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mmm……是新人第一次寫，如有不妥還請見諒，當然也歡迎大家提出建議

(●'?'●)

#筆者是新手[doge]，如有問題歡迎指出

#意識流警告

#本文無任何現(xiàn)實影射，如有雷同純屬巧合

一

01

“親愛的，你說——你認為我們的世界是真實的嗎？”克拉克望向落日的方向，假如沒有戴森球，沒有籠罩行星表面的穹頂，他大概可以在那個方向望到將落的殘陽，如血的暮色，和斑斕的云彩。但很不幸，在這個現(xiàn)實中，那里只有模糊的霓虹燈，高聳的大廈遮擋視野，抹去看向遠方的奢求。

“誰知道呢。問這些干什么——你怎么突然這么……？”她詫異地看向自己的愛人，她發(fā)覺到他最近有些奇怪，總提些不明所以的問題。

克拉克收回了剛要出口的語句，微笑著回答，“是啊，誰知道呢?！?/p>

他企圖尋覓落日的最后一點光芒，卻對太陽的隕落無能為力。

“親愛的，等有時間——我們?nèi)タ葱切前伞！?/p>

女孩怔住了，她不知道星空是什么樣子。那繁星如塵，她只在書上的插圖中見過。

02

【一段錄音】

喂？

喂？聽得見嗎？

這里是克拉克，不過您也無需知道我的名字。

我想有人知道這一切，我將向您敘述這一切。這是一個來自于另一個世界的一個再普通不過的人的一生，請您就當作一個荒誕的故事聽下去吧。

真麻煩您了，花費時間來聽我說這些無用的東西。

我不知道您處于哪一個時代，哪一個世界，但我將以我出生的那個世界的角度敘述，這可能會讓您有些費解，但拜托了，請聽下去。

咳，那么，以下就是我的故事。

我是個普通的人。

——這一點我很久之前就意識到了。正如每一個幼童一樣，我在小時候，也以為自己可以成為被歷史記錄的人，比如共和國的將軍，為國家出生入死征戰(zhàn)于星河之中；比如大科學家，把船艦的速度提升至四分之三光速。但很快，當我略懂事一點后，我知道自己出生在一個普通的星系，普通的行星，普通的城市，普通的街區(qū)，普通的家庭。我知道我擁有普通的相貌，普通的智力，普通的一切。我本人——大概可以被看作是這個時代的平均數(shù)——這么說并不是為了高抬自己。

我為歷史研究所工作，我是一個觀察員，這職位不高也不低，薪水剛好可以養(yǎng)活我自己。

但不可避免地，我總希望有那么一些不同尋常的事情發(fā)生在我身上。我不在意那件事對我是否有好處，我只認為那會讓我不再普通。

我穿過人群，但又進入更為擁擠的人群。任何一個早上的任何一個交通樞紐都是擠滿了人的，我隨著布料摩擦的沙沙聲和被推搡者的叫罵聲進入車廂。人群就像是獸群，雖然說我只在書中了解過“獸群”的概念，但我確信這兩者的確是相同的。人們盲目地跟隨著什么，也許是一個切實的人，一個政府，也許是一個虛無縹緲的上帝——人們總需要信仰來活著。我想一定會有人企圖逃離這跟隨，但顯然這不可能成功。就像獸群中的小獸，脫離了大群，便不可能存活。很好，我直到今天仍然是獸群中的一員，普通且自在。從孩提時，獸群就要求我們順從。寫在考卷上的答案是被大家認可的，縱然它實際上并不正確。規(guī)則永遠不會懲罰大多數(shù)，只有離開獸群者才會被懲處。

我在車廂中小睡了一會兒，意外地剛好在到站前醒了，我忽然有些為我的小小的幸運竊喜。我走出車廂，向地下更深處走去。如果我記得沒錯，那么我此時應(yīng)該身處這顆行星的最大的海洋之下。這里是歷史研究所北部分所，有幾千萬人在這里工作。

我和夜班的同事打了招呼，她是個迷人的女性，尤其是她聊天的方式，頗有些上上個世紀的古典韻味。我記得她總會打個呵欠，整理自己的卷發(fā)，然后向我笑笑，接著轉(zhuǎn)身離開。

我們坐在自己的工位上，守著自己的小小的地球，觀察其上的人類的發(fā)展，再稍做記錄。這顯然是份很容易應(yīng)付的差事，但新人們總以為這是什么崇高的事業(yè)，總期望著自己的地球就是我們所要尋找的。不過，倒也不是不可能——眼前的那個小小的地球就是我們的過去。

我記得那時候我買了一盤電子綠植放在工位上，人們說這有利于創(chuàng)造良好的工作環(huán)境和心情。也許我會更喜歡一盆真正的綠植，而不是一個影像。不過它的確是不錯的，看著什么東西慢慢長大的感覺總是好的。話說回來，我們的工作——不正也是觀察眼前這些慢慢發(fā)展的人類文明嘛。

文明在眼前被逐漸建立起來……這在一開始是很吸引人的，不過如果它成為你日復(fù)一日的工作，它就變得無趣而乏味了。多么一件奇妙的事情，卻因為重復(fù)變得被人漠視甚至厭惡，我要為它感到悲傷，為那一個個文明悲傷，為無窮無盡的人類悲傷——盡管我其實也并不喜歡這件工作。

