告結(jié)束，準備回援空降大隊撤退。本隊將與第二軍團共同排除「軍團」──』

????聽到蕾娜放下心來的銀鈴嗓音，以及吉爾維斯稍微松了口氣的男高音……

????心中的絕望讓赫璐娜很想直接癱坐在地。

????大地啊。遭到斬首的有翼女神啊。

????「禰為何棄我于不顧呢……」

????這時蕾娜傳來了通訊：

????『赫璐娜，你輸了……現(xiàn)在還來得及，請你投降吧?！?br>
????這種認真為赫璐娜擔(dān)心的聲調(diào)令她不禁笑了出來。身為鮮血女王，怎會如此的……

????「你在同情我嗎，女王？同情一個對你與你的騎士兵刃相向的人？」

????『不。』

????蕾娜的聲音平靜柔和且嚴厲。

????「我只是不希望你讓八六來為你的愿望負責(zé)，背負你的死亡陰影──他們并不是什么英雄。而是忙著自衛(wèi)、自救，在戰(zhàn)爭中受傷的孩子……就跟你一樣?！?br>
????大概是吧。其實赫璐娜也明白。

????就算如此，她還是想拉他們陪葬，希望他們期望落空而死。

????希望就跟赫璐娜他們一樣，得不到回報。

????這樣自己與神戟──才能覺得自己得不到救贖是無可奈何，而非他們的怠慢所導(dǎo)致……

????停頓一下稍作思考后，蕾娜接著說：

????『──第三軍團當中，負責(zé)引誘并拘束「軍團」的部分師團，在旅團本隊往射擊位置進擊的期間似乎仍在與「軍團」交戰(zhàn)，就像要完成原本的任務(wù)?！?br>
????「…………？那，又怎么樣……」

????『即使你的企圖已經(jīng)敗露了，還是一樣。赫璐娜，你的部下后來仍用自己的部隊繼續(xù)拘束大半「軍團」──很可能是要阻止它們妨礙旅團本隊的進擊。以免八六出現(xiàn)人員傷亡，導(dǎo)致你罪加一等?！?br>
????「……！」

????令人意外的一番話讓赫璐娜睜大眼睛。

????『你只是不希望別人害你們失去更多事物，對吧？既然如此，請你別再貶低你的士兵最珍視的你自己了。不要白白送命，讓你的士兵失去你。他們已經(jīng)保護了你，光憑這一點你就該報答他們?！?br>
????通訊中斷。仿佛以此作為信號，一群不歸她指揮的珍珠色軍服士兵沖進指揮所。臂章為猛禽圖案，代表的是第二軍團的神戟。

????所有人都攜帶著突擊步槍，但沒有人用槍口指著她。她沒等到槍口指著她就放開了指揮杖，慢慢跪下了。

????你們?yōu)楹螚壩矣诓活櫍康刂?、同胞們，以及我的祖國?br>
????即使如此……

????「你說得對──只有我，絕不能棄我的部下們于不顧。」

????只有他們……只有他們在全世界都棄我于不顧時，仍然沒有拋下我。

????「──你命也太硬了吧，西汀。那種狀況下一般早就死了吧?！?br>
????「劈頭就講這個啊。我倒覺得連存活率零的特別偵察都能活下來的某某人沒資格說我吧?！?br>
????都這種狀況了，西汀依舊嘴巴不饒人，身上到處流血加上似乎無法自行站立，也就是處于遍體鱗傷的狀態(tài)，精神卻好得很。

????辛探頭看向好幾人合力撬開的「獨眼巨人」被撞扁的駕駛艙，忍不住半睜著眼看著躺在下方的西汀。只能說這家伙真是好狗運。

????辛很氣自己看到「獨眼巨人」像是跟「夏娜」一起炸飛時心里還有點著急，所以決定不說出來。

????「那么，死神弟弟。戰(zhàn)況怎么樣啦？」

????「結(jié)束了?，F(xiàn)在在等接應(yīng)部隊。」

????攻性工廠型遭到擊毀后，本來為了救援攻性工廠型而正在路上準備來到這座廢棄都市的「軍團」都回支配區(qū)域深處去了。接應(yīng)部隊路線上殘留的「軍團」也有蟻獅聯(lián)隊及從第二軍團調(diào)出的部隊負責(zé)對應(yīng)。散布于廢棄都市中的自走地雷也掃蕩干凈了，因此現(xiàn)在辛他們空降大隊的周圍沒有敵機。

