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腐向避雷】 ????春色十里芳草搖搖， ????望去綠滿堤岸、風(fēng)難較， ????晚露滾禾梢， ????枝上抽葉花底噪， ????驚蛻知了。 ? ????師叔手中有一本師父的詩詞集，其中這半闕便是描述杭城的春。 ????師叔說，他們兒時都是桃花谷的弟子，少年曾來過一次杭城，后來桃花谷生變，弟子們死走逃亡，直到現(xiàn)任桃花谷谷主謝重葉神功大成，才又奪回了桃花谷，而他們也自此脫離桃花谷，在虞嶺建起了徑路宗。 ????師叔還說，師父很懷念杭城的生活。 ????再然后，師叔便不肯說了。 ????徑路宗中對師父諱莫如深，只有師叔會跟他們講講過往的事情。 ????師叔同他師兄一般，相信師父的清白，卻又與師兄不同，師叔是相信師父沒死的。 ????也或許，只是不希望如此。 ????故而才會那般的執(zhí)拗，那般的不見棺材不落淚。 ????說來，師叔還有一支笛子，隨身帶著，他問起過，師叔說是師父送的。 ????但師叔積年累月，吹來吹去，卻只會吹那么一首曲子。 ????師父就會的很多。 ????他有時也會想，如果是師父將他們養(yǎng)大，會是什么樣的？ ????但這不過是妄想。 ????他也不再需要了。 ????只是他還未見識到杭城的美，便先聽聞了杭城的謠傳，對此地好感皆無。 ????不知師父若是曉得他曾心心念念的杭城，如此作踐他，會是何樣的心情。 ? ????會難過么？ ? ????渾圓的月被云遮去了，大風(fēng)肆虐起來，轉(zhuǎn)而雨水便接天簾幕般的籠罩了此地。 ????偶爾還有不甘心的風(fēng)竄入門廳，掀起在火中顫栗的黃紙，帶著幾許微弱的火星和輕飄飄的白紙灰落在地上。 ????守著銅盆的人，卻毫無所覺，只是機(jī)械般重復(fù)著自己的動作。 ????直到那連天的雨中出現(xiàn)了一個撐傘的影子，他才似有所感地望了一眼，張嘴想要喊些什么，可等那影子近了，昏暗的燈光下露出的，卻不是他想見到的那張臉。 ????他收回目光，看向了銅盆，黃紙被火焰吞噬，轉(zhuǎn)瞬便化作了灰燼，他抬手將黃紙又放了一些進(jìn)去。 ????來人收起雨傘，走到近前，跪在了他身旁，許久了，才終于說了第一句話，“師兄?！?????他張了張嘴，卻發(fā)現(xiàn)自己已沒了力氣，再去應(yīng)付什么。 ????這天地間，仿佛只有風(fēng)聲雨聲和這盆中燃紙的動靜。 ????安靜如斯。 ????他嘆氣，此事與旁人無關(guān)，更何況是趟風(fēng)冒雨趕來的人，“去休息吧?！?????“我陪陪師兄?！?????“我不礙事，你一路趕過來很累的?！?????身旁的人垂下了頭，有些委屈，“我只想陪陪師兄?！?????他莫名愧疚起來。 ????算了。 ????“阿文，余師妹是喜歡你的?！?????阿文掃了眼棺前的牌位，低了低頭，“過去的事罷了?！?????“謝重葉他……” ????“師兄?！卑⑽拇驍嗔怂?。 ????他呼出一口濁氣，“抱歉。”他知道阿文不愛聽這些，“我只是覺得，少一些遺憾也好?！?????阿文側(cè)臉看向了屋外漆黑的夜，和襯得這夜更加孤寂的大雨，“兩情相悅才算是遺憾的?！毙熋眉纫褯Q定了要嫁給大哥，那便代表放下那段不該有的過往了。 ????至于謝重葉……說來與他有什么關(guān)系呢？ ????難不成被一個人喜歡，就一定要去回應(yīng)這份感情么？ ????“師兄，已然快半月了，溫姑娘該下葬了?！彼犅劀仂o若過身，從虞嶺趕來，少說也有十多天了，進(jìn)門時，還瞧見宅子外掛著半紅半白的燈籠。 ????“我在等她回來看我。” ????