您看，人類是一種奇怪的生物。他們永遠不會快樂，永遠不會饜足，總是在嫌惡自己擁有的東西，總是貪婪地渴求著自己尚未得到的東西。這樣的特點使人類變得憂郁和惡毒，但也催生了人類的偉大文明。如今人類能坐在銀河文明聯(lián)盟會議的首席，也大多是它的功勞。我也曾見過一些其他的種族，當然那是在人類的集中營里，我記得他們是溫和的，友好的，他們總將心里話說出來，他們沒有欺瞞的想法，他們安于現(xiàn)狀，即使在集中營里也不會抱怨，他們被人類征服。

良善的種族活不到和平的時代。

——而我眼前的這些小生靈也與我們一樣，貪婪，暴力，熱愛戰(zhàn)爭?！?70892134號地球于3790年8月15日9：23試爆該文明第一顆原子彈?！蔽以谟涗泝陨嫌浵隆?/p>

我有些緊張，前些日子計算師給我們開了會，讓我們密切關(guān)注成功研發(fā)原子彈的文明，據(jù)他的計算，在第一顆原子彈爆炸后不久，他們也會迎來第一次知識大爆炸，很多大事件需要我們記錄，而且文明隨時都有可能夭折。

聽說有誰的地球打起了核戰(zhàn)爭，估計它也會成為無數(shù)的犧牲品中的一個。

我總會有一些奇怪的想法——我們，啊，我們會不會也是高等文明的實驗品吶？

嘁，不會的吧。

至少大家都覺得不會……嗎？

不可證偽的事情是沒有必要被思考的，這道理早就被每一個機仆老師講爛了。

啊，親愛的聆聽者，想必您會有些厭煩了，但我請求您，繼續(xù)聽下去，我要么是您的未來，要么是您的過去，但也有極小的可能，我什么也不是，不過——我至少會是個好故事。

我工作，日復(fù)一日。

哈，如果您也有一份索然無趣的工作，您就可以很好的了解我的感受——空虛，無聊，但倒也不僅僅僅是。

當然，這些空虛和無聊，僅僅是在我被精神警察抓獲之前。

喔，老天啊，我真的不是什么犯罪分子，我只是想了些他們不讓我想的東西。

您或許不知道，在我們的世界，有一種職業(yè)，被稱為精神警察，您可以猜猜他們是干什么的。他們監(jiān)視我們的思想，并逮捕精神危險者，比如我——您想說他們怎么怎么監(jiān)視思想對嗎。這的確是一個需要好好解釋的問題。

嗞——嗞嗞——

那天我——等等，這破錄——機是不是——故障——欸？——喂喂？——

（錄音的剩余部分充斥著雜音，已經(jīng)聽不清楚敘述者的話語）

03

【一段疑似法庭書記員日記的手寫文字】

又是個精神危險犯。這次的被告是個年輕人，看起來會有所成就的樣子。真可惜了……

”3790.8.13 第170892134號觀察記錄 觀察員：k5241

第170892134號地球進入至工業(yè)時代。

”3790.8.15 第170892134號觀察記錄 觀察員：k5241

……

此外，尊敬的長官，我們曾寄予厚望的170874296號失敗了，從幾天前，170874296號的人類就開始了核戰(zhàn)爭，大約是今天下午3時，170874296號的人類滅絕。

（雜亂的精神波動）

…………

管理員批復(fù)：觀察員k5241，感謝你的觀察，但你無需對其他觀察員負責的地球進行記錄，這一點我已經(jīng)向你強調(diào)多次了。

”3790.8.15 觀察員k5241的日記

（奇怪的精神波動）

今天還是170892134的觀察……但結(jié)果不錯，他們愈發(fā)趨近于我們的歷史了。我們給予那些實驗地球不同的條件，觀察他們的發(fā)展以探尋自己的歷史——我們——真難相信我居然也會這么想——我們本身是否也是高等文明以同樣的目的制造出的實驗品——？

人們都說思考這些不可被證偽的問題是沒有意義的，是的，我知道，我知道，但我又如何去遏止這些思索？！

我遇到一群孩子，他們自在而且毫無憂慮，我曾也是那個樣子……可人們又說，回憶是沒有意義的。

……那么什么是有意義的？！構(gòu)建歷史嗎？殺死其他智慧生命嗎？占領(lǐng)一個個恒星系嗎？

嘖，不想了。

（寂靜——）

“3790.8.20 觀察員k5241的日記

170892134會成功的。

”3790.9.22 觀察員k5241的日記

上級開始重視170892134了，170892134的發(fā)展與我們的歷史吻合率越來越高了。但是他們又增建了不少個地球，據(jù)說下個周開始運行。

明天過生日……真好。

據(jù)說在一個遠古的時代，在還未實行戴森球計劃時，9月正是炎熱的時候。炎熱……尤其是恒星帶來的，空氣和地表的熱……多么令人陌生。170892134的人類正在經(jīng)受這種熱。

”3790.9.23 第170892134號觀察記錄 觀察員：k5241

…………

尊敬的計算師，我想問——恕我冒昧——我們是否，是否也只是高級文明的實驗品？

”3790.9.23 觀察員k5241的日記

蛋糕很甜——

（雜亂的精神波動）

不會的……

會嗎？

可是那為什么會……

我們正處于監(jiān)控下，我們是實驗中的老鼠，可我們卻無法逃離，我們甚至無法證實……

蟲子一樣地活著。

群居的愚昧，被掌控卻無能為力。

——

（粗口）！精神警察！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尖銳的哨音）

又一個，最近怎么這么多精神危險犯?！?/p>

“以上就是克拉克先生罪行的物證。”那位公證人面無表情地說。

哦，老天啊，我把這些東西寫在這真的是合法的嗎……

算了算了，精神警察又不看紙上寫的東西。

……冗長的審判程序。嘖，不得不說，寫那些東西真是浪費我的墨水。

“——那么，克拉克先生，你可承認以上罪行？“

那位令人厭惡的審判官居高臨下地向可憐的被告喊著。

沒有回答。

“克拉克先生！”

