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
我輸了,被記了檔案,被退學(xué),連最后一點希望也被掠奪。
說起來,以前就是這樣了。初中的時候,和幾個人天天嘲諷應(yīng)試教育,批判社會亂象......結(jié)果只有自己整天逃課,只有自己是真的在質(zhì)疑——那些人一邊抱怨著各種不合理,一邊又把這種不合理當(dāng)作真理。最后,只有自己被應(yīng)試教育狠狠打了耳光,人生草草結(jié)束......
精神分裂。在我看來每個人都是精神病人,說著自相矛盾的話,做著自相矛盾的事。我害怕自己變成那樣,如果嘲諷了應(yīng)試教育卻又融入進去的話,我一定會被罪惡感折磨到死。
但是后來我發(fā)現(xiàn)了,精神上有問題的人,是我。幾個學(xué)生圍著椅子轉(zhuǎn)圈,收到指令就要搶一把椅子坐上去,站著的人是敗者。其他的人都搶到了椅子,坐成一圈。只有我,那個時候大約十歲的我站在那個圈的前面,想著:“為什么一定要搶呢?這個游戲的規(guī)則絕對有問題?!?/p>
在游戲廳里被奪走硬幣的時候也是,被其他的學(xué)生搶走零食的時候也是......我一直都覺得,是規(guī)則的原因,會發(fā)生這種事一定是規(guī)則有問題——假如椅子的數(shù)量和人數(shù)相等,假如每個人都有錢買游戲幣和零食,就不需要去搶了。
我會這么想的原因,是父母教育的失職。小的時候,自己的東西被搶走大人只會說對方是鬧著玩;而搶了別人的東西,卻會被要求認錯——他們從來沒有教過我怎么去掠奪別人。
“搶”是錯的,所以那些人錯了,所以我一直在被他人掠奪。
差不多失去所有的那天,我真的很高興——人們對我的掠奪結(jié)束了。
從野雞大學(xué)畢業(yè),校招的時候隨便找個公司入職,在為黨和社會的做貢獻的過程中結(jié)束失敗的一生。已經(jīng)一無所有的我,本來是這樣計劃的——但我忘記了,自己還擁有生命,還在掠奪著本應(yīng)屬于他人的空氣。作為掠奪空氣的報應(yīng),兩個素不相識的成年人玩起了小學(xué)生級別的冷暴力?;厮奚岬臅r候,有一次鍵盤被劈成了兩半,還有一次凳子一坐上去就散架了......都是一些不值一提的瑣碎的小事,說出來也沒有人會處理。我大概清楚這些人的意圖:既然物理上的殺害被法律禁止,就從精神上殺死我。這招對我意外的有效,因為不知道什么時候就會被什么手段謀害,在宿舍的時候必須一直保持警惕。直到某天,對方的拳頭打到腦袋上的時候,我反擊了:于是一個60公斤的人僅一擊就推倒了一個至少80公斤的人,甚至造成了昏迷。
我當(dāng)時只覺得,為什么這些人的演技總是這么精湛呢。學(xué)校的醫(yī)院一邊打著120,一邊為了推卸責(zé)任說:“我們校醫(yī)院也是為了孩子的安全,真的腦震蕩孩子的一生就完了。”
腦震蕩的那位只是躺在擔(dān)架上,裝出一副受害者的嘴臉不時發(fā)出呻吟。
“成年人了怎么還這么沖動呢?”
“要是這孩子真的有三長兩短,你一輩子就搭進去了你知不知道?”
各式各樣的看戲的人,掩蓋不住幸災(zāi)樂禍的心情,站在遠處為了我對我進行教育(嘲諷)。
后來我去做筆錄,把一切如實寫了下來。穿著警服的,是一個目測200斤以上的胖子。
“你說你推了一下他就倒了,怎么可能,你這細胳膊細腿的,能推倒誰?”
“他是裝的?!?/p>
“裝的?昏倒是能裝出來的?你裝一個我看看?老老實實說實話,別胡扯。”
實話......我不知道他們所謂的實話是什么意思,只好沉默。過了一會,胖子又問:
“你說他先打你的,他為什么要打你?”
“我又不是他,我怎么知道?!?/p>
“難道不是你平常經(jīng)常欺負他,他忍無可忍才要打你的嗎?”
我沒有聽懂他的話,但很快又明白了什么,忍不住笑了。胖子看我笑了,大概是怕我開口狡辯,忙拿出幾張照片:放滿圖釘?shù)男?,寫著臟話的墻壁,斷成兩半的顯卡......
“這是不是你干的?學(xué)生都來這好幾次了,說你一直恐嚇,騷擾他?!?/p>
我沒有想過事實可以被這么輕易的偽造,大腦一片空白,只是沉默。
“刑法學(xué)過沒,恐嚇威脅他人是可以拘留的知不知道?”
清醒過來后,我淡淡地說:“這是他自己弄了拍的?!?/p>
“他自己?他自己為什么要罵自己,為什么要摔壞自己的東西?他有???”
“嗯,他就是有病。還有你們也有病,根本沒有調(diào)查過事情的真相,只是被人當(dāng)?shù)蹲永?.....”
后來胖子說了什么,已經(jīng)記不清了。后來又有幾個老師問我,我說自己被欺負了,他們說一個人是不會平白無故欺負別人的,是誤會,是我沒有好好溝通......我堅持自己的說法后,他們又說我有被害妄想癥,讓我去醫(yī)院做心理治療。
最后那個學(xué)生當(dāng)然什么事都沒有,醫(yī)院檢查的費用和救護車的費用以及精神損失費全部算在我的頭上。還外加一個留校察看處分。
后來,同樣的事情又發(fā)生了一次。我突然被放倒,被按在地上打......不知道過了多久,對方依舊沒有停手的意思。我掙扎著爬起來,一拳打在對方臉上。之后那個人捂著眼睛,說自己瞎了,什么都看不見了......后面的事情也一樣,120過來送醫(yī)院,而我直接被送到了拘留所。
這次那兩個人的劇本是:我因為上次的事懷恨在心,想要持刀報復(fù)卻遭到抵抗,最后只好弄傷“受害者”的眼睛。那把刀說的是我剛買來,還沒打開過包裝的水果刀,原本放在抽屜里的水果刀,不知道什么時候被打開包裝,扔在我的床位前......其他宿舍看熱鬧的人也都看到了這把刀。
那兩個人是同一個高中的,如果他們口供一致,我說什么都是徒勞——人相信的不是真相,而是人,只要演技足夠精湛,就能夠憑空捏造真相?,F(xiàn)在的我很清楚這一點。
最后我承認了自己所有的“罪行”,才有幸沒有被定性為“殺人未遂”。
是世界病了,還是那兩個人病了,或者只是我過于不諳世事。我只是想知道,當(dāng)真正的罪犯學(xué)會拿起法律武器殺害普通人的時候,我們又該用什么保護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