他看著師兄陡然變得有些瘋魔的臉，沉默半晌，“溫姑娘不會回來了。” ????師兄聞言，眼神兇狠地回頭瞪他，固執(zhí)道，“她說了會回來看我的！” ????他突覺難過，這么多年，師兄從未對他露出過這樣的神情，一時怔住。 ????師兄似乎意識到了自己的失態(tài)，側(cè)了臉不去看他，“阿文，你不明白的?！?????他再未搭話，只是安靜的待在原地，驀然間想起了謝重葉。 ????【你既能體諒我的感情，為何不愿面對我呢？】 ????不是不愿，只是不能。 ????不是兩情相悅，又何必點(diǎn)破呢？ ? ????師兄其實也不明白的。 ? ????據(jù)傳，陸老爺子的尸體已然經(jīng)過了檢驗，是死于一枝春的劍下，且不論此事是真是假，都給杭城中桃花劍的故事增色不少。 ????一時間，桃花劍重出江湖的傳言便四散開來。 ????但陸家自出事至今已有數(shù)日，徑路宗都未有弟子前來。 ????杭城中便更是謠言紛紛。 ????“表老爺，徑路宗傳了話，說陸掌門閉了死關(guān)，尚不知何時出關(guān)，所以，所以……” ????堂上端坐著的老人橫眉立目，揮手間摔了茶杯，杯子落在地上發(fā)出清脆的撞擊聲，頓時四分五裂水花四濺，“陸闌那小畜生！” ????下人伏在地上瑟瑟發(fā)抖。 ????“陸闌不來便算了，陸以文呢！他難不成也閉死關(guān)去了！” ????“三，三爺?shù)茏踊卣f，三爺身體抱恙……”表老爺拍桌而起，怒極反笑，回話的下人身子抖了抖，不敢繼續(xù)。 ????“好，好！不愧是陸家的好子孫！”表老爺直氣得咬牙切齒。 ????陸家的出殯，搞得聲勢浩大。 ????頂級的喪儀，恨不得抬著棺木，將杭城的犄角旮旯都轉(zhuǎn)個遍，才晃晃悠悠地去了城外的祖墳。 ????酒碗本不想來的，但師兄一心要找陸熹微，他也只能舍命陪君子，跟著喪葬隊伍把杭城繞了一圈，眼下才堪堪在附近的樹杈上歇一歇。 ????按說以他和師兄的本事，直接跳進(jìn)陸家后院，尋至陸小姐的閨房也不是不行，但師兄被師叔的禮義廉恥教成了個老古板，愣是不肯那般行事。 ????其實，他們自不會說，而那陸姑娘為著自己的名聲也定然不會胡言亂語，怎么也不會因為這事妨礙了清譽(yù)。 ????更何況，在外人的口中，這位陸大小姐向來是大門不出二門不邁，是正正經(jīng)經(jīng)的大家閨秀，頂多就是初一十五上香禮佛什么的。 ????師兄張望著，在那群女眷中掃來掃去，掃得他心頭起火，他眼里一概是放不下什么陸小姐的，“看出哪個是陸大小姐了么？” ????沒想到師兄還真的回了他，“當(dāng)是那個梳著隨云髻，只簪了一簇白花的姑娘?！?????他當(dāng)即就拉下了臉來，根本不愿意往女眷那邊看一眼，只是忍不住陰陽怪氣起來，“師兄真是博學(xué)啊，連什么老什子的隨云髻都認(rèn)得?！?????師兄這才回過味來，看了他一眼。 ????他便沒好氣的瞪回去，“怎么了？我夸你呢！”師兄沒再說話，他便又絮叨上了，“哎呀，聽說這陸小姐今年年初就訂了親了，若不是出了這檔子事，只怕沒多久就要出門子了，師兄，是不是很可惜??？” ????“的確很可惜?！睅熜只亓艘痪洌捅灰藗€半死。 ????他咬咬牙，“再可惜有什么用？陸小姐的未婚夫可是杭城有名的才子?！?????“嗯，”師兄點(diǎn)點(diǎn)頭，“我自是比不上的?！?????他突然就炸毛了，“你哪里比不上了！一個窮酸秀才而已！” ????師兄有些無奈地笑了。 ????他滿心酸水，瞧著師兄笑了，心里也不得勁，“你笑屁啊！” ????“碗碗?！?????他環(huán)起了手臂，氣哼哼地翻了個白眼。 ? ????呸。 ? ????“哦，原來你們想見陸姐姐啊，為什么不找我呢？”