????「是喔?！刮魍↑c點頭，伸了個大懶腰。

????畢竟遍體鱗傷，所以動作做到一半就喊痛中斷，維持著不上不下的姿勢，活力充沛地嚷著：

????「啊──真是受夠了！我再也不干這種事了！」

????「這樣最好。班諾德的啰嗦聽這一次就夠了。」

????結(jié)果還是給我失控暴沖一通。

????說完，辛略瞥她一眼問道：

????「……你沒事嗎？」

????誅殺了珍視到令她無法克制情緒的人，還受得了嗎？

????雙色的雙眸嚴肅地回望他。

????「死神弟弟你是發(fā)燒了嗎？竟然擔(dān)心起我來了。」

????「……算了?！?br>
????辛不禁一陣惱火，走下「獨眼巨人」的殘骸。

????對著他那擺明了不爽走人的背影，西汀出聲了：

????「──該怎么說呢？其實待在那里，也挺自在的。」

????「嗯？」辛轉(zhuǎn)過頭來，西汀沒回看他便說：

????「我是說『戰(zhàn)場』。只要把那里當成了棲所，就覺得也不賴──我本來覺得就算一輩子就這么活在戰(zhàn)場上也沒啥不好。在第八十六區(qū)是，聯(lián)邦也是。」

????歌頌待到生命盡頭來臨才是驕傲的戰(zhàn)場……

????因為別無所有，所以只能抓著不放，令人厭惡的第八十六區(qū)絕命戰(zhàn)場……

????「…………」

????「可是呢，只要身在戰(zhàn)場……就會遇到這種事。就會有同伴送命?！?br>
????既然如此，為了不失去像夏娜一樣更多的同伴……

????「我再也不想干這檔事了。什么戰(zhàn)爭，我受夠了?！?br>
????「所以……」西汀回看望著自己的血紅雙眸，爽快地笑了。

????「真想趕快讓這場戰(zhàn)爭結(jié)束……然后輕松愉快地活完下輩子，你說是吧？」

????吉爾維斯之所以加入空降大隊的接應(yīng)部隊，一方面當然是想讓全體八六少年兵平安回家，但更重要的是為了達成目的。

????不知道究竟經(jīng)過了何種激戰(zhàn)，他在到處像是被巨人毆打過般變成空地的廢墟都市中，與辛等空降大隊人員會合。為了保險起見，吉爾維斯讓同行的副長與麾下的「破壞之杖」在回收作業(yè)完成之前戒備周遭環(huán)境，自己則駕駛座機前往廢棄都市的北端。

????在圣教國的北方，「軍團」于空白地帶擴張的支配區(qū)域中，人類肉身能前進到的最深處地帶。她的異能感應(yīng)范圍與「原始異能者」相比極其狹窄，不大老遠帶到這里就無法捕捉到「那個」。

????「──找到了，哥哥?！?br>
????思文雅定睛注視遙遠的北方，讓金色眼睛發(fā)光──在品種改良的過程中，只有她身上重現(xiàn)了部分異能。

????能夠感應(yīng)到遠處威脅，目前在聯(lián)邦與圣教國只剩少數(shù)幸存的──陽金種的「神諭」。

????「雖然變得極端稀薄，但圣教國異能者感應(yīng)到的『顏色』還在──圣教國神諭捕捉到的威脅并非攻性工廠型?！?br>
????「……果然如此。聯(lián)邦軍那些參謀分析得實在準確。」

????攻性工廠型的動向，坦白說十分不自然。

????就算從偵察的動作發(fā)現(xiàn)行蹤已被圣教國軍感應(yīng)到，也沒必要只是因為被發(fā)現(xiàn)就老實地揮軍進攻。但它卻好像故意打給人類看似的，靠近到極近距離讓人類展開抗戰(zhàn)。

????其間，圣教國的注意力將被迫集中在攻性工廠型一架機體上?！杠妶F」支配區(qū)域原本就因為阻電擾亂型的電磁干擾而無法一覽無遺，再加上空白地帶特有的拒絕一切生命的灰色塵暴。