沒有回答。

“克拉克先生？！”

顯然我們那位可憐的被告先生已經(jīng)暈過去了。

其實我大概挺贊同被告先生的……我們只是蟲子罷了，有著可笑的自尊心的蟲子，在被遺棄的角落里茍且偷生。大多數(shù)人被快樂和忙碌殺死了自己的精神，真的相信了他們的鬼話，呵，那些話，老掉牙的笑話罷了。從眾永遠是人類逃脫不掉的主題，縱然偶爾有人看見真相，也總會像潮水卷走海草一般的，被人群卷入，聲音被喧鬧湮沒。

“真理掌握在少數(shù)人手中”，是這樣的，大群不會承認屬于少數(shù)人的真理，他們只認定自己自古便有的傳統(tǒng)。他們相信他們是對的，而從某些意義上來說，他們的確是。于是——真相永遠不會被說出，那些少數(shù)人變得畏縮，再不敢發(fā)言。

沒有獨裁者，人們卻作為一個集體對作為個體的自己，施加暴政。沒有血流成河，人們卻看到尸橫遍野。生于這個時代，是我們最大的幸運，也是我們最大的不幸。

04

【一段回憶】

微弱的光線——我睜開眼，是昏暗的牢房。

墻角單薄的床板上坐著我的室友，外面的獄警右手的食指和中指間夾著香煙，左手劃動著空中懸浮的信息窗口。 ——煙草與毒品，人類世界中一百多萬年間唯二始終風靡全球的事物，雖說如今已有了更多健康的取樂手段，然而這兩者似乎是被寫入了人類身體中的某幾個堿基對上，無法被抹滅。我從地上爬起來，把自己也安放在床板上。

我伸手摸向后頸，那里有一個金屬小塊，它被稱為精神控制設(shè)備，邊緣人性化地被處理地很平滑，我們生來便擁有它，我們早已習慣它，然而此時我卻從這里感受到強烈的異物感。 我不禁去回憶，回憶起審判的場景，回憶起蛋糕的味道，回憶起寫日記——耳畔響起尖銳的哨音。

——然后是讓人失去理智的劇痛。

“少想，少說，他們不希望你想得太多。”帶著嗤笑的語氣，是我的室友。

他是個很好的人，我們很聊得來。我們聊入獄之前的事情。他曾經(jīng)是個官員，有著優(yōu)渥的生活。他向我述說他過去生活中的燈紅酒綠，紙醉金迷。他有貌美的，名牌大學畢業(yè)的妻子，有兩個孩子，一個已經(jīng)在工作，一個還在接受高等教育。我抱怨著歷史研究所工作的無聊，說起我的同事們，我的綠植，我的戀人。我們也想出獄之后的生活，雖然我們都知道那并不太可能。我們都沒有提起入獄的原因。我常常回憶起過去看過的星空，在行星的大氣之外，真空中的星星像廉價的彩燈，撒在宇宙當中。我記得那時我心中的震撼，只是我無法以語言描述它，也無法在任何一片星空下重新遇到它了?；蛟S那片星光，也不過是我在無聊的生活和暗淡的牢獄中的執(zhí)念罷了。于那星夜，我不過一個旅客，我的行囊?guī)Р蛔吣欠毙侨鐗m。

“你不該抱怨的，無聊而且平淡的生活，就已經(jīng)是很多人夢寐以求的生活了。”他常常這么說。

可能是話太多的的緣故嗎，我要被換到單人牢房。

那個獄警哐的一聲關(guān)上鐵門，于是牢房里的光線頓時稀疏起來。

“嘖，社會的垃圾！”

我不知道過了多久。我沒辦法判斷時間。只有一日三餐提醒著我正常地作息。聽著獄警的腳步聲漸行漸遠，我意識到我又失去了一個與智慧生命交流的機會。我已經(jīng)很久很久沒說過話了。

我需要救出自己。我必須這么做。我必須。

厚重的鐵門在阻擋，我聽不見外面的聲音，但我必須出去。

鐵門……鐵門——是開著的！

我可能是個幸運兒，我的門是開著的?；蛘哒f……他們其實從來沒有關(guān)過門……？

我去推門，用盡我這脆弱的軀體中的全部力量。

門開了——我腦中又響起哨音，劇痛襲來。我猜精神控制設(shè)備會把我企圖越獄的消息告訴獄警。

——的確是這樣。我睜開眼，又是陌生的房間。我意識到我失去了一個難得的機會，但出于一些僥幸的心理，我俯身去看門縫，是一線光線，沒有鎖閂的影子。鐵門從來沒有被鎖住吧，他們對那個小小的設(shè)備是多么自信啊。他們甚至在不會沒收囚犯的私人物品，即使是刀子也不會。我有了一些機會，我打算鋌而走險。

鐵門不是障壁，精神控制設(shè)備才是。

活下去。

我需要思考。

活下去……

活下去！

活！下！去！活！下！去！活！下！去！

哈……把那個小鐵塊切除，他們就找不到我了吧……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他們不會……