徐姑娘筷子一轉(zhuǎn)，夾起一塊肉來就要往酒碗那邊放，卻被后者無情地躲開了，只得悻悻地放回了自己碗里。 ????陸姐姐。 ????這個稱呼是有些敏感的。 ????但按理說，陸家與桃花谷交惡多年，應(yīng)當(dāng)不會再將小輩送去桃花谷的，那么這兩位姑娘必然不是在桃花谷中相識的?！靶旃媚锶裟苎疥懶〗悖覀冏允歉屑げ槐M的。” ????徐姑娘會認(rèn)識陸熹微，是有些奇怪的，但眼下也不是計較這些的時候。 ????徐姑娘眼前一亮，意味深長地望了擠在韓師兄身邊的阿碗，托腮一笑，“那我什么要求都可以提么？” ????酒碗立刻變臉，斷然拒絕，“不行！還有，你欠我一個恩情沒還呢！要不給錢要不給人?！必斆灾恼颜?。 ????徐姑娘撇撇嘴，“就不能給我自己么？” ????“本少俠拒絕以身相許?！本仆肷賯b大義凜然。 ????“你怎么死腦筋？你想許的，人家又不愿意要你。”徐姑娘除了擅長戴給人高帽，也很擅長戳別人的痛處。 ????酒碗下意識看了一眼師兄，意外的沒有發(fā)作，只是沉默地吞咽起了碗里有些涼掉的飯菜。 ????徐姑娘抿嘴，訕笑著道歉，“哎呀，我不是故意的，我去幫你們約陸姐姐，好不好？” ????師兄神色如常，“那就多謝徐姑娘了?！?????徐姑娘便擺擺手。 ? ????燈花如豆。 ? ????月至中天，他翻來覆去的睡不著，便起身想出去走走，開門后，才瞧見碗碗房里還亮著，便敲了敲門，卻無人應(yīng)答。 ????門上沒有落栓，一推便開了。 ????入眼便是碗碗的背影，趴在桌子上呼呼大睡，連擺著的茶杯都不知什么時候掉在了地上，杯中還有淺淺的一層茶水。 ????他撿起了杯子，抬手想要將碗碗拍醒，手落在肩上了，卻又不忍心，鬼使神差地理了一下被碗碗睡亂的頭發(fā)，緩緩地摸著。 ????【小箬，你是師兄，要照顧好小師弟，知道么？】 ????師父臨行前的話，猶言在耳。 ????他其實也怨過師父，怨恨師父把碗碗扔給了他。 ????但后來，更多還是慶幸，慶幸他還有個師弟，還有個依靠，有一個他必須要擔(dān)負(fù)起的責(zé)任，將他從無望的生活中拉扯了起來。 ????“師兄……”碗碗迷迷糊糊地睜了眼，看見是他便嘟囔著，胡亂抓住了他的手，換了個姿勢就要繼續(xù)睡。 ????“別在這兒睡，會著涼的。”可惜，碗碗還沒聽完，就枕著他的手又會周公去了。“碗碗?！?????他曾有很多次站在后山的懸崖上，都是碗碗跟屁蟲似的粘著他，哭哭啼啼地拉他的手，紅著眼睛說要回去睡覺。 ????那時碗碗的手那么小，抓著他卻那么用力，生怕被他再次丟下。 ????他那時在想什么呢？ ????他想著，不若就跟碗碗一起死了吧。 ????他輕而易舉地就能將碗碗抱起來，一如在懸崖邊上時，碗碗那被病痛折磨的瘦弱身軀，像貓兒一樣蜷縮在他懷里。 ????【碗碗，你想師父么？】他喃喃自語著，【我們?nèi)フ規(guī)煾赴??！?????碗碗抽抽嗒嗒地嗚咽著，小手死死的揪著他的衣領(lǐng)，只是無助的喊著師兄。 ????直喊得他也掉下淚來，碗碗便又會慌亂起來，拿那雙小手在他臉上胡亂抹著，一心想著安慰他，【師兄別哭，碗碗跟師兄去找?guī)煾?。?????他抱著碗碗，心想，便是他會死，也不該拖著碗碗，總該把碗碗撫養(yǎng)長大，養(yǎng)到碗碗能自力更生。 ????如今，碗碗其實什么都會了。 ????便是離開了他，也能一個人好好活下去了。 ????可他現(xiàn)在又貪心的想看碗碗有心儀的姑娘，想看碗碗娶妻生子，想看碗碗安穩(wěn)的過這一生。 ? ????貪心是會遭報應(yīng)的。 ? ????陸小姐是個美人，是個養(yǎng)尊處優(yōu)、無甚煩惱的大小姐。 ????起碼看起來是如此的。 ????