????目的是絕不讓人類注意到支配區(qū)域深處──用一個浮夸且奢侈的誘餌，讓潛藏于該處的真正威脅躲過人類的眼睛。這就是攻性工廠型。

????「分享給機動打擊群──但愿他們那邊也有找到些什么就好了?！?br>
????柴夏在空降大隊里的職務(wù)包括轉(zhuǎn)傳通訊與提供高度分析。

????以及……

????「……辛苦了，各位『西琳』。請你們自盡?！?br>
????柴夏命令這些早在作戰(zhàn)開始的幾天前，就已聽命憑著仿造少女外型的嬌小身軀而非「阿爾科諾斯特」?jié)撊搿杠妶F」支配區(qū)域最深處一百公里位置的役鳥們自盡。雖說令人同情，但絕不能把她們交給圣教國甚或是「軍團」。

????「西琳」捕捉并傳送回來的「那個」光學(xué)影像已保存在「家兔」里了。盡管由于太過接近反而會有被發(fā)現(xiàn)的風(fēng)險，畫面有點遠，但應(yīng)該夠用來做分析了。

????柴夏看看她在子視窗上開啟的那個影像，輕聲說道：

????「維克特殿下果然英明──一如您所說的東西，已經(jīng)找到了?！?br>
????找到了那個由鋼筋組成，宛如集合六角柱描繪出六芒星的摩天巨塔。

????赫璐娜似乎沒派人去拘捕留在基地的機動打擊群整備人員──大概也沒那個多余的戰(zhàn)力──縱使爆發(fā)了小沖突，整備人員還是成功保住了自己的安全與「狂怒戎兵」。

????蕾娜與管制人員會合時已有第二軍團的部隊擔(dān)任護衛(wèi)，禮貌周到地給「華納女神」放行。就在她不禁稍微放松心情輕呼一口氣時，接應(yīng)部隊通知她說已經(jīng)和空降大隊會合了。

????接著空降大隊的指揮官與她連上知覺同步，對方還沒說什么，蕾娜就先說了：

????「辛──你辛苦了。」

????『──蕾娜?！?br>
????聲調(diào)就跟平常的辛一樣沉穩(wěn)，盡管他們似乎跟攻性工廠型展開了一場慘烈激戰(zhàn)，所幸看樣子沒有受傷。蕾娜松了口氣，然而隨后聽到的是：

????『蕾娜，可以請你派菲多過來嗎？有東西要帶回去?！?br>
????沒想到開口第一句話就要菲多。

????畢竟他們的接應(yīng)工作尚未結(jié)束，換言之還在作戰(zhàn)中，因此辛的應(yīng)對方式才是對的，但蕾娜之前緊張了半天，聽到這番話不禁有點生氣。她這邊也一樣發(fā)生了很多事，她也很賣力，更重要的是她也很擔(dān)心辛。

????在知覺同步的另一頭，辛有些忍俊不禁。

????『開玩笑的，抱歉……不過，我的確需要你派菲多過來?！?br>
????「真是……！」

????『我們這邊都還好。只是你好像又亂來了，竟然幾乎手無寸鐵地逃出敵方的司令部。』

????他那揶揄的語調(diào)讓蕾娜噘起嘴唇。

????「……辛你最討厭了。」

????『是你先在別人準備出擊時講話讓人分心的。』

????看來作戰(zhàn)前的那場斗嘴……應(yīng)該說打情罵俏，對辛來說還沒有結(jié)束。

????蕾娜看了看光學(xué)螢?zāi)唤锹滹@示的時刻，從那時到現(xiàn)在才過沒幾小時?？墒悄菆銎椒矡o奇的對話，卻像是發(fā)生在幾天前一樣遙遠。

????懷念又害羞的心情使她綻唇微笑，重說了一遍。

????能心無掛念地講這句話，不知怎地讓她感覺很幸福。

????「辛你最討厭了?！?br>
????辛這次沒再回嘴了。

????只有一股笑意，透過知覺同步傳達過來。

????「講這雖然有點早……歡迎回來?！?br>
????『──嗯，我回來了?！?br>
????或許是察覺到蕾娜在跟辛說話，菲多迫不及待地靠過來，蕾娜一面?zhèn)妊劭纯此?，一面問道。雖然很想再跟辛多說幾句話，但不能繼續(xù)把時間花在與作戰(zhàn)無關(guān)的閑聊上。

????「那么，你說想帶回來的東西是──……？」

????「──噢……」

????講到一半，辛抬頭仰望那東西。

????為了不被「黑天鵝」的炮火波及，先鋒戰(zhàn)隊剛才暫時遠離攻性工廠型，等擊毀它后才回到殘骸旁邊。他那能夠聽見「軍團」聲音的異能，也從崩毀的殘骸中聽出了即使遭到破壞仍勉強維持運轉(zhuǎn)的「那東西」的位置。

????「雖然被炸飛了，不過可以把五門磁軌炮的殘骸帶回去。還有攻性工廠型的一部分控制中樞?！?br>
?????