我聽到一聲凄厲的嘶吼從我的喉嚨中涌出，難以想象，這是來自一個人類的聲音——它更像是野獸的哀嚎。

我從劇痛中爬起身來，倚在鐵門上。期待著門被我的重力打開。

門沒有動。

我后退幾步，撞在門上。

門沒有動。

……原來是鎖著的啊。

是鎖著的啊。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門被從外面打開，“是鎖著的，特意為您鎖上的?！保吧说穆曇?，看制服，是典獄長嗎……？

05

【一段錄音】

嗞——嗞——

總統(tǒng)先生，我想那位來自大世界的人類很快就會出現(xiàn)在這里了。

這多么好，不過——您確定這技術(shù)是完美的嗎？我們會不會收到一個半截的尸體，然后我們之前所做的一切都化為烏有？

不會的，我尊敬的先生，不會有紕漏。

那再好不過了。

先生，請相信我。

我會的，我會的，我們會相信你的。這將是，哦，那個序列號是什么來著？

170892134，先生。

是的，這是第170892134號地球的人類有史以來的，最偉大的壯舉，你應(yīng)該知道這一點。

會成功的，尊敬的先生。

06

他醒來，艱難地睜開眼，忍受著失去了精神體的異樣。

陌生的地方，還是監(jiān)獄嗎？無所謂了。

面前的人類是友好的，他猜。沒有精神控制設(shè)備，他感受不到對方的思維。

“這里是地球，或者更準確地說，哦，按照您們的說法，第170892134號地球，希望您們的確如此稱呼這里?？死讼壬?，歡迎您，我們等您很久了?！?/p>

07

【一段錄音】

嗞——嗞——

……這就是我的前半生。您也許會覺得它荒謬，不可置信，但這的確是我所經(jīng)歷的。我見證了這些沒有人知道的歷史，我錄下這段幾個小時長的錄音，讓您知道這些離奇的真相。我不管您是誰，我也不管您身處哪個世界，我希望您去尋找屬于您的歷史和真實。

人類始終是一種不可理喻的生物，當然，您與我也是。我們被囚禁在渴望自由的本能與循規(guī)蹈矩的理性中間，時而掙扎，時而妥協(xié)，看不到真理。親愛的聆聽者，如果您能聽到這里……我真的十分感謝您。您可以把我的故事作為前車之鑒，我希望您去尋找真實，但我無權(quán)決定您的行為。

最后——聆聽者，如果您有時間，我希望您去看星星。人類不能局限于大地，您要抬起頭來，把您的目光放向深空，那里有群星在等待著您，群星之外，又會有另外一個世界在觀察著您。仰望過星空，您便不會囿于這荒謬的世界……是的，群星之外，那才是我們應(yīng)該仰望的。

08

【一段日記】

木屋外秋千輕輕地搖，生銹的支架咯吱咯吱地響。老邁的天文望遠鏡低垂了頭，曾經(jīng)清澈的鏡片覆蓋陳舊的灰塵。秋日的風吹來深空中的旅行了幾年乃至幾萬億年的光彩，攜了成熟農(nóng)作物的香氣，在空氣中彌散。此前從未明白光子的舞蹈也可以如此浪漫，讓人不可自禁地抬頭仰望并沉醉其中。

——一切都注定，我無法擁抱你，我只能站在這齊膝的枯草地中，在浩瀚的宇宙中仰起渺小的頭顱。你就在星空的外面對不對……你就在這璀璨的一塌糊涂的光芒的外面……

——但是

——我總——

這世界束縛著我，這宇宙囚禁著我，我掙脫不開鋼鐵的鎖鏈，我逃離不了思維的牢籠，但當一切回到最初，當一切歸于寂滅——在眾多個宇宙誕生的地方，所有的古老的故事開端的時刻，在眾多個宇宙死去的地方，所有的永恒的故事結(jié)束的時刻，在那個既沒有空間也沒有時間的開始與結(jié)尾，我們終會重逢。

——我們都是星塵，我們的歸宿終會是自由。

二

01

【一段執(zhí)法記錄儀的記錄】

“竟然有人會把自己的精神控制設(shè)備切掉嗎……那玩意碰一下都疼的要命啊。”

“閉嘴?！?/p>

“……這也沒有?！?/p>

”不見了，那個人不見了。“

“你再找找，這樣怎么去交差。”

“他媽的，藏哪了啊?！?/p>

“閉嘴?！?/p>

腳步聲，衣物摩擦過紙張的簌簌聲，儀器被搬動的金屬碰撞聲。

“拿探測儀?！?/p>

插頭接入插座的咔嗒聲，大功率機器運轉(zhuǎn)的低沉的嗡嗡聲。

“沒有，隊長，沒有?！?/p>

“跑的這么快？不應(yīng)該啊。擴大范圍，再搜一遍?！?/p>

“沒有，還是沒有?！?/p>

“那垃圾機器出故障了？”

“隊長，探測儀運作正常，但找不到，真的找不到?！?/p>

“嘖，我就不信這大活人還能這樣就沒了?！?/p>

腳步聲，嘆氣聲。

02

【一段計算師辦公室的監(jiān)控錄像】

穿白大褂的女人手里拿著手術(shù)刀，桌上支著一面鏡子，她側(cè)著臉，略長的頭發(fā)垂在胸前，她小心地將手術(shù)刀探向后頸的金屬小塊，刀鋒進入地毫無阻礙，可見她很好地將金屬與血肉分離開來了。金屬的小塊掉在她的左手里，她的右手顫抖著，刀被掉在了地上，發(fā)出清脆的聲響。女人倒在桌邊，背部的起伏顯示出她的生命仍然沒有離去，但后頸處的大片的血跡令人無法忽視。