韓筠箬忍不住多打量了幾眼，被身側(cè)的碗碗在他腰間狠狠地掐了一把，他并未露出任何不適，只是低下了頭，道了一聲‘失禮’。 ????陸熹微眼波流轉(zhuǎn)，頷首輕笑，示意并不介意，看了眼陪在一邊的徐姑娘，輕聲開口，“卻不知，二位尋我有什么要事？” ????“杭城之中謠言四起，卻不知陸小姐對桃花劍一事有何看法？” ????陸熹微眉頭一蹙，更顯柔弱，欲言又止，停頓了半晌，才應(yīng)聲，“這是外界的事，我一閨閣女子，怎好隨意置喙?！?????韓師兄暗嘆，一把握住了仍在他身上搞小動作的那只手，“那么，杭城之中，對先妣的那些污言穢語，陸小姐也并未覺得有何不妥么？” ????陸熹微神色一怔，不禁咬了咬下唇，顯然對此事并非一無所知，亦是記掛在心的。陸小姐花容含愁，“單是我覺得不妥，也并不能改變什么?！?????“若陸小姐只是這般想，自然是不能改變什么的?！?????陸熹微不解，“我難道可以做什么嗎？” ????韓筠箬失笑，“陸小姐難道不曾想過要做些什么？” ????“想又能如何呢？這世上對于女子的限制，何止是書上寫的那些條條框框呢？”陸熹微搖了搖頭，“我今日走這一遭，便是冒著風(fēng)險的，單是私會兩位，其罪名便足以是我懸梁謝罪了。男子自是可以在外隨意行走，可女子卻是不能的，男人們用三從四德規(guī)訓(xùn)女子，卻又反過來指責(zé)女子遇事不為所動，不拼盡全力，豈不可笑么？” ????韓筠箬不免動容，對陸熹微所謂閨閣小姐的印象，不由得有了改變，拱手致歉?！笆窃谙陋M隘，還請陸小姐原諒?！?????陸熹微燦然一笑，“你卻是第一個為這些事同我道歉的人?！?????得了夸獎，韓筠箬卻也沒有半點(diǎn)得意之色，反而有些自嘲地笑了，“總該有人邁出第一步，陸小姐既這般飽讀詩書，當(dāng)明白我的用意。” ????“我明白。”陸熹微顯然也不再打什么機(jī)鋒，或許是韓筠箬的態(tài)度，讓她有些欣賞，覺得不妨實言相告，“你既問起桃花劍，我如今能想起來的，也不過是半年前，杭城驟起的流言蜚語，家中也是查過的，卻一無所獲，就仿佛一夜之間，那謠言便長在了所有人的嘴里，口口相傳著?！?????“那或許，謠言并不是一夜之間便瘋傳至此，而是十五年前，桃花劍一事傳遍江湖后，便深植在了眾人的心中，此次不過是一個小小的誘因，便將這匹脫韁的野馬再次放了出來。”韓筠箬顯然更清楚杭城的謠言會傳得如此之快、如此之猛烈，必然與十五年前便種下的種子，息息相關(guān)。 ????陸小姐輕挑眉梢，算是認(rèn)可了這樣的說法。 ????“陸小姐既是徑路宗陸掌門的女兒，可曾去過徑路宗？可曾見過桃花劍？” ????陸熹微眨了眨眼，眼底一片明悟，“抱歉，十五年前的事，我不記得了?！?????韓筠箬分明不信，“是么？” ????這時，許久未說話的徐姑娘，終于插進(jìn)了話來，“陸姐姐十五年前受過傷，過往的事都忘了。桃花谷每年都會來復(fù)診，我就是陸姐姐這幾年看診的大夫?！?????“那你為何還記得你母親呢？”韓筠箬不是好騙的。 ????陸熹微莞爾，“都是家中長輩講給我聽的，但我私覺得，母親不是他們口中那般不堪的模樣。” ????韓筠箬稍稍沉默，問起了別樁事，“陸家老爺子，是被一枝春所殺？” ????“我并不清楚，只是聽他們這樣講，曾祖死狀很凄慘，不光是身上的傷口，頭顱也被斬下了?！?????韓筠箬訝然。 ????如此行徑，倒更像是報復(fù)。 ????若按照謠言中的劇情來看，陸家當(dāng)年是有份追殺桃花劍的，若遭報復(fù)，似乎是在情理之中。 ? ????“如此，便謝過陸小姐了。” ? ????陸小姐看似說了很多，實則什么都沒說。 ????那些事，都是在陸家以外可以查出來的。 ????但，那句【頭顱也被斬下了】，聽來卻另有深意。 ????