????到了回國的日子，圣教國軍準備了豪華的特別列車將他們送到國境附近，大概是對他們遭受國內(nèi)丑聞波及所表示的歉意與誠意吧。

????這附近離前線很遠，火山灰也幾乎沒飄到這里，天空高遠而蔚藍。車陣刻意放慢速度，在漫布秋日氣息的異國原野上前進。一整片自然生長的灌木花香為敞開的車窗送入芬芳的涼風(fēng)。

????據(jù)說在圣教國會用這種金色小花來泡茶。

????蕾娜在這一個月的作戰(zhàn)期間也喝慣了這種茶。在簡報會議、在基地每天的餐桌上……在為了赫璐娜惹的事端安排會面道歉時也是。

????先不論只是服從命令的神戟，赫璐娜等于是自己選擇叛國。蕾娜問到她之后的處境──托圖卡圣一將的回答是不會處死。圣教國原本就是因為教義將流血視為絕對惡行加以嚴禁，才會讓神戟擔(dān)負所有兵役。即使是罪犯，處死就是犯下殺人罪。所以他說圣教國沒有死刑制度，不會處死她。

????『──只是撤除家族地位及自我軟禁恐怕是無可避免了?！?br>
????在派遣期間為機動打擊群準備的宿舍大廳，隨同政務(wù)官圣者前來謝罪的圣一將回答了她的問題。這位將領(lǐng)比起頭銜一樣太過年輕，大約只有二十來歲。有著緊緊扎成發(fā)辮垂落下來的陽金種金色長發(fā)及同種色彩的一雙鳳眼。

????『關(guān)于自我軟禁，我個人是希望至少能在這場戰(zhàn)爭結(jié)束時可以請求赦免……這番話或許不該在遭受倒戈的你們幾位面前說，但各位沒有奪走那些孩子及她的性命。因此地之姬神有言，認為應(yīng)該讓她活下去?！?br>
????『……那么那些神戟……』

????『他們是真的毫無罪過，就只是聽從圣者的命令罷了。只是在軍隊重組時，應(yīng)該會將他們送回教育所──而借著這次機會，或許也該重新考量這項習(xí)俗的正確性了。因為姬神已派「軍團」來讓我們知道這項習(xí)俗無法維持下去。』

????就連蕾娜也聽得出來，這位將領(lǐng)今后打算堅持這一套說法。

????她知道這位將領(lǐng)今后將會對抗數(shù)百年來支配著圣教國的習(xí)俗。

????借此向家人全數(shù)為此喪生，以這種手段編造出戰(zhàn)火圣女的責(zé)任，今后卻連這都要遭到剝奪的赫璐娜贖罪。

????但──盡管蕾娜覺得這種改變是一種解決之道與進步，可是如同蕾娜至今也一直目睹到的，八六們向來不愿轉(zhuǎn)身背對戰(zhàn)場，被人關(guān)在和平社會之中。那么對神戟們來說，這種改變又將會是……

????對于寧可祖國被滅，也要高聲捍衛(wèi)自己擁有的事物的赫璐娜而言，又是……

????「嘿！」

????「哇！」

????就在她一邊望著窗外，一邊忍不住去想這些自己再怎么想也沒用的事情時，有人把某種冰冷的東西貼到她的脖子上。

????蕾娜嚇了一跳轉(zhuǎn)頭一看，是可蕾娜。她一手拎著兩瓶汽水，好像是用結(jié)著水滴的瓶子表面來冰她。是圣教國特產(chǎn)的柑橘類及添加蜂蜜香氣和味道的飲料。