她撐著桌子站起來，抬頭看了一眼監(jiān)控。能看出是計算師卡門。她拿走了桌上的什么東西，跌跌撞撞地打開辦公室的門，消失在畫面之外。

03

卡門倚在辦公室的門外，把手中的金屬物體漫不經(jīng)心地扔進垃圾處理槽。她有些累了，不管從心理上還是生理上來說，但她尚且不能得到太多休息的時間。她很清楚，不出十分鐘，精神警察便會發(fā)現(xiàn)一位名叫卡門的女士離奇地失去了她的精神控制設(shè)施，然后他們便會迅速找到卡門女士最近一次出現(xiàn)的地方，來詢問她到底是什么讓她丟失了那個小方塊。

在研究所中，她無處可藏。不過卡門從沒想過要藏在哪里，她已經(jīng)為自己找好了憑空消失的方式。

她從計算師通道走進倉庫——那里塞滿了未被開啟也未被觀測的小地球，避開了上夜班的觀察員們的視線。她忽而有些同情他們了，這是她常有的一種感情，此時卻變得格外強烈。她就要去到自由的世界了，然而這成千上萬的研究員們卻要被這個世界壓榨，直到身體在城市的循環(huán)系統(tǒng)中變成土地的肥料，牛羊的飼料或是人們的晚餐。那種感情通過單向透光的玻璃，她看見他們低著頭，不知道是忙于工作還是沉醉在美妙的白日夢中，他們色彩各異的頭頂灰蒙蒙的一片，讓她想起穹頂外那種被稱為霧霾的天氣。她稍微動了下脖子，剛剛開始凝固的血液在動作中互相摩擦，溫熱的血又從傷口滲出。

箱子——倉庫里充斥著箱子?？ㄩT打開了一個，170892134，這是箱子的編號。她打開箱子，里面安靜地放著一個完美的球體，星光在其上閃爍，眾星系緩緩圍繞看不見的中心運轉(zhuǎn)——它已經(jīng)被開啟一段時間了。很難想象，那里面有一個宇宙，孕育著一支人類文明。

她忽然回憶起一個畫面——幾只棕灰色的小鳥停在枝頭，大風吹起來，樹被迫俯身，鳥們四散而逃，而風過后，又從不知名的角落飛回。

她輕輕撫摸著它的表面，正像每一個母親對待她們幼小的孩子一樣。她從衣袋中拿出純白的兩個半球，讓彌漫著星空的球體滑入兩者中間?！?70892134?！彼钪@個無意義的序號。當它被從倉庫中取出，被一個可憐的觀察員啟動，顯示在他面前的將不會是170892134的歷史，而是她杜撰的故事。但不會有人知道，至少在這個世界——她謀劃許久，就將要把自己救出這個無趣而空洞的世界了。她并不很清楚自己將會去到一個怎樣的世界，那應(yīng)該是一個以石油為能源的時代，裝有內(nèi)燃機的交通工具以緩慢的速度蠕動的時代，她不知道那會是怎樣的生活，但她猜，那個世界，大概不會比她所處的地方更壞?？ㄩT打開傳輸儀，她沒有想過這件小設(shè)備正式的名稱，它確實是她不能公開的得意之作。顯示屏上有一段難懂的編碼，那意味著她自己。她將手中的儀器靠近那個充斥著星空的球體——

“再見了，我親愛的舊世界?！北O(jiān)控忠實地記錄下她在這個世界留下的最后一句話。

——她消失了，但也許她從未存在。白色的半球安靜地合上，沒有縫隙，可能它們本就是一個整體。

倉庫里編號為170892134的箱子半開著，其中安放著一個未被開啟的小世界。

04

卡門站在地表的世界上，站在黃沙之上。陽光審判著這位外來者，也加熱著她腳下的沙子，似乎將要判處她以火刑。但陽光終歸是仁慈的。她瞇起眼，嘗試阻擋那奇怪的自然光。陽光照到的地方是溫暖的，這并不像任何燈光，燈光不會帶來太多熱量——燈應(yīng)當是節(jié)能的，照明工具不應(yīng)該消耗太多不必要的能源。她順著光抬頭去看太陽，生物的本能阻止了她的行為，那太過于明亮了，她很清楚地知道那會灼傷她的眼睛。但是在她過去的世界，在城市的穹頂之外抬起頭來，看看太陽，那絕不會給人帶來什么損傷，無數(shù)人舍身求得的那個可以被肉眼觀測的太陽，透過大氣去看，被戴森球包裹著的太陽是一個散發(fā)出暖黃色光芒的小球，如果用望遠鏡去看，或許還能看到遮擋住太陽一部分的硅片?！@里不一樣，這個自由的世界中，陽光明亮而熾烈。

陽光將會洗去一切罪惡。

05

【一段錄音】

嗞——嗞——

先生，想必您已經(jīng)收到過我的來信了，我希望您相信我的敘述。

是的，是的，親愛的卡門女士。我都看過了，卡門女士，我對您所說的世界非常感興趣。但同時我也認為您需要進一步證明您的說辭的真實性。

先生，我也給您們傳輸了一些圖片，您相信它們嗎？

我看過了，雖然說，我愿意相信您，但這些事情著實令人難以置信。

真遺憾，先生，我本來以為我不需要多費時間來向您證明這些?！壬?，這是一株電子綠植，這在我的世界是一件相當平常的東西，它所用到的全息投影技術(shù)您們正在研發(fā)，在我不干預(yù)的情況下，您們的世界將在大約十年后將這門技術(shù)發(fā)展達到這樣的應(yīng)用水平。