這大概是陸小姐唯一透露給他們的線索，因為這些是外界不知道的，也是陸家不希望外界知道的。 ????陸小姐似乎是想告訴他們什么。 ????“到底是什么樣的深仇大恨，才值得斬下頭顱呢？”韓筠箬一時有些想不明白。 ????而且，桃花谷為什么會愿意派出弟子常年診治陸小姐的病呢？ ????桃花谷，甚至是徑路宗與陸家，幾乎是水火不容，便是陸家遭旁人踏平毀盡，于兩個宗門而言，只是一件值得買兩掛響鞭放一放的樂事。 ????何以需要常年診治陸家的子弟。 ????難道只因為陸熹微是陸闌和余一珞的女兒么？ ????“陸小姐撒謊了？” ????他回過神來，搖搖頭，沒必要，陸小姐說那么許多，就是為了說那一句話罷了?！澳菙叵骂^顱有什么好奇怪的？反正配合這杭城的謠言來看，陸家老頭之死，本質(zhì)就是尋仇?！?????“誰會尋陸家的仇呢？”不外乎桃花谷和徑路宗，只不過在謠言中，合二為一，變成了桃花劍。 ????“謠言不都說了是桃花劍么？”酒碗歪了歪頭。 ????“師父早就死了。” ????酒碗撇嘴，“師父是早就死了，可沒說桃花劍死了啊。只要有一枝春在手，便會有第二個，第三個甚至是無數(shù)的桃花劍?！?????桃花劍當(dāng)然可以是假的。 ????那么，事情的重點(diǎn)又會從桃花劍上轉(zhuǎn)回一枝春。 ????陸家當(dāng)然見過一枝春，陸老爺子死于一枝春大概率也是真的，但是這個假的桃花劍，又是如何擁有一枝春的？ ????或者，真正了解一枝春的人，或是手中擁有一枝春鍛造圖紙的人，都有可能是假的桃花劍。 ????鍛造了一枝春的，是桃花谷，曾經(jīng)擁有一枝春的也是桃花谷，能畫出圖樣了解一枝春的各樣具體依據(jù)的，還是桃花谷，能打造出第二把一枝春的，自然也只能是桃花谷。 ????為什么劍指桃花谷呢？ ????桃花谷閉谷已有十五年之久，平素不問世事。 ????“既然是需要配合謠言和陸老爺子的死狀來推測，那么陸小姐，是希望我們?nèi)ヌ一ü让?？”碗碗猜測道。 ????他聞言，有些醍醐灌頂，去桃花谷？ ????可是他記得傳言中，徑路宗爆出一枝春被盜后，桃花谷并未派人追擊，甚至是桃花谷的本派弟子余一珞的死，也未驚動桃花谷，之后，桃花谷便更是閉谷不出。 ????“掌門夫人身死，桃花谷為什么不聞不問呢？” ????若真的不在乎余一珞的死活，桃花谷又為什么那么在意陸熹微的病癥？ ????“不然，我們?nèi)ヌ一ü?，問問謝谷主？”碗碗提議。 ????“謝谷主為什么會愿意告訴我們呢？” ????碗碗冷哼一聲，簡單粗暴，“不說，就殺了他?！狈凑?，如此看來，桃花谷當(dāng)年必然不像明面上那么干凈，這個謝重葉突然閉谷，斷絕了同徑路宗的來往，說不得就是為了撇清自己的嫌疑。 ????害死他們師父的人，有一個算一個，都不是什么好東西。 ????“這個陸小姐也怪怪的，她必然是知道什么，卻緘口不言?！?????韓筠箬不置可否，陸小姐這樣說，顯然是有意引導(dǎo)他們?nèi)ネ一ü?，但是目的呢?????陸熹微既在意其母余一珞的清白，那么她的動機(jī)，也很有可能是源于此，那桃花谷里究竟有什么呢？ ????余一珞又是怎么死的？“外界流傳的，是桃花劍在徑路宗便殺害了余一珞，而在門派中，我們耳濡目染的，卻是桃花劍在虞嶺以外殺了余一珞，還被徑路宗的其他弟子親眼目睹?！?????親眼目睹，派內(nèi)弟子都認(rèn)得桃花劍的臉，此事鐵證如山。 ????而當(dāng)年還只有七歲的陸熹微，是被一名內(nèi)門弟子救下后送到了陸家，而那名弟子也被趕到的桃花劍所殺，這些則是來自陸家下人的口供。 ????“陸家與徑路宗交惡，口供必然不假?！?????碗碗皺了皺眉，提出了疑問，“那就奇怪了，為什么要把陸熹微送到陸家呢？” ????