????可蕾娜拿一瓶給她，坐到她對面的座位上繼續(xù)說：

????「你在想圣教國那些小孩的事？」

????「嗯……」

????蕾娜兩手握著拿到的飲料瓶子嘆氣。

????可蕾娜見狀，從容自在地聳肩道：

????「──像你這樣什么都往肩上扛，太累了啦。」

????感覺到白銀眼眸隨著「咦？」的一聲望向自己，可蕾娜刻意擺出恬淡的態(tài)度打開汽水瓶蓋。

????可蕾娜當然也覺得他們很可憐。

????被迫上戰(zhàn)場打仗，現(xiàn)在又要被剝奪這項義務(wù)的神戟與赫璐娜，簡直就像是她跟大家的鏡中倒影。但……

????「這樣講可能有點冷淡，不過蕾娜跟我都沒辦法再為他們做更多了。畢竟到最后究竟想成為什么樣的人，只有那些孩子自己清楚?！?br>
????例如她跟大家剛開始受到聯(lián)邦保護時，他們──很討厭聽到聯(lián)邦說「你們要這樣才能過得幸福」，帶著同情叫他們走進和平的籠子里?，F(xiàn)在還是一樣討厭。

????什么才叫幸福，或是自己想變成怎樣的人，如果這一切──都是自由的一部分，她希望能夠自己做決定。

????如果不能自己決定，那些孩子……恐怕也就無法真正逃離受人剝削的記憶傷痛。

????「是說或許我這么說不太好，但比起其他國家的小朋友，蕾娜身邊明明就有個更需要你重視的人。你可要把他擺在第一位喔。」

????「呃……你是說……」

????這還用說嗎？

????蕾娜羞紅了臉，白銀眼眸心慌意亂地四處飄移，但可蕾娜當然不會放過她。她半睜著金色的大眼，故意擺出嚇人的表情。

????她有權(quán)過問這件事。絕對有。

????「你……認真給他答復(fù)了沒？」

????「給了……」

????看她滿臉通紅地用蚊子叫似的音量這么說，應(yīng)該沒在騙人。

????順便一提，就在附近的安琪、西汀與滿陽，還有米卡與柴夏都假裝沒事卻轉(zhuǎn)過頭來看她們倆，蕾娜當然也發(fā)現(xiàn)了，所以一定覺得很難為情吧。

????總之，「好?！箍衫倌赛c了點頭。

????他要是沒得到答復(fù)……可蕾娜這之后就傷腦筋了。

????「那好，等回去之后，蕾娜你第一件事就得跟辛約會。這可是你們成為一對之后的初次約會，很值得紀念喔。」

????其實她也不清楚，好像是吧。

????接著換安琪有話要說了。她從跟蕾娜背靠背的座位，把兩只手肘放上椅背頂端探頭出來說：

????「這樣的話，蕾娜我跟你說。船團國群的以斯帖上校在我們回國的時候托我?guī)Я朔荻Y物。說是龍涎香，是船團國群特產(chǎn)的精油，從原生海獸身上采集到的。我也拿到了一點，非常好聞喔。她說等蕾娜認真給了辛答復(fù)后，就請我拿給你。」

????「……以斯帖上校怎么會知道這件事啦……！」

????那是因為蕾娜實在太愛逃避，馬塞爾同情起辛的處境而找人商量，還有安琪忍不住抱怨，以及瑞圖不小心說溜了嘴的關(guān)系。

????另外以實瑪利那邊也有幾個人去找他商量、抱怨或是說溜嘴，所以在弄到龍涎香這件事上，其實以實瑪利也有參一腳。

????總而言之，安琪露出甜美的笑容。

????「聽說原生海獸在求愛時會散發(fā)這種香味。按照征海氏族的風(fēng)俗習(xí)慣，好像會在求婚或是洞房花燭夜的時候搽喔?！?br>
????「安琪！」

????蕾娜慌了。柴夏則肅穆地點頭。

????「順便說一下，據(jù)說我們聯(lián)合王國三代前的國王陛下也在初夜的床笫上用過。在讓人聯(lián)想到海底深藍色彩的同時又隱約顯現(xiàn)出龍族的威嚴，是一種莊嚴清新的香料。」

????「什么嘛，不是那種露骨撩人的香味喔？真沒意思。」

????「假如喜歡比較妖艷的香味，梔子、茉莉花或月下香如何？按照我們族人的習(xí)俗，洞房花燭夜的時候會使用很多香氣甜蜜又性感，簡而言之就是具有催情作用的花喔！」