您知道的可真多，卡門女士，我不得不懷疑您。

先生，您當然可以懷疑我，但您不可能懷疑技術(shù)。

你說的對，卡門女士?！R歇爾，這個東西，你拿去，給科學院看看。

我知道了，總統(tǒng)先生。

親愛的先生，別把它丟了，我只帶了一個。

嗞——嗞——

馬歇爾，我要再問一次，她是誰？

先生，在我們擁有的檔案中，查無此人。

嗞——嗞——

06

卡門走在這個世界的路上，小徑上鋪的是真正的鵝卵石，而不僅僅是平坦而且虛假的影像，她能透過鞋底感覺到路面的凹凸不平。遠方城市彌散著燈光，公路上的汽車呼嘯著過——她感受到一種——一種前所未有的真實。好像她人生中的過去的三十多年，都只是一個荒謬的夢境，而今，長夢已醒，她回到她真正生活著的世界。她很難描述這個奇妙的世界——語言有時的確是桎梏，束縛著人們的思考。

一對夫妻帶著他們的孩子在路上，或許是散步，也可能是在回家的路上。孩子是快樂的，蹦蹦跳跳，他的父母是和藹的，縱容著他的調(diào)皮，把孩子快要掉下來的圍巾又仔細地戴好。妻子從丈夫的包里拿出孩子畫著卡通圖案的水杯，勸孩子喝口水。水是熱的，在冰冷的空氣中染出一團白霧。

路燈灑下柔軟的光，這里的燈也是暖的。溫暖——這是她對這個世界的第一印象，縱然此時正是深冬，被環(huán)衛(wèi)工人忽視的路邊的積雪還尚未消融。

總統(tǒng)先生為她申請了一個不錯的住處。簡單的公寓，她很喜歡，雖然相比于她過去作為計算師分配到的住處，有點過于狹小了。

卡門扭動鑰匙，輕輕把門打開，她并不想在這棟隔音不好的樓里驚醒任何一個鄰居。開關(guān)的凸起由下到上，發(fā)出清脆的響聲，她未免還是被嚇到了，她并不習慣會制造噪音的開關(guān)，日光燈的暖黃色照下來，鋪在木地板上。

桌子上還有早上剩下的咖啡，已經(jīng)冷了。這里沒有機仆，一切事情都需要她親力親為，泡咖啡，拉開窗簾，打掃房間，還有加熱眼前這杯冰冷的咖啡。掛鐘盡責地搖擺著，指針一點點轉(zhuǎn)動，縱然不夠精準，但也足夠指示時間，這是一個緩慢的時代，人們在匆匆之余，還有時間來生活。

生活——多么美好的詞。生活，生活意味著可以在早上伸個懶腰后再起床，意味著在上班的時候仍有時間與朋友聊天，意味著愜意的午飯，意味著晚上可以泡一杯咖啡或茶慢慢地感受它的溫暖，但這里的生活，更意味著可以不被限制地去想象，可以不被約束地去思考。

夜晚是黑色的，沒有霓虹燈，沒有錯綜的盤旋在半空的航道，沒有林立的望不到頂?shù)拇髲B，星光璀璨的一塌糊涂。

卡門喜歡這里。

她不打算回去。

在這個溫暖的世界。

她要享受她的生活。

07

【一段錄音】

嗞——嗞——

親愛的卡門女士，我不得不說，您的所謂的電子綠植為我們的全息投影技術(shù)做出了卓越的貢獻，但您尚不足以讓我相信。不過如果您只是想獲得一個合法的身份，我當然可以給您。

不勝榮幸。

從我們對您的了解來看，我們尚不能確定您是否是一個來自未來的人類——

——不，先生，我來自另一個世界。

啊，當然，卡門女士，我們不知道您是否來自另一個世界，但您至少是個頗有建樹的學者，我們姑且相信你。你對平行宇宙很有研究是嗎？

是的，先生，我過去的工作……

我知道，我知道，那么就給我們從你所謂那個大世界帶來更多你們的技術(shù)吧。證明給我們看，你的確對我們有利。

先生，我需要資源。

我當然會給你，還有人力，你都會有一些的。

08

【一段回憶】

熟悉的……而又陌生的……

似乎所謂研究所就該是這樣白色的冷清的地方，毫無人情味，單調(diào)而且蒼白。門把手離開我的指尖，門框里的玻璃并不嚴絲合縫，隨著門的關(guān)閉略有些晃動，發(fā)出令人厭煩的聲音。那噪音在無人的走廊里閑游，似乎也的確賦予這里飄著消毒水味的空氣以生命。

我的助理是個年輕的女孩，她走的很快，工牌在她的白襯衣上迅速地移動，看她的神色，大概是有些害怕我。我不明白，我并不是一個值得畏懼的人。

“卡門女士，這是您的辦公室?！迸阉龖阎幸恢北е募垙堓p輕放在桌子上。

窗外的陽光灑進來，在女孩剛剛放下的紙張上描畫出斑駁的形狀——我意識到這不再是那個海面之下幾公里的昏暗的地方，在這里，我抬頭便是陽光。外面有一棵樹，那是我曾經(jīng)只有在書本上才能見到的生命。它龐大，以綠色的身軀籠蓋了一部分天空，葉子的邊緣被陽光鍍金。我的語言再次感到匱乏，那個冷漠的世界給我的教育尚不足以我描述這樣燦爛的陽光和這樣燦爛的樹，我的學識在它面前毫無用武之地?！翱ㄩT女士？”女孩看著我。我才突然反應(yīng)過來，按照這個世界的禮貌，我應(yīng)該看著她才對。