反正是離著虞嶺不遠(yuǎn)，為什么不直接送回虞嶺，反而要送到千里之遠(yuǎn)的杭城呢？ ????而且，陸闌一早就與陸家鬧翻，陸家為什么會愿意接手并照顧陸熹微這么多年？ ????按說，妻子身死，陸闌該當(dāng)接回唯一的女兒養(yǎng)在身邊，但事實卻是，陸熹微十五年間一直生活在陸家，甚至不曾踏出過杭城一步。 ? ????“碗碗，我們必須要去一趟桃花谷。” ? ????徐姑娘面露難色，“??？你們要去桃花谷？”徐姑娘為難地拽著自己的衣袖，“可桃花谷現(xiàn)在不許外人進(jìn)出的?！彼膊豢赡芫瓦@么帶著兩個大男人進(jìn)谷啊……“我能進(jìn)出，還是因為醫(yī)術(shù)好，被特意提拔到劍宗的?！?????“徐姑娘，我們便明人不說暗話，陸小姐既如此處心積慮的希望我們?nèi)ネ一ü?，你該是清楚的?！表n筠箬如今實在沒心情再廢話連篇了。 ????徐姑娘張了張嘴，眼神閃躲，并不承認(rèn)，“陸姐姐可沒有說過這種話?！?????“你是怎么知道我們的身份的？”酒碗追問。 ????徐姑娘一頭霧水，“阿碗，你說什么呢？我聽不明白。” ????“如果不是確認(rèn)了我們的身份，你又何以要如此糾纏？” ????徐姑娘揚(yáng)臉一笑，“就不能是我看了上你，不愿看你吊死在他身上么？”說罷，眼神一瞟，堪堪落在了韓筠箬那邊。 ????酒碗沉下臉來，不想這姑娘如此胡攪蠻纏，“徐姑娘，陸小姐那般想要澄清母親的舊事，可偏偏她身在閨中，陸家又家風(fēng)嚴(yán)謹(jǐn)，說來是很難實現(xiàn)的，但你既稱她一聲陸姐姐，想來關(guān)系匪淺，交情頗深，不免閨閣女兒推心置腹，她出主意，而你則是為她物色人選?！?????徐姑娘咯咯笑了幾聲，“阿碗你想象力也太豐富了些?！?????“但是這個人選，必然要恰當(dāng)才行，僅靠這些謠言，外派的弟子無非是感興趣聽個熱鬧罷了，只有徑路宗的弟子，才適合入局，一來事關(guān)門派聲譽(yù)，必管不可，二來，這終究是派內(nèi)丑聞，需守口如瓶?！本仆氕h(huán)起手來，細(xì)細(xì)思索著，“那日你我初見，我并沒有用到徑路宗的任何功夫，后來在店中也可說是巧合，所以你只是對我的身手感興趣，但后來你的態(tài)度就變了?！?????【少俠身手那么好，師出何門??？】 ????酒碗向前傾了傾身，“你知道了我們的名字，跟陸小姐確定了我們的身份?！币蛩耸翘一▌Φ牡茏?，徑路宗十分忌諱提到任何與桃花劍有關(guān)的事情，故而在江湖中，很少有人知道他和師兄是徑路宗的弟子，那就只有一種可能，“陸小姐根本就沒有失憶?！?????若不是徐姑娘在中傳遞消息，陸熹微身處深宅大院，如何能得知外界的動向。 ????十五年前，陸熹微七歲，出事之前，他便已拜入了師父門下，而師兄更是早就養(yǎng)在師父身邊，陸熹微自然會對這兩個名字，知之甚深。 ????“唉，我還是不明白?！毙旃媚镅凵駝恿藙?，卻還是不肯松口。“你們到底在說什么呢？” ????酒碗有些惱了，韓筠箬卻按住了他，接過了話頭，“徐姑娘，我雖與陸小姐僅有一面之緣，但看得出來她是個極其謹(jǐn)慎的人，如此謹(jǐn)慎的人，何以會對外人吐露實話呢？” ????哪怕只是短短的幾個字。 ????陸熹微鋪墊了一大堆的廢話，不就是為了凸顯那短短的幾字真言么？ ????“就不能是陸姐姐欣賞你么？” ????韓筠箬失笑，“杭城的謠言是你們放出來的吧。” ????徐箐左的臉色驟然變了。 ????一時間，氣氛僵持。 ????徐箐左眼底浮起一抹冷意，完全沒了之前嬌俏可人的模樣，變得冰冷，比這殘冬的寒風(fēng)還要刺骨。 ????“行吧，算你們過關(guān)了?！毙祗渥蠊创捷p笑，眼中卻無半點(diǎn)笑意。 ????眼前的女人分明半點(diǎn)武功都沒有，卻讓人不由得脊背發(fā)涼。 ????“陸熹微就打算這么藏在幕后么？” ????徐箐左莞爾，“奉勸你們不要去找陸姐姐，我會遵守承諾帶你們?nèi)ヌ一ü鹊??！?????“桃花谷中有什么？” ????徐箐左無辜的撇嘴，“這我怎么知道呢？我只是聽陸姐姐的話罷了。” ????韓筠箬未曾追問。 ? ????徐箐左又是為何要給陸熹微賣命呢？ ? ????“阿巳?！逼溜L(fēng)上映著錯落的人影，女子輕柔的撫摸著那只手上的傷疤，不由得眉眼低垂，想起了旁的事，輕喚了一聲。 ????面前的人便應(yīng)著。 ????女子又無意識的喚著，阿巳耐心地應(yīng)和，屈膝跪下，伸手摟住了那纖纖細(xì)腰，腦袋貼在了女子的腹部，聽那一聲又一聲纏綿的呼喚。 ????直到女子似乎是累了，停了下來，有一下沒一下地摸著他的頭頂。 ????“陳秀才的事已然處理妥當(dāng)了，你莫掛心?！彼麄兯坪鯖]有什么別的好聊，能彼此訴說的，也都是些腌臜事。 ????但不論做什么，他都是情愿的。 ????女子聞聲也只是輕輕應(yīng)答。 ????“那個斯文敗類在外偷養(yǎng)了一個煙花女子，正跟家里鬧著要迎娶過門?！奔依镒允遣粫屍浞Q心如意。 ????但那秀才耳根子奇軟，被枕頭風(fēng)吹上一吹，被梨花帶雨哭上一哭，便又生出了無邊的勇氣。 ????可偏偏這無邊的勇氣，卻沒有往退婚上使一使。 ????大概是因著煙花女子再好，也比不上出身良家、嫁妝豐厚的陸家姑娘，但若是如此珍惜，又豈會在成婚之前，非要迎回一門小妾呢？ ????不過是既饞陸家姑娘的十里紅妝，又饞煙花女子的所謂愛慕。 ????想著能娥皇女英，能享齊人之福，但這樣的福氣，終歸是要有命享才好。 ????女子輕扯著嘴角，似笑非笑，“表叔公只怕會讓我忍的?！钡龔膩矶疾皇沁@樣的性格，不然也不會拖到二十二歲還沒出嫁。 ????家中從未想過給她尋什么良配，以前的那些，大多都處理掉了，這次的也不會例外。 ????而且這個表叔公的手，真的伸得太長了。 ????【嘉兒已然是如今的年紀(jì)了，守孝再拖三年，那陳秀才若考上了進(jìn)士，尚且不知還愿不愿意要個老姑娘呢?！?????女子冷笑。 ????阿巳暗嘆，張口轉(zhuǎn)移了話題。 ????“勻兒一切都好?！?????果然一聽到勻兒，女子冷硬的臉總算再次柔軟起來。 ????“我準(zhǔn)備了很多東西，卻不知道勻兒喜不喜歡?！?????“喜歡的，你準(zhǔn)備什么勻兒都喜歡的。” ????她都兩年沒見過勻兒了。 ????勻兒都不知記不記得她了。 ????“阿巳，你喜歡我什么呢？” ????阿巳愣了一下，糾纏了這么多年，早已說不清了。 ????哪怕他知道了是算計，是利用，也已然離不開了。 ????他也不奢望往后會得到什么。 ????但他希望看到心上人的笑臉，開懷的也好，瘋狂的也罷，總好過被那些刻薄寡恩的陸家人敲骨吸髓。 ? ????“喜歡你輕松閑適的模樣?！?? ????窗外雨聲綿綿，混雜著難聽的鳥叫，老爺子嘟囔著罵了幾句掛在廊下的金絲雀，這不識好歹的小畜生，不管如何精細(xì)養(yǎng)著，總也改不了想要出逃的個性，大抵是因為骨子里就是賤的。 ????陸熹微站在門外，端著一小碗藥，敲了敲門。 ????“什么人？”老爺子聲若洪鐘，可見其身體硬朗。 ????“祖爺爺，是嘉兒?！标戩湮⒁蝗缤５恼Z調(diào)溫柔。 ????不過片刻，房門便打開來。 ????老爺子臉色不是很好，但卻沒說什么，開了門便徑直回到了書桌后面，拿起了這段時間以來，管家整理上來的那些糟心的謠言。 ????陸熹微小心翼翼地將藥碗放在了桌上，猶豫了一瞬，才忍不住開口，“祖爺爺，先喝藥吧，涼了就不好了。” ????