????西汀趁機胡鬧地補上一句，接著連滿陽都來起哄。蕾娜越來越慌了。

????看到大家嘰嘰喳喳語笑喧嘩的模樣，可蕾娜也笑了起來，然后悄悄地離開座位。

????列車的客車有幾節(jié)供蟻獅聯(lián)隊的隊員們使用，其他供機動打擊群使用的車廂自然而然分成了男女兩邊?？衫倌却蜷_車間門，走進少年們聚集的隔壁車廂──她事前已經(jīng)確認過他的位置，所以知道他在哪里。

????在這同樣開窗飄散著淡淡花香的車廂內(nèi)，辛靠坐在四人促膝而坐的對坐座位里，發(fā)出細微的鼾聲。

????上次作戰(zhàn)受了傷，傷才剛好又立刻負責(zé)空降作戰(zhàn)，而在這場作戰(zhàn)中又發(fā)生一堆狀況，他一定很累了。看到一半的書在手心底下朝下攤開，缺乏防備到了只差沒來一只黑貓。

????坐他對面的萊登回瞥她一眼，挖苦般地揚起一側(cè)眉毛后離開座位。他拍拍瑞圖的肩膀，讓興味盎然的瑞圖和闊刀戰(zhàn)隊的少年們站起來，把他們帶走。分散坐在附近座位的先鋒隊員們也在克勞德、托爾或達斯汀的催促下離席。眨眼間，現(xiàn)場就只剩下她與辛兩個人。

????──其實沒關(guān)系。

????這么做只是為了整理自己的感情。不用讓辛本人聽見也沒關(guān)系。

????所以就讓他繼續(xù)睡，自己把想講的話講一講或許也沒什么不可以。他已經(jīng)很累了，或許還是別把他吵醒比較好。

????到了緊要關(guān)頭，懦弱的自己探出頭來呢喃著這些話，但是可蕾娜經(jīng)過重新考慮，覺得這樣不行。

????既然是為了整理自己的感情，對自己的感情做個了斷──選擇逃避就沒意義了。

????「──辛。」

????她小聲呼喚他。

????「辛，我有話跟你說……可以打擾一下嗎？」

????「……嗯……」

????可蕾娜輕輕搖晃了他幾下后，他低哼了一聲。薄薄的眼瞼睜開，眨了兩三下眼睛后抬頭望向可蕾娜。

????血紅的眼眸。

????可蕾娜覺得這是世上最美的顏色。

????辛還沒問「什么事」，可蕾娜先發(fā)制人地說了：

????「我曾經(jīng)喜歡過你。」

????紅眸一開一闔，眨了一下。

????然后苦澀、難過地扭曲了起來。

????那是因為深知無法回應(yīng)這句話，回應(yīng)可蕾娜的心意──也無意回應(yīng)，而流露的苦澀。

????……嗯，我知道。

????我想也是。

????你不會跟我打馬虎眼。不會明知只能拒絕我卻敷衍我，或是說謊逃避問題。

????你這種殘酷的個性……誠實得殘酷的個性……

????「現(xiàn)在還是一樣喜歡……我想，我會一輩子喜歡你?！?br>
????就算以后，她喜歡上了別人。

????就算跟那個人成為情侶……雖然還無法想像，不過就算跟那人共組了家庭……

????她一定還是會繼續(xù)喜歡辛。

????會永遠喜歡他。

????喜歡在第八十六區(qū)，拯救過她與同伴們的他。喜歡這位戰(zhàn)友、這位同胞、這個家人。喜歡這個如果能將她放在第一位該有多好的人。喜歡這個她最珍視、最依賴的──大哥哥。

????我好喜歡你，我──溫柔的死神。

????「所以……」

????希望同伴、家人與摯愛的人生道路上能得到「那個」，應(yīng)該是理所當然的。

????即使是這樣的世界，這點心愿得以實現(xiàn)應(yīng)該不為過吧。

????「你要幸福喔。一定──要幸福喔?！?br>
????看到可蕾娜笑著這么說，辛沉默了半晌。

????想回答她的話，以及能對她說的話……辛無語地面對互相矛盾的兩者，經(jīng)過思考──到最后，只回答了一句話。

????只回答了這句無論他想對可蕾娜說什么，最終都無法回應(yīng)這份感情的他唯一能說的話：

????「──抱歉。」

????「沒關(guān)系。因為一直到現(xiàn)在……」

????至今也是，以后一定也是。

????「喜歡你從來沒有讓我──遇過什么壞事啊?！?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