“謝謝你，呃，怎么稱呼？”

“我叫克萊爾，女士?！彼ζ饋?，不可否認，她是個漂亮的女孩，而且笑得很燦爛。

她踩著高跟鞋走出門，輕輕地關(guān)上門——她的確是在害怕我。

09

”親愛的，我要告訴你，這絕對不是一件輕松的差事，我希望你明白而且接受這一點。我可能說的并不恰當，但請原諒我，你需要做好你的工作。“

”是的，女士?！芭⒕局陆?，盡力克制著眼淚。

卡門把被揉成一團的紙張展開，用手掌把它們抹平，皺紋與翹起的角無不在控訴她剛才的憤怒。”你看，這里，這個作為樣本粒子的波函數(shù)有問題，你看，這的確是錯的，這樣的話，后面這些計算又有什么意義嗎？”卡門終于放棄撫平這些紙，她把它們向前推開，“你不該允許這樣的錯誤存在，這會讓我們浪費太多時間的。親愛的克萊爾，我相信你可以把這件工作做好，這樣的錯誤我不希望看到第二次?！?/p>

”是的，女士，我明白了?！?/p>

”另外，還有一件事——“卡門遲疑著，從自己不多的文學知識中翻找著一個合適的詞，”托付給你，我不知道這是否是一個合適的詞?！八敢獾匦ΑＫ吹脚⒌难劢堑臏I痕，鹽吸走皮膚表面的水，水模糊女孩早上畫好的眼妝，使她的眼角處出現(xiàn)一塊奇怪的顏色。天色漸晚，斜陽沉落，陽光自玻璃落在辦公室的地板上，抹出與窗外相似的暮色。”你知道，這件事，這是件相當宏大的事，我沒辦法完成它，我的時間不夠。在我無法工作后，我需要你們來繼續(xù)我的工作——當然，其實你們也很難見證它的成功?？巳R爾，你是理解的?！?/p>

”我知道，女士?！?/p>

”也許在計劃剛剛啟動的時候談這些有點太早了，但我們總要做好準備?！?/p>

“是的，女士。”

“……你去忙吧，沒有事了?！?/p>

外面的樹上，幾只棕灰色的小鳥停在枝頭，大風吹起來，樹被迫俯身，鳥們四散而逃，而風過后，又從不知名的角落飛回。像沙塵暴中被吹起的沙子，在高空盤旋，最終又歸于沙海?？ㄩT想起過去的研究所里，上班的時候，人群像沙子一樣涌進大門，下班的時候，又像疲憊的沙子一樣涌出來。人是時代的沙子。他們醞釀著一場沙塵暴，他們帶來漫天的黃沙的災(zāi)難，然而當沙塵暴退去，人們只會責怪風，他們中間沒有一粒沙子是有罪的。但風又是什么？她并沒有恰當?shù)拇鸢浮Ｒ擦T，讓沙子掩蓋故土所在的世界吧，沙子會填滿人的口鼻，會殺死做出錯誤的裁決的審判者。

卡門抬頭瞥見蒼白的墻上的時鐘，秒針旋轉(zhuǎn)著，以一種并不太準確的方式計算著時間——該下班了。她忽然間對那個叫克萊爾的女孩有了些愧疚，也許自己不該在下班前責怪她的，這大概會讓她下班后也不太安心。

樹上沒有鳥巢，鳥們站在光禿禿的樹枝上，輕盈的羽毛被風吹動，像在水里飄動的絲綢。

她還有很多工作，她需要計劃未來。

10

【一段實驗記錄】

“觀察者計劃，第四十二次實驗記錄。文森特先生，您好?！?/p>

“……”，龐大的實驗裝置中的男人艱難地呼吸著，脊背隨著肺的運動起伏。

“這里是第170892134號地球，我是卡門，您可能已經(jīng)認識我了，但無論如何，歡迎您?！?/p>

文森特扶著身邊的設(shè)備站起來，他的確認識面前這個穿著白大褂，手中拿著一摞實驗記錄的人?！斑@是哪？”

“這里是第170892134號地球，親愛的文森特先生，我已經(jīng)說過一遍了。“

“……真的？”

“我無意欺騙您?！?/p>

“等等，你是……卡門！不，不……這對我這樣一個甘于平庸的人來說太過于……我不理解，這太……這太荒謬了?？ㄩT……他們通緝了你，哈，我就知道你是逃到小世界里了，我就知道。“

“敘舊的話，我們還有很多時間。您現(xiàn)在有無任何不適？”

“生理上來說，我很好。”

“我?guī)闳z查?！谒氖螌嶒灮境晒?，記錄暫停。”

11

【一段回憶】

我不明白。

我仍在……

我是自私的。我對過去的世界仍殘存著來路不明的眷戀，或許我不應(yīng)稱其為眷戀，那是同情，我仍在同情那些想要逃離卻始終得不到機會的人。我所受到的教育告訴我，我不該如此，這是無用的，而且可能會給我?guī)淼溁?。可我自由了，過去的教條不能再束縛我了。