老爺子倒也痛快，端起藥碗來吹了吹熱氣，抿了一口發(fā)覺不燙嘴后，便一飲而盡了。 ????“祖爺爺早些歇息吧，嘉兒先退下了?！标戩湮⒛眠^了藥碗，說著便要離開，老爺子卻突然喚住了她。 ????“你的傷寒可好些了？” ????陸熹微低眉順眼地站定，“好一些了?！?????“近日天氣陰晴不定，你也多注意些?！?????陸熹微便虛虛下拜，“勞煩祖爺爺掛念。” ????老爺子鼻中哼氣，“掛念是應(yīng)該的，年前訂親，眼看著好事將近，你卻病懨懨的成何體統(tǒng)。抓緊時間將身體養(yǎng)好了，嫁去了別家與在自家時是不同的。”老爺子似乎來了興致，又開始長篇大論的訓(xùn)導(dǎo)，“陳家雖然是小門小戶，但陳家小子卻是秀才身份，你年紀(jì)這般大，算是高攀人家，陳母訂親時來見你，都覺得你身子太單薄怕不好生養(yǎng)的，你也該警醒一些的?！?????陸熹微卻意外的沒有痛快應(yīng)答，老爺子等了許久也詫異地抬頭看了一眼。 ????陸熹微眉眼如初，透著一股楚楚可憐，“祖爺爺應(yīng)當(dāng)清楚嘉兒是否好生養(yǎng)的吧？” ????老爺子眉頭一皺，“滾回去?！?????“祖爺爺有什么可氣的？祖爺爺當(dāng)年雖一步踏錯了，但嘉兒不也聽從您的指示將孩子生下了么？”陸熹微瞇了瞇眼，針鋒相對。 ????老爺子怒而拍桌，“你還知不知廉恥！真是跟你娘一個模子里刻出來的！未婚有孕還洋洋自得，你敢叫陳家知道了一字半句，自己想好后果！” ????陸熹微沉默片刻，冷笑起來，眼露嘲諷，“若不是祖爺爺大開方便之門，豈會有人闖入后院，闖入我的閨房？”即便最后得手的不是那登徒子，而是看護(hù)她的蕭月念，但是這二者又有什么分別呢？“可笑祖爺爺還想拿我肚子里的孩子去給旁人戴綠帽，若不是那人死了，陸家這些破事只怕早就傳遍杭城了?！?????老爺子嘴唇顫栗，哆嗦了半晌，突然起身揚(yáng)手就要給陸熹微一個耳光，卻被一道猝不及防的寒光劃破了手腕，鮮血噴涌而出，老爺子也被突如其來的劇痛閃到了地上，張口哀嚎，才發(fā)現(xiàn)自己已說不出半個字了。 ????房門吱吱呀呀的開了一半，還有冷風(fēng)不斷地灌入，血珠順著劍尖落在地上，往上看去，那窄窄的劍身薄如蟬翼，劍鋒卻銳利無比。 ????怎么能不熟悉。 ????老爺子大驚失色。 ????一枝春。 ????而那持劍的人，正是他派去監(jiān)視陸熹微的下人，蕭月念。 ????見此陣仗，老爺子如何不明白。 ????陸熹微要?dú)⑺?????可惜，這房中的這兩個人無論如何也不會給他離開的機(jī)會。 ????“阿巳?！?????蕭月念一甩長劍，逼身向前。 ????老爺子這時才看清楚了劍柄上的花紋。 ????六瓣？ ????假的？ ????屋外的金絲雀仍在寒風(fēng)中跳竄，直到有人打開了籠子，這鳥才掙扎著呼扇著不太靈便的翅膀逃離了牢籠，然后被細(xì)雨浸濕了羽毛，濕淋淋的摔在了院中，不甘心地在水里挪動著。 ????屋內(nèi)則顯得有些寂靜，只有鋒利的刃沒入皮肉的響動。 ????和一聲略顯沉重的撞擊。 ????屋外一直在看著金絲雀死命掙扎的身影，這才站起身來，推門而入。 ????血腥味撲鼻而來，那掉在尸體腳邊的頭顱，還怒目圓睜，好像死的很不甘愿。 ????她不禁笑出聲來，輕靈的笑聲在這屋中總顯得分外詭異，“陸姐姐，殺人的感覺怎么樣？” ????陸熹微回頭看她，毫不在意地將手中的劍扔在了地上，揚(yáng)唇，“還不錯?！?????“陸姐姐喜歡就好?！?????陸熹微斂了斂笑，將懷中的信封拿了出來，遞了過去，“你找到桃花劍了？” ????她捏著那薄薄的幾頁紙，心中總算安定了不少，甜甜的應(yīng)聲，“差不多?！?