我不是救世主，但我要救出他們。我會救出想要被救出的人。不，不僅是這樣，我要讓那些麻木者，也看到真相。當那些沉默者開口，他們必將發(fā)出撼動世界的怒吼。

……不會很難。

沙塵暴就要被卷起了。沙子會劃傷有罪者的皮膚，沙子會填滿有罪者的呼吸道和肺。風沙平息之后，陽光會覆蓋大地。當一個時代落幕，屬于它的一切將會化為齏粉。

12
“文森特先生。”卡門將剛剛燒開的熱水倒入茶壺，熱氣和清香撲面而來。

“您竟然真的逃出來了?！?/p>

“您也知道我謀劃了很久?！?/p>

穿著不屬于這個世界的服飾的男人拿起茶杯，細細觀賞著其上優(yōu)雅的花紋，“你怎么……？哦，抱歉，我估計也聽不懂吧?！贿^，親愛的卡門女士，您到底想要做什么？為什么把我也拉進您那偉大的計劃？”

“我并不認為我正在做的事有多么偉大?！彼闷鸩鑹?，讓熱茶順著彎曲的壺嘴畫出漂亮的曲線并最終落入杯中，“我相信您也不會討厭這里?！?/p>

“的確是不討厭，在那個垃圾世界我們可沒有坐下來喝茶的時間?！?/p>

13

【一段錄音】

總統(tǒng)先生，如您所見，這個人類來自我過去所在的世界，您親眼看到他通過我的設(shè)備轉(zhuǎn)移到這個世界。

咳……咳咳，我看到了，女士。

他可以為您們提供全息技術(shù)方面的幫助，這次您相信我了嗎，先生？

當然……咳……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我？我只是想要幫助您們，順便夾雜了一點自己的私心。

女士，您……咳咳咳……的私心？我怎么能確定你不是想要占據(jù)這個世界？

您不必多慮。

也罷，你……咳咳咳……咳……放手去做吧，讓你的良心譴責你的惡行吧。

先生……

咳咳……卡門女士，不必多言，我已經(jīng)時日不多，人類的未來已經(jīng)不再由我負責，您就算是想要毀滅這個世界，又與我何干呢……咳咳咳……咳！

先生，我之前告訴過您很多次，在我們的世界，人們的思想被一種名為精神控制設(shè)備的儀器所監(jiān)視，我只是個向往自由的人，我的私心只是……救出那些同樣渴望自由的可憐人。

……呵呵，是嗎……咳咳咳！……你可真……咳……是個圣母啊……咳咳咳！

14

【一段回憶】

我還小的時候，爺爺常會講一個故事，我不知道它的真?zhèn)?，但我認為那是個值得聆聽的故事。

我記得爺爺會坐在花園里的木制搖椅上，在午后溫暖愜意的陽光下，瞇起眼睛看著遠方，開始講那個古老的故事。

“在遙遠的過去，那時候我們的世界和千千萬萬個世界一樣，被另一個平行宇宙中的人類所監(jiān)視著……”，故事里時常參雜著爺爺?shù)目人浴吘购芾狭?，先進的醫(yī)學也無法使他的肺病痊愈，“直到……一位來自那個監(jiān)視者的宇宙的女人來到我們的世界。她厭煩了那里的生活，于是著他們的科學與技術(shù)來到了這里，她告訴我們真相，她帶領(lǐng)我們反擊，她創(chuàng)造了我們的新世界……”然后是冗長的，關(guān)于那位卡門女士的偉大事跡。每個孩子都聽過這個故事，我也曾與同伴討論它的真實性，我們得到了什么結(jié)果，我不知道，不過是個故事罷了，也不必認真。

15

“卡門老師，您要喝些茶嗎？”女孩挽著老婦人的胳膊，坐在長椅上。過去的幾年，久住病房，這位可憐的老婦人已經(jīng)很久沒有走過這么長的路了，她撐著拐杖，緩緩地坐下。

“我自己來吧?！鳖^發(fā)花白的長者雙手拿著杯子，小口地抿著。茶是熱的，在春寒料峭的黎明中彌漫白色的霧氣，她回憶起自己剛剛在這個世界落腳的時候，那個冬夜里的父母和孩子，水杯中溢出的溫暖濕潤的白霧?！死狭?，果然就喜歡回憶過去的事，她暗暗地想?！昂⒆?，你說，我算是個什么樣的人？”

“老師，您的計劃已經(jīng)救下了大世界的一千多人，您的計劃讓我們的科技領(lǐng)先了幾十年。”女孩不知道該怎么正面回答，她選擇使用那些人盡皆知的數(shù)據(jù)。

“不錯……不錯……”

“——您看，日出了?！迸⒅赶驏|方的山峰，太陽還在山之后，然而光彩早已籠罩半個天穹?？ㄩT看向山下的村莊，五點十六分，但這里不需要如此精確的時間，日出，雞鳴，便知道該是炊煙升起的時候。村子里的小房子冒出的炊煙，與山谷里的晨霧纏在一起，順著微風向太陽的方向流去，光線透過輕盈的霧氣，畫出一道道明晰的痕跡。啟明星仍淡淡地亮著，宣告著又一個清晨。未來不可被預(yù)見，無盡的時間與空間中，或許沙塵仍會隨風揚起，做那晴日里的烏云，但陽光長存，歐若拉女神的光輝終將灑向大地上的生靈。

黃沙落定，星月闌